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宋墨那么没有存在感的人,为什么跟自己那么契合?他只是眼看着又一个“哥们”将要离自己而去,觉得无比沮丧。
秦明是孤独的,虽然在人前欢笑,假装一个人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但他骗不了自己。夜深人静,在别人相拥而眠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在屋子里,觉得自己就跟个无家可归的游魂一样。他常常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传来的孤独。一开始的时候,那间屋子里没什么东西,空荡荡的,秦明觉得无比空虚,这才一样样的买进东西把那间屋子填满,企图也能充实自己的内心一样。
这么些年,很少有人能走近自己的内心,他也从不愿意让人走进自己的内心,就算亲近如麦肯,对于他童年的阴影也一无所知。
可是对宋墨就不一样,他愿意跟他说些什么,正如他也愿意跟自己说些什么一样。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却能无比靠近的交心,也许是从彼此身上看到了各自都有的孤独,也许,是跟对方在一起,他们感觉到了现世安稳。
可是这样一个人,也要结婚的,不会相伴到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此流传千年的爱情誓言,在一个男人身上感觉到,秦明对着一片黑暗,自嘲。
如果宋墨是女的就好了,自己就能把他娶了。
可就算宋墨是女的,也看不上咱啊!
秦明继续自嘲。
曾经也是想找个伴的,可到底迈不过那道坎。总说陈菲对自己的影响不大,可事实呢?
如果没有陈菲,那些阴影也不会扩大到铺天盖地将自己笼罩不得挣脱的地步。
秦明又想起了十九年前地板上洗不净的那摊血了。他跟宋墨说,那是父母吵架,父亲把母亲推下去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吵架呢?
宋墨没有问,他也没有提。
他也不敢提,怕难堪,怕心会如被千万根针扎般的疼。
这是个秘密吧,也许这世上除了自己,再也没人知道了。
那天,是春游,因为自己被蛇咬了,就早早回来了。家里的门开着,走到楼梯边上的墙角处时,听到楼上传来父母大声的争执声。
父亲在咆哮,母亲再哭着咆哮。
说些什么呢?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做对不起我的事!”
“那时候我不在家你怎么会有了!”
“你个贱人!”
“……”
那时年少,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之后长大,才逐渐明白。
别人都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杀母亲,他们本是那么和睦的一对夫妻,后来父亲发疯,人们就把这当作杀人的理由。
他神经有问题,一发作,就把自己老婆推下楼了。
那些人,浑然不去理会父亲是进了监狱之后才发的疯。
那些人不知道理由,可是秦明知道了。母亲有外遇,怀了野种,父亲知道了,一气之下将她推下了楼。
秦明知道真相,可是谁也不说,只让他烂在心里。有时候他特别想知道母亲外遇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个男人毁了他的家,却再没人知道他存在过,秦明恨得心疼!
而父亲后来在狱中发疯,那些人也揣测是他杀了自己的妻子,没想到连带杀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所以内疚自责,所以才会疯掉。
这些揣测合情合理,可是秦明却还是质疑着。
那又是埋藏于心间的另一个秘密了。
那时候,父亲已经疯了,秦明被人领着去看他。父亲狠狠的拽着他的手,哭着说:“我没有杀你妈妈!她是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我没推她!我没想杀你妈妈!”
那时候,秦明还没明白当年听到的那些话,还一直把这个满脸憔悴痛哭流涕的男人看作一个面目狰狞的杀人凶手。面对父亲突然抓着他手的痛哭,秦明惊吓大叫,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人拖了下去。
不久之后,就传来了父亲自杀的消息。
直到多年以后,秦明再想起那天那幕,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也许,真的不是父亲推的母亲!也许,真的是母亲不小心自己摔下去的!
而父亲当初面对警察一口承认是自己推的,也许是当时两人的确起了肢体冲突,他不确定妻子摔楼而死是否有着自己的缘故。而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死在面前,到底是不是他推的也没什么重要了,因为,他崩溃了,心,死了。
直到精神出现问题,才在恍惚间说出真相,仿佛看到记忆的回放般。
他没有推,他确信!
可是那时候,谁会相信?就连秦明,虽然想着相信,也是带着极大怀疑的相信。
毕竟,被所爱的人背叛,情急之下失手杀人,多么合情合理的逻辑。
更何况,说没杀人的时候,他已经疯了。
整件事情以父亲在狱中自杀为终结,可却缠了秦明十几年。
谁说常常微笑的人就阳光,他只是把悲伤绝望藏在背后不让人看到。
母亲外遇,导致家破人亡,导致秦明对女人有阴影。遇到陈菲,本以为一切都是过去,谁知陈菲残忍的将秦明好不容易构建出来的安稳摧毁,一路崩塌,再无重建可能。
从此,秦明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女人,不相信永恒不变。
怕失去,所以不拥有。
没有安全感,就自己把自己藏起来。
秦明,真的很可怜。
25.迷醉
七月流火,八月流火,九月依然流火,但势头已没原来猛烈。而在流火渐渐熄灭的时候,楚青辰回来了。
楚青辰给秦明打电话的时候,宋墨正在拆石膏板。
“秦明哥哥,你在哪呢?我回来了!”楚青辰的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啊,我在医院呢!”
