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头没尾,邹盼舒疑惑地转头看他,“怎么说这种话?我还没谢你对我的帮助呢。”
“不,你不懂。”启光双眼映射着天际硕大的繁星,仿佛那些星光都被他的双眼吸纳,变得晶亮纯粹,他洒脱地一笑说:“你,你和任疏狂,给了我勇气。这次和子竞环游,我是放逐自己而来,他是要寻回最初的自我,你不一样,你是为了你的未来,你们的未来。”
邹盼舒愕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吗?他以为大家都是为了追寻事业的高峰,才会来这样一场堪称危险的旅程,风景是绝美,可安全同样无法绝对保障。
“不明白?”启光看邹盼舒摇头,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盖上烟灰缸的盒子,吧嗒一声扣住了。
他继续扭头望着天际说:“我这次回去,是想和过去做一个告别,逃了这么远都逃不开,我才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面对的。不过促使我下决心的还是你,”他转身过来,晶亮的双眼凝视着邹盼舒,“你和任疏狂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他真是幸运,这么早就遇到你,你的勇气鼓舞了我。你可以为了爱一个人舍弃所有,求仁得仁,所以,我也想试试看,这次我回去跟那个伤害过我,而我暗恋了十二年的人告白。你猜,结果怎样?”
邹盼舒刚开始一愣,转而就笑了,看这人得意的样子,肯定是告白成功,很为为他高兴,鼓励地问:“怎样?说说看,我猜不出来。”
启光估计也发觉自己有点傻气,他以前可从未和人谈起过这些,轻声咳了两下整理了衣襟,才慢条斯理装作一点都不在意地说:“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也说……咳咳,说喜欢了我十几年,以前那些事情一解释其实有很多误会在里面,谁都没错,也都错了……”
邹盼舒真是有点不理解了,这都什么性格的两个人,相互暗恋十几年,还能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那你原谅他后,决定接受他重新开始?”
“谁说我原谅他了?虽然没错但是伤害还是造成了,我不会轻易谅解的。”
邹盼舒怎么听这话都有点说不通,不谅解不接受,启光怎么可能这么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对了,他才想起来启光的通讯多起来了,于是随口说了出来。
“谁说我和他通讯了,那是他非要道歉求我原谅……”启光一脸焦急,生怕邹盼舒误会了似地。
他的声音有点响,邹盼舒赶紧伸出手摆了下,他就倏的收了口,才觉出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羞恼之下甩了烟灰缸就做状要掐住邹盼舒的脖子。
邹盼舒闹不过他,主要是不敢出声生怕吵醒了正在睡觉的众人,也知道这种情况启光是要发泄一下,没别的什么意思,就由他箍了一把,憋了一口气闷红了脸,启光才得意地放手。
“如果有暗恋你的人对你很好,告白了,你会怎么做?比如我们这个团队中的某个人,朝夕相处……”启光轻声问。
这个话题把邹盼舒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毫无根据的假设,忙摇头严肃地制止他的话,“启光别乱猜测,即使假设也不要在我们这些人之间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启光若有所思闭了口,半响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点复杂。
邹盼舒心底咯噔了一下,又什么头绪都抓不住,望着夜空仿佛触手可得的繁星,整理了思路说:“很久以前我也不懂爱情是什么,有人对我好我就以为那是爱情,所以我也想要全心全意对别人好,以为这样就能过一生。”
诧异他会认真解释,启光绷紧了夜露下的身体,再次点燃一支香烟,却久久都没有吸上一口。
“后来我发现,爱情不是对彼此掏心掏肺就够的,最重要的一点是给对方一个独立的空间,爱,是一种成全不是束缚,你也知道我爱任疏狂爱得很执着,但我不会去约束他,也不会丢失自己。我觉得这样很好,以后的路很漫长,谁都不知道有什么变化,我们只要认真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就行。你说呢?”
