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也在这儿,怎么,一来就给你二哥不好受了?”许嘉鸮那边还没说话,门口就站了个许嘉鹏。
“我是和二哥叙旧呢。”许嘉鸮对着许嘉鹏倒是没有表现得很嚣张,不过是一副很不当回事儿的神情。
项雪晖正想翻个白眼表达下自己此刻无法阐述的郁闷心理,余光一扫,一下看到了那个站在许嘉鹏身后的女人,那个中午出现在楼梯上的女人。她就像一股无法飘散地郁结起的气,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
每一个不愿意离开的鬼魂身上都有他们难以割舍的情怀,再无人可诉的故事。那一刻项雪晖脑子里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为什么不让鬼魂去替他找出事情的真相?当然,礼尚往来,他也知道是要付出代价的。
006 兄弟
兄弟三人的晚饭吃得到很平静,三个人各坐一边,都自顾自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菜。项雪晖以为和中午一样烧几个菜大家一起吃,结果都分好了装点在盘子里,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他很不喜欢吃的西兰花。
项雪晖被许嘉鹏抱着进来到现在,总共也没在这见到几个人。原本下午看了人事资料,以为到了晚上会热闹一点,结果吃饭的时候连管家都不见身影,偌大一个客厅空荡荡的就他们兄弟三人。
“二哥这一失忆,口味也变了呢。”许嘉鸮用叉子叉起项雪晖盘子里的一颗西兰花送进自己嘴里,眼睛看着项雪晖,嘴里说的话却是对许嘉鹏的。“大哥,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要帮一下二哥,让他赶快记起来,一些比较要紧的事情,比如我们三兄弟的关系,那种异常亲密的,比其他任何兄弟都要亲密的关系。”
项雪晖垂着眼皮盯着自己盘子里只吃了几口的食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握着叉子的右手。
“大哥你看,二哥好像不太舒服呢。”许嘉鸮起身走到项雪晖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压,俯低身体将唇凑到项雪晖耳边。“二哥,你左手不方便,晚上我帮你洗澡吧,怎么样?”
“嘉鸮,坐回来吃饭。”许嘉鹏不动声色地坐在项雪晖对面,甚至都没有去看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完全不是和项雪晖独处时那个许嘉鹏的样子。“别再倒你二哥的胃口。”
“也是,二哥好像瘦了不少,刚刚在书房门口远远看着,二哥那腰似乎又细了,看着特别……”许嘉鸮说道这里,原本按在项雪晖肩膀上的手顺着肩胛骨下滑,直接往腰身上去。“特别需要怀抱。”
项雪晖猛地站了起来,谁都不看一眼,转身就跑上楼,这次连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啧,脾气长了。”许嘉鸮转过身目送着项雪晖的背影,眉头挑了挑。“这腰身,真是……”
“满意了?”许嘉鹏拿餐巾擦了下嘴,也没急着站起来,端坐在正位上,眼中带笑,那笑阴森森地。
“看到他回来,好好在面前晃着,能不满意?”许嘉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拿起叉子,直接端过项雪晖的盘子吃起来。“我说许嘉鹏,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有了这第二次机会,嘉鹤就会喜欢你吧?”
“怎么不叫大哥了?”许嘉鹏轻笑两声,猛地推开座椅跳起,两步跨到许嘉鸮身边,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许嘉鸮整个人从座椅上拽了起来。动作快得许嘉鸮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就被许嘉鹏掐住了喉咙直接摔在墙壁上被狠狠按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是我亲弟弟,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大哥,你……你说……说什么呢?”许嘉鸮被掐得脸都涨红了,那口气似乎服了软,可看人的眼神完全不是,甚至还带着讽刺。“大哥,你……想……想掐……死……我呢?”
“如果我可以,我会。”许嘉鹏松开许嘉鸮脖子那刻,另一只手直接朝着许嘉鸮的腹部就一记闷拳,打得许嘉鸮当场弯下腰跪撑在了地上,一手扶着肚子,一边咳嗽了几声,脸由红变白。那一记实打实的,如果不是许嘉鸮自己也是练过的,换了许嘉鹤或者项雪晖这样的,基本就要内伤送医院了。
“就……这一下,你……解气了?”许嘉鸮抬起头,对着许嘉鹏冷笑了声。“我看……你是心虚吧?”
“你不是很喜欢嘉鹤吗?嗯?怎么还是我先找到了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出了意外呢?”
“那大哥,你会心疼吗?开玩笑呢。”许嘉鸮笑着摇头,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我和你虽然差了七年的时间,可比那些双胞胎还要像,你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大家心里倍儿清楚。你今天不能拿我怎么样你觉得是你仁慈,我要谢谢你,是吧?但大哥你别忘了,我不是也没有拿你怎么样吗?”
