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田小螺说“你不懂”,谢安平有点想笑,却只是拿过了泥人,说:“好,我们到时看看谁活的比较久。输了的那个,每年清明都要去还活着的那人墓前扫墓,答应吗?”
田小螺摇摇头,说:“我不给你扫墓。”
谢安平听了有点不自在,说:“我给你扫墓,这样可以了吗?”
田小螺说:“你会比我先死的。”
谢安平被他这句话说的当场岔了气,田小螺看他喘气的样子,拍拍他的背,说:“我说真的,没有骗你。”
谢安平彻底要被气背过去了,他说:“好,我十九了都,是该比你早去几年。”
“不会只有几年的。”田小螺说,一边不忘拍着谢安平的背。
谢安平火了,“你还想我早死呢,看我以后给不给你买吃的。”
田小螺有点难过地说:“我不想你死。你死了,我不会给你扫墓的,我就回家,等着下一个谢安平来了,给我买吃的。”
谢安平说:“好你个白眼狼,白喂了你。”但是他看见田小螺认真又难过的样子,忍不住说:“你长的这么好看,我要真的很早就死了,你去找别人,他一定也会给你买好吃的,也许比我买的好多了。你要去大城市里找啊,找那些穿着绸缎衣服的,不要找我这种穿着粗布麻衣的,他们才能买的起好东西。”
田小螺说:“我不要找那些人,我就跟着你。”
谢安平说:“我不是不在了吗?”
田小螺说:“等等你就回来了。谢安平,你会回来的吧?”
谢安平想说,人死了,是不能回来了。但是看着田小螺,他说:“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就回来。”
田小螺说:“你的房子被风吹倒了怎么办?”
谢安平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般人也都不会这么想吧?他说:“那你去七婶家等我。”
田小螺说:“好。你要记得回来。”
谢安平拍拍他的脑袋,说:“记得了,不会忘了的。”
旁边一个小贩说:“这是你弟弟吧,生的可真好。”
谢安平说:“是啊,我粗人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玉似的弟弟,都要当个宝疼了。”
田小螺说:“我不是他弟弟,我是他娘子。”
谢安平愣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小贩也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说:“哪有男子做人娘子的。”看了眼田小螺,生的白白净净的,又看了眼谢安平,眼中闪过一丝了解的神情,又带上了一点厌恶,“呵呵”笑了两句就不说话了。
谢安平朝那个小贩尴尬地笑了笑,拉着田小螺走到一边,说:“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你是我娘子,知道了吗?”
田小螺问:“为什么?我不是你娘子吗?为什么不能说。”
谢安平说:“你是我弟弟。”
田小螺愣了,半响问:“可是,弟弟不是一个父亲生的吗?”
谢安平说:“是啊,我就是把你当亲生弟弟的。”
田小螺说:“那你喜欢我吗?”
谢安平点点头,说:“自然喜欢你,不喜欢你,怎么还带你来这里,还给你东西吃。”
田小螺说:“只要你喜欢我,弟弟就弟弟吧。谢安平你只有一个弟弟吗?”
谢安平说:“嗯,我家就我一人了。没有别的兄弟姐们。”
田小螺看着谢安平,说:“谢安平,除了我,别让别人做你弟弟了。”
谢安平笑道:“我哪有钱养那么多弟弟啊。”
田小螺本来还想说,有钱你就要养很多弟弟吗?那还是不要有钱好了。他说:“我只要养我就好了,等你没钱了,老了,动不了了,就我来养你,我不会嫌弃你老了丑了的。”
谢安平说:“你就比我小那么几岁,我哪能指望你给我养老。到时我生个几个儿子,让他们给咱们养老就好了。”
田小螺问:“生儿子,要娶娘子吗?”
“是啊,不娶娘子怎么生儿子。”谢安平说,忽然又想到,田小螺以前听说他要娶娘子,就会生气,忙又说,“你是我弟弟了,我自然还要娶个娘子了。”
田小螺问:“我不能又当你弟弟,又当你娘子吗?我可以给你养老的,你不要生儿子了,我还会赚钱的。而且你说我生的好看,比不上三娘吗?”
谢安平听到这个名字,发现田小螺一直记得这件事,他说:“小傻瓜,弟弟和娘子是不一样的,我就是把你当弟弟看,对你好。”
田小螺不知道怎么说,他知道弟弟和娘子不一样,哪有人会和亲生弟弟过一辈子,还天天睡在一起的。但是,谢安平说,你不要告诉别人,你是我娘子。我就是把你当弟弟看的。田小螺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的感觉,他很难受,但是又说不出来,他不是要当弟弟的,可是,谢安平说喜欢他,因为他是把他当亲生弟弟喜欢的。
田小螺站在原地不动,谢安平说:“怎么了?”
