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服的考试是在食堂里考的,杜临和刘乔睿的考号差了好几个人,但是正好坐个照面。
杜临对对面的刘乔睿龇牙:“小师傅!你多照顾着我点儿!”
刘乔睿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试卷发下来,考生开始动笔。
一个半小时过去,刘乔睿那边准备交卷了,杜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刘乔睿打了个手势,杜临会意地把画转过来给他看,刘乔睿瞄了三秒钟,杜临从他表情上研究不出什么,要是他跟许畅似的来一句“换画纸吧!”他可就要崩溃了。
好在刘乔睿没说什么,直接起身就走了。
杜临摸不准他想法,心里有点忐忑,坚持着画完,就交卷了。
出来之后看到刘乔睿坐在花坛边等他,他走过去抱怨道:“你怎么都不跟我提醒的!”
“你画得不错,一个半小时已经画得差不多了,没什么硬伤,提醒你反而让你乱了阵脚。”
“真的?”杜临半信半疑。
“真的。”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那什么,到点儿了,我们去吃饭吧。”
刘乔睿拿过旁边的饭盒给他:“估计有点凉。”
杜临不解:“你不吃啊?”
“我吃过了,我出来的早,刚才有卖盒饭的在这,就顺便买了两盒,这边偏僻,找吃的太麻烦,凑合着吃吧。”
“嗯,好,等晚上回去好好吃一顿。”
考完下午的两场,两人乘地铁转公交出来已经天黑了,杜临拖着画板包和水粉箱,耸拉着肩膀跟在刘乔睿后面回宿舍,走来的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他是真累了。
上楼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杜临扫了一眼露台,才看到许畅的屋子没亮灯。
他觉得有点奇怪,平时这个点不管有没有人在,许畅屋子里的灯都会亮着的,今个有点反常,但杜临也没多想,大概是凑巧了出门逛或者怎么的。
他现在已经不太去关心许畅的事了。
回到宿舍,杜临把东西一扔,就直直栽进被子里,之前留给刘乔睿的被子在他回来之后刘乔睿主动还给他了。
杜临眼睛一闭,疲倦的感觉涌上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刘乔睿归置好东西来喊他的时候,他才蓦然惊醒。
“困了?吃了饭再睡,走吧。”刘乔睿一根手指转着钥匙环,对他说。
“嗯,”杜临晃晃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两人刚一出门,迎面就碰上许畅脸色难看地从旁边的门里出来,那是邻居家。
还不等两人打招呼,里面冲出来一个女子,杜临还有点印象,就是之前常来找许畅的。
李敏一把抓住许畅的胳膊:“许畅!你别往心里去!我爸妈说话向来就那样,我都跟他们吵了好多年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许畅挣脱不开,悻悻地回过头看着她:“你爸妈什么样我跟你一样清楚,他们能说出那种话,我无话可说,反正老许家是没人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不用告诉我,我许畅最他妈恨人威胁!”
李敏一脸歉疚,拉着许畅也不知说什么好,从小一块长大,看见许畅被自己爸妈这么欺负她心里也不好受。
“许畅……你别生气,我爸妈也是想为我好……说到底都是我不争气……以前那些破事……唉!”纵是李敏豪放惯了,此刻她也有点难以启齿,“说白了他们就看着我已经这样了,没男人要的,就想固住你……你千万别往心里边去,这事我是刚开始不知道,要是我早知道,我肯定早就跟他们死磕了!他们玩什么呀!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的,要有什么还用等到现在?!”
李敏向来不太会说软话,这样说已经很难得了,许畅也知道她很无辜,况且又离婚又是带孩子的,对于女人来说已经很可悲了,他还能跟她计较什么呢。
只是又是“我爸妈也是为我好”,许畅不由得想起陆森的家人,都是自家人为自家人打算,他许畅孤苦伶仃一个人,谁想过他的感受?
他家中无人略有房产,没有任何负担,对陆家来说一个男媳妇这样的条件很保险也很让人放心,没家人就少了很多纠纷,也好管教,一心一意跟着陆森,比个真媳妇都省心,对李家来说,李敏进门没有公婆阻挠,将来也少了一份负担,这笔账怎么算怎么都是赚的多。
许畅此时俨然已成了一个香饽饽。
但前提条件是他的痛处,一想到这个,他就闹心的慌。
“行了行了,我自个知道,你别拉着我,我回家了!”许畅拽出衣袖,一脸烦躁地走了。
杜临和刘乔睿赶紧给他让道,然后面面相窥。
两人上街吃饭,叫了两个菜一个汤之后,杜临就咬着筷子等。
刘乔睿点了根烟,刚过了饭点,但人还是陆陆续续的不少,旁边桌上有女人看着这边皱眉。
刘乔睿猛吸了两口,把烟掐了。
杜临嘿嘿嘿笑,正待说话,旁边桌女人的话让他顿住了。
“……他俩就是在那边住的,没想到吧,那房东年纪轻轻的……”
……
杜临脸色变了几变,旁边一桌也是附近租房子的住户,吃饭还不忘八卦,一会说得一桌人都在讲这个事。
妈的,混蛋!
