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家里都没有人在,食材还都是之前留下的,新鲜蔬菜是没有了,冷冻的花样不少,还有很多干货和块根类,好在他们也没什么讲究,家常菜即可,邹盼舒只翻开一会儿就有了菜单。
这边动作飞快的淘米下锅,另一边已经把该泡的干货泡起来,该蒸开的也已经开了定时,邹盼舒就是靠着这样多方下手才能快速地做出一桌菜。
“姐,我觉得他比你更能做好一个贤内助。”任慕海喝着茶说,对这个姐姐他还是很尊敬的,知道任若曦年少时不受家里待见,吃过不少苦,现在看上去伤痕愈合,对着家里人也一点都不计较往事,但他却知道有些伤害并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变轻。
肖庭诚马上反驳:“并不是一定要会做饭才能做好贤内助。”说完还颇为有意的瞥了一下任若曦。
“哈,那肖庭诚你的意思是这邹盼舒不是个贤内助?”任慕海望了望两人,翘起二郎腿,眉毛一挑,刚毅的五官霎时和任将军神似起来,都是一股子军人的威严劲。
“你这是强词夺理!”肖庭诚压着声音,他拿这个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小舅子毫无办法。
“慕海,你就消停消停。你确定爸爸今天不会去疗养院吗?”任若曦解围,她知道每天自己的父亲都会转入军方疗养院去看看母亲,通常在下午到晚饭前后这段时间。
“不会,有事情把他拖住了。要去也应该是晚上,我们不会遇上他。”任慕海虽然是休假期,依然可以轻易弄到干爸的行程表。
“那就好。一次还是见一个吧,再说,他们马上要分开两年。哦,我真是为他们感到遗憾。”任若曦感慨。
她没有去喝放在茶几上的茶,而是站在照片墙前浏览,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一描过照片里的人,更坚定自己将要做的事情。
肖庭诚正要附议,任慕海却说:“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日久见真情,分开过一次以后才会更珍惜。不就是两年,要是疏狂入了部队,这个年纪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弄不好照样一去三五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任若曦无奈地垮下肩,这个干弟弟到底有多么执着于不能与任疏狂一较长短,才会这样无时无刻地设想任疏狂如果参军会出什么成绩,她不禁庆幸亲弟弟早早脱离了这个环境,不然肯定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安乐幸福,肯定会被训练成一个铁血军人,以军为家,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一辈子倒是有半辈子以上的时间不在家里。
就连这个干弟弟,任若曦也是叹息的,却也知道他乐在其中,从未出言劝过他什么,她只好摇摇头,不再讨论。只希望自己的父母也能够看穿这一点,不要对小辈的感情生活横加干涉,就连她自己的感情,她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沉默的肖庭诚,摇摇头挥开纷乱的思绪。
这些话却刺激到肖庭诚,他沉默下来坐了一会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干脆起身去厨房看看是否能够帮忙,他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料理生活的能力。
“你们都不进去?”吃了饭之后邹盼舒就坐上任慕海开来的军用吉普车,一路通畅无阻来到西郊的疗养院,只见任慕海挂了电话就把他带到房门前,竟然就让他自己推门进去面对。
“已经和妈妈说过了,我们不进去了。这点胆量都没有?”任慕海皱着眉,看看换了一身正式衣着的人。他对邹盼舒没有偏见,却也谈不上不喜欢,此刻的表现只是作为任家一份子应尽的责任,何况,他还是任家下一代主掌,并不希望任疏狂与任家不合。
