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想要清清嗓子随便召唤来一个人帮他起床,他卧室的门就被轻轻的打开了,有一个陌生的脑袋偷偷摸摸的探了进
来,一看到容律已经自己靠在床头上面,受到了惊吓似的冲到了屋子里面,大呼小叫着:“哎呀!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怎么不招呼一些别的人来帮你一下!这要是再把手弄伤了可怎么办?”
容律努力地从记忆里面搜刮这面前这个陌生人的名字,却是毫无成效,只能尴尬的笑着问道:“请问你是……”
那个人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端正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对哦,我们结婚以前你就已经去了周家,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也没有回来……我是你的大哥的那口子啦,我叫别言,当然我现在叫荣别言……好像有点儿怪怪的哦
,哈哈!”
容律这才明白这个人是他从未见过面的“大嫂”,记忆里他的大哥容行结婚的时候他正在身体改造手术的恢复期里面,
所以就没有回家参加婚礼,再后来他也几乎没有回过容家,自然是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就连他的“二嫂”他也没有见过
,不过大概很快就能见到了吧……
果不其然,不到十分钟,整个容家的人都知道了容律已经醒了过来,自然是全都挤到卧室里面,七嘴八舌的问起了诸如
他的身体感觉怎么样等等的问题,热情的让容律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这种状况也让容律松了一口气,容家的气氛是和周家完全不同的,周家就像是老式的那种深门大户,吃饭都是讲着
规矩的,每天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说错了就会让别人有着不好的想法,然而容家人却是没有那个顾忌,想说
就说,感情外露的很,生怕你不知道他对你很热情似的。
在【容律】的记忆里面,周家是做金融房地产和药业的,至少已经成家六七代以上,属于典型的家族企业,而且是那种
有着众多规矩的大户人家;而容家只有短短的两代,做的是超商生意,属于上流人士们不太看得起的“暴发户”,虽然
很有钱,但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规矩,好像就低人一头似的。
容律的父亲是一个性子有些懦弱的男人,所以他的老爹才不放心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家业交给他,给他找了一个能干而
脾气火爆的男人管着他和容家的家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聿行。
叶聿行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里面出来的,甚至他还热爱飙车和打架,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年,若不是不知道哪根
儿弦不对劲,看上了那个有些胆小却总是温和的笑着的男人,他才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改变自己的身体去做“小媳妇
”,给另一个男人生孩子的,虽然至今还有很多当初和他混过的兄弟不肯承认他已嫁做人夫……
于是就这样的两口子组织成的家庭,气氛又能沉闷到哪里去?偏偏生出来的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让人头疼,大儿子容行的
脾气和容峰那个老好人是一个样子的,总是闷不吭声不说话,心肠却是好的没话说;二儿子容衍和叶聿行性子有几分相
似,几句话不合就要抄家伙打人的那种,但是对自己的家人却是全心全意的爱护,说明白了就是超级护短;三儿子容律
却是和他们两个人谁都不一样,从小就不喜欢把感情外露,表情也总是淡淡的,而且越长大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辈
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大概就是先于他的大哥二哥嫁了人。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打断了容律的回忆也把周围围着的这一群人都吓住了,容叶聿行把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大儿媳妇外带他
的老公全都扒到一边去,占据了容律身边最好的一个位置,亲热的亲了亲他的脸,“感觉怎么样?我没有让他们叫你起
来,让你睡个够,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以后都是我们叫你起床吧,然后帮你把衣服穿好,绝对不让你感觉到难受……”
连珠炮般的问题从容叶聿行的嘴里面蹦出来,容律差点儿没听清楚他都在问什么,只能无奈的笑着,点着头,“我知道
了爹地,有些事我能自己做好我就自己做了,总是麻烦你们……”
容叶聿行不客气的用手敲了一下容律的脑袋,“你跟谁客气呢?都是周家那个坟墓似的地方把你搞得,本来就不会笑,
不会说话,现在好不容易会说话了,还要气死人!这是你家!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再也没有人管着
你这管着你那,这些人在你的面前都要做小伏低。”然后容叶聿行很威严的回过头来,用眼神巡视着他身后的一众人,
于是各位都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起了头,“小伏低,小伏低……”
容律被家人们的表情逗笑了,于是还不知道他“性格变好”的爸爸连带着大哥二哥都惊讶的差点儿没把眼睛瞪出来,“
小……小律竟然会笑了?面瘫症治好了?”容衍的表情最为夸张,叫出来的声音也最大。
容律敛起了笑容,他突然想到这些家人所爱护的人,其实是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容律】,而他只不过是异时空而来的一
个陌生人罢了……
“小律你别听他们瞎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以后一定要多笑,要不然就和你二哥对着吵架,总是能放松心情的!”
