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少比丘早有提防,反而横空扫了他一腿。
而当胡玄九稳住平衡落地时,那妖僧已经抢先几步来到墓门前。
在它的面前,就是伏唯和高朋──而且其中一人还带着“五行属水”的特殊“芳香”。
宛如冬眠苏生的蛇类嗅见血腥,它立刻龇开一口褐黄色的尖牙扑了过去。
“小心!”
漫天纷飞的木屑与砖灰中,一边是神秘的“井中人”,一边是邪恶的少比丘;究竟哪一边更加可怕?
伏唯的经验不足以辅助判断,可是本能却已替他做主将高朋护到了身后。
而就在他做出决定的同时,那个丑陋的干尸已经冲了过来,将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左手直插进了他的右胸!
肋下剧痛。
伏唯清楚地感觉到右胸被尖锐的指骨划开、刺入。伤口仿佛冰冻一般寒冷,而身体的其余部位却在变热。
因为心跳加快,加速血液循环,呼吸也开始急促;随后意识开始模糊,原本清晰的视野也溅起了点点白色的雪片。
但这并不是死亡,距离死亡还有很远的距离。
恍惚中,伏唯回想起几个月前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状况。
那是在湘西,他被尸仙勒到几乎窒息,甚至曾经一度失去知觉。
那时意识消散的尽头,是朦朦胧胧的红色火焰;以及日后祖父一脸的讳莫如深。
难道说,同样的事件又要重演?
已经过去将近五秒钟,少比丘的指骨仍深深地插在伏唯的胸口上。
殷红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沿着少比丘黑黄的干枯前臂慢慢蜿蜒,最后分成无数细小的枝杈渗进干尸体内。
这是在吸血,少比丘藉此吸收着伏唯生命的能量!
知道再这样下去伏唯会有生命危险,但是高朋也明白将手拔出,或许会引起大出血。
两难之下,他忽然举起一块大石头,猛力往少比丘的臂弯处砸去。
千年老尸本就十分枯干,这一砸竟然真的将前臂折下。虽然截断处又渗出不少伏唯的血液,但所幸伤口并没有受到多大
影响。
他急忙扶着伏唯靠墙坐下,一转身却正对上少比丘那双干瘪的黑色眼窝。
高朋这才记起自己五行属水。
但他还没来得及害怕,眼角又瞥见了一抹黄绿光芒──是那个“井中人”,他竟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门前!
工棚内。
夏寒知道自己不是张见庆的对手。单手对白刃──他还没有傻到明知身处劣势、还单刀赴会的地步。
事实上,就在张见庆冷酷地向他举起刀刃的这一刻,他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快看你身后!”
可惜张见庆只把这句提醒当作“声东击西”的伎俩。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错误。
──就在他肾上腺素分泌达到顶峰、挥刀猛刺的那一刻,身后竟然当真出现了一个黑影。它准确地抓住张见庆的手腕,
在桡动脉上一扣,刀刃随即落下。
一个人类,怎么能够如此巧妙地隐藏起气息,又哪来的这种怪力!
甩掉手腕上的麻木感觉,张见庆转过头。
白炽灯光照出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一袭黑西装,刀刻般的五官深邃、却没有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肃杀,仿佛是
保镖或黑道。
然而这个人却自我介绍道:“我是灵异罪案专家组的乔飞。”
“专家大人,”夏寒在一旁抱怨,“您可以再迟一点,不妨等到了我被他捅几刀再来。”
“你的这个建议我下次一定采纳。”
乔飞一脸严肃地回答他,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副手铐,将张见庆铐在简易工棚架上。
夏寒立刻跟了过去,继续追问:“现在告诉我,给你符咒的那个人是谁?”
张见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先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你别和他废话。”乔飞见多了这种角色,不紧不慢地发话。
“回到署里,我有的是方法让他开口。就连死人都能读取脑部记忆。个人建议先让他享受一下最后的平静。”
说着,他忽然张开右手遮在张见庆的脸上。仅仅一两秒钟之后,张见庆就失去了知觉,瘫软在地。
“你还是这么独裁。”夏寒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只和比我强的人商量,比如你的前任搭档。” 乔飞一本正经地回答,又反问:“你不打算将真相告诉伏唯?”
