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匆匆私自从家里出走,按照高中部王老师给的地址找到这间画室,初来乍到,他不知道画室提供住宿,他先去租了房子,定下住处,才去画室报道。
画室里人不多,许畅时常找他去玩,一来二去,跟画室里的人混得比他都熟,第二年陆森复读,许畅也该上高三了,暑假里他就抱着画具来找陆森,那时候,许畅就更黏他了,跟个小流氓似的,大大咧咧,毫无顾忌。陆森高兴了,就跟他说上两句话,不高兴了,就揍着让他闭嘴。
那时候当真是没怎么在乎这个人。
想想都觉得浪费,以前视如草芥的东西,现在看得如此珍贵,就不由自主地懊悔当初的不珍惜。
陆森躺在床上久久无眠,被子很久没有晒过,里面很冷,虽然房间里有暖气,但是还是会觉得凉。
那边的刘乔睿翻了个身,似乎也是没睡着。
“睡不着?”陆森问。
“嗯。”
“快考试了吧,紧张是难免的。”
“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觉得特没意思。”刘乔睿仰躺在床上,看着上铺黑漆漆的床底。
“考试得放稳心态才行,平常心对待,还要带上信心,以你的能力,会没问题的。”陆森安慰道。
这话说得太为人师表了,照平时来说,他是不大会安慰别人的,但是他理解刘乔睿现在的心态,关系到前途和未来,这个时候总是迷茫的。
刘乔睿轻笑了一下,“我明白的,只是厌倦这种没完没了的复读了,今年不管考不考得上美院,我大概都不会再复读了。”
“那就加油,什么事都会有转机的。”陆森对他说,同时也这样对自己说。
“嗯,”刘乔睿应了一声,接着又停了好大一会,他突然转头问道:“陆老师,……你真的是同性恋?”
问出口他才觉得有点冒犯,正想着陆森会不会不高兴,陆森大方地承认了:“是。”
尽管之前听闻他与许畅的风言风语,可真正听当事人当面承认,他还是有点惊讶,不过还好房间黑暗,看不到表情。
他转回头去,闭上眼:“是就是吧,反正不碍我事。”
那边陆森问:“许畅就是因为这个走的?”
“什么?”
“许畅没结成婚,这边是不是都传开了?”
这几天刘乔睿都没怎么出去,不过回想起那天跟杜临在外面吃饭的情景,想必传得应该……不慢吧。
刘乔睿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实话实说:“……差不多吧,几天前出去吃饭就听见有人在说……”
“呵,”陆森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事到底怎么传开的,已经不用去求证了,假如是李家做的,那肯定不只是这些,肯定还得加上李家女儿怎样怎样,怎么可能只挑许畅的说。况且,李家应该不会做这种不讨好的事,毕竟据说是李敏也不愿意嫁给许畅。
韩志千把手伸得太长了,也太毒了,他总能不费力地卡住你的咽喉猛敲后脑勺。
北京太大了,许畅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都够他好找一番的,他不能白费力气,许畅不懂事,他不能跟着他不懂事,他还得为两个人的未来合计。
那段时间一直忙得不着家,除了房子,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那就是工作室,他美术出身,又在韩志千公司里做了那么多年,当个管理者不在话下。只是他手头资金实在紧张,买了房子之后,剩下的一点钱在北京只够他折腾一个小工作室的。
眼下工作室的各种配置都已凑齐,祝航那边给了他不少帮助,现在正是招兵买马的关键时候,他走不开。
即便是走不开,有更重要的事,他还是得去做的,那就是回家一趟。
第二十五章
陆森,你TM的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回不回来……
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吧。
那年陆森走得潇洒,像平常出门溜达一圈就会回来那样什么都没带身上就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许畅等了很久,他从未这样等过一个人,下课了还不回家,直到人都走光了,冯静来赶他。
“嘿,小子,平时咋没这么勤快,今天打鸡血啦?”