启光想回答什么,张了张口没说出来,有点颓废地按灭自燃到一半的香烟,才说:“你们都太冷静了。是啊,生活已经太艰难了,何必还要庸人自扰想太多。”
邹盼舒呵呵笑了一下,他还真是没看过启光太过忧郁地样子呢,“所以刚才你的假设没有用,也不合适。我的选择早就已经做下了,不会再有改变,并不是对我好的人,我就要去爱。”
他的语气透着沧桑后的豁达,于千万条路中选定一条独木桥,走上去就从未想过退缩。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轻响,两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回头一望,竟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柏子竞就坐在帐篷外抬头凝视着星空,不知是否被他们骚扰到,淡淡地看了这边一眼回帐篷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有点骇然,这柏子竞的行为有时候真不好猜测。
81.父母心
自然光是最难把握的,精妙的时刻往往一瞬即逝,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其中的变化,邹盼舒经过长达两年在自然界中的磨砺锻炼,以自己敏锐的目光与灵感稳稳的奠定了基础,形成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拥有灵魂的风格,越到后期越能拍摄出有分量的作品。
到后来,他已经可以独自完成复杂光线中的任何时刻地捕捉,也能够反过来模拟出相近的灯光摆设,以后回到工作室就可以再复现很多光线的折射。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人物拍摄,单纯的人,与环境与社会绑在一起的人,常常惊鸿一瞥般就留下一个个令人沉醉地定格,他的作品不论是怎样黑暗、颓废的画面,总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线生机,一丝光明,一份希望。
柏子竞到了最后半年已经基本不再开口指导,总是默默地看着他一次次挑战新的手法,看着他从小小的取景框摄取宽广的世界,深邃地视线依然是透视性极强。
邹盼舒已经能够坦然站在他面前不会再怯场,甚至学到了他那种雷打不动的沉稳,比任疏狂的优雅稳重更有分量的深沉,人性上的幽深,仿佛能够直取人心。
启光屡次讥笑过邹盼舒一到休息时间就急忙去敲字写信,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自己竟然也迷上了这种沟通方法,好像平时不好宣诸于口的话语通过文字的方式更能坦诚吐露,那日他望着邹盼舒微笑的脸色布满光辉细数了他们通信的次数,一个小小的数字凝聚了他们漫长的相思,那一刻的震撼使得启光从此也掉入其中。
邹盼舒是后来才发现启光的行为,不过并不会像他那样口无遮拦,只是当作不知道一笑而过。他不止是和任疏狂通信频繁,就连其他的朋友的通信次数也有增加的趋势。
还有来自业界的联络,他现在发表的作品越来越多,已经是业界袅袅升起的新星,诸多机构抛出橄榄枝希望把他招募到名下,都被柏子竞一口回绝,声称一定要等此次环游结束的展会上再放他自由。
柏子竞发了言,就没有人敢再来电来邮件邀请,不过一下子把目光都转向了他们环游结束后的展会,此次他们一共五位鼎鼎大名的业界泰斗与一位新星的旅程,涉及类型之广泛,行程之长,危险之大都堪称典范,更是两年都未停止过对外新作品发表,已经积累了非常高的声望。
对于这些,邹盼舒不太理会,他已经得到了自己选择时想要的机会——追逐自己心中的摄影之梦,踏遍世界各地。
他早就已经决定学成就回国,任疏狂在哪里他就去哪里,以后接的工作也会是自由类,甚至如果在S市的话就挂名到回眸去,闲暇时拍一些自己喜欢的照片,偶尔再到没有去过的地方旅行,有任疏狂陪着最好,没有也无甚关系,还可以参与他曾经呆过的业余俱乐部的传授,他的水平已经早已超越,也该回去反哺,这也是一种单纯的乐趣。
就在他每日不亦乐乎地奔跑在旅行中,快到年底的一封肖庭诚的信让他大吃一惊。
