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包子一听,立刻哀求道:“门主,阿夜他,我”未等话说清楚,子夜就一手撑地,半跪着,抬起一脚揣在包子肚子上,就见包子跌跌撞撞连滚带栽的被踢出了厅堂,“包子,还不谢谢门主开恩,赶紧跟着五叔去,到那里好好做事!”说罢,又反身跪好。
柴五书疑惑的看了看恭恭敬敬跪着的子夜,按着殷未卿的吩咐,提着门外还在申辩的包子就去了厨房的方向。
此刻厅堂里只剩下殷未卿和子夜二人。
子夜见殷未卿不说话,小声道:“门主莫要生气,属下已经派人去追查此事,一定不刻给门主个交待!门主今天累了吧”说着,跪着走到殷未卿身边,贴着殷未卿的大腿跪好,虽然膝盖生疼,却讨好的为殷未卿锤起了腿。
见殷未卿面色似有缓和,子夜更卖力的锤了起来,边乖巧道:“门主近日劳累,明日,属下去为门主寻些好药草,然后命下人们做成珍馐,好好为门主补一补!”
夜脸上的笑意还未褪下,就感到一阵劲风呼啸而来,殷未卿一个巴掌乎在子夜的俊脸上,打得子夜一个歪斜没有跪稳滚到了一边,脸颊灼烧刺痛,子夜不敢去舔嘴角淌下的血水,迅速爬起保持好跪姿,却发现膝盖钻心的疼,想是刚刚一跪过于用力,伤了筋骨。疼归疼,子夜用手紧紧抓住衣襟下摆,保持好没事的样子。知道殷未卿这次是真的火了,子夜心里不是担心自己,反而为自己让门主生气而自责。此刻,收了刚刚的嬉皮笑脸,忍着膝盖疼痛,恭敬谦卑的跪好,一脸认错和自责。
“你以为糖衣炮弹就能解决内部矛盾?犯了这么多错,居然嬉皮笑脸,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傻跪在那干嘛,还不去拿东西!”威严的声音,严肃冰冷。
子夜点了下头慢慢起身,咬牙忍着膝盖处钻心的疼,小步向厅堂里间挪步。
“这么慢,腿残了是怎的?”说着,握着茶盏,手上运功朝子夜右膝盖扔去,茶盏砰的一声打在子夜又膝盖上,一个反弹又击在左膝盖处,子夜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一个不稳,再次跪在地上,却是正好砸在碎了满地的茶盏瓷片上,暗红的血瞬间印湿了干燥的裤管,汹涌的疼痛比刚才剧烈了成百上千倍。子夜猛的抽了口冷气,紧紧咬着嘴唇,拼命装出一副不疼的样子道:“是属下错了,属下马上就取来门规!”说着,拼尽全力奔到里间,狠狠抓着自己的大腿,却不敢耽搁,取了刑杖,托在手中,立刻奔了回来。
殷未卿无视子夜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和血肉模糊的膝盖,任凭他恭敬笔直的跪着,将刑杖双手平托,举过头顶。良久,子夜双臂开始发酸,平托着的刑杖两端开始微微颤动。
殷未卿冷眼看着微微颤动的刑杖和子夜有些惨白的脸,不冷不热道:“又多了一项罪责!”
子夜闻言心里一阵苦笑,咬着嘴唇的牙齿加劲,一阵血腥气蔓延,手中的刑杖勉强托稳。
“赌场大火,是你失职!此乃罪责之一!接下去的,你说!”殷未卿冷冷的说道。
“门主让取门规,属下行动缓慢,耽误门主命令,此乃罪责之二。手托刑杖不稳,此乃罪责之三!”
