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我的头,那一双晶莹的瞳孔瞬间湿润。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有两个下人唠嗑,说,以前并不觉得凌公主与大少爷有多亲啊?
……大概是分开了挺久,所以变亲了?
唇角微弯,我对她微微一笑,叫了一句“妈。”。
她对我笑一笑,双唇微微开启,无声地念了一个字。那是我上辈子的名字。
心坎儿暖暖的,暖暖的,眼眶就热了。
她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祭祀府,祭祀府外停了数量马车。
她松开我的手,在丫环的搀扶下走到了最前面的马车上,踩上白玉凳,塌了上去。
我随意找了辆马车踩上凳子上去了。
马车颠颠簸簸,大约行驶了一刻钟,停了。
众人一同入宫,在宫监的带领下去了御花园。
我一路上刘姥姥进入大庄园一般地左看看右看看,逮到身边儿的人就问,这什么呀,那什么呀,这什
么跟什么呀,那什么跟什么呀……
月影月溪黑了两张脸俊脸,频频加快脚步,离我远点儿,当做不认识我。
御花园中摆满了桌椅,桌上摆着各种佳肴,与其说看起来好吃,不若说精致到舍不得。
御花园上的椅上坐了不少人,当祭祀走入,众人一齐站起来,齐声向祭祀问了一声好。
祭祀笑笑,向众人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了。
我跟月影月溪被分配到了一张桌子上。
我才坐下,就听宫监以着尖锐的声音喊:皇上驾到——
众臣一齐起身,我连忙跟着一起起身,想跟他们一起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结果我心里一着急
,就喊成了“皇上驾到驾到驾驾到”。
月影和月溪那四只眼睛立刻尖锐地朝我射过来。
皇上笑一笑,挺亲和地说:“众卿家平身。”
众人起来,又在皇上的示意下坐下。
月影和月溪以着怪异的眼神儿继续瞪着我。
我干咳了一声,当做我什么都不知道地拿起一壶酒,倒了一杯,仰头灌下,一双眼睛四处看。
这时候开始,便是一干大臣恭维皇上的各个孩子。
皇上共有七个皇子,四个公主。
四个公主早嫁到了他国,五位皇子中,大皇子景辰二十有七,武学奇才,参加过不少战役,得到将军
头衔。二皇子景尧三皇子景陌同年,二十二,早在二年前年前便自凤灵学院毕业,四皇子景悟幼时得
了一场病,夭折,五皇子景岚,六皇子二十四个月,听说到现在为止还在牙牙学语,七皇子三个月,
没准儿还没学会怎么翻身呢。
这些大臣开始说各个皇子的好话,溜须拍马屁之能让我看的惊叹连连,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后来,话风一转,又有人开始议论祭祀府的孩子了。
那些人说,祭祀府二少爷三少月文涛无虑,自幼便在法术上有极大的天分,入了凤灵学院,一年便毕
业……
话头一转,便有人看向我,说:大少爷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风流多情……
蓦然,有一挺漂亮的姑娘说:“大哥,你在凤灵学院的成绩如何,怎么“逃”出凤灵学院的?”加重
“逃”字的音。
这话一出,整个花园里只能听到风的飒飒声,众人那一张张的脸齐刷刷地看着我,脸上多少有一些的
疑惑。
是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祭祀府大公子是祭祀府少有的例外,从出生时开始性子便怪异……若说
到法术,那就是一切归零。
——
我一听这话,就笑了。
冲着姑娘这一句“大哥”,我估摸着她就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之一了。
祭祀的孩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三个儿子,俩女儿,还是俩双胞胎女儿,取名月烟与月绣,听说
长得很像生母景国公主,一个沉鱼落雁,一个闭月羞花。
显然,这姑娘是特意给我跟我娘儿丢脸儿,顺道儿给自己娘亲添脸儿的。
我眉眼弯弯,拿着杯子就灌了一口,说:“什么逃啊,我是光明正大考试考第一出来的。”我一脸的
骄傲。
我这话一说,众人看着我的目光更露骨了。
有人想要扒内幕,可在场知道内幕的没一个人愿意说出来。
姑娘冷眼看我,讽笑着说:“大哥,你一向不胜酒力,小妹觉得你今儿个喝多了。”
我虚伪地笑一笑,说,小妹,你关心了,你大哥什么都不会,就是会喝酒,喝个酒就跟喝白开水一样
。说着,我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灌入。
姑娘冷笑了一声,转过头,与她那双胞姐妹一起聊天儿了。
众人看我和月姑娘再也闹不出笑话儿来,转个头,不看我了。
蓦然,我的眼睛被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上了。
我唇角微弯,配合地说:“你是谁啊,没事儿干嘛捂我眼睛?”
“你猜猜我是谁?”