“许嘉鸮,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许嘉鹏拉了把椅子坐在许嘉鸮面前,一副许家当家人的架势。
“我怎么不把自己当回事?”许嘉鸮扯好衣服,抬头挺胸地站在许嘉鹏面前。“如果不是你自以为是,嘉鹤会出事吗?……是,这件事情是我引起的,是我自傲,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嘉鹤在你心里的位置。你就是一纯的许家人,骨子里的血就是冷的,什么爱不爱的,那都他妈的是消遣人的。”
“你这是指桑骂槐呢,这么说自己,不好吧?”许嘉鹏摆了摆手。“我不和你磨嘴皮子,这件事情就到这里结束。嘉鹤现在不记得了,未必是件坏事,至于你打的主意,我还是那句话,趁早死心。”
许嘉鸮冷哼一声。“大哥,这样的废话,还是劳烦你下次免开尊口了,别弄得跟放屁一样。”
“我怎么忘了,你个许家三少是个喜欢用嘴巴出气的人。”许嘉鹏从口袋里抽出根烟刚要咬进嘴里,被许嘉鸮一下夺了去。“还真好跟我抢,真是三岁见老。”许嘉鹏说完又给自己抽了支点上。
“我还疼着呢,刚刚那一下,我记着了,早晚奉还。”许嘉鸮给自己点了烟,很舒爽地吸了一大口。
“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是吗?要回来了?”这一刻,许嘉鹏和许嘉鸮,到又成了好兄弟。“我们那两姑姑也要跟来?”
“暂时不会,所以现在情况还对我们有利,两位好心大伯的股份加起来不如我们的多,一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爸爸那里的情况也在好转,再过个礼拜估计就可以出院,当然,不排除这段时间里我们那两位敬爱的伯父背地里搞出些事情来考验考验我们。”许嘉鹏说到这里,脸色又变了,看向许嘉鸮的眼神又一次充满了戒备和攻击性。“嘉鹤的事情,妈还不知道,到时说起来,就说意外撞到头了。”
“我知道,反正二哥的事,妈从来不关心,我都觉得她回来都不会和二哥单独见上一面。”许嘉鸮也注意到了许嘉鹏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这反倒让他心情转好。“我以为在对我们大好的局面下,大哥会想着怎么收拾我才是,没想到还真是念着血缘念着二十几年的兄弟情呢。不过……大哥你这眼神,是间接承认了我对你的威胁性吧?在这家里,还有……在我们漂亮可爱的嘉鹤心里,嗯?大哥,是这样的吧?”
“我只是不想在父亲住院,母亲奔波的情况下,再跟你这没脑子的窝里反!”
“哈哈哈,说得有理,大哥你真有大将之风,但是大哥……”许嘉鸮悠悠吐着烟,慢慢掐灭烟头,舔了舔上唇,转睛看向许嘉鹏时带着年轻人常有的狂妄不羁。“你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带我们去野生动物园看狮群吗?有时候两只公狮会组团统治一个狮群来延长自己在一个区域里的统治,共同抵抗外来入侵者。它们结成同盟,让自己更加强大,但真正拥有交配权的,始终只有一头雄狮,那头更加强大的雄狮。”
“你把嘉鹤当作战利品还是猎食者呢?嗯?”许嘉鹏还是自顾自抽着烟,低垂着眉,让人看不清表情。只那声音出来,那语气的轻重缓急,一样有效,甚至更有效地传达了主人的喜怒。
“大哥,我犯过一次错误,差点害了嘉鹤。大哥,你真的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吗?你真的觉得嘉鹤现在左手骨折,失去记忆,看着他无措迷茫时,我心里不难受?”许嘉鸮不停摇着头。“一想到曾经可能失去他,我就想抽死自己,还好,还好他没事儿,还好,真是……太他妈幸运了。”
“你难受自责,对于我来说。”许嘉鹏起身,依旧强势得让许嘉鸮不敢小视。“只不过是你罪有应得。”
“我们彼此彼此,许嘉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同父异母的安静漂亮的兄弟成了这对亲兄弟之间疯狂争夺的又一对象。开始或许只是本着对美好事物本能的追求冲动,只是想着要比对方拥有更多的原始欲望,再后来渐渐成了一种习惯,一直这样到现在,发生那件事。两个人,都在比谁更在乎,他们都知道,更在乎的那个人最后会输,因为那个更在乎的人有了害怕的东西,暴露了自己的软肋。
玩到最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是亲兄弟,才发现自己的领地外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馋涎的不是他们的猎物,而是他们整个狩猎的场所,他们和他们最在乎的猎物生存的家园,他们终于意识到不能自相残杀。
但是猎物太过有魅力,不管如何结盟,就像许嘉鸮说的狮群的故事一样,最后胜出的,只有一个。
007 骚扰
从许嘉鸮出现那一刻开始,对项雪晖的骚扰就没有间断过,他比那些偶尔出现的幽灵更加让项雪晖防不胜防。锁房门的效果是可以忽略的,连浴室门都有钥匙,搬了桌子挡在门后,最后还是被撞开。这只好动强壮的猛禽在自己的地盘里盘旋雀跃,对着被自己吓得手忙脚乱的猎物挠着磨得尖尖的利爪。
项雪晖穿着长款开襟的浴袍坐在浴缸边上,抱着手臂,看着前面被撞得碰碰响的浴室门。椅子背靠在门上正好卡住把手,许嘉鸮只撞开一道缝,还伸不进手臂,不然早就扯开椅子闯进来了。
头发上的水还没有干,一滴滴地顺着头发丝往下掉,身上是那种没冲洗干净泡沫腻腻滑滑的感觉,项雪晖都无暇顾及。许嘉鹏突然之间不见了,整个三层半的大宅子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二哥,你手腕骨折了,不能碰水,很不方便,而且浴室里滑,万一摔倒了……我不做什么,真不做什么。”