许畅心头总有不详的感觉,也没心情跟他多调侃,收拾了画具,就回家了。
他先去看陆森的房间,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在。
他按捺下心中些微上涌的焦躁,一声不吭地回房睡觉。
第二天,他没回来,第三天,他没有消息。
于是许畅便知道,这人八成是走了。
很奇怪他没有疑惑和惊讶,或许他潜意识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沉默古怪的少年,不会停留太久。
从初见陆森到现在,不是没有分别过,画室第一届学生解散后,陆森回家乡的高中上文化课,那时候陆森脸上冰霜更浓,几乎不见笑脸,在一次粗暴的亲密过后,陆森趴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胳膊脆弱地说自己没信心。
没有信心登上那个最高的艺术殿堂,他要再拼一年。
后来陆森常说以后如果离开,至少会跟他说一声。其实,他一直都做到了的,只是那一次没有告诉他一声,他就消失了十年之久。
许畅也觉得这大概只是年少的一段际遇,以后的路还很长,他总是能自主地趋利避害,但是,有些事,不是想得到就能做到的。
那些原本应该绚烂发光的大学生活,让他用寂寞的线条绘制成了黑白色。
那黑白色也只有一个内容,就是陆森的画像。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把一个人的容貌记得这样清,他甚至记得陆森左眼角比右眼角上挑一点,发际线高一点,左边眉毛里有一颗隐隐约约不太明显的痣。
——肌肤相亲那么久,这人一时半会是驱赶不走了。
随着一张张的画像练习,他画得越来越像,有时候也忍不住得意,以前嫌我专业课烂,现在看你怎么说,这些画随便贴出去,全国通缉,肯定能抓到人。
男生宿舍每次熄灯过后,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话题,最常见的,就是女人,恋爱。
许畅上了大学像变了一个人,不,他只是越来越像陆森了——沉默寡言。
在室友的叙述里,他脸朝里侧躺着,默默压制心底蠢蠢欲动的记忆。
每当被问及恋爱史,他总是答不出,于是便成了室友嘴里本宿舍最后一名纯洁小处男。
许畅每每觉得好笑,时间久了,他还真当自己是处男,没陆森的话,他可不就是。他愿意承认他是,所以,就没有了陆森。
这人就像养在他心底的一只小狗崽,只有见了主人才会奔出来叫两声,微微弱弱的,存在着,却不长大,不成形,不成熟。
或许人总是不懂得满足的,他回来了,他便轻易抛开过去,得过且过,多过一天都是赚的。他向他表明心迹,想一起一辈子了,他相信他,却又怀疑他。
相信他,是因为他从来都是那么一幅可靠的样子,怀疑他,是因为被他如此信任的一个人,也会抛下他。
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这是把他许畅当做一只应声虫吗?
许畅大清早地蹲在水管旁的水槽里洗漱,穿着薄薄的毛衣,挽起高高的袖子,还慢慢腾腾地刷着牙。
“汪汪、汪汪!”
主人家养的大黄狗总是不认识他,见了他就要叫。
“大黄,闭嘴。”主人家是个老爷子,独居,习惯了早起,正在厨房烧水。
他眯着眼睛看远处天色,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远处山色雾蒙蒙的一片。
没错,他跑到一直被他唾弃为解放前的犄角旮旯小山沟里来了。
这地方好,清静。
不是旅游旺季,主人家原本不愿借住给他,结果硬是让他软磨硬泡地给住下了。
这里没网,有时候还信号不好,幸亏他带了PSP,偶尔打打游戏,更多的,是四处溜达。
这边地头不大,他两天就摸了个透彻,于是便怀疑以前怎么就总是迷路,小路七拐八拐的总是拐不到正道上去。
这个季节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到处是光秃秃的,晚上睡觉还冷,可是他乐意,而且安静不吵,脑子清静。
“汪汪!汪汪汪汪汪!”大黄突然闹腾起来,一来陌生人就这德行,许畅最讨厌它了。
叼着牙刷接了点水,许畅漱了一口准备继续刷——
“……”一抬头他就傻了,门口站着的那个满脸乌云的人是谁。
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念叨着不认识这号人,继续刷牙。
“呃——呃呃呃——”许畅跟鸭子似的叫起来,他也不想发出这种声音,但是脖子被人卡着的情况下,谁也叫不出好听的声音来。
“你大爷的!”
脖子上的手一松开,他就气得破口大骂,边说着嘴里还边喷着泡沫。
陆森站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他,那样子像是要把他揉圆搓扁喂给大黄!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许畅气愤地说,“小爷图个清静都不能!”
“那你说说看!不老实在家待着跑这干什么?这地方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吗?!”陆森把手边的包往地上一放,坐在水槽边的石头上冷笑着问。
“……小爷爱上哪上哪,你管的着嘛!”许畅一边漱口一边说。
还亏得他大清早地蹲在这洗漱,原本陆森憋了一肚子火打算一见到人就往死里教训,非把他制服帖不可,欠管教!
陆森凉凉地笑着看他,也不搭话。
许畅兀自在那优哉游哉地洗脸,嘴也不闲着:“你家大业大,回家去呗,你说你找我干嘛!”
话一扔出,身边气温霎时下降,许畅后颈发毛,于是也不敢再多话了。
这时主人家提着壶出来了,看到陆森,招呼道:“你也要屋子住?”
“不,来接人,今天就回去。”
老爷子指着许畅问他:“这你兄弟?”
陆森不置可否地笑笑,老爷子只当是默认,便絮叨起来:“你这弟弟可皮得很,一来就跟大黄干仗,大冷天的不在家好好住,跑这来,当这是好地方呐!趁早走!”
“是,今天就把人接走,给您添麻烦了。”外人面前陆森总是客客气气的,看得许畅一脸不屑。
老爷子哼了两声,倒好水就背着手出门了。
许畅慢腾腾地洗好了脸,滴着水珠准备进屋找毛巾,可他站起来刚转个身就脚不沾地了——
陆森从背后把人给扛起来了。
许畅仰面朝上,第一次这种角度,他很是惊心,“喂喂喂!你干嘛!快放我下来!!你要摔死我还是怎么着!”