“哼”殷未卿闻言一声冷笑,“这就完了?”看着子夜澄澈的眼中闪着困惑,殷未卿不带感情的叹了口气道:“也罢!那就边打边想!打到你把自己犯了的错说全了为止!”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子夜闻言一个寒噤,缓缓放下手中刑杖,在一旁的桌子处用已经麻木的酸胀手臂撑住身体,微微翘起臀部。闭上眼睛,等着接受杖罚。
‘呼’耳边响起刑杖拉动空气的声音,像是带着刻骨仇恨的蟒蛇,奔腾而来。子夜用手紧紧扣住桌边,‘啪’一声闷响,子夜身体一下抽搐,臀部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疼的刺骨。子夜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偌大的厅堂只听得见刑杖拍击皮肉的声音,和子夜气喘吁吁的呼吸声。不刻,血腥味道就溢满了整个厅堂,血顺着子夜长衫的衬裤慢慢流下,青玄色更加深暗,像是被附身的诅咒一样阴暗。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服,不刻,汗液竟聚集到衣摆‘滴滴哒哒’一滴滴往下落。而汗水混在被拍裂的皮肉处,就如同扒开血肉神经往最深处慢慢撒盐,粘在裂开的皮肉上的衣物早就被拍出了口子,血蔓延开,刑杖每一次落下都能溅起一些血水。打到第三十下时,子夜抠在桌子上的手已经痉挛,为了防止可怖的哀号声从口中溢出,子夜将一只手紧握成拳抵在口中,牙齿陷入皮肉,血水灌了满口。
直到第六十下时,殷未卿开始开口问道:“说!还犯了哪些错!”
子夜神志不清的摇摇头,鲜血由拳头堵住的嘴角渗出,越流越多。子夜神思渐渐迷糊,灼烧难忍受的皮肉碎裂般的剧痛是他神智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点感觉。
第三章:往事
殷未卿见子夜摇头亦没有理睬自己的问话,怒火中烧,正欲一阵暴喝,却发现子夜身体软绵绵的慢慢滑下,瘫倒在地上。借着昏黄的烛火看去,子夜一张俊脸已是毫无血色,嘴角挂着的鲜血汩汩流着,前襟被染红了一大片。玄色长衣湿漉漉的暗黑,不知已被血和汗浸透了多少遍。地上零星四溅的血迹有的已经形成了黑红色的干涸暗斑,子夜的身下也渐渐弥散开鲜血,俨然是正在流出的。在这样一个夏虫嗡鸣的夜晚,任何人看到这番景象,心中也会感到莫名的阴森。
看到此景,殷未卿心头猛的一震,握着刑杖的手微微颤抖,心底迅速划过的一丝疼惜正在大片大片的泛漫开。殷未卿怔怔站住,打量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子夜,心海一阵翻涌。不知为何,他总能从子夜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那个曾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殷未卿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刚刚一番杖打着实也费了他不少的气力。他紧紧抓住手中刑杖,借此来舒缓他此刻想立刻抱起子夜为子夜寻医的冲动。片刻后,他重重的舒了口气,一脸痛苦,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起来,居然学会装死了?!”说着,抬起脚猛的踹在子夜右肋,子夜被狠狠的踢飞,撞在墙角。同时,殷未卿拿起不远处案子上柴五书未怎么喝的凉茶,一下子泼在子夜苍白的脸上。
只见子夜猛的吐出一口黑血,还夹杂着黑色的血块,剧烈咳了几声,勉强醒了过来。
殷未卿用力藏住心中的不忍,恶狠狠的说道:“装死!装死就再多打三十杖!一个月没罚你,就这么点能耐了?受不住了?那我就打到你不能动了为止,看你下次是不是还受不住!”