邹盼舒已经习惯任慕海常常略带挑衅的语气。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有任疏狂在一边压阵,任慕海的话语对象就是冲着任疏狂而去,现在任疏狂不在身边,他就冲着自己来,可以感受到他也没有特别坏的心思,起码目光是清澈明亮的,看他也在其中周旋的份上,邹盼舒决定不理睬他语气的恶劣。
转头向身后担忧望着自己的肖庭诚任若曦点点头,邹盼舒理了理衣领,才出手轻轻敲了两下门,没听到答应,他扭头看任慕海,任慕海示意他直接推门,这才拧开了奶白色的门,里面不是一个单间,这里只是客厅,原来还别有洞天在深处,难怪听不到敲门声。
待到身后的门重新掩上,邹盼舒看了看地板不需要换鞋,踩着稳健的步伐往里面走去,不知道将会面临怎样的一幕,邹盼舒在寂静的客厅里甚至都能听到自己乱蹦的心跳声,还有加快的趋势。
客厅后开了门,有两个看上去像是卧室和卫生间的门,还有一条通道尽头是个转角,这才隐约听到人声,他缓步穿过客厅的转角,从后门出去,原来还有一个院子可以休息晒太阳。
邹盼舒才迈入花园,就看到了在葡萄架下坐着的一位贵夫人,略显苍白的脸,任疏狂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眸子,让邹盼舒心底一跳,手心开始冒汗了。
她正慵懒地斜躺着,一位白衣护士在给她测量体温,看上去只是例行检查,两人应该是熟识,脸上也都很轻松地聊着天。听到脚步声微微侧了脸,看到邹盼舒时眼底快速闪过什么,邹盼舒完全抓不住,那双眼太像了,有着比任疏狂的双眸更深的心思,在面对任疏狂时邹盼舒都没觉得压力这么大。
任妈妈等护士的测量做完,轻轻拍了拍护士的手,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护士轻声笑了起来,才转身对着邹盼舒点点头,收拾了东西迈着轻盈的步伐出去了。
一时间,除了自然界的虫鸣鸟叫声,邹盼舒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你叫邹盼舒,对吗?过来坐吧。”任妈妈率先开口,自己也矜持地端坐起来,已经六月天她还是披着看上去有点厚实的长款大衣,像极了怕冷的毛绒动物。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仿佛没有什么力气,语气却不容拒绝,有着惯常发号司令的上位者气势,并不刻意就自然的让人忍不住诚服。
邹盼舒走过去,葡萄架上是累累的果实,应该是紫水晶葡萄种,一大串一大串垂着,眼看着就要到收获的季节了,空气中弥漫着果实的香甜,微风时不时吹过,真难以相信在市区边上就有这么多个这种带着小院子的套房供人休养。
因为接触过花卉公司,邹盼舒认出整个小花园内很多株名贵的花卉和果树,空间不大却有着老派的曲径通幽似的风景,带着江南庭院的温婉,他自己反倒成了不请自来的擅闯者,一身严谨的服饰与此处格格不入。
“任妈妈,您好。我是邹盼舒,抱歉到现在才来拜访您。”犹豫了几秒钟,邹盼舒决定直接就用更亲昵的称呼,他与任疏狂已经是情定今生不会改变,怎么称呼都是错,不如就挑个最亲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大胆给骇到,任妈妈终于抬眼上上下下看了正襟危坐在自己面前的小辈,可惜看不出她是否满意,倒是伸出了青葱似地手指,指了指圆木桌面上的一套茶具说:“想喝什么茶自己沏吧,给我一份薰衣草茶即可,如果不会就弄和你一样的。”
如果任若曦在此,一定会吓一跳,她妈妈可从来不喝外人沏的茶,就连小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规矩,凭着孝心总要讨好妈妈时泡的茶,妈妈都没喝过一口。
圆桌边上还有一个可推动的小车,分三层,一层是好几种茶——花草茶、绿茶、乌龙茶和普洱,一层是各类器皿——晶莹剔透玻璃制的、精美陶瓷的一应俱全,最低下一层是一些辅料——糖、奶之类,圆桌上已经放着茶盘和一套四人分的茶具和一个大碟子上放着四五种精致的点心。
邹盼舒抬眼看看任妈妈,一双平静无波地眸子,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愉的神情,才低头看了看茶叶,找到薰衣草的罐子,还好上面贴着说明书,虽然也知道自己这是临阵磨枪肯定泡不出精髓,可也只好硬着头皮仔细参考一番,才从一堆玻璃器皿里挑出一个带着托底的小圆壶开始操作。