杜临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些声音嗡嗡嗡地不断往他耳朵里钻,让他心痒痒的,想发泄一通。
“菜来了,吃饭。”
杜临回过神,刘乔睿已经先动了筷子。
“这些人真烦!”杜临生气地低吼,一筷子戳进米饭里。
“关你什么事,吃饱了不饿。”刘乔睿淡淡地说。
他对杜临随之而来的瞪视毫无反应,从容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这人真是……冷淡。杜临第一次想吐槽他,从刚认识到现在,他就没见刘乔睿对什么事上心过,就连平时画画、考试,都没觉得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吃完饭,杜临闷闷不乐地先走了,刘乔睿点上根烟在后边跟着,看着前面颓丧的背影,他不由得低低嘲道:“幼稚。”
房东屋子还是黑漆漆的,杜临路过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在楼梯口探头探脑。
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缓了缓气,跑去敲门。
“……哥……你在不?”他犹豫地开口。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点动静,门开了。
许畅看起来已经好很多,情绪平静,面无表情。
“哥,你吃饭了不?”
“嗯。”
“……啥时候吃的?怎么没看见……”
“……”许畅看着他。
杜临:“……”
“……”
“那个没事,我就是问问,我先回去了……”杜临囧囧地窜上楼了。
许畅转个身“嘭”地把门关上。
打开灯,他搓了搓脸,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突然的就想离开,尽管不知道要去哪儿。
第二十四章
早上起来拉开窗帘,一道光线直射进来,陆森下意识地用手遮挡。
转过身对着床静默了片刻,又坐回床边发呆。
已经第五天了。
自从跟许畅撂了狠话之后,他就一直住在宾馆里。
新家简单装修过,还在通风,他也不想去那里,他买房子原本就不是打算一个人住的。
点上烟,把打火机扔在床头柜上,旁边的烟灰缸里蓄满了烟头。
这几天他抽烟抽得厉害,他本没什么烟瘾,但是抽上了才发现,有时候烟真是个好东西,至少在他茫然的时候能够消磨一下时间。
他真的茫然了。
回想这几个月的忙活,再看如今的结果,突然觉得自己冲动了,像个傻X。
他的自以为是根本罩不住许畅的任意妄为。
他管不了他。
猛吸了几口烟,狠狠按进烟灰缸,走进浴室里冲澡。
刚打开莲蓬没洗多长时间,门被敲响了。
略带烦躁地围上浴巾,边去开门边问:“谁啊。”
“我,开门。”
门外是祝航,手里提着一些吃的。
陆森开了门就去浴室继续洗澡,祝航放下东西找了地方自己坐。
愣神的片刻,陆森已经洗好出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陆森边换衣服边问。
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只穿了内衣衬裤出来,坐在床边一件件往身上套衣服。
“听冯静说你搬出来了,就过来看看你,”祝航笑,“怎么住在宾馆?你不是买了房子么?”
“还在通风,过几天再说。”陆森含糊道。
“嗯,”祝航说,“先吃饭吧。”
陆森穿好衣服,胡乱擦了头发,走到桌边看他带来的东西。
都是早点,小笼包子豆腐花,还有带芝麻的大油条。
陆森没说什么,直接坐下来默默地吃。
祝航起身去倒了两杯水,给他一杯,自己捧着一杯。
上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窗子照耀进来,看着陆森吃饭的样子,祝航是做梦都不会想到两人还会有这样的时刻。他原本以为陆森就是他年少的一段寂无声息的青涩暗恋,随着青春的流逝,也就过去了。
当再次相逢,他心底的暗恋情结被触动了,也许是一直没有忘情,也许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他知道,只要陆森给他一点机会,他就会紧紧抓住。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陆森之于许畅,就像他之于陆森,都是一种不可追寻的失而复得,至少陆森比他勇敢,或者说比他冲动,这也跟他与许畅之间的羁绊脱不了关系。
陆森和他,与陆森和许畅,毕竟不相同。
他对于陆森只是一场敢想不敢做的观望。
所以说,每个人是个体,却又并非独立存在,两个人之间,容不得一点点缝隙,不然,稍一走错,就会偏离。
那时候,纵使有心,也再也无力回去。
只是当下能有多喜欢?不能说永远只爱一个人,他在爱的时候,愿意阻挡一切诱惑,从源头上杜绝自己偏离的可能。他愿意主动这么做,是因为他有把握许畅不会离开自己,他没有必要也不想再去重新考虑其他人。
只是陆森的深沉,许畅永远也不懂。
不,他并非不懂,他只是不会去想。
要不怎么说许畅没心没肺,他从来不会去主动从陆森的角度想问题,他只会想到他自己,他自己的困扰,之所以会想到陆森,只是因为带给他困扰的人恰好是陆森,仅此而已。
陆森思绪万千地吃完了早饭,烦闷地抹了一把脸。
大前天冯静打来电话告诉他许畅没结成婚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正因许畅的无动于衷而不爽,但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是不会让许畅结这个婚的!他早就暗中做好准备了,但是,他还是希望能是许畅自己主动放弃。
现在许畅放弃了,可是——
他现在在哪?