身后传来一人特意压低音量,以着不伦不类的声音说出的话。
那一缕寒梅的清香味儿道,我就知道,她是梅寻儿。
我笑一笑,说,是傻蛋。
对方锤了我一下。我又说,是笨蛋……是二傻……是……
她死劲儿捏住了我的耳朵。
我说,寻儿,你轻点儿,你再转半个圈儿,我耳朵就疼了。
梅寻儿松开手,说,知道是我,你还胡说?
……其实,我并没有胡说,如果,你不傻,你不笨,怎么就纠缠上了我这废渣?你说,我有没有胡说
呢?
梅寻儿不知从哪儿拉扯来一张椅子,硬是塞入了我跟月影之间的位置上。
梅寻儿笑吟吟地陪我喝了两口酒,就跟我说,她想要跟我一起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
我“哦”了一声,又喝了两口酒。
我不知道这酒名儿叫什么,只知道这酒喝得香甜,一入腹,整个肠胃都是暖呼呼的,令人眷恋。我禁
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两杯,美滋滋地喝了。
梅寻儿笑看着我,说,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千杯不醉了。
我咧开一口白牙,得意地看着梅寻儿。
不久后,我从椅上爬起来,带着梅寻儿去见月祭祀。
月祭祀黑了一张脸,只说,他不同意我跟梅寻儿的婚事,他还说,他已经为我找好了人。
其实,我知道,那个人是曲兰雪。怎会忘呢,怎会忘记梦中的那个约定呢,那个不顾我的意愿而决定
的约定呢……
梅寻儿瞪了月祭祀一眼,扯着我的袖子见了凌公主。
凌公主对梅寻儿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又摸摸我的头,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心疼,以及……伤痛…
…
她的双唇微微开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阖上了双唇。
凌公主有预知的能力,我知道。我想,她是知道了些什么,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梅寻儿向凌公主敬酒,喝了两杯,梅寻儿拉拉我的袖子,说要给我引见他大哥。
我笑说,好啊。
我俩从椅子上站起来,才要走,凌公主叫住梅寻儿。
梅寻儿走到凌公主的身畔,凌公主小小声地对梅寻儿说了两句话,梅寻儿的面色瞬间苍白,咬住了唇
瓣。
我问她,我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梅寻儿撇撇嘴,说,你娘说,为了我好,我们还是分开的好。我们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这天晚上,我去见了梅寻儿的哥哥,说是哥哥,其实也不是亲哥哥,也就是舅舅家的表哥哥。
在古代,舅舅就好比亲爹,所以,这表哥哥对梅寻儿也是相当溺爱的。
将军一听我跟梅寻儿有私情,那脸色灰的堪比鞋垫子,看着我的目光恨不得转换成利箭,把我戳出无
数个洞来。
将军说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我跟梅寻儿的,还说什么梅寻儿已经有了未婚夫什么的……
梅寻儿问,你凭什么不答应?
将军说,你要是执意跟他,你就当你没有我这哥哥。
我就不懂了,不就是看上了一个人儿,想跟那人儿在一起,有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决裂吗?
梅寻儿哭了。
她说,她伤心,要喝酒。我笑一笑,说,我陪她喝酒,不过,我不是因为伤心,只是单纯地觉得酒好
喝。
她说,你这没心没肝儿没肺的,我为了你,为了你伤透了心,你还笑的跟他。妈。的二傻似的。
我笑了吗?我笑了吗?我又“咯咯”笑了两声,说,来来,咱俩继续吃酒。
她说,她醉了,也累了,看我还清醒,说话吐字还挺清晰,让我送她。
我心说,那一干子仆从下人一抓一大把,让谁驾着一辆马车送不行啊?
她拉扯着我的手,颠颠簸簸地避开将军的目光,偷偷摸摸地带我走出皇宫。
中途,我们看到了一条小池塘。
我觉得走错路了,我想换个路走,可是我脑子里似乎煮了一团儿糨糊,黏糊黏糊的,看东西看的模糊
了,理智神智什么的都浮云了。
隐隐约约中,我看到了紫维。
我握住紫维的手,我说,紫维,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我就是喜欢你。会被你利用又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你了。
是男人又怎了了?
你有未婚妻又怎么了?
我有个挺惹人厌的未婚夫又怎么了?
……其实,其实也没怎么,有怎么的是,你不喜欢我,有怎么的是,我甚至无法对你说,我喜欢你…
…
可是,你听到了没?我现在说了,我现在都跟你说了,我喜欢你,我就是乐意对你掏心挖肺……
我也不怕被你鄙视了,老子就是趁着现在喝了那么点儿酒,撞着那么点儿的胆子,跟你说了,你能怎
么着吧你……
你当然不能怎么着,就好像,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一样……
后来,紫维往我脸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这一拍,紫维不见了,映入眼里的变成了梅寻儿。
她食指指着我,说,我告诉你,月桦,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我他。妈的管你喜欢紫维还是红维黄维的,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那个傻劲儿,喜欢你那缺德劲儿,
喜欢你那送我的只有五文钱的破东西……
你喜欢别人怎么了……
你讨厌我又怎么了……
你跟紫维两情相悦又能如何?我就是破坏到底,你能把我怎么了?