容叶聿行瞪了一眼容衍,然后转过头来搂着容律的脑袋一阵乱揉,“你只要知道无论什么情况下你的身后都有一大家子
的人站在你的身后面支持着你,所以什么都别怕!这回你受欺负了,虽然爹地不能真的欺负回去,但是肯定是会给周家
点儿颜色看看!等你身体好了我们立刻去离婚,别说这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就算是只有一个男人,爹地也要给你找个
最好的,没有最好的咱就在家里面做老儿子,咱哪儿也不去了,好不好?”
容律的脑袋被容叶聿行抱在怀里面,那种温暖的味道就这样钻到了容律的心头,烫的他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了出来,他
伸出打着石膏的笨拙的双臂,也不管疼痛不疼痛,狠狠地抱着容叶聿行的身体,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上次他尚未完全感受到容叶聿行所带给他的亲情,毕竟时间有限,容叶聿行又在气头上,巴掌倒是接收了两个;而这次
他将自己的父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容律的面前,连带着这一大家子人的满满的爱意与善良,让容律幸福的近乎带着一种
担心——他是否真的能够做一个合格的好儿子好弟弟?过去的【容律】虽然也是很爱他的家人,但是由于性格的原因,
他只是单方面的承接着家人对他的无条件的好,却是丝毫不能把自己的感觉表现出来。而现如今的容律……又该怎么去
做?
“好了好了……能哭出来也好,你受委屈了,我的小律……”容叶聿行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已经是湿漉漉的了,容律哽咽
的声音他也听得清楚,对周家的火气也是越来越大,“要不是周傅笙那个老家伙进了医院我才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他们
……”容叶聿行低声嘟囔着。
“……伴父他进医院了?”容律下意识的问着,脑袋从容叶聿行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眼圈红红的样子倒是显得他小了好
几岁。
“怎么?还担心他?人家可是没怎么管过你的死活……”容叶聿行没好气的说着,看着容律的表情里面只有担忧,却不
带着太多的怨恨,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再发脾气,只好把几乎脱口而出的粗口咽了回去,“我把你接回家以后他就突然心
脏病发作了,听说挺严重的,住院呢……还想去看看?”
容律瑟缩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仿佛刚才那不轻的一下子还会再打到他的脑袋上面,“不是……只是觉得是不是和我有关
系?”
他不是个女人,被人强了还要唧唧歪歪的痛苦啊之类的,虽然肉体上的痛苦是不免的,但是精神上的伤害恢复起来却也
是说快就快说慢就慢的。他对周铭琛没有什么感情,【容律】给他的影响越来越小,所以他就努力的劝说自己就当是被
狗咬了一次,反正男人也没有什么贞操……
虽然他的身体还是非常不舒服,两只手的石膏打的结结实实的,但是他还是不希望周傅笙要为周铭琛的错误买单。周傅
笙虽然性格不算太好,和他的关系也很平淡,但是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心脏病啊……上辈子他被这个病折磨了一生,
因为心脏病被父母抛弃,又因为心脏病而丢了命,自然是对这个病症多了几分畏惧。
“和你能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他自己生的那个烂货给他招惹的事情?算了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现在要做的
事情就是好好养身体!”容叶聿行不耐烦的说着,随即一声从容律肚子里面传来的代表饥饿的咕噜声响亮的打断了他接
下来还要说的话,容律尴尬的笑了笑,容叶聿行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一直站在那里表情各异的几个男人大吼一声:“没
听到小律饿了吗?都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把早饭给小律拿过来!”