“啊?你怎么了?怎么去医院呢?”
“额不是,是……”
等到秦明解释完,楚青辰道:“我就在附近,马上过来啊!”
十分钟后,楚青辰赶到了医院。见到站在病房门口的秦明,楚青辰真想扑上去,可是到最后,也只是停在秦明半米远处,轻轻喊了声:“秦明哥哥。”
因为心里那点事,他连光明正大的来个兄弟间的拥抱都不敢。
只看看到宋墨跟秦明那么亲密无间的站在一块,看起来那么熟稔时,就算知道来龙去脉,楚青辰心里还是有些波动,因为他感觉到,宋墨对秦明的目光,很不一样。
石膏虽然拆了,但还是不太方便,所以秦明依然留下照顾。
这段时间秦明也会常常打电话给麦肯,麦肯似乎又开始忙碌,说跟米娜的关系有所好转,公司也正在谈着一笔大生意,不过竞争相当激烈。
秦明渐渐放下心来。
周聆钰出了国,宋肃平也没再来过。宋墨拆了石膏也回了几次家,老爷子每次提到订婚的事,宋墨都巧妙的扯开。
一切似乎又回归到了平静。
而秦明参加楚青辰生日聚会,就是在宋墨回家的那天晚上。
说是聚会,来得人并不多。连着秦明,也就六个人,清一色的小伙子。
看着那一张张年轻俊秀的面孔,秦明琢磨着自己是否真的老了,身上这身打扮是不是太过老气横秋了?跟着这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青年们处着,怎么都感觉着有些格格不入。
本来这聚会秦明是不想来的,可小孩说这是他二十周岁的生日,不能不来,秦明没法,只好来了。
还以为会是亲朋好友很多人的那种聚会,出门时还特意换上了上次跟宋墨一块买的那身衣服,以为挺正式了……
楚青辰一溜介绍过去,每个人对着自己都笑得那个灿烂,每个人都礼貌的跟着楚青辰喊着“秦明哥哥”,一个个都挺热情的,好像他秦明就是个大人物一样。
秦明不由纳闷,坐定后小声对楚青辰说:“我怎么感觉他们一个个都对我挺熟悉的样子。看他们那热情样,我刚差点以为他们要抱拳说‘原来您就是秦大侠,久仰久仰。秦大侠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楚青辰呛着了。
边上一戴眼镜的长得挺帅气的同学甲听到秦明的话,笑着说:“我们对您当然熟悉了,青辰在我们面前可没少提您。”说完冲着楚青辰邪邪的笑。
这位哥们,便是那位“情场高手”了。
秦明继续纳闷,摸了把小孩的板寸道:“你都提我啥啊!”
这话可没法接,楚青辰含糊着扯过话题,边瞪了同学甲一眼。
而别人看着秦明抚着楚青辰这个动作,直觉这是何等亲昵的举动啊,于是一个个对着楚青辰挤眉弄眼的笑。
秦明看着那些人的笑,感觉怎么那么古怪呢。其实一进门就感觉有些古怪了,那些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实在让人吃不消,就跟雷达似的,上上下下扫描着,嗯,还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秦明觉得别扭,动了动身子。目光一挪动,发现同学甲边上那个长得格外清秀的同学乙正掩着嘴靠在同学甲的肩膀上窃窃私语,笑得那个——额,秦明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词——
娘!
对,就是娘!他靠在同学甲的身上,俨然一对小情人说着悄悄话。再看边上一对,一个正给一个夹着菜。
秦明眼皮一跳,用胳膊推了推楚青辰,压低了嗓音说:“小辰,我怎么觉得你的同学都怪怪的啊!”
好嘛,你看秦明这反应迟钝的。
楚青辰心一跳,顺着秦明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变。
今天他喊出秦明,是被那帮哥们怂恿着的,他们说都三年了还不表白,难道还要一直等下去。不管结果如何,总该要试一试的。楚青辰心动了。可是他一直再想该怎么说,该怎么让他的秦明哥哥接受这样的“真相”。
我不想做你弟弟,我想做你爱人。
这句话,如此简单,可如此难以启齿。
楚青辰害怕,怕说穿了,什么都完了,所以虽然鼓了勇气,可还是犹豫不定的。现在秦明又这么冷不丁的一句,楚青辰更觉方寸大乱。
幸好,秦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再追问,否则他还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在同学甲的带领下,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但这热闹却让秦明有些头疼,因为这热闹是伴随着他灌下一杯杯的酒开始的。
敬了一轮,秦明还没发觉什么,可当第二轮第三轮开始的时候,秦明就觉得不对了,这到底今天谁才是主角啊,怎么一个个都跑自己这来敬酒了。
敬酒的理由还五花八门,什么“祝秦明哥哥早日找到心上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一桌子上吃饭,好说歹说也是三百年的交情”,“今晚的夜色真好,秦明哥哥,来,喝一个”,“祖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得庆贺一个”……最后那同学乙都连“秦明哥哥,我三舅奶奶也姓秦,缘分啊”这敬酒词都搬出来了。
呜呼哀哉,秦明酒量不咋的啊,可架不住小伙子们的热情啊,更不好扫楚青辰的兴啊,于是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刚开始的时候喝完还能吐毛巾里,可吐到最后毛巾都能绞出水了,只好动真格了。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啊,这小伙子们看着秦明喝了那么多都没什么反应,更是加紧了敬酒的进程
开什么玩笑,就指着来一场“酒后乱性”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楚青辰见着朋友们灌他酒,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着。他明白,这是他们实施“破罐子破摔”计划。
把秦明灌醉,往床上一丢,然后假装让他把自己吃干抹尽,做成生米做成熟饭的事实!