子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勉强刚看清殷未卿阴沉得吓人的脸,耳边就想起殷未卿冰冷的呵斥,子夜心头一酸,微弱的说了句:“属下……该罚,再次……惹门主……生气,属下愿意再领五十刑杖……”原本只是腰部以下剧痛欲死,此刻,右肋侧已是疼痛难熬,如同折断的骨头尖吱吱磨着自己的神经一般,连喘气都很是些吃力。子夜为了能让自己站起来,双手紧紧抠住墙,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的手抓在墙上,指节处白的吓人。子夜颤巍巍的站起来,痛得根本挪不动步子,一动就像猎豹用爪子扯着自己的心脏般传来心肺碎裂的痛楚。子夜知道不能让殷未卿多等,使劲全力,迈开步子,扶墙的手因太过用力,颤抖起来竟像是山谷间随风摇摆的吊桥。子夜还没走出两步,便又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看着殷未卿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脸,子夜慢慢的向桌子的方向爬。爬过的地方,被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这么疼痛的一段时间里,子夜竟一声都没有吭。因为他知道呻吟哀嚎只会加重殷未卿的愤怒。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夜风黏热中夹杂着清爽,不急不缓的吹入房间,立刻将堂中原本浓重的血腥气稀释开来。只见包子一脸焦急站在门外,第一次敢直视殷未卿,他不顾殷未卿色变的脸,慌慌张张跑进去,抱住虚弱不堪的子夜,急切的喊着子夜的名字。
子夜看着包子,脸部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包……包子,你怎么来了……正好……把我扶到桌边……”
“阿夜,是我胆子小,我刚刚不该和五叔一起走,剩下的刑杖我来替你受,我皮糙肉厚,没事”言语间已带着哭腔,说着,回头看着神色复杂的殷未卿,大声道:“门主,刚刚阿夜说我是被他打晕,其实,其实是我逼阿夜这么说的,我说如果他不这样说我就和他断交,因为我害怕,我怕疼……所以,门主,我该带阿夜受罚的,门主!”
“哈,一个个能耐没有,倒是喜欢逞英雄!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任你们糊弄么?!”淋漓的愤怒还是使包子闻言一颤。
“门……门主,别理他,他是……可怜我,您罚我就好,您刚刚让包子去厨房办事”,子夜喘了口气继续道:“他……已经不再帮忙门中生意,所以……没有理由用门规……您是门主,切莫出尔反尔!”
“阿夜……你别说话,别说话了!”包子抱着子夜,心酸的说着。
“哈哈,小子竟然敢学会威胁本门主了!你何时见过我出尔反尔!你既然从一开始就想逞英雄当好兄弟,就得撑到底!没有能耐当不了救世主!起来,自己站起来,你要是站起不来,也行,我就叫人把你吊起来,抽着打!午时,你给我滚出去喊人!”
子夜闻言,一下苦笑,面部肌肉因疼痛不断抽搐,表情竟有些狰狞。正欲推开包子自己站起来,就见包子一脸愤恨,子夜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包子道:“你,你还有没有人性?子夜他两日前为你去寻草药,一个没站稳从山侧滚了下来,当时摔得要多惨有多惨,为了怕你看出来,这几天才领了去看赌坊的任务,就是怕常在你身边晃被你看出些端倪!其实我知道就算你知道,你也只会说阿夜没用,采个药都能摔下来,可是每次不都是么,他拼着命去采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健健康康,他不忍心看你为了那些事务操劳,可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这样打他会活活打死他的!你还是不是人?”
“包子!”子夜没想到一向胆小懦弱的包子竟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看见殷未卿惨白着脸,子夜吓得赶紧捂住包子的嘴。包子一阵挣脱,还想再说,子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手,‘啪啪’狠命的甩了包子两个响亮的耳光。
“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这么忤逆门主,你想死啊!我看我先得替门主教训你”说着抬起手,又抽了两个耳光,见包子两侧滚圆的脸颊胀起一根根粗肿的指痕,斜斜歪歪的,子夜不忍心再打,一下子推开包子,拼命爬了两步到殷未卿脚边,抱住殷未卿黑色的锦靴,哀求道:“门主,门主别生气,包子是糊涂了,他糊涂了!”,子夜抱着殷未卿的脚感觉到他的颤抖,吓的也不顾自己有没有气力,连珠炮似的继续说道:“我们的命都是您救的,您要我们如何,我们没有一个不字,我们千错万错,就是不该惹您生气,子夜该死,求门主放过午时!别和他一般计较!”说完,竟一口气没提上来,翻了下眼睛,再次晕了过去。
包子被子夜一番抽打,愣住了,此刻才魂魄归体,看见子夜晕了过去,跪着爬了过来,道:“门主饶了阿夜吧,他身子单薄,这样会出事的,求求您……”
“住口!”殷未卿喝道,沉了片刻,小声似是自语道:“他……伤得有多重?”说着,手中握着的刑杖,‘砰嗵’一声掉在地上。
包子没想到殷未卿会有这般反应,也愣住了。
就在此刻,柴五书急匆匆的跑进来道:“未卿,霍辰来了!”