待他开始沉浸到泡茶中,心思仿佛也沉静了下来,开始成为此处花园中的一份子,任妈妈的双眼才又闪了一下,伸手挪动了一下背后的靠枕,微微往后靠着,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我知道你们住一起有大半年了,给我说说我儿子的生活。”任妈妈的声音依然是如袅袅拨弦声,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韵律。
邹盼舒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别的话题他还需要绞尽脑汁生怕出错,谈到任疏狂本人,那就好办多了,简直就是深入骨髓,早已融为自己的血肉,自然是张口即来,侃侃而谈之下也越来越放松,任妈妈时不时也会补充上一两个小细节,邹盼舒就更放得开,因为他们中间有着彼此最亲密的契合点,一个是伴侣,一个是儿子,都是唯一不可替代的人。
这一说,就从太阳高高挂一直谈到花园变得更加幽静暗沉,四周围高大蓬勃的树木已经变成守卫拦截了西下的阳光。
邹盼舒敏锐地感受到她在一阵风吹过时好似抖了一下,这才发现都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小时了,从沉醉其中的谈论中惊醒过来,担忧地望着这位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母亲的贵夫人,“任妈妈,要不要换到客厅去?阳光下去了,这里还是太凉了。”
“你知道我的病怎么来的?”任妈妈虽然是问句,却已经从邹盼舒的解说中了解到自己儿子与这个小伙子的感情怕是真的拆不散了。
“嗯,知道,疏狂说是生他的时候落下的。我有些话可能会冒犯您,但是我希望您听了不要生气。”邹盼舒站起身,恭敬地微微鞠躬,复又坐下。
“你说吧。”
“我们两人虽然没有谈过,不过我希望以后会有疏狂的亲生孩子,现在找代孕很方便,希望能够得到您和任爸爸的体谅,不要再逼着他和女人结婚,我会好好照顾他和以后的孩子,也绝对不让孩子受到委屈。”邹盼舒抬头看了看树梢远处映射的红通通的火烧云,那片炽热的红光倒映在他的双眼里。
“我妈妈生我时难产,连我的一面都没看到就过世了,我很怀念却从无记忆。所以,我很希望能够以后叫您妈妈,和疏狂一起孝敬您和任爸爸,我们一定会多多前来探望,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也请直接开口不需要有顾虑,疏狂一个人住在外面,他其实……他其实也很想念您二位,请看在他遭遇过那么多曲折的份上,请您和任爸爸接受我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吧。”
邹盼舒说完这段话,站起来推开了椅子,毕恭毕敬地跪在任妈妈面前,他的背挺得笔直,然后深深的俯下身,“我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疏狂就是我唯一的爱人,我希望能够拥有他,陪伴他,也希望加入他的大家庭。妈妈,您就成全我们吧。”
天边的火烧云很快就看不到了,小花园里更是影影幢幢开始看不清彼此的五官,沉寂很久都要让人以为这里纯粹就是虫鸟花树的世界,幽幽地声音响起:“你是要出去两年,对吗?那么这事情就不着急。你回去吧,我累了。”
也不知道三人是否一直等在外面,邹盼舒出来就看到他们焦虑的踱步,眼看着天要黑了也没有一个人离开,不由心底一暖,这三人会是他以后的大家庭成员。
他开始对说服任家父母有了更多的信心,并不介意任妈妈说的不着急,如果这是他们考验自己和任疏狂感情的一种方式,那么邹盼舒也乐意接受。
79.别离
等到他们离开,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护士匆忙一拥而入,之前从花园退出去的那位对任妈妈说:“您的身体不能这么长时间坐在这里受凉,这年轻人好不懂事。”
“没有关系,我听到了很多原先不知道的事情,是我让他呆这么长时间的。”
“还是赶紧吃饭休息,刚才任将军打过电话来说他今天不能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扶我进去吧。”任妈妈把手搭在护士的胳膊上,僵硬的腿站着适应了一下才离开花园走回客厅。