咳咳,这招怎么这么眼熟?
至于这是真吃干抹尽还是假吃干抹尽,是谁将谁吃干抹尽,那就全凭楚青辰自由发挥了。
等到聚会散场,秦明早就喝得头晕目眩脚踩棉花天地乱转,而楚青辰也是脚步踉跄面色酡红,其余一干人也各个喝得七荤八素手舞足蹈不辨东西。
楚青辰和秦明相互搀着进了出租。
司机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喝成这样,不由蹙眉,但上次拒载就被投诉,这回只能硬着头皮上,心里暗暗祈祷这两人别吐车里。
“你们这是去哪?”司机捡了看起来还算清醒的楚青辰问道。
楚青辰微微一犹豫,说道:“去北京路朝阳小区。”
从秦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进了去,不好关门,只用脚勾了一下。
虽然楚青辰为了秦明苦苦健身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但毕竟秦明也是个大老爷们,怎么说也有个一百二三十斤,而楚青辰又喝多了,有些站不稳,所以还没来得及把秦明送到床上,就被他扯得倒在了客厅里那张被麦肯坐得弹簧都失效的沙发里。
也许是背上磕到了丢在沙发上的魔方,秦明吃痛,呻吟了一声。
这一呻吟,便让压在上方的楚青辰全身绷紧了。
楚青辰侧过身,怕压着秦明。醉意朦胧里,看着秦明闭着眼,微微蹙着眉,别提多销魂。而那张艳润的唇,更是微微张开的,像是等着什么东西入侵。
那是自己想吻了整整三年的唇啊,每每看到它微笑抿嘴张合,他就想狠狠的咬上去啃噬一番,可如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楚青辰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样好吗?残存的理智再发问。
可是顷刻间被酒精吞噬。
似醉非醉,真醉假醉,谁知道呢!
触碰到那张柔软稍嫌冰凉的唇时,一股电流猛的贯穿全身,星星之火,迅速燎原。
毫无技巧的笨拙亲吻掩盖不住蓄藏多年的爱慕,轻触,慢舔,吮吸,啃咬,长驱直入,攻城掠地,无师自通。那手也在游移着,轻揉着,按抚着,搓动着,点火着,心随欲动,指随心动,无所不从。
好热,好胀,好难受。
秦明被吻着抚着也动了情,一张俊秀的脸在酒精和情欲的刺激下泛着妖冶的红。
好烫,便想撕扯着衣服,可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身上蔓延,好舒服。舒服过后又是更加的难受,冰凉只是一处,全身却是着火,解不了,灭不掉,只想着攀登高处获得清爽。
好难受,却还有什么东西在勾着自己的舌,抵死缠绵着,似乎要将之吞下去。好痛,躲闪不掉,只能转而勾住那东西,香滑,软糯,如此美妙。怎么也想着吞下肚?
……
26.撕裂
沙发上的两个人,互相撕扯着衣服,露出各自光洁泛红的肌肤,却自始自终缠着唇勾着舌,舍不得分开。
秦明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醉得以为这只是一场春梦,醉得以为这是那时候他和陈菲在一起的日子……
轰!
当陈菲这两个字眼以雷霆之势撞入脑海,秦明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而后又是一阵清醒!
他已经一个人很久,那么现在身边这个人又是谁?!
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张沉浸在缠绵里的熟悉的清秀的面孔,哗啦,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淋下。
透心凉!
一把推开,跳起身,质问:“你在做什么?!”
楚青辰如何能料到这等变故,看见秦明面色变得苍白如纸,一丝冷气从脚底袭上直入心脏。
发寒啊!
是借口酒后糊涂不知究竟?
还是趁机表白倾述衷肠?
头脑一瞬混乱如麻,最后剪刀咔嚓一下,楚青辰作出了决断!
“秦明哥哥,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句深藏了三年的话终于说出口,楚青辰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更加忐忑不安,因为他看到秦明的脸色更苍白了,而他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疑惑,而后,变得惊恐!
是的,惊恐。秦明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他看着像弟弟那般关爱了三年的楚青辰,突然觉得是如此陌生。
而这惊恐的眼神也深深的伤害了楚青辰,他的秦明哥哥果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的,他的秦明哥哥知道了他对他这样的感情,果然是会避如蛇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