田小螺说:“谢安平,我觉得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不想当你弟弟的,但又怕不当了,你会对我不好了。所以我就说,弟弟就弟弟吧,只要你喜欢。可是,我真不想当你弟弟。”
谢安平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做他哥哥,说:“也是,我这样的粗人,怎么做你哥哥,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不管你是不是我弟弟。”
田小螺降低了声音,说:“谢安平,你太笨了,不懂我说的。我也很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安平说:“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接着逛街,好吗?”
田小螺说:“不想逛了,我们去找叶家吧。”
谢安平笑道:“急着去见那家的小姐吗?”
田小螺点点头,谢安平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心里怎么难受了下。随即又笑道:“我早问好,再走过两条街,就是叶家了。”
田小螺说:“我们过去吧,把钱还了,就回家去。我想家里的床了。”
谢安平家里的床,其实一点也不舒服,谢安平不知道有什么可想的,田小螺大概是对那张床有感情了吧,他说:“行,跟着我,别丢了。”
叶家在千城还算是不错的人家,是出了名的良善之家。
敲了下门,一个小童出来,看见谢安平穿的破旧,以为又是有人过来求施舍了,说:“现在不是接济的时候,明日再来吧。”
谢安平看自己被认成了乞儿,有点生气地说:“我不是来求饭吃的,我是来还钱的。”他从身后拉了田小螺到前面,说:“这个小公子,上次在瑞田镇的田螺娘娘庙欠了你家小姐钱,这次来还的。”
门童看见田小螺的样子,是一个有教养人家的小孩模样,忙说着“失礼”,就进去禀报了。
谢安平说着“没事”,看见门童进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虽然破旧了些,但也不至于被认为是乞儿啊,而且自己长的又不是什么乞丐的样子。
其实是叶家经常被这些乞丐敲门,昨日又刚打发了好几个,自然就养成了习惯,这也不能怪他们。
田小螺说:“谢安平,你被人当成乞丐了。”
谢安平为他还知道什么是乞丐感到惊奇,说:“你还知道什么的乞丐。”
田小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谢安平。谢安平笑了笑。
门童出来了,说:“客人请先进来等候,我家老爷现下有事。”
谢安平说:“我把钱给你先就好了,等下你给你们老爷。”
门童忙说:“使不得,我们这些下人,哪能代收钱财的。而且老爷说了,等候公子你们多时了。”
谢安平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和田小螺一起,跟着他进了门。
第十一章
小童领着他们去了会客间,然后就离开了。
田小螺看着墙上的画,一副颇有研究的样子。
谢安平问道:“你看得懂?”
田小螺说:“怎么看不懂,这是山,山下有个人家,那人家里有人在做饭,有个农夫从远处回来了。”
谢安平听着他的分析,就知道他和自己是半斤八两。
田小螺看完一张,又换了一张,不厌其烦。等他把所有的画都看完了,才发现桌上放着糕点,又转回桌旁,对谢安平说:“有糕点啊,谢安平,快来吃快来吃。”
谢安平看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要不要再带着回去。”
田小螺听了,说:“好啊好啊,你把包烧饼的布拿出来,都带回去。”
谢安平说:“我和你开玩笑的。”
田小螺说:“我知道你和我开玩笑的,现在我不想和你开玩笑了,快包起来,等下有人来了被发现就不好了。”
看着他的机灵样,谢安平说:“别闹,等下人家发现糕点全不见了,肯定知道是我们吃的,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摆这就是给人吃的,我吃了,说明这东西好吃啊,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还不好意思,我一个小公子都没不好意思。”田小螺往嘴里又塞了一个糕点,然后伸手进谢安平的衣襟口,要掏刚才包烧饼的那块布。
谢安平被他折腾的没有办法,一边掏他的手,一边说:“我拿给你拿给你,别动了。”
那小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田小螺趴在谢安平的身上,还伸手去解谢安平的衣服,动手动脚的模样。小童是叶家的家奴,从小在叶家长大,也是受了极好教养的。他退后几步,故意发出点声响,提醒田小螺。
田小螺完全不知道来人了,专心想着把他的糕点带回去。谢安平注意到了小童发出的声音,拍了下田小螺的脑袋,说:“来人了。”
田小螺扭头朝后看了下,看到了那小童,偷偷地把手抽了回来,站好身子。
小童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异样,却没有表现出来,笑道:“请二位跟我来。”谢安平点点头,示意田小螺不要胡闹了。
田小螺说:“走吧。”
绕过了几个回廊,到了一个颇大的房间,大概是专门用来会客之用的。
叶家家主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看他们来了,笑着起身,说:“久等了,叶某待客不周。”
谢安平忙说:“不会不会,您忙是应该的,我们等下也是自然的。”
叶老爷看了眼谢安平,笑道:“你是?”