她被邹盼舒的话刺激了一下,想起不久前任将军也前来劝解过,没想到任将军会率先妥协,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儿子的事情上产生分歧,对于亲儿子得了重病还瞒着家里的事情,这也给了她不小的打击,这段时间以来不禁把自己的一生又细细回味了一次。
任疏狂从德国回来,原以为邹盼舒会因为小江的病情而萎靡,没想到匆忙赶回来看到的人却是开朗的面容,他并不知道邹盼舒因为去探望过一次自己的母亲反而信心倍增,更有勇气去追寻自己的梦。
一如任疏狂所承诺的,小江到了美国第三天就直接入院,开始治疗,诊断出所需时间是两到两年半,这个时间差是看病人本身复健的承受力,越能吃苦就越能提早康复。
邹盼舒已经与小江通过电话,自然是知道安排得很妥当,也再次接受了他们两兄弟的感激,他一再推辞,也推不掉他们发下承诺,康复后努力赚钱还给他。对此,他也只好笑着应下,知道如果换了是自己肯定也会是一样的做法,没有必要在口舌上争个输赢。
只是没想到原以为是自己离开朋友外出两年,却换成了他们先出国,时间还要更长。
这之后的时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两人的所有朋友都很默契没有再来插足他们的生活。
临行前的晚上,行李都已经打包好,并没有带很多东西出门,服饰类启光早就说了不需要带很多,只带上几套到时候自然会有人邮寄给他们,而且很多时候要穿着特制的野外服,相机和镜头全部由柏子竞选择,看着放在玄关处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邹盼舒还真不能想象自己会离开那么长时间,像做梦一样就迎来了离别。
两人都很平静,任疏狂准点下班回家来吃邹盼舒做的饭,还一起帮着洗碗,聊的内容也无非就和平常一样,就好像他们明天的分开也只是如平常上班一样,早上出门晚上就能在家看到彼此。
洗澡后邹盼舒坐在主卧的沙发上发呆,心里再多的不舍也不能诉诸语言,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更长久的在一起。
从四天前开始任疏狂已经不在晚上加班,而是陪着邹盼舒两人开车去兜风、看杂技、听歌剧……把他们以前错过的一些节目都补上。今晚两人都没有心思再出门,洗完澡出来的任疏狂瞧见邹盼舒就那样坐着,直接从公文包里翻出东西,他也只是披着半敞开的睡袍,有些水滴都没有擦干,正顺着肌肤滑入睡袍下面。
“这是什么?”邹盼舒望着他递过来的盒子,心底一跳。
“打开看看。”任疏狂推推他的手,脸上带着微笑地期待。
“你什么时候买的?”邹盼舒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瞪大了双眼问。
任疏狂从他手中打开的盒子中取出对戒,拉过他的左手,“前段时间订的。出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一有空我就会去看你。戴上戒指,不管你走到多远,都要记得我一直陪着你,在家等你。”
他倾身上前,吻了一下邹盼舒的额头,再轻轻地吻了一下湿润的唇,仿佛一个誓言。
“我会每天给你写邮件,如果断网就保存在电脑里,等有网了我再发出去。”邹盼舒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戒指,仿佛自己的心被套在上面,一圈又一圈,再也不能逃开。
“你要按时吃饭,好不容易养好的胃不要再弄坏了。辣也可以适当吃一点,不要吃得太多。应酬避不开的话就少喝一点,你不知道,你一板着脸肯定就没有人敢劝你喝酒,我倒是觉得你不如改改这优雅风度,做个冷面人也行,我指的是餐桌上……”
邹盼舒说着说着就笑了,望着同样被套住的手指,抬到嘴边吻了一下,他一样也逃不开了。
时值夏季,他们第一站就去了北极圈,飞机越过崇山峻岭和无边海洋,降落在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中,这里的人常年都与不化的冰层共存,他们将探访这里冰雪中的村庄和曾经探险队走过的一些道路,守候北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