“什么真相?”
“别装了,你不是觉得符咒上的笔迹可能属于伏桓?”
提起这件事,夏寒忽然严肃起来。
“这只是‘可能’而已。”
他强调:“你不能拿我的片面之词来当作断案的根据。况且我根本不相信伏桓会做这种事。”
“我倒觉得有些可能。”乔飞作出另一种分析:
“假设那些符咒确实是伏桓所制。但首先,它们并不具备整合魂魄的能力,单从这一点来说,伏桓就在欺骗张见庆、而
不是与他合作;其次,伏桓的思维模式绝对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或许他早就知道你会认出他的笔迹,反而以此提醒你
张见庆的阴谋。”
“但愿如此。”夏寒苦笑。“不过伏桓的祖父希望我代替伏桓保护伏唯,所以我想,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伏唯比较好。
”
“隐瞒不等于保护。”
乔飞摇头否定:“除非你只希望他像一个癌症病人那样在平静中死去。否则就算你不告诉他,他也会去寻找线索,反倒
可能误入歧途。”
这番话不无道理,夏寒正准备回应些什么。脚底的大地再次惊起了扰动。
更剧烈、持续的时间更长──若是仔细听,隐约还夹杂着一种沉闷的回声。
远处的自习教室里,学生们也已开始骚动。
“难道地宫要塌?!”
联想到最坏的可能性,夏寒当即取出手机拨通了冯骊的号码,让他疏散学生。而地宫里情况便只能够拜托给另一个人─
─
“乔飞!”
“包在我身上!”
不用夏寒细说,黑衣的高大男人迅速地脱下风衣,跑向放生池,一个姿势优雅的腾跃,水面竟然看不出一星水花。
41 完结
“……你们不要过来!”
捏着碎石的手心满是冷汗。虽然这种威吓不可能对面前的两个“非人类”产生作用,可高朋并不畏缩。
他护在伏唯面前,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去抹之前夏寒给的护身符;而这时候胡玄九也终于找到了那柄桃木剑,急速赶来救
援。
然而,无论是胡玄九还是少比丘,在看清“井中人”真容的瞬间竟然一齐怔忡了。
同样怔忡的还有伏唯。
“……大哥?”
恍惚之中,伏唯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眼前这位古装男子除去穿着与发型不提,无论身材或是容貌,都与伏桓惊人的
相似!
可理智告诉伏唯,他并不是伏桓,而是……
“伏仲卿?!”
胡玄九失声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我的名字?”井中人,也正是伏家的远祖伏仲卿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感觉却温和可亲──这一点就和严肃认真的伏桓拉开了距离。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胡玄九,随后反问道:“这位姑娘,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
胡玄九这才记起自己正附体在申屠舒身上。他正想解释,面颊边冷不防地擦过一道杀气──是一旁的少比丘突然偷袭。
胡玄九急忙后退一步准备招架,却不知中了“虚张声势”的计策。
一心复仇的狐仙已经很难应对,如今再添上一个反魂归来的伏仲卿……断了一臂的少比丘无心恋战,乘机向墓道里逃逸
。
“想逃?没那么容易!”
胡玄九立刻准备追赶,然而刚刚苏醒,尚且站立不稳的伏仲卿却快步上前拦住了他。
“别过去,他就要着火了。”
他刚做完这句古怪的预告,五行亭后忽然爆出一道金光。
已快要跑进享殿的少比丘居然真的被大火包围了。
金色蓝色的火光如朵朵清净庄严的莲花,吱吱炙烤着干枯的活尸。金粉沿着白骨一点点淌下,在火光中还原出一个即将
跌进真正地狱的丑陋嘴脸。
以为这是传说中“言灵”的力量,高朋将惊愕而崇拜的目光头像伏仲卿。然而胡玄九却看得真切──火光最初是从少比
丘的断臂里腾出的,燃烧的是那些原本属于伏唯的血液。
金蓝的火焰很快吞噬了少比丘。他最后留下的不过只是一滩恶臭的金粉油脂和几根焦黑腿骨。
而在其中,还有一枚唯一引人注目的宝珠。虽然是黑色,但是其中金星点点,又十分奇异。
距离它最近的伏仲卿走过去,弯腰将它捡起,又在袖子上仔细地擦了擦,才又摊开手─
“我是胡玄九,你给我记住了!”