谢安平说:“我叫谢安平,他的哥哥。”指了下田小螺,继续说,“他叫田小螺,这次带他过来,是想还钱的。上次在田螺娘娘庙,我家小弟忘了带点钱物出门,结果到了庙中,却买不起香火,多亏了二小姐的相助,这次特来表示谢意。”
叶老爷问:“不是亲生弟弟吧?”他们的姓氏不同,而且大概也是不相信谢安平这样的农人,会有个这般斯文的弟弟。
谢安平生的其实并不难看,还可以说是有点俊朗的,只是一直穿着一身农民的裋褐,总沾了点土气。而他又长年耕作,肤色晒的黝黑,手看上去也显得粗糙。
谢安平说:“不是亲弟弟,但也和亲弟弟差不多了。”
叶老爷问田小螺:“这位小公子,不知家父何人?”
田小螺说:“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现在就一个哥哥了,就是他。”他看了眼谢安平。
叶老爷垂了下眼,笑道:“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也是不易啊。”
田小螺说:“不会的,我和谢安平一起,过的挺好的。”
叶老爷听他直呼兄长名讳,皱了下眉头,随即就松开了,说:“这点小钱不用归还了,二位旅途劳累,稍作休息再走吧。”又示意了下刚才的小童,小童走了过来,叶老爷对他说:“给两位客人准备点糕点小吃,好路上吃。”然后对谢安平和田小螺笑了笑,说:“叶某还有事,就不能陪二位了,先告辞了。”
谢安平忙道:“钱您要收下,我们过来就是还钱的。”
叶老爷笑着推辞,说:“这钱你们留着吧,若是真的感激小女的举手之劳,只愿二位有空,去田螺娘娘庙,给她求一段好姻缘。”
谢安平听了,也不再推辞。心里明白,叶老爷这是看不上田小螺了。也是,哪有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小姐,嫁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的。
田小螺说:“等下,我要见见二小姐,当时答应了她,要把钱给她的。”
叶老爷的眼中显出了点厌恶的情绪,说:“家里的闺女,哪能随便见陌生男子的,只愿小公子能知道点礼数。”
谢安平听出叶老爷生了气,拉住田小螺,说:“不好意思,家弟冒昧了,切勿责怪。”然后要田小螺和他一起走。
田小螺还是说:“我要见二小姐,然后还她钱。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怎么能这样就走了。”
叶老爷以为田小螺是泼皮无赖,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这般无耻。他说:“我们叶家的小姐,哪是你这种泼皮无赖想见就见的!现在最好你们自己走出我叶家的大门,不然等下就要让人抬出去了。”
谢安平听到他这么说田小螺也生了气,说:“我们只是说要亲自向小姐道歉,你怎么仗势欺人,还说我弟弟是泼皮无赖,你们这是所谓的大善人的举止吗?”
叶老爷说:“对于你们这些无耻之人,我不会搭理的。现在你们快点离开,我不想闹得难看。”
谢安平被他这种态度气到了,说:“好,我们是无耻之人,您是重礼仪的大家风范,我如今就要在这闹开给您看看了。”
田小螺看谢安平生气了,站到他面前,对着叶老爷说:“死老头你干嘛气谢安平,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你这样坏,会短命的。”
叶老爷从没被人这般说过,气的当场差点就晕过去,后面的小童忙扶住他,叫道:“来人来人,把这两个人打出去!”又拍着他家老爷的背,说:“老爷,您可别为这两个市井无赖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啊。
田小螺朝着那小童说:“你个娘娘腔,你才市井无赖,一辈子做人奴才吧你。”
谢安平知道田小螺嘴巴毒,却没见过他对着外人这样说的,这次见到了,不免觉得有点好笑,他说:“好了,算了吧,我们走吧,别和他们计较了。”
那小童也被气着了,朝田小螺喊:“就你个做人小相公,卖屁股的,还好意思嫌弃我?”
田小螺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小相公,卖屁股的,他说:“我不是相公,也不卖屁股。”
谢安平听了这话,一拳打到那小童脸上,把小童的牙都打掉了一颗。小童被吓到了,当场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谢安说:“你嘴巴放干净点。”
那小童这时才抽泣着,叫着“来人”,看着谢安平和田小螺被人捆住了,才说:“我刚才都看到了,你们俩个男人动手动脚的,不是龙阳之好是什么?什么小公子,我看是哪个小倌馆里出来的相公爷吧。”
田小螺问谢安平:“什么是相公爷?”
谢安平说:“你别听他的,你不是什么相公爷。”
田小螺点点头,说:“谢安平,我们被抓住了。”
谢安平说:“嗯,都是你这个笨蛋,事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