“2012-11-11 盼舒,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不过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也许你能猜到一些……这个日子也与我没有关系,本来是要等你回来我再与小曦举行婚礼,我们还设想过可以与你和疏狂一起举办,因为某些原因,很抱歉我们不得不提前办酒席……”
邹盼舒觉得很奇怪,他和任若曦结婚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邹盼舒还觉得他们结婚时间太晚了,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某些原因是什么,既然他不愿意说,邹盼舒也没有开口问任疏狂的意思,兄弟的隐私问了也不太好。
可惜,邹盼舒不愿意启口询问,自然有别人来汇报,只过了两天他就收到张丰唯的邮件。
“2012-11-13 哈哈哈,盼舒,我有个特别新闻要告诉你,你听了之后打算怎么犒劳我呢?唔,三桌我爱吃的菜,这个条件我可以接受……肖庭诚这个小子,真是太嚣张,他是奉子成婚!奉子成婚这个词的意思你懂吗?你和老任永远不需要担忧的事情,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一回来,就可以有侄子了,是叫做侄子吗?还是要叫做外甥?……”
邹盼舒哭笑不得看着自说自话的张丰唯,三桌菜,亏他想得出来,不过做给他吃就是了,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好吃,张丰唯之后就很少提及要出去吃,现在算下来邹盼舒已经欠他六桌菜,以一桌菜为一个单位与人谈条件,也只有张丰唯才可以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任疏狂在信中看到邹盼舒把这事情告知,很是磨了一阵牙,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把邹盼舒的邮箱给屏蔽掉,不让其他任何人发邮件过去,不过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并不会付诸行动。
从来都不知道任疏狂的独占欲有多强,邹盼舒总还是习惯什么话都坦诚交代,重生之后那些沉重的负担曾经把他压得只能够喘气,知道心一旦有了负累,就很容易层层堆积,直到有一天把腰压垮,因此他愿意就这样通透地活着,不再患得患失地去想对一个人太好会不会丢失自己,不想如果哪天对方不爱自己怎么办,从无可能的事情,他已经放下纠缠,只认认真真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这样才不会辜负了重活的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在他们的脚步踏遍七大洲五大洋后,终于在2013年6月底回到美国,而整个环游作品展也早已交给专业人士打理,就在纽约的艺术展馆A厅展示,为期两周,这之后他们六人会分别出一本各自的作品画册和一本合集纪念册,其中的大部分样板都会展出,少部分作为画册的惊喜要到出版那天才会揭秘,会场开展就开始接受精装本的预定。
开幕当日上午十时,六人作为主角,带着陪同他们一起环游的12位助理隆重登场,并由主持一一介绍,这些人都是自由惯了,也就是这么一道亮相就各自散开,褪去长达两年的疲倦,都换上精致妥帖的定制礼服,每一个都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模样,掀起了一道又一道仰慕的狂潮。
邹盼舒是最后一位致词的人,他的话非常的简短,感谢了让他有机会参与这次伟大的行程的柏子竞老师,感谢同行众人对自己的帮助,并特别感谢一直在家等候自己的爱人,因为有了爱人的支持,他才能走到今天。
会场对他有力的发言给予了掌声,都纷纷猜测他的爱人是哪位美女,叫嚣着应该让他的爱人出来亮相拥抱一下,邹盼舒忙不迭感谢完匆匆下台,熠熠生辉的双眼早已锁定了任疏狂修长笔直的身影。
这几人商量好每日只有一位来坐镇,邹盼舒年纪最小也是离家最长的一位,和柏子竞一样中途从未离开过,因此大家很体贴让他率先守了两天,第三日就获得了自由,抛下身后所有的事情,与已经到纽约来也同样守了两天的任疏狂赶回国。