夺走黑珠的那个人,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双手一搓,便将珠子纳入体内。
而伏仲卿依旧是温和地笑道,“见到这枚狐珠,我当然已经知道是你。”
胡玄九又问:“你怎么会在那口种了反魂树的木井里?”
“说来话长。”
伏仲卿回答:“当初在南唐,我一时失查,确实把少比丘当作朋友,并偶然提起过有关雪香里的情形。后来得知你出事
,我与一些道友赶来这里,历经一番鏖战,终将少比丘的魂魄分封在石狐与金身之中。而我也伤重难治,只是想着还没
找到你的下落,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就怀着尝试之心跳进了反魂树井。”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露出一个微笑。
“而且直到死后我才忽然记起──原来我就是你汉朝时那个友人的转世。胡兄,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声问候,久违了千年。其中夹杂了
“别看我。”乔飞冷笑,“这地方塌了更好,就算是给校方的一个教训。谁叫他们不经报备就擅自行动?”
地底的震感越来越强烈,几株树木斜做一边,水泥路上也出现了微微凹陷,显出一个个圆弧形的坑洼。
难道S大学真的在劫难逃?
夏寒和伏唯虽然着急,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而这时候,一直专心研究灯泡的伏仲卿却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谁说这里要塌的啊?”
他话音刚落,“言灵”竟再一次出现──刚才还不不停震颤、下陷的地表忽然又“鼓”了回来;几处裂开的水泥地面还
喷出了泥土。
最不可思议的是:放生池水像沸腾一般翻涌,从清澈变成浑浊,最后竟然从底部涌出了大量的黄土,在短短几十秒内填
满整座放生池,并将池中的假山也包裹进去,重新造出一座高约四、五米的大土堆。
而当土堆停止长的时候,地动与怪响也一齐停止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本应塌陷的地宫反而喷出了大量的黄土?难道说在他们逃离之后,又有什么异变产生?
伏仲卿笑而不语,继续去观察灯泡;而这时胡玄九终于记起了什么。
“是息壤……”
他喃喃地对着伏唯提起这种传说之物:“你在土井里看见的黄土就是息壤。它与水井里的弱水相遇便会急剧膨胀,最终
填满整座地宫──这是我当初为了防止盗墓的一种手段,没想到连自己都居然忘记了。”
原来如此!
“这就像是在做梦。”
看着身边这些似人非人的同伴,高朋感慨说出内心感受:“我从没想过校底的传说居然是真的;更没想过会和它如此接
近。”
“不是接近,你就是传说的一部分。”伏唯认真地回应他。
“你帮助黄慧贞校长和逝去的人们得到安息;帮助这块土地从千年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或许每个学生都会听过一些校园
怪谈,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故事的主角。”
“听起来蛮拉风的。”高朋点点头,“但我更希望能成为你们的同事,”
“我会记住你的,小子。”夏寒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期待你三年之后成为伏唯的实习生。”
危机过去之后的谈笑间,脚底的震感完全消失,远处群杂的人声逐渐停歇。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三分,浓荫密布的校园内
凉风习习,暮色将地上的裂痕遮盖了。
一段从汉时蜿蜒而来的历史,经历宋时的浩劫与民初的转折,最后终于在今夜画上了句号。而明天,S大的学生们就能看
见“校底迷宫”这个悠久传说留给他们的最后一件“礼物”。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们希望大家不仅能在大学里学到知识,也能够成为一个仁慈、善良、有情有义的人。”
夏寒甚至已经能猜想出明天的晨会上,冯骊会如何向全校学生解释这座“土山”的由来。
而明天的这时候,他和伏唯就应该已经回到《零周刊》那座不起眼的石青色大楼内,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记录
下来。
当然,还有那一件“更重要的事”尚且有待追查。
但是夏寒相信,在乔飞的帮助之下,张见庆很快就会吐露出有关“那个人”的秘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