殷未卿和包子闻言神色俱是一变,包子原本哀戚的脸上竟隐隐现出惊喜,殷未卿则面笼阴云,似是沉入思考。
柴五书看到昏倒在地的子夜和凌乱的地面,不禁微微吃惊,赶忙对包子说:“快去请老孙头给子夜看看”,转而继续对殷未卿道:“刚刚我去了问了问那日在渡口看事的下人们,回头和你说……你……怎么了?”柴五书看殷未卿气色不好,忙问道。
“没事。我们一起去前堂。”说完,对正抱起子夜的包子说:“去请老孙给他看看”
包子刚刚没敢动作,虽然柴五书让他去请老孙,但是没有殷未卿的同意,他还是不敢妄动。此刻得了这句话,像是领了圣旨一般,抱着子夜飞一般就冲了出去。
“你怎么给那孩子打成那样?”柴五书一边和殷未卿并排走着一边问道。
“还不足一百刑杖呢!就这点抗受力!”殷未卿想着子夜虚弱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嘴上却是还不依不饶。
“给他打出个三长两短,倒时你就该后悔了!”
殷未卿瞪了柴五书一眼道:“门规之下,没有私情!这是霍辰来了,才暂时缓他一缓,等霍辰走了,让他接着过来受罚,门规必须执行完!没有例外!”
柴五书无奈的摇摇头,半响后道:“子夜的眼睛和她的很像,你?”
“闭嘴!”殷未卿嘴唇白的吓人。
柴五书知道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拍了拍他的肩道:“哎,兄弟,过去了,都过去了!”
殷未卿眼神中悲伤弥漫,想起一段往事。
岚兰是礼部侍郎岚臣功的掌上明珠,一次偶然,与殷未卿相遇。甫时,殷门还不似现在这般没落,也是兴盛的时候,当时的殷未卿是殷门唯一的少主,意气风发,少年才俊。岚兰被他优雅从容的举止神态和那江湖人特有的侠气傲骨深深吸引,而殷未卿也深深的爱上了岚兰的温柔美丽,二人很快坠入爱河,不能自拔。正当殷未卿打算上门提亲时,得知岚兰已被许配给了吏部尚书的儿子为妻,而岚兰也接受了提亲。悲痛万分的殷未卿苦苦哀求后见了岚兰一面,得知岚兰真的变了心,对他已无感情,便黯然心碎的离去,很久都是一蹶不振。后来得知岚兰嫁后不久便病故了。殷未卿顶着父亲的压力娶了青海派掌门之女为妻,可惜没过多久,那女人竟和霍天莱有了私情,殷未卿似乎也没多少吃惊气愤,写了休书,任凭那女人潇洒离去。那时,殷未卿已接任了殷门门主之位,从此之后便未再续弦,也没有任何子嗣。可是他并不知道,当年的岚兰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十年前那晚,七八岁大的子夜饥寒交迫的昏倒在殷门大门外,被正办事回来的殷未卿看到,便被好心收留。后来子夜醒来,殷未卿看见他的第一眼时便震惊了,那个孩子有着和岚兰一摸一样的一双漂亮的眼眸,都是那么波澜不惊,那么澄澈干净。
殷门自打逐渐没落了之后,便几乎不再参与武林中的事,只是经营那几处留下来的生意,借此维持着门中三十多口人的生活,又帮着官府出些武力抓一抓逃犯,探听些武林道上的消息,逐渐成了不伦不类的二流门派。武林中人提起殷门似乎很是不屑,但大部分的武林长老们还都对殷门留着三分面子,不说什么,也少有人来找麻烦,殷门借着官府的庇佑,生意倒是也做的安稳。
虽然是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毫不起眼的门派,但门规却是出了名的严苛,对待办事的手下尤其是这样。而子夜就是为殷未卿办事的得力手下,帮忙管理赌坊生意,为官府出力抓个逃犯,常都是子夜带门中的手下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