启光是第二位驻守会馆的人,多出来两天柏子竞自己提出承担了。
与邹盼舒交接完,启光和柏子竞一起驻足在邹盼舒的作品展前,两人凝视着炫耀的灯光下夺目的作品。
“就这样放他走,甘心吗?”启光悠悠开口问,扭头看他的老朋友。
半响,柏子竞从作品上转回目光,迈着优雅的步调转身往外走,跨出几步后才说:“错过了。”
启光顿时无言以对,望着老友第一次稍显寂寥的身影,舌尖上含着几个字——错过了,翻来覆去品着,心中突然衍生了对命运无常的悲怆。
虽然任疏狂已经对国内的朋友家人说了不需要来接机,已经通知司机前来,但是走到机场到达出口,邹盼舒还是双眼发热了,他早已经不是那个父母双亡,孤单前行的人。
肖庭诚瘦了不少正双手僵硬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只能向着他咧开嘴点头致意,把儿子微微侧着身子给他看。任若曦在一边时刻关注着,生怕他抱不稳把孩子弄伤了,她倒是胖了不少,不过也是孩子才刚刚两个月,应该还会瘦回去。
张丰唯感觉好像有变化又好像没变化,身型还是那样健硕有型,穿着一件细条纹V领真丝短袖T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把一双腿修饰的如标枪一样醒目,不过他的手插着裤兜,挑着眉噙着笑,怎么看他都像来讨要自己那几桌菜的欠账。
任慕海竟然也在,这回看不出他的那习惯性嘲讽了,点点头沉稳地说了一声:“欢迎回来。”邹盼舒听说他的级别又上升了一次,同龄人中他已经是佼佼者,遥遥领先其他人,或许是这样,他也显得更加不怒自威,邹盼舒都要怀疑他才是任将军的亲儿子,据说任将军也一直就是一副威严的样子。
估计是他们后来与谦叔交流过,换了加长车过来接人,正好大家兴致高扬没有分开车坐,就连张丰唯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不再有黑衣保镖随身左右。
等上了车,几人恭喜了一番也就换了话题,他们都经常通讯,邮件里的附件照片少不了,隔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聊着聊着就回到了老模式,邹盼舒反倒退出了交流圈。
上了车任若曦已经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她使了眼色,邹盼舒很知趣地挨着她坐下了。
“看看,我儿子。你这个做叔叔的,还算有良心知道给他带礼物。这孩子出生后就说缺木,所以取名叫做肖林,我说这个名字太俗气,小城还非说大俗若雅,好养活……”任若曦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等邹盼舒那边会话告一段落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谈着自己的儿子,全身都是幸福的气息。
邹盼舒早已经通过邮件看到了肖林的照片,他是亲自动手用旅途中买到的一些特殊的精美木材,给肖林雕刻组装了一个相框,礼轻情意重,肖林父母早有言以后孩子从百日照到结婚照,一律都交给他这个便宜叔叔负责,自己两人是绝对不花一分钱,不操一份心。邹盼舒直笑着点头,这样一份荣耀他求之不得。
任若曦明显是有事情要说,等他们那边几个男人的话题热火朝天之后,她才压低声音说:“我爸妈松口了,说是让疏狂赶紧找代孕要孩子,最好是个儿子,什么时候要孩子,什么时候带你进家门。疏狂不肯,他和小城说不能耽误你的事业,也不愿意你们两人中间多一个孩子插足。”
偷偷瞥了一眼没人关注这边,任若曦哄了两句儿子后,继续说:“估计他等回到家就会让你同意不要孩子,肯定不会告诉你实情。我就这么和你一说,至于你们的决定我和小城都尊重……”
“小曦姐,你不叫疏狂小名了?”邹盼舒挤挤眼,偷偷笑着问。
任若曦正拍着儿子的手一顿,无奈地耸耸肩,“他严令禁止家里人再这样叫他。”语气怎么看都有点咬牙切齿,就不知道任疏狂是怎么个严令法。
不知道是否邹盼舒敏感,他好像觉得任疏狂的视线透过来是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不过光是这样的眸光,邹盼舒还真是吃不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