“静先生可是身有不便?需不需要在下帮忙啊?”这句话问得可谓是暧昧之极,赫连翊敏听是听懂了,但他却不是一个
有耐心的人,而且这慕静云身上哪里他没见过?如果只是穿衣之类的小事,此刻他是无所谓屈尊降贵的伺候他一回啦,
毕竟他急慕静云不急,家里那个要死的人更急,所以还是赶路要紧吧……
“赫连公子不是一早就计划打点好了一切,那又何必急在这半个时辰?”刻意忽略掉赫连翊敏话中的暧昧成分,慕静云
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说——想来赫连翊敏也是对这个谈判筹码十拿九稳,要不他怎么可能会一大清早的往马厩里跑?
只不过他居然会有千日醉兰,而且还想到了用这个来交换,倒也算是那人命不该绝了……
“那半个时辰后在下再来接静先生了。”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可能赫连翊敏也是想到了慕静云的性子不好掌控,所以也
不再多作坚持,而是转身就走了出去——趁着没出发,再去和弦矍说说话好了,顺便感谢一下他的及时提醒——学医之
人,对于世间难得的奇花异草,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的……
半个时辰后——
“可否请赫连公子放我下来?”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被人抱着,慕静云也没甚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抱着他的人
——赫连翊敏——果然是分秒不差的,半个时辰刚一到,赫连翊敏就又再鬼魅般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他倒不意外,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赫连翊敏二话不说,甚至就是连问都没有问一句的,就把好不容易才穿好了衣服,
正斜靠在床边休息的他打横着抱了起来,一路穿行而过,引来了无数注目……
直到来到了应天教的巨石大门前,赫连翊敏才停了下来,却还是没有放开他,而是抱着他,神态自若的,假惺惺的,和
他们的教主辞行——
“静云只去过中原几次,对那的地形和风土人情都不熟悉,你今日带他走,到时把他送还时,若他有何闪失,我唯你是
问!”——这是应天教的教主,殷弦矍。
——也不是对好友不放心,赫连翊敏虽然张扬狂妄,性格脾气上有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毛病,但是他的武功和势力却是深
不可测,在安全方面,他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他把静云看作是弟弟,两人的手足之情平时虽不显现,但此刻要做分
离,身为兄长的关心还是马上就显露了出来。
“我你还不放心?”赫连翊敏自信的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就此别过。”因为抱着慕静云,所以没办法空出手来做点
什么告别的动作,只能眨了眨眼睛,以示心知肚明——算你有个好哥哥,就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了——赫连翊敏心里面真
实的想法……
“自己小心点,别逞能。”最后再跟赫连翊敏怀中的慕静云嘱咐了一句,殷弦矍才朝赫连翊敏点了点头,废话也不多说
了,这一点头,就当是送行了——当然,他也没忽略掉慕静云眼中射来的寒光,只不过他这个帮凶终归是有点做贼心虚
,所以权当没看见,就算过了……
——不要告诉我你没参与。
——慕静云的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句话……
“现在放了。”随着赫连翊敏的说话声,慕静云也感觉到了身体的下降,最后,停在了一处十分柔软的地方——这是慕
静云没有想到的——水曲柳木,雕花小窗,桃花蕊几,紫砂茶壶,红狐毛毯,白虎软垫……
慕静云一样一样看过去,不由得想果然是江南有名的败家子,只不过是辆马车,却也装饰得如此奢华舒适——他本以为
赫连翊敏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刚才的放手,他都已经做好了受痛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赫连翊敏倒还像话,没有在这种
时候这种地方为难于他……
“静先生可还满意?舟车劳顿,所以多铺了一层火狐毛毯,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好歹他也是那“下手”之人,所
以慕静云此时的身体状况他也不是不明了,明着说怕是这无良的大夫会黑脸,在这虽是难不到他,但为了家中等着急救
的那人着想,赫连翊敏还是退了一大步,用了些场面话混过去,反正具体意思大家都心里有数,也就不必说得那么明白
了吧……
“我本以为会要我快马加鞭呢……”慕静云哼笑了一声,也不怎么领情,只是自己慢慢移了几步靠坐到了马车的小窗边
,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在手中把玩,这话也不知是在对赫连翊敏说呢,还是在对那木头盒子说的……
“这是什么?”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赫连翊敏也爬了上来,吩咐了一声车把式后,就坐到了慕静云的身边,好奇的打
量着慕静云手中的小木盒子:“干干扁扁的,什么东西?像被压坏了的猫眼石似的。”的确是像被压坏的,或者说是被
风干失去了水份也行,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也就算了,甚至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褶皱,有黑又有白,说不出的诡异奇怪,
看第一眼还没怎的,看第二眼时却感觉这东西好像也在看你一样,让人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亏得他慕静云还这么有心,拿了个这么精致的黄花梨外透雕的盒子来装,还带在了身上这么宝贝,不知是什么奇物了。
