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儿也是两靥生霞,无限娇羞,仿佛被夸奖的是她那样——她以前贵为忘川国的凌冰公主,也不是没听过那些官家子弟类似的赞美,但她一直觉得油腔滑调,可是林清许说出来,却不是那么讨厌,相反还让人觉得舒服。如果……如果在她没有遇到玉朝华前,他这样对自己说,恐怕早就俘获了自己的一颗女儿心。可是看看弄月公主,人家却是面不红心不跳的,闻言只是略略展颜,道:“左相谬赞了,本宫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是公主自谦了。”林清许一本正经地说,“微臣贫乏的言语,尚不能形容公主之美一二,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离鸢轻声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林清许不过是恭维,可他说的话确实好听,任谁听了都会高兴,离鸢也不例外。他很喜欢和林清许说话,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他笑过了,便没再和林清许扯嘴皮子,而是将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潇儿,不久后,银霜国的玉国主会亲自出访碧落国。到时候……”说着,他睇了云潇儿一眼,“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听到这个消息,云潇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不过声音还是有点抖:“公主放心,潇儿绝对不是不识大体之人。”
离鸢点了点头。总体说来,他对云潇儿还是比较满意的,如果他不是顶着公主的身份,这样的女人娶来做正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只可惜……正惋惜着,又听云潇儿犹豫着问道:“公主,能告诉我他……玉朝华为何会出访碧落国吗?我听说,碧落国和银霜国谈不上和睦,玉朝华又是虎蛇之辈,怕是有什么见不得的阴谋啊。”
离鸢一笑,道:“这次把你们叫来,就是要说这个事情的——在皇上眼里,本宫应该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
林清许眼神一凝,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公主是说,皇上他故意瞒着您,而和玉国主做了什么交易吗?”
林清许果然心思敏捷。离鸢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本宫在二十生辰宴所说,并不完全只是试探你们这些朝堂新秀,本宫现在的处境堪忧啊……”
“那公主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吗?”尹丞熙问道,眉头也重重地皱了起来。既然他已经宣誓效忠于离鸢,对月沐临自然没有什么君臣之守了,哪怕是对整个碧落国——他只服从于离鸢的命令而已。
“玉朝华会亲自出访碧落国,肯定有潇儿的原因在。”离鸢漫不经心地说道,望着满园子的鲜花,也不知道视线放在哪位娇客之上,“之前,本宫故意叫人透露给玉朝华云潇儿在碧落国国都的消息,只不过他不知道潇儿在本宫府上——他大概会认为你在藏在右相那儿吧。”他说着,望向云潇儿。
云潇儿勉强牵出一抹苦笑:“他是想除掉我。但这个原因还不足以让他亲自前来。”
离鸢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们觉得,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和玉朝华联手,来对付本宫?”
“自古权臣都是这个下场,哪怕公主是月国主的亲姐姐。”潇儿最先回答道,表情显得有些哀戚。她也背叛了最爱她的父亲,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离鸢只是笑。
“皇上是觉得自己的皇权被公主压制了吧。”林清许猜测道,“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其他人的权力比自己还要大。”
“更何况公主在民间的威望还那么高。”尹丞熙补充道。如果一开始他还对离鸢心怀芥蒂——不仅是因为家门的破落,也因为离鸢不怎么好的名声。但相处这么久,他突然又觉得离鸢很可怜。如果他只是一名女子还好,可他偏偏是一位皇子,且才华出众,却不得不扮作女子;他看得出来,离鸢真的对皇位没什么兴趣,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整个碧落国,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这样的人……
离鸢显然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他的目光从尹丞熙、林清许、云潇儿脸上一一扫过,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在你们眼里,皇室之中,真的就不可能存在真感情么?”
林清许和尹丞熙都没有说话。却是云潇儿,轻声说道:“是有的,可一旦沾上皇权……最先被舍弃的,便是感情。”如果凌冰公主还“活着”的话,最终还是免不了成为和亲或是拉拢权臣的棋子吧,即使她的父皇表现得有多么宠爱她。
离鸢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也真无趣。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本宫要说,皇上,他一直是本宫的九弟,他对本宫的……咳,感情,是绝不会变的。只是……”他说着,微微一笑,说不上是欣慰还是苦恼,“本宫的九弟长大了,想靠自己的双手获得想要的东西,可他毕竟只有十四岁,难免会有些不成熟,会有心人利用——若不是因为本宫,他是不会坐上那个皇位的,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想。”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他跟本宫学,学什么不好,学本宫的懒惰,如果不是看在身份问题上,本宫早像以前那样拿竹板子打他的屁股了!”