就是所有人都反对,那又怎么了?
你说,你还能对我不负责任?
月桦,我跟你说,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跳到这池子里自杀给你看。
说着,她双手一推,把我推入了池子里。
池子里的水不深,我跌跌撞撞地从池子里爬起来,看着眼前好几个的梅寻儿。
梅寻儿踉跄着脚步,也跟着跳入池塘里,扑到我身上,说,月桦,如果,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就跟
紫维在一起……你们注定没缘……月桦,你也不想看你喜欢的紫维被我抢走吧?所以,你就跟了我吧
。
若是,他们都反对,我们……我们就……就私奔吧……
你说,成吗?
第21章
我也不知怎的,我跟梅寻儿“有一腿儿”的事儿被传得家喻户晓了。
一个是祭祀府的长子,另一个是将军最疼爱的表妹妹,还是景国首富的独生女。
凌公主跟我说,梅寻儿的父母不同意我跟她,所以,把她囚禁起来了。
我“哦”了一声,不是很在意。
凌公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摸了摸我的头,说,今儿跟娘一起去一趟织坊,给你定制几套衣裳。
我说“好”。
不同于她以往出门就是马车轿子,又是一堆丫环仆从跟随的,这回,她穿了一件儿挺朴素的衣裳,跟
我一起走出了祭祀府。
一起去织坊定了两件儿衣裳,回家的路上,我搀扶着她的手臂,询问:“娘,我跟梅寻儿的未来,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的双唇微微开启,又阖上。
半晌后,她说,月桦,你或许,只能跟她在一起。
……啊?那样,那样不好吗?
她露出一抹苦笑,说,她跟你在一起,是她的劫,你的福……月桦,如果娘跟你说,她很爱你,为了
你愿意死,你信吗?
我哼哼一声,说,梅寻儿爱我我信,可她乐意为我掏心挖肺我可不信?不就是一感情嘛?谁那么二傻
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死?
你就没有吗?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愿意为那个人死。
……所以说,我是个傻子嘛。我笑一笑,没说话。
和娘亲回家的路上,她笑着跟我说,或许,你跟梅寻儿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到时候,你认为会是谁
呢?
娘,这是你的预见吗?
她不说话。
我说,如果我跟她在一起,真就这样了,那我就离她远远儿的,有多远,就多远,对我们谁都好。
她笑一笑,摸了摸我的头。
什么是人生?人生就是什么都遂不了意的……人生就是幸福之中带点儿微苦,苦涩之中带点儿微甜的
。
区别只在于,甜头有多少,苦头又吃了多少。
我家有个丫环,说来也巧,她大哥的媳妇儿的表妹的堂叔的小姑妈的小女儿的闺蜜的邻居家儿子的堂
妹在将军府做丫环。
也不知梅寻儿怎么翻出的这一层消息,就透过这俩丫环来给我俩传信儿。
我盯着梅寻儿给我写的浓情蜜意的书信直冒鸡皮疙瘩。
我命丫环准备文房四宝,拿起墨笔,以着简体字歪歪扭扭地写:我娘有预知的能力,她说,我们在一
起,总有一方要死,我们,我们还是散了吧?啊?咱俩好聚好散吧。
这书信才过去没多久,她就回我一句,我告诉你,月桦,你要是敢不要我,我今儿就跳入清湖给你看
,我说到做到。
月桦,寅时我们在清湖湖畔见。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我还是去了。
清湖湖畔上,梅寻儿跑到我身边儿,笑着说,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黑着脸说,我那是不想来个冥婚。
她咯咯笑,说,你真当我会为了你跳湖?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撇撇嘴,后悔了,早知我就不来了。
我开始了跟梅寻儿的私奔生活,跑到了相邻几个城市的小城市。
我们各自都带了不少银子,被偷了。
梅寻儿把发上的朱钗给拿下来,当了,项链拿下来,卖了……
怎么说呢,我们都想着省钱,可梅寻儿大方惯了,而我又太不知道行情……我们俩合起来一起败家。
我跟梅寻儿真的不配。我由衷地想。
梅寻儿手里攥着自小带着的玉佩走入当铺,与自内而出的姑娘撞上了。
那姑娘看上了梅寻儿手腕上的手链,她捏住梅寻儿的手腕,说,我看上你这手链了,你卖给我吧。
梅寻儿黑了一张脸,说,我不卖。
那姑娘尖酸刻薄,说了一堆难听的。
梅寻儿手高高地扬起,就落在了那姑娘的脸上。
俩姑娘就为了一个只有五文钱的项链打起来了,梅寻儿念咒语,地面上长出无数个枝条,缠绕住了那
姑娘,梅寻儿完胜。
这天晚上,梅寻儿跟我说,她可以卖任何一个东西,只有这个手链,她绝对无法卖出去。
我笑一笑,没说话。
我觉得,我挺小,不懂世事,可梅寻儿比我更小,更单纯,更稚嫩,更不懂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