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抢珠——太监集体罢工

这酒一直喝到日落，夙尾送我到双龙客栈门首。

我捂着头，开始回忆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上了贼船，管了闲事，却又心情爽快，激动不已。这回是喝过头了，为了好朋

友，值！我晕晕乎乎跨进门槛，正要倒在自己床上，却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枯手，挑亮了灯光。

“老橘子？你回来啦？”我揉揉眼睛。

老橘子坐在床头，幽幽地说：“公子，这回麻烦大了，我们的行动已被龙飞桓掌握。”

“噢？”我一笑，推老橘子，“走开，让我睡一觉。”

“公子可知道，我们中有龙家的线人？”灯火闪烁中，老橘子的脸有些发绿。

我道：“你又疑神疑鬼，让我躺下，你慢慢说你这两天都探到了点什么。”

老橘子依旧不动：“歌儿是叛徒！”

“什么？”我大惊，酒醒了一半，“你再说一遍？”

第六章：惊变

“歌儿是叛徒！”

我当然不信，我又不是傻子，歌儿平白无故跟着老橘子走了一趟，走丢了，老橘子便说他是叛徒。

我只是想起那夜那个奇怪的梦来，我手里拿着淬毒的刀子，插进歌儿肚子里，他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后脸色灰

白，向后倒下。

我猜测歌儿多半是一时冲动，探龙家密信时行动不妥，触了老橘子的霉头，老橘子不是一开始就存了丢卒保车的心思么

？只是为何武功不差的歌儿没有回来，不会武功的老橘子却安然脱出？我问老橘子探到些什么，他紧紧皱着眉头，不发

一言。

清晨出门前，老橘子拉住我，脸上的皱纹纠结在一起，头发都白了些，他用一双混浊的眼睛，牢牢盯着我：“公子是不

信张某所言！”

我笑道：“我自有判断。”

老橘子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一着下错，满盘皆输，我只盼大公子派来接应的人，能早一点赶到……”

我不禁欣喜：“大哥他派人来了？”

老橘子看也不看我一眼，背着手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地出去了。

第三场比武。烟山，玄音窟。

燕子穿过斑驳的天光，落在正中如来佛像手上，啄洗干净它的羽毛，又一展翅膀飞回左侧观音大士肩上。玄音窟依山而

建，外表看来不过半山上布置着数个岩洞，借助锁链攀上之后，进入最大的岩洞，可以看到岩洞尽头豁然开朗的佛窟，

窟中三座佛像，皆与山高相仿，岩洞正对着如来佛胸前打开，抬头可见佛祖垂目，低头难寻佛窟根底。

先前金函和九畹异口同声挑了这地方作比武场，我还觉得蹊跷。

我将椅子在岩洞里摆好，左右各两座，沈夫人扶了沈百鱼坐下，又笑着斜了我一眼，唬得我慌忙直起身子。那龙飞桓却

一直不见来，等了许久，才有一个素钗妇人携了一个白衫小童前来，出示龙家名牌，说代龙家主来此坐镇。

我不敢小觑龙家，然而这又是女人又是小孩的，莫非龙飞桓真把自己内眷派来不成？

那白衫小童脸色青黄，眼神木然，见到金函却如尘器蒙光，瞬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张开小手扑在金函身上。我方才

想起来，这白衫小童就是袈裟第二个弟子，银函。

那妇人理理鬓角青丝，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望着我，傲然道：“吾乃龙氏长老，龙好问是也。”

我连道久仰，绷着面孔与她作答。这一场中两个美貌妇人，免不了要心生攀比，只见龙好问星眸一转，落在沈夫人身上

，冷哼一声：“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作甚！”

沈夫人登时怒了：“干卿何事？”

两人互相打量，俱是挑剔神色，我坐在两人之间，十分难熬。

少顷，九畹理罢衣衫，翩翩而来，沈夫人慈母看儿，越看越爱，拉着九畹的手叮嘱个不住。我令曲儿带九畹和金函从山

外进入玄音窟底，曲儿方才出去，就有一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我以为是曲儿回来了，便斜靠椅子，仰头看后面，天光逆影下，竟是两日未见的歌儿。

“哟——”我叫了一声，歌儿顺手一带椅背，我连人带椅直挺挺仰倒在地上，起了一阵灰尘。

“护卫，哎哟，不懂事！”我扶着快要摔断的老腰，向止了冷战齐看向我的妇人们解释。我隔着衣服掐住歌儿的肉，往

岩洞外扯去。

“歌儿，你要死，你连老橘子都敢惹！”我劈头骂道，“现在知道回来了？”

歌儿看着我的脸，似乎在分辨什么，我挑了挑眉毛，神情猥琐地看着他，歌儿长出了口气，道：“老橘子不知为什么，

甩下我就走了。”他又看了我一眼，道：“我走了，你保重。”

“哎哎！”我道，“你往哪儿走？”