三人都是一呆,怔怔地望着离鸢。
离鸢揉了揉额,似乎有些疲惫:“你们都不知道吗,皇上他想要的,一直是本宫——可是,这却是本宫最不能容忍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带着浅浅的阴寒,在已经回暖的春天,也让在座的三人感觉到了些微的冷意。
“而玉朝华,”离鸢继续说道,“他既然想染指碧落国,挑拨本宫和皇上的关系,本宫怎么也得送他一份大大的回礼不是,可不能乱了礼尚往来的规矩。”离鸢阴阴地笑了,“而本宫的九弟,也应该受到相应的‘奖赏’,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第四十章:紫然
林清许离开弄月公主府的时候,表情显得有些奇异。
他早就知道离鸢大胆,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有胆色。
上位者莫不讳生畏死,深思熟虑,离鸢掌握大权,本身又是个极其多疑的人,可是他居然做得到以身为饵,置之死地而后生,打皇上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也会打乱玉朝华的计划,同时也保全了自己——不失为一石三鸟之策。
想到朝堂上那个还尚显稚嫩的小皇帝,林清许摇了摇头。如果真如离鸢所说,小皇帝想要的一直只是他而已,那么这次他会输得很惨。不仅输了权力,也输了心——离鸢口口声声都是为着他那个九弟好,表面上看起来他也确实对他十分纵容,可他明知道他对他用情至深,却要他亲手将自己送进别人的怀里,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残忍?如果仅仅是姐姐对不听话的弟弟的惩罚的话,这惩罚也未免太重了。
再怎么说,小皇帝今年还未满十五岁。
不过……林清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做这样的人的下属,不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么?他林清许,可是很欣赏这种杀伐果断,不徇私情的人呢。
当然,林清许心里也有些微微的遗憾。他已经确定了离鸢对那个诱惑无比的皇位没有半分觊觎之意,也注定了他无法放开手脚大展身手一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为人臣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主子位置坐得越高越好?可偏生……没错,林清许最大的理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离鸢的意思,小皇帝的皇位还会继续坐下去,那么他的头上就多了一人——还是他看不太上眼的人,怎能让他的心情不郁积?
不过,像现在这样也不错了。林清许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那一点小小的遗憾,很快就被他丢到了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在离鸢离开之后,他应该如何完成离鸢交给他的任务——既然离鸢如此信任他,他也应该对得起他的信任,不是么?
而此时,同样被离鸢那个大胆的计划刺激到的尹丞熙却是心乱如麻。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离鸢会离开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以至于但他突然听闻这个消息后,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直到一双纤纤素手环住了他的腰,他才蓦地惊醒过来,四下张望时,才发现林清许和云潇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整个后花园里就只剩下他和离鸢两个人。
离鸢用了缩骨术,此时身高不过尹丞熙的肩头,看着离鸢化妆化得颇为女气却又妩媚至极的脸,尹丞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转移到了满园群芳之上,口中讷讷道:“公主……”
“丞熙还是这么害羞。”离鸢莞尔,眼见着尹丞熙的脸更红了,也不再戏弄他,忽然问道,“丞熙,说实话,你对本宫究竟是怎么看的?”
尹丞熙一怔,不解地望向离鸢。只见离鸢的脸上也是一派认真,他的面色稍稍恢复的常态,表情也变得有些迷茫起来:“公主,微臣不知道。”顿了顿,他又道,“微臣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刚才听到公主要……深入银霜国时,微臣心里……应该是有些不舍的。”说到这里,他的脸又红了。
离鸢闻言,粲然一笑:“这么说来,丞熙对本宫也并非全然无情了?”也不等尹丞熙回答,他继续道,“本宫对丞熙……也是欢喜得很,若你不嫌弃,等本宫回来,就一直这样,如何?”
尹丞熙愣愣地看着离鸢,唇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岳冰曾对他说过一句话,离鸢就是一株饱满罂粟,一旦沾上,便是万劫不复,且甘之如饴。以前,尹丞熙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人愿意拜在弄月公主的石榴裙下,丝毫不理会外界如何风评,现在他想,他或许明白了。每一次看到他,便会被他多吸引一点。这一点一点的吸引集合起来,越扩越大,最后就不仅仅只是吸引,而是转变为……爱了吧?更何况离鸢更是时不时地勾引他?
是的,他承认,他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离鸢。
他不记得最后自己到底有没有答应,或者说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从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会是这样一种感觉。酸酸的,涩涩的,害怕被人发现,又在心里默默地喜悦着。他不知道离鸢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是不是如他所说那般“欢喜得很”,可在这一刻,尹丞熙愿意相信,哪怕是在那漫长的五年等候中,在连跟着离鸢最久的慕砂侍卫都快忍不住崩溃时,他仍固执的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最后他果然等到了。五年后,当他看到他浑身如雪,骑在一匹枣红的高头大马身上,对着他们绽放出如花的笑容时,他觉得之前付出的一切全都是值得的。
只为了那一刻。
即使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他最爱的不是他。
即使他在他心里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他也……
甘之如饴。
所以最后离鸢说,其实尹丞熙是他的情人之中,最聪明的一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且说此刻,离鸢得到了尹丞熙隐晦的表白,自然十分高兴,越看尹丞熙越觉得顺眼,以至于狼性大发,拉着有些抗拒的尹丞熙直奔床上,将人家好好疼爱了一番……咳咳,其实最近也很奇怪,他本不是个纵欲的人,加之性子又懒,房事是能少则少,可最近他居然时常欲求不满,把他的情人一个个弄得腰酸背痛,他还精神好得不得了