“或许静一静会更好,能够想清楚很多东西。”祝航说。
陆森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并不想跟祝航谈论这些感情的话题,他们应该是朋友关系,甚至只是同学,他知道祝航的心思,但他不想理会,他想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掉。
他如此态度,祝航又怎么会不明白,当下只是苦笑:“我常常想,假如当初是我先向你表白会怎样,我是错过机会了吗?还是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
“时间不能倒流,”陆森烦恼地抓着头发,“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去,我一定不会就那样走掉。”
至少,至少要跟他说一声。
他现在有时候都会心有余悸,他差点就错过许畅了,但是,假如他们没有再重逢,或者他再晚几年见到许畅,或许又是另一番心境。
但是,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了,活在当下,他当下的心情已经紧紧与许畅联系在一起了,他又怎么能用懊悔来逃脱。
祝航心头苦涩,心知只能是遗憾了,不过也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还是照样走下去。
祝航告辞之后,陆森也坐不住了,他收拾了东西去退房。
回到许畅那边,他差点要骂人了,打开门只见一片空荡荡,他留下的一些物品全被收拾了,完全是一副人去楼空等下一位租客的模样。
他好气又好笑地把包往床上一扔,下楼去看房东的屋。
许畅走了好多天了,屋里当然没人。
打他手机,果然,还是关机。
这臭小子!混蛋!
陆森恨得牙痒痒,他认识许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直就是这么欠揍,但是他却一直拿他没办法。
睡觉又成了问题,铺盖啥的都给收拾没了,陆森拉开衣柜,里面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于是打电话给冯静,冯静那边不知在哪快活,接了电话就一直在笑呵呵的。
“没地儿住了?不是吧,你走的时候没带钥匙么。”
“有钥匙,里面都清干净了,他又不在,我找谁要被子去?”陆森气得也想笑,许畅这家伙就这德行,你别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嗯……”冯静沉吟了一下,“那你去敲敲刘乔睿的门,他最近快考试了,应该在屋里,要不你跟他先凑合凑合。”
“算了,我出去找个宾馆吧。”陆森觉得麻烦。
“嘿,动不动住宾馆,你摸摸你兜里还有多少钱,最近我听祝航说你没少折腾哈,你这刚买了房,又租了工作室,事业还没怎么起步,就开始花没用的,你这还想在北京混?”
“……”被他这么一说,还有点那意思,“我又没打算天天住。”
“那许畅要是不回来你可不得天天住,随便你,许畅那小子不知蹿哪去了,这个月初他还收不收水电费房租了。”
“你觉得他能去哪?”陆森问。
“不好说,平时没怎么见他出门,也没听他说过想上哪,估计是跟你一样,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宾馆里猫着呢吧。”
“行了,你忙你的吧,回头我去找找。”陆森没好气地准备挂电话。
“嘿,他那么大个人了,也就出去玩玩,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不定明天他就回家了呢。”
没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森攥了攥手机,触控屏没锁上,他不小心拨出去一个电话。
手忙脚乱地赶紧按掉了,回到通话记录里一看,是拨打的韩志千的号码,他心里沉了一下,不过又很快恢复冷静,这个手机是新买的,号码也是新办理的,韩志千的手机上只会显示陌生来电。
他从包里翻出旧手机,很久没有开机了,没有接到家里电话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开机之后,里面跳出一些未接电话,短信一条没有,这里面没有许畅的任何消息。
心里憋了一口气,他又把手机给关机了。
“陆老师。”说话声和敲门声一同响起。
陆森转头一看,是刘乔睿,肯定是冯静给他打招呼了。
他点了下头,从兜里套烟。
刘乔睿客气地摆手不要,对他说:“冯老师刚打了电话,让你过去我那挤一挤,我过来喊你。”
“嗯,你那边还有空吗?”
“有是有,只是被子恐怕不够,杜临宿舍里应该还有几床,那些人过些天才回北京,可以先从那边拿几床用。”刘乔睿说。
“哦,行,先过去看看。”
应该是好久没有住过这种上下铺了,这种床又窄又硬,说不上难受,也说不上舒适,上过大学的人都睡过这种床,当年他没考上大学,关于上下铺的记忆只有在画室的那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