而且说到骑马,不是他太过危言耸听,只是让慕静云这么个样子骑马的话,估计半路都还没到呢,他们就得另外再找一
个大夫了……
“眼睛。”没有理会在一旁嘀嘀咕咕个不停的赫连翊敏,慕静云淡淡的说道……
“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重复了一声。
“人的眼睛。”淡淡的语气,好像自己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平常物件一样,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
“谁的?”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但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往前动了,赫连翊敏吓了一大跳,赶忙就把手
给收了回来,悻悻的问道——原来人的眼睛干掉后,居然会是这么个模样的,难怪他刚才看时,会觉得那东西也在“看
”他了……想想还真是……寒毛都竖起来了……
“一个戏子。”平静的腔调,简单的句子,但慕静云的眼神,却开始游离了起来,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追想,眼睛
一瞬不瞬的盯着手里的盒子,却又不像是在和“他”对望,眉心突的一拧,眼前就浮现出了那个人当年那丰姿绰约的身
影来——
你桃色胭脂你韵致眼眉你乖巧,你流丽你轻舒腕,兰花指,你引线穿针,你纳盛世华衣你视而不见你指下空无(注解①
)
看到慕静云看着那木头盒子就像是失了神,赫连翊敏一时间也没了兴致再问下去,反正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还不如不问的好,免得到时勾得自己抓心挠肺,慕静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那岂不是让他得意了去?
罢了罢了,这个“眼睛”的故事,还是有机会再向弦矍打听吧,到时煮酒论剑,指不定还能当说书听听,岂不快哉!
这么一想,赫连翊敏顿时就平静了不少,随手一摆,却不想碰到了怀中的一个硬物,随手摸出来一看,就递给了身旁的
慕静云,而慕静云也是才刚堪堪回神,顺手一接,又是一楞,原来赫连翊敏递给他的那个东西,竟然会是他们俩第一次
见面时,赫连翊敏从他怀里顺走的那个小瓷瓶!!
“瓷瓶还你,带在身上一直忘了。”赫连翊敏丝毫没有一点罪恶感,好像那个摸走了人家东西的人不是他一样……
“……”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摸着小瓷瓶上别致的纹路,表情有点怪异的抿了抿唇——他都差点忘了,那个药……
“我本来还以为会有几颗药丸呢,没想到居然就那么一颗。瓶子倒挺好看的。”他当时是一时(恶劣)兴起,想着反正
这慕静云是大名鼎鼎的医圣,这药又是从他自己那摸回来的,那就算是毒药,也是不能把他怎么样的,顶多也就是配解
药麻烦点。倒是没想到那药居然只有一颗,希望可不是什么绝世难求的东西才好,要不然慕静云要是把这个仇也记上了
的话,他们俩可真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了。
“好看也用不到它了。”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呢喃了一句,也没再理会一旁七嘴八舌的赫连翊敏,慕静云把握着瓷瓶的手
伸出窗外,然后轻轻打开,只见那刚才还是完整无缺的小瓷瓶,此刻竟已变成了无数细细的白色粉末,迎风一吹,就各
自飘散在了疾驰而过的塞外裂风里,连一丝的痕迹,都来不及留下……
注解①:以前偶然看到的句子,出处无从查起,并非原创,特此注明。
第六章:江南路上
江湖中传闻,人称关外第一邪教的应天教,地处塞北之极,隐于大漠金沙、黄土丘陵之内。
塞外气候恶劣,民风彪悍,自上一任教主殷叙掌教以来,应天教更是发展迅猛,纳才无数,一时间风声水起,傲视武林
,无人能出其右。
现殷叙虽逝,但应天教根基已固,殷叙之子殷弦矍,则是更具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应天教在他的带领下,已是越发如
日中天!武林群雄虽有心诛之,但耐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者应天教占具天时地利,中原武林更是不敢妄自决策,轻易
出关。
原因种种,应天教虽为邪教,但却在中原武林之中占据不小地位,时至今日,许多传说更是神乎其神,而最为神秘的,
则莫过于应天教的所在位置。曲指一算,应天教自立教七十余年来,只有在最初时被中原群雄围剿过一次,至此过后,
已有足足五十余年未被外敌滋扰侵犯过。
而应天教的所在之处,也在那次围剿过后,成为了一个无解之迷,世间只知应天教势力庞大,权势盖天,却始终无法知
晓其教真正所立之处,要说为武林除害、铲除邪教,则更是天方夜谭,贻笑天下的痴人说梦了……
——路途无聊,赫连翊敏虽然和慕静云极其的不对盘,但赫连翊敏性子好动坐不住,所以在沉默了大半段时间后,赫连
翊敏就没话找话的扯到了应天教在江湖中的传闻,而慕静云草草听罢,却是面色轻蔑的嗤了一声,也不答话,只是转过
了头去闭目养神,表明了对赫连翊敏的话题没有兴趣——
传说果然是传说啊,没凭没据还不说,刚才赫连翊敏话中的内容,极大部分,其实都只是那些所谓的中原正义的侠士,
自己吓自己想出来的罢了——邪教?自打他能记事起,他就没见过教里的人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反倒是他的医术
在江湖中传开后,前来寻他医治的人,倒是比来寻仇的多多了。
中原江湖上之所以称他们为邪教,其实也不过是惧怕他们的势力太大,怕有一天他们会野心勃勃的进犯中原,所以才会
防范于未然的,给他们安了一个邪教之名,好名正言顺的,铲除掉一切具有威胁的势力。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不是在中原范围内的教宗派系,又有哪一个不是被他们称为邪教的?