于是众人纷纷作鸟兽散,一哄而散的跑下楼去把早就做好了的早餐给容律端上来。
“爹地,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容律觉得心里面满胀着的是源源不断地温暖之意。他把身体靠在把他搂在怀里的容
叶聿行的胸膛上,听着容叶聿行坚定的心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扔到天外去了。
“哼,你这个小子只要在不让我生气上火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不把你宠坏我去宠谁?难不成是你老爸?那个老家
伙就得训着,对他好就是对我的残忍啊!”容叶聿行轻轻地用下颌点着容律的脑袋,“你啊……过的高高兴兴的,我也
就放心了……”
第二十七章:病非如此
周铭琛一个人坐在周傅笙的病床前,把玩着从床头果篮里面拿出来的一个苹果,眼睛却是不时的扫过紧闭着双眼处于昏
迷状态的周傅笙的身上。他的父亲离开了病房去和医生谈一些事情,估计是在讨论他爹地的病情。
被氧气罩罩住的脸庞仍旧是苍白的,滴滴答答的仪器所延伸出来的线仿佛缠满了周傅笙的全身,好像他就要被那密布的
网包裹住,再也挣脱不开。一直以来周傅笙的形象都是坚毅而冷漠的,仿佛是无坚不摧的——周铭琛也一直这样以为,
以为周傅笙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他虽然会被人觉得难以接近,但是只要身边有了他你就会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到
的。
有些东西,在你没有失去的时候你可能毫不珍惜,但是一旦你失去了以后,就会发现那是不可挽回的。被背叛的痛苦还
没有被忘记,所以周铭琛不能再忍受他的爹地也离开他,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
狠狠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刚才想的那堆东西都是垃圾,都是再丧气不过的事情。他的爹地才四十出头,怎么
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儿问题就倒下?
可是了解周傅笙确切情况的周启华就不会这么想了。
医生很委婉的和他说了周傅笙现在身体的现状,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顶多也就是几年的时间,而且他会一直在病痛中煎
熬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周启华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的手死死地握着几张检查报告,凌乱的翻看着这几页报告
,声音有些扭曲的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只有四十多岁,他怎么可以……”
“周先生,您的夫人的情况您最清楚,年轻的时候身体的根基已经被损害坏了,怀孕对他来说不啻于最大的打击,这个
心脏的病根儿就是那时候用药不当和身体负担过重造成的,而且他的神经系统检查……您也看到了,实在是不太乐观。
”医生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上面的那些纸张。其实何止是不太乐观呢?用糟透了这三个字来形容周傅笙的身体也丝
毫不为过。
周启华把自己的脸埋到手里面,半晌才缓缓地抬起来,声音里面充满了疲惫,“那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百分之三十,而且就尊夫人的身体而言,人造机体可能会造成神经系统的崩溃,排斥反应可能会很大,所以必须
要使用移植的心脏。但是能够匹配的上的心脏……就算是您有钱,也未必能够求得,所以这个手术完全是靠运气。”医
生带着些无奈向周启华宣布了不幸的消息,“我所建议的是进行保守治疗,然后同时进行心脏移植源的匹配调查,我们
会找最顶级的专家给您的夫人做这个手术,成功率也许会高上一些,至少有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连一半都不到……”周启华仿佛是自嘲的一笑,他把那些被他搅乱了的报告检查单重新归置了一下,
放到医生面前,“我就只能拜托您了,他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您……您务必要将他治好!我会尽一切努力支持您的工作
,一切努力……”周启华已经哽咽到完全说不下去话的地步。
医生长叹了一口气,“周先生,您这是……您最好开导开导尊夫人,让他的心情好一些,平时不要太生气,情绪波动小
一些,对这次病发的恢复会很有作用的。”这样的重担落在他的肩头,他也觉得压力重重。
周启华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深深地给医生鞠了一躬——他平生从未如此谦卑,只是为了……为了他今生最爱的男人,
又有什么不能去做的?
他只是痛恨自己不能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给他的阿笙换上,只是痛恨过去那已经不可挽回的错误。
“阿滋,不要把他带走……下辈子,下辈子我会把他还给你的,求求你让他留在我的身边……”周启华在心里面默默的
念着,终究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他已然带了苍老之色的面庞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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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律算是彻底变成了容家的重点保护对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劳自己费心,就连上卫生间都要有人帮着忙,不
是他大哥就是他大嫂,毫不嫌弃的给他打着下手,佣人什么的根本都近不了他的身。
就算容律脸皮够厚都承受不了如此的热情,更何况容律是个脸皮薄的,一来二去他就感觉到非常的不好意思,只能连连
推辞他大嫂热情的想要给他喂饭的举动,笨拙的喝着插着粗大吸管的粘稠的粥,倒也是自力更生。
下半身的伤口愈合的速度比胳膊那两处脱臼要快得多,所以很快的容律就能够脱离开一天到晚都不能离开的床,到处溜
达溜达,省着自己无聊的都快长草了。
一大早上家里面只剩下容别言和他在家里面,容叶聿行和容峰都去公司里面忙活去了,他大哥也跟着他们一起在公司里
面做事,只不过并不是管理人员,而是靠自己的本事从基层做起,只是普通的文职人员,他二哥则是个自由职业者,到
处拍拍照片,写点儿矫情的文字,反正容家也饿不着他,也就随着他的性子去了。容律的两只手已经没有了疼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