已经耗了快有半个小时,项雪晖一句话没有回,就那么坐着等时间,只是等时间,等许嘉鸮自己放弃。不管许嘉鸮说得有多关切真诚,项雪晖就是无法相信他,他知道这个人危险。作为猎物,没有强大的身体去对抗,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去攻击,但是他们依旧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感知,明白什么危险。
在医院的三天,项雪晖就已经认为自己神经过敏,每次进浴室,就感觉有双眼睛盯在身后,还能穿墙透视进来。如果换做是之前,他一定会笑自己的这种行为,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好紧张的,以前大家伙去澡堂子时哪个不是光溜溜地随便看。但是现在,在许嘉鹤的身体里,项雪晖再不会那么想。
不过许嘉鹏也确实和许嘉鸮不一样,他没有动作,就在一边看着项雪晖,那眼神里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却比这个行动派的许嘉鸮更加让人心里发毛。项雪晖有些同情许嘉鹤了,对于他为什么会丢下自己身体离开这样的猜测也加深了几分。如果换做是他,天天被两兄弟这样追着,他也会有受不了的那一天,加上陈守垚的那份检查报告,项雪晖甚至怀疑这个身体的主人说不定曾经还自杀过。
但是为什么,他会自己走进许嘉鹤的身体里呢?
“嘉鹤,嘉鹤你怎么不说话?”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这句话,项雪晖听出来了,是许嘉鹏的。他是终于忙完了,还是坐不住了?
浴室外一下静了,然后是物体碰撞的声音,低声的话语,再是巨大的摔门声,最后是轻叩门的声音。
“嘉鹤,嘉鸮已经离开了,你先应我一声,让我知道你没事儿,我也马上离开。”
“我没事。”项雪晖站起身,往前挪了两步,又定住了。“你回去吧,我很累。”
许嘉鹏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是关上门的声音,动作很小。
项雪晖小心地走到门口,贴上去又听了会儿,觉得没人了,将浴室门重新锁上,没移开座椅。浴缸里再次被放满热水,身上现在除了未冲洗干净的黏腻还有些微微发烫,额头也是,看来这个身体的素质不太好。
“觉得难受的话,就哭吧,反正现在没有人。”
项雪晖闭着眼睛缩在浴缸里,已经迷迷糊糊有些浅浅睡着了。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朦朦胧胧的又不太真实,像是梦里传出的。项雪晖皱皱眉头,将头侧向一边,身体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但那个声音一直都在,断断续续说着什么话。一直到水变冷了,项雪晖才慢慢睁开眼睛。
浴室空空的,满眼白色,瓷砖,浴帘,洗手台,马桶,都是那种亮亮的白,很干净,很冷,硬邦邦地,连空气里都带着了股寒气。浴缸里的水只能算温,项雪晖抓了条浴巾爬起来,快速将自己擦干。然后拿了条干净的浴袍穿上,开始吹头发。快到12点了,无需早起,也没什么期待,项雪晖现在对时间已无概念。
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吵,项雪晖闭着眼睛,任由热风将自己的头发吹得飞起来,脸也被吹得热乎乎地。许嘉鹤的头发比项雪晖的要更软更细,颜色也没那么黑。记得小时候妈妈给自己洗头时,会说头发又硬又粗的人脾气会很犟。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个好脾气地,所以才会被欺负,才到最后都不想要报警。
项雪晖甩了甩头发,调低一档,正要伸手拿梳子,一抬眼看到镜子,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啊”一声,连吹风机也被他扔了,直接撞到瓷砖上发出一声脆脆的声音。项雪晖不是没有准备随时见到一些他本来不该见到的东西,哪怕那是一个活生生热乎乎的人,这样突然出现在镜子里,也是很恐怖的。
“刚刚是你在说话?”急急地关了垂吊着在响的吹风机,项雪晖双手抱臂裹紧浴袍,背靠着洗手台,就那么和刚刚在镜子里吓了他一跳的女人,或者女鬼对视。这是第三次出现了,一次比一次离他要近。
“你是谁?”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两米不到,那声音出来,就跟在山谷里荡了一圈一样。
“你能……看到这个身体里的人?”项雪晖回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转过身。“你有影像。”
“那你再看一次。”
平面镜成像的原理,项雪晖小时候就知道,利用的是光的反射。它的前提是必须有光照到实在的物体才能在镜面上形成反射。而鬼魂,他们最多是一团气,没有实体,所以按理是不可能在镜子里成像的。
项雪晖的确猜测对了一半,再次回头时,他留了个心眼,同时注意着镜面和身边的影像。果然,当那个女人的鬼魂站在原地不动时,他不会在镜子里看到她,他能看到,是因为,她到了镜子里。
“哇哦。”项雪晖后退一步,看着镜子里一点点向他靠近的影像。“现在你真的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