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笑道:“朕也没想到,你和他们一起吃饭!”
岳飞一笑,从一旁屋中的行囊里,翻出一个牛皮口袋,递到我手中,对我说道:“这个是腌制的肉干,味道还不错,陛下尝尝看?”
我从中摸出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嚼,果然,胜过宫中的一切美味。
又从袋子中摸出一块牛肉,递到他嘴边,笑道:“确实不错,你也吃一块吧!”
他一笑,摇了摇头,将我的手推开,道:“臣已经吃饱了!陛下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我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要事,朕只是想随处看看,太原新定,朕的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马上站起身,取了铁枪,道:“陛下想去何处?臣护送陛下前去!”
我与他一同走在太原的大街上,偶尔有巡查的士兵经过,看到我们,有的认得岳飞,便行礼后离去,有的不认的,便要盘查一番,岳飞亮出令牌,那些士兵便走开了去。
到了太原城楼之上,我看着城外的一些驻军,颇为讶异,问道:“怎么李景良,阎中立等人的部队,屯扎在城外?”
岳飞道:“数十万大军,全都驻在城内,恐怕颇有扰民!”
他说的客气,我却知道,这些人,宗泽一死,便有些纵兵不严起来。
点了点头,一边下城楼,一边对岳飞说道:“可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吧?”
岳飞道:“臣也正想同陛下商量,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些人的部下,多有老弱,臣想择其中精壮勇猛之人录入军中,剩下的放归乡里,为之耕种。无所归者,给于逃荒之田,令其力农。”
我对他笑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需要什么,写份折子上来,朕给你批!”
又同他从城外李景良的营中查探过后出来,对他笑道:“对了,你前两天说金兀术潜入太行,他会不会又从太行而下,前去袭攻真定,河间?”
岳飞将我从一堵摇摇欲坠的墙边拉开,说道:“臣早已料到会如此,真定派了陈规前去,河间有张宪,中山有郦琼。兀术就算前去,也讨不到好处的!”
我恍然大悟,拍手道:“怪不得你曾经上书,说要将德安府安陆县的知县提为真定府的知府,原来早料到会有今天!”
岳飞看着我,笑了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扬了扬眉,问道:“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好了,什么时候吞吞吐吐起来?”
岳飞叹道:“臣还以为陛下已经了然于胸,原来全然不知为何,便准了臣的奏……”
我笑道:“那有什么?反正你说的,自然有道理,朕照做就是了!”
岳飞听了这话,猛然一呆,回过头来,看着我,正色道:“陛下怎么如此?臣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怎能不问对错,只以臣说的为准?”
我耸了耸肩,书信一来一回,都半个多月不止,等到我还再去问问他为什么,不延误军情才怪了!
不过看他似乎对我的这种做法有些不以为然,那我还是转移话题好了。
便随口问道:“朕看你同那个金兀术,似乎很熟的样子?”
岳飞摇了摇头,将铁枪换了只手拿,然后说:“臣与他也是上次在滑县第一次见面!”
什么?那金兀术那神情,怎么看起来那个样子?好像要想尽一切办法同岳飞套近乎一般!
一想起这个人,我就觉得心中老大不痛快!
他是敌方将领,可不能让岳飞被他迷惑了去!我要使劲的朝金兀术身上泼污水!
装作不经意道:“朕听说,那个金兀术,名声似乎不太好,男女通吃……”
岳飞哭笑不得,道:“陛下从那里听来的谣言?据臣谍报,兀术并无此事!”
看看,竟然帮他辩解起来了,听说有些人,特别是这种当世名将,会有惺惺相惜之意。别闹的岳飞以后捉住了金兀术搞什么七擒七纵就太不好了!
我皱眉道:“我们前去打探消息的那晚,他似乎嘴巴不太干净,还自封什么金国第一美男……”
岳飞看着我,叹气道:“他满口污言秽语的,陛下理他作甚?”
我不甘心,停住脚步,含笑看着岳飞,道:“爱卿,你说,是金兀术好看,还是朕好看呢?”
岳飞微微皱眉,道:“我大宋的男儿,各个都比金贼好上百倍千倍!只是……”
只是什么?我心中一紧,看他的神情,已经颇为不悦了,却听他说到:“男子汉大丈夫,第一是人品心肠,第二是文学武功,至于长的好不好,又有什么干系?陛下平常并不怎么习武,又不曾沙场征战,那夜输给完颜宗弼,乃是常事,论起人品心肠来,陛下比兀术可是要高出太多,已经胜出一筹了,又去同他比容貌做什么?”
我听他这么说,心中喜滋滋的,看来在他心中,我的印象还不错!
却又听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整天担心自己好看不好看,像什么话?兀术那样就算了,怎么陛下也跟他学?”
啊?那我赶快抛弃兀术,同他说点别的好了!