歌儿面有豫色：“老橘子会让曲儿杀我灭口。”说完拂袖而去，我愣住。

我满腹怀疑地坐着，看两侧佛像，一侧肩上站着一人，金函在左，九畹在右。

九畹照例拨琴，龙好问一哂：“装神弄鬼！”

沈夫人冷笑：“井底之蛙！”

“你说谁井底之蛙？你这个吃软饭的！”

“你说谁吃软饭！百鱼，你评评理，没有我，我们坤狱哪儿能像现在这么好！”

“就会跟男人撒娇，没用的东西！”

“哼，那也比你孤家寡人的克夫命好。”

“你说谁克夫？你这个吃软饭的！”

“你说谁吃软饭？？”

如此循环数次，九畹的琴声微微传来，绿烟已起，却见金函“嗖”地一下掷出一物，恍惚间看不清楚。那物白忽忽一团

，靠近绿烟，忽然平展开，按在绿烟边缘，使之不能扩散，天光一绿照耀之下，只见那团白色物事宛若人手般五指张开

，它悬于半空，却不下落。

我心中惊奇，却听一个聒噪的童声在旁称赞：“金函哥哥的起尸之术果然比我厉害得多，我只能感受到死，却不能控制

它。”

龙好问道：“也不知袈裟教你们这些诡异功夫作甚，再厉害也见不得人！”

银函道：“师父的起尸之术与昆仑十二楼之祭器、万俟之机关、盛氏之御剑、塞外诸部之驭兽，本同而末异，又有什么

见不得人。”

龙好问笑道：“你说的好听，若是直挺挺的尸体，被你叫起来，你说旁人能不把你当作妖孽么？当作妖孽了，他日必定

要群起而攻之。”

银函奇道：“妖孽是什么？”

龙好问只笑不语，沈夫人忽而开口：“妖孽就是你们这样的，真叫人恶心。看那黄衣服的小妖怪，可不是操纵了一只死

了的手？”我定睛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人手，那手五指用力，撕开绿烟，顺着缝隙挤了进去，缓缓挤到九

畹面前。

银函怒道：“若是我哥用神识御剑，你们难道要叫他仙人！”

沈夫人冷笑：“你们这种妖孽，也就顶多驾驭邪剑，若是上古名剑胜邪，你控制的了么？就算我女儿撒的龙涎宝香，你

们怕是也奈何不得罢。”

银函不语，半晌才道：“你以为驭物很容易？我……”

“别说了。”龙好问喝断，“这世上的规矩，向来都是强者说了算，银函，你现下功夫不到家，不要与人浑扯。好好跟

着师父修习，五年后上青瞳海，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一时间静了片刻，沈夫人低声道：“畹儿未必就输给你邪魔歪道。”言下底气已有些不足。

我暗想，看来二重天这些人里，唯有夙尾是个清醒的。再看九畹，她手下划弦不住，眼睛盯着金函，玄音窟中回声大作

，少顷，竟震得佛像身上脱了层灰尘，露出彩漆。

金函身子歪了一下，喘了两口气，从左侧跃到正中佛像肘部，双手平推，那尸手又向前进了一些。

黑暗中看不清九畹的攻势，金函几个折身，似乎在躲什么，我向前探了探身子，往下看了看，黑暗深不见底。

曲儿，曲儿呢？

我忽然想起来，先前被歌儿一打岔，而后全神贯注看两个怪物的比试，竟然忘记曲儿为什么没有上来了。我惴惴，莫非

歌儿被发现了，曲儿现下去追歌儿了？

我身子一滑，前面没栏杆挡着，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

沈夫人和龙好问同时拉住我，道：“小心点！”

我冷汗涔涔，转念一想，为何方才她二人没有帮我扶住凳子？管那么多，我当个判断，有美人关心，还是很受用的。

龙好问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智珠公子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呢。”

我愣，沈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未来时我以为是了不得的人物，结果就是个小孩儿。”

我登时不能言语，原来我在别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么？！

沈百鱼忽打破沉默：“夫人，不可无礼。”

为何？为何？我定下三场比试，我周旋两派之间，不知费了多少脑筋，费了多少口舌，为何在这些人眼里我只是个小屁

孩子？我顿生挫败。

“啊呀！”银函猛地站起，指着佛像阴影里：“那里有人！”

我定睛看去，却无异样。再看尸手，已无迹可寻，金函手捂胸口，坠了下去。

“哥——”银函痛呼一声，就要从洞口跳下去，被龙好问一把抓住。

“走，去看看。”我道，刚起身，又道：“沈夫人，龙……长老，请在此看着，有无其他人出去。”

从山崖下穿过一条铺满细沙的隧道，直走到漆黑一片的窟底，曲儿正手扶铁栅，不知在想什么，见有人来，立刻抽出白

鹇尾。

白光闪过，我道：“是我。”

曲儿点着火折子，在银函脸旁晃过，对我说：“公子。”

我一哆嗦，黑黢黢的，不知深浅，看着有些恐怖，若是长得像那龙海初的，光打个照面就能把我吓死。

我接过火折子：“你……看见什么人了？”