这么一想,倒也没甚所谓了,反正这种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情,不正是那些所谓的大侠们所擅长的拿手好戏吗?
而且更好笑的是,那些人明明是自己找不到应天教在哪儿,却还非得要说成了是应天教地处隐秘,所在成迷,哼,要是
让他们知道了应天教只不过是在关外几百里以外的地方,顶多也就只是一天行程便可到达关口的话,估计可是要有好几
个“德高望重”的大侠们,得要吐血身亡了。
赫连翊敏见慕静云不止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打算,甚至就是连多一点的反应都没见出来,心下不耐的撇了撇嘴,正想要再
继续说点什么,却不想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在弛聘于黄土大道上的马车外,就颇为意外的传来了一个礼貌的问候声——
“请问车内的可是关外慕家的小太爷?”说话之声平稳有礼,咬字铿锵有力,而且居然就在这千里马所带的马车之外,
可见其武功之高,轻功之快,虽不至于世间少有,但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尊驾是哪一位?”听到车外的人的问话,慕静云慢慢睁开了眼来,眼睛一转,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却也没有像平时
那样的随便出手或是不理不睬,而是回问了一句,竟也带了个难得听到的敬语,只不过他的表情还是一派木然,并没有
表现出什么明显不同的地方来……
“……”要说马车外那问候之人让赫连翊敏意外嘛,其实也不算得意外,他早就听出了有人尾随在后,只不过那人没做
什么动作,他也就懒得管,因为他的仇家也不少,如果只是一些寻仇之人的话,是进不了他的眼的。那让他颇为意外的
,是他没想到那个尾随的人,找的居然会是这个无良大夫,而且还是这么明目张胆问出声来的找,这着实是让他算错了
一回。
而这也只是“颇为”意外而已,“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慕静云竟然答了话,而且还用上了敬语,称对方为“尊驾”!
!
——这个慕静云他可是见识过的,不仅脾气差人品差,还目无兄长,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用敬语来和
别人说话,而且那个人看来身份还并不比他高,你们说这种情况摆在眼前,能不让他意外吗?
“西凉山的老爷子听说小太爷今日要入关,特地让属下来给小太爷请个安,顺便带句话,老爷子说他活得够久了,怕是
也活不长了,既然小太爷要入关来,那没事就也去看看他吧,让他死也死得安心。”车外的人说话极其恭谨,看得出来
他对那个“老爷子”是极为的敬重,只是不知道那个“西凉山老爷子”,是何许人也了……
“知道了。”一听到是西凉山的老爷子,慕静云的表情居然明显的有点垮了下来,没精打采的回了一句,又再把眼睛给
闭了回去。
“那就恭候小太爷了,属下先行告退。”不过好在车外那人是看不见的,所以也不知道他这句话里的真假成分,只是听
到慕静云这么一答,就像是已经完成了任务般的,告了一声辞,窗外就没再有动静了。
“这西凉山,是哪儿啊?怎么没听说过呢?”车外那人刚一走,赫连翊敏就等不及的凑了过来,想要慕静云陪他说话解
闷儿,而且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刚刚听到的地方,也挺感兴趣的……
“……”微微抬起了一点眼皮,撇了那个一路上嘴巴还没有停过的赫连翊敏一眼,慕静云心烦的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要
怎么打发他才好……
“那个‘老爷子’看来也不是寻常人物啊,他那个手下的武功可不弱。”就是不知道和你这个黑心大夫有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