忙对岳飞笑道:“你在宫中,当了两个月的侍卫,结果现在你走了,朕的一些宫女,都缠着朕,问你到哪里去了呢!”
岳飞吓了一跳,忙要下跪,我伸手拦住他,他道:“臣……臣惶恐,臣以后不再进宫就是!”
我似乎又说错话了,忙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嗯……爱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遇到有合适的,就送给爱卿好了!”
岳飞这才舒了一口气,摇头道:“多谢陛下费心了,臣已经娶妻,并不想纳妾!”
我怎么听了这句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过了半晌,才道:“爱卿你很喜欢你夫人吧?”
岳飞想了想,道:“这……做丈夫的,自然应该喜欢自己的妻子了!”
我听了有些不满,止住脚步,道:“鹏举你这是在说朕不搭理皇后么?”
岳飞吃了一惊,将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奇道:“臣并不知陛下的私事,何来指责之说?”
这,我到底在干些什么?怎么今晚说话,我自己都觉得特没水平。
算了,我还是少说两句,早点回去好了!
与他并肩而行,朝太原府衙的方向走去。
我没说话,他的话本来也不多,两人沉默不语,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却不料此刻,一道闪电而下,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响起。
他抬头看了看天,神情颇为焦急,又回头看了看走的不紧不慢的我,催促我快些走。
我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很快了,可还是没让岳飞满意,雨滴滴下来数滴到我头顶,心中有些气闷。
岳飞却有些着急,更没多少顾及,不经我同意,就拉着我的手腕,跑了起来。
跑什么?再跑得快,也跑不到太原府衙的!
果然,岳飞也终于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奔跑的方向,改成了旁边不远处的一家医馆的屋檐下。
等我和他两人到了屋檐下的时候,又是一道闪电,雷声,大雨倾盆而下,屋檐又短,早已有雨滴,顺着风,淋到我身上了。
我只得朝里靠,雨越下越大,风也尽往我这边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岳飞看着我,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站到我前面。
我奇道:“鹏举,你做什么?”
岳飞回过头来,道:“陛下龙体重要,要是被雨淋湿感了风寒,不太好!”
我低了头,过了一会,往里让了让,对他道:“你也站进来一些罢,可别给淋坏了!”
岳飞点了点头,往里站了站,还是挡在我面前,帮我挡雨,又回头向我笑道:“臣又不是弱不禁风……”
我听了他这话,心中有气,还未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怒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朕弱不禁风不中用了?”
他头也没回,背对着我说道:“陛下今天怎么回事,臣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陛下非要……”
听他这样说,我更加生气,对他喝道:“转过身来!跟朕说话的时候,看着朕!”
他叹了一口,转过身,看着我,说道:“臣真的不是……”
忽然说了一半,却忽然止住。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脸,离我的异常近,我都能接着偶尔划过的闪电,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毛孔了。
我看着他的眼,他的眼此刻也正愣愣的看着我,刚刚张开的嘴唇此刻还未合上,在紫色的闪电下,刚毅的唇角,绯色的薄唇,显得异常性感。
我的呼吸都为之一窒,窜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要吻他……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之声,在雨滴落下的噼啪声中,清晰可闻,他的唇,近在咫尺,呼出的气息,吐在我的脸上,温润潮湿。
脑袋中猛然一炸,想也没想,便向前凑过去。
他却猛然扭过头去,并将身子,挪开了一些。
我张皇失措,尴尬万分,装作不经意的拉起他的手,翻开他的掌心,点着他掌中的厚茧,对他笑道:“你掌中的茧竟然这么厚了呢!朕和你的比起来,差的多了,怪不得武功不及你!”
一面说,一面偷偷抬眼看他,生怕他露出厌恶的神情,却不料竟然看见他的喉结,跳动了一下,手心中,他的手掌微微颤抖,并未将我甩开。
紫色的闪电照亮他的面庞,以及他的眼眸。眼眸中,水雾蒸腾,目光再一次落在我的双瞳之中,有些迷茫,更有些游离。
这副景象,比我之前所见的任何人,都要让我心驰神荡,我不由的握住他的手,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只发出呓语般的声音:“鹏举,朕,朕……”
可还未等我下半句说出口,他便浑身一颤,猛然将手从我手掌中抽出,退后一步,站在雨中,道:“臣……臣想起来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我在他身后叫道:“你若走了,朕一个人,有刺客前来,怎生是好?”
他听了这话,猛然站住,我见他此刻,浑身都已经被雨淋湿,忍不住道:“怎么好好的,忽然要走?你现在身居要职,淋病了更是不好,还是站到朕的身边来吧!”
他头也不回,只站在雨中,大声说道:“臣就站在这里,等雨停了,送陛下回去好了!”