曲儿沉吟半晌，道：“没有看清的……”

银函怒道：“什么叫没有看清的？我哥恐怕被人暗算了！”

“唔……”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曲儿一掌拍灭火折子，挡在我身前。

“弟……咳咳……”银函听见叫唤，立刻冲过去，将金函扶了过来。稍后但听衣裙窸索，九畹抱琴而来。金函道：“是

我败了。”

九畹道：“金……金函少侠怎会突然撤手？”

金函道：“我练功不到家，这是功力反噬。”

银函问道：“不是有人暗算你么？”

金函道：“不是。”

我暗中雀跃，如此就是三局两胜，坤狱拿到胜邪剑，胜利班师的那一天就要到来，哈哈。

与沈龙二人汇合，离开玄音窟，来到山脚田陌间，舒适的风吹起层层泥土香气。

我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向自发守在外面的坤龙二派帮众宣布坤狱获胜，取得胜邪剑。我说完一遍，又令曲儿以内力发

声重复了两遍，龙家众人垂头丧气地散去，坤狱众人雀跃不已，直涌到我们跟前，要抬九畹去小鲜楼吃饭，九畹局促不

安，双颊泛红，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转而盼在我身上。

我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瞥了一眼沈百鱼，沈百鱼面色阴沉，觉察到我目光，忽然换了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用他完好的左手拉着我，不住说

“多亏了您哪”，我心有异感，但仔细想想，沈百鱼总不至于不想赢吧，他可能是顾虑旁的事情，一个大门派，本来就

有许多麻烦事儿，更何况沈百鱼底下还有个不安生的弥武。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三场比试完毕，我当大摇大摆地去熔钧洞取剑了。

一路惊飞鸟雀，吓走虫蛇，我气喘吁吁，由曲儿扶着，终于走到山坳前，听见龙好问仙乐一般的声音：“前面就是熔钧

洞。”

我问道：“那个……什么须臾天断崖在哪儿？”

沈百鱼陪笑道：“智珠公子对此处果然十分了解，断崖就在熔钧洞南。”

“那么我便去取了宝剑吧，龙长老？”

“智珠公子，沈大门主，请！”龙好问一挥袖子。

“爽快！”我大笑道，当先走过山坳。但见乱石崩流的一道谷壑横在面前，我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乱石堆里似乎有些

杂色。

“什么人！”龙好问大喝一声，杂色仍在，是衣服。

曲儿走上前去，足尖轻点乱石，一跃一跃，片刻间去至石流高处，弯腰查看了一会儿，回身对我大声道：“这儿有许多

死人！”

一时间众人脸色都变了，沈百鱼道：“怎么可能，这里由我派与龙家的精英共同守备，怎么可能一夜之间……”

在沈百鱼喃喃自语的同时，龙好问已飞身前去，待她走到近前，身子僵住了，半晌才狠狠地踢飞了一块大石。

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曲儿带我上洞口去，果然见到横七竖八的尸体。

熔钧洞洞口连接一段向下的甬道，还未走近，夹杂着硫磺气味的热风便扑面而来，洞中不能点火折子，摸黑走了一段，

前面有些许光芒。

“洞中有一颗夜明珠。”沈百鱼附耳道。

走到内洞洞口，果然看到一颗光华明亮的圆球悬在高处，内洞下流水冒着热气，兹兹作响，中央一座小岛，岛上有座平

台。

龙好问率先展开轻功，飞身前去，沈百鱼向我道：“小老受伤，恐怕过不去，还请朱公子代小老去看看。”

我咽了口唾沫，望着龙好问身子一落一起，借点水之力跃上小岛。我拉住曲儿胳膊：“她怎么过去的？”

曲儿道：“下面必有突石，公子，我带你去。”

我惴惴道：“好。”

曲儿听到我答应，立刻伸手揽住我，我还没准备好，就被一股猛力带到空中，身子不由自主缩进曲儿怀里，我紧紧闭着

眼睛，等那掉到水里直接烧熟的一刻。

“公子，到了。”曲儿道。

我睁开眼，两脚着地，看见平台上一座荧光闪闪的珍珠鼎，走近摸摸，嚯，二重天竟然有这样的宝物。

“安放胜邪剑的匣子，原先就放在这鼎里，”龙好问皱着眉头道。

我扒着珍珠镶边往里一看，什么也没有。

待回到外洞，一行人心情沉重地走着，龙好问道：“那匣子上有把锁，若是强行打开，触动匣内炸药，恐怕对胜邪剑有

所毁损。钥匙一把保存在我家主那里，一把在沈门主这里，须得一起使用，才能打开锁，当初也是为了保证公平，才出

此下策。如今匣子被盗，若是害得名剑折损，实在是一件憾事！”

沈百鱼应了一声：“钥匙我随身带着。”

我扶着头想了半天，最后道：“我们还是去找一趟龙家主，这件事也该告诉他，若是他有什么线索……”

龙好问登时口气变冲：“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家家主还会监守自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