任他怎么叫唤,陆森都是一言不发,强有力的臂弯紧紧箍住他的腰身,怎么扑腾都扑腾不下来。
“嗷!”许畅被扔趴在硬邦邦的床上,要不是他两手撑着,恐怕鼻子都要被压扁了。
这家伙吃什么了,哪来那么大力气!许畅心里默默吐槽,他其实非常不愿意承认自己这次真的是挑战了陆森的底限,没上来揍他就是好的。
许畅动了动身子想翻过身,结果陆森又比他快一步,身后的门被“哐啷”一声关上,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宽松的运动裤有下滑的趋势——
何止是下滑,简直是从他腿上瞬间转移!
不过裤子被扒了倒也没什么,他不像有些人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他里面还有一层,那就是某高贵冷艳城市特鄙视的——秋裤!
这秋裤为他拖延了时间,不过在陆森的积威下也无济于事便是了。
许畅趁机翻过身坐起来要推开他的时候,正好给了陆森一个好角度,让陆森拽着裤脚把秋裤也给扒下来了。
许畅:“……”
房间里没暖气,一晚上闷出来的一点热气早在许畅出去洗漱的时候就跑没了,大冷的天许畅只穿着一条小裤衩面对着不知要如何发落他的陆森哆哆嗦嗦。
许畅扯过一边的被子往里边钻:“我告儿你,有事说事,少来这一套!有你这么欲求不满的嘛!”
陆森眯了眯眼,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的,他笑了:“你也知道我欲求不满了,你不知道你不在我都快想——你——死——了!”
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恶狠狠的,像要把他吞进肚子里去。
许畅看着慢慢靠近的陆森,脸都要扭曲了:“别……别这样行不,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样……你这样我还不得真死在这床上……”
陆森一把掀开他被子,抓着他的小腿就把缩进墙角的人撂倒了,紧接着小裤衩一扒,许畅下边的风光一览无余。
许畅受不了在光线这么好的环境下被人如此审视,当即捂着下边狂吼:“你大爷的!!你大爷的!!!能不能别这样!!!”
“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老实!”
许畅又是一哆嗦,他苦着脸把脑袋往被子里塞,但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发现自己脸又朝下了。
“哎哎!!!我——”
不等他说话,一个巴掌狠狠地落下来,许畅不肥不瘦的屁股上立即冒出五个手指印。
他给的惩罚就是这个,要是像许畅脑子里想的那样给惩罚,这混蛋爽过了事后就忘了,肯定不能长记性。让他长记性的最好办法就是提醒他的羞耻心,这样多少他还能记着点。
许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屁股暴露在冷空气里被揍得都没知觉了。
他心里大囧,挣扎着就往前爬,但是被陆森发现意图之后,小小许畅就被控制了,一时弄得许畅哭爹喊娘。
“……混蛋!!我操?你爷爷!!你不是说不再跟我动手么!!你TM自己说的你忘了!!!你放屁呢!!”
果然,这一嗓子吼出来陆森的巴掌就停了。
然后,许畅被扶着坐起来——坐在陆森腿上,陆森揽着他:“知道错了不?”
许畅上身还是那件刚刚洗漱时候穿的薄毛衣,下身什么都没穿,两条腿光溜溜的晃荡着,再看这畜生,上身大衣下身长裤,穿得整整齐齐的。
大爷的,许畅心里小火苗有蹿升的趋势。
第二十六章
陆森下巴抵在他肩窝里,手臂紧紧揽着他,许畅耳边还能听清楚咬牙的咯吱咯吱声,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叫我穿个裤子行不?”许畅憋着气打商量。
这算怎么一回事,青天白日的,不穿衣服在屋里这样那样奇奇怪怪的,吃错药了吧!
陆森在他耳边轻声笑了:“你再走一个给我看看,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衣服收起来锁你屋里!”
“卧槽!你下流!”许畅的还真配合得脸红了,他动动身子,被箍得结结实实,胳膊都动不了,动一动,就紧一紧。
这力量该是有多悬殊啊!
“阿嚏!”许畅打了个喷嚏,并且及时地转过脸去——
陆森闭了闭眼,很无语地抹了把脸,把人拉远了斜眼看他:“感冒了?”
许畅连忙点头。
“感冒了好,感冒你就老实了,大男人感冒不是病,收拾收拾,跟我回家,——你闭嘴,你最好别惹我生气,不然刚刚说的那些让你觉得是吓唬你的话都会给你兑现。”说完,陆森松开了他。
许畅把话咽到肚子里,识时务地乖乖去找小内裤穿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许畅不服气地问。
陆森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只是拍了拍方向盘,许畅这才注意到这车是冯静的,然后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昨晚刚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