我同他说话,被雨滴声淹没,根本连我自己也听不见声音,便干脆离了屋檐,站在他身边,拉着他大声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他甩开我的手,执意站在雨中,道:“臣不敢有所僭越,还请陛下恕罪!”
我听他如此说,一时愣住了。
僭越……
我到底在做什么?又想让他做什么?
一时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的站在雨中,看着他。
他却看向远处,紧闭着嘴唇,更是什么话也没再多说。
只听得雨滴滴答之声。
又是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雨中竟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随着马蹄声,更听见有人大喊道:“岳帅,不好了!大事不好!”
53.雨中平乱
我心中一惊,大雨之中,来人神色慌张,大老远的就大声叫嚷,而且看样子,是特意出来找岳飞的,他说大事不好,难道是金人突然袭击?
看向岳飞时,岳飞微微皱眉,朝那人大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街上空无一人,那名士兵骑着马,眨眼就到跟前,翻身下马,跪下道:“李景良,阎中立,郭俊民他们,带兵造反,同兄弟们打起来了!”
我听了这话,惊出一身冷汗,未等岳飞开口,抢上一步,问道:“反了?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朕刚刚去看不是还好好的?”
那名士兵尚未回答,岳飞便大声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士兵指着北面,道:“就在北门外!”
士兵话音未落,岳飞便一跃而起,隔着跪在地上的士兵,跳上马背,抖动缰绳,眼看着他就要疾驰前往,我连忙伸开臂膀拦住他,叫道:“等一等,带朕一同前去!”
那匹马前提扬在空中,岳飞回头看了看我,道:“形势陡变,陛下不宜涉险,张虎,你护送陛下回去!”
我伸手拉住马缰,朝他大声道:“皆是朕之子民,朕当与卿同往!”
岳飞微一迟疑,随即在马上伸出手来,对我点头道:“也好!上来!”
我拉住他的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飞身而起,稳稳的落在他身后,伸手抱住他的腰,随他一道,在雨中疾驰。
大雨瓢泼而至,打在脸上,都有些生疼,他拿铁枪拍马,回过头来,对我说道:“陛下不可离臣五步以外!”
我用力的点头,雨淋在脸上,张开口就是满嘴的水,根本无法说话。
马去的极快,顷刻之间,便到得北门,只见城门大开,城外刀光剑影,厮杀之声混着一阵接一阵的惊雷,更惊魂魄。
他到得城门处,便纵声高呼:“众军住手!”
我在他背后,并不觉得声音到底有多大,然而周围之人,都朝这边看来,一看之下,却都不怎么理会,又各自开战。
他带着我,从城门一路向北,手中铁枪舞动,顷刻之间,便有数十名将领跌落马下。
北门外便是山地,他径直向前,直驰上最高的高地,横枪立马,大声说道:“众将士住手!若有不听者,军法处置!”
原先带头混战的数名将领已经跌落马下,此刻都齐齐抬头,朝这边看来。
却还有数名不听号令,仍旧交战的。
岳飞又大声说了一遍,声音远远的送出,还是有人不听,兀自交战,他便不再喊话,只回头对我说道:“抱紧了!”
话音落下,纵马下山,迅若奔雷,眨眼不到,就冲到了还在交手的人面前,铁枪横出,领头的两名将领,首级落地。
众皆大惊,又是一道闪电,照亮山野,紧跟着雷声不断,震慑人心。
所有的人都朝这边看来,不约而同的住了手。
等到雷声过后,便听见他在前面,大声说道:“尔等皆大宋子民,国难当头,该齐心抗金,因何自相残杀?”
阎中立在雨中策马出列,朝岳飞冷笑道:“你还问我们?嘿嘿,我倒要问问你!凭什么说我们是流寇盗匪,又凭什么要将我等处置?”
岳飞朗声答道:“绝无此事!众位都是抗金好汉,热血男儿,飞心中只有敬重,更无其它!”
郭俊民此刻也走上前来,朝岳飞用力的呸了一声,转身朝众人道:“咱们人多,你现在害怕,当然这么说!这话是我亲耳听到,你同副帅密谋,害怕我等不服你调遣,要将我等除掉!我们以前是干些不要本钱的买卖,可自从跟了宗老将军,人人佩服他忠义,跟着他与金兵血战,夺下隆德太原!却不想宗老将军一死,你这个靠吹溜拍马爬上位的小人,就想对我们弟兄下手!哼哼!我今天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死在谁手上!”
岳飞冷笑一声,并未答话,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岳飞手中,多了一顶头盔,郭俊民哗然变色。
岳飞手中所拿,竟是他头顶所戴之物!
他举着郭俊民的头盔,朗声道:“飞若想除掉你,易如反掌,不用说趁你熟睡不备之际,就是现在,取你首级,也如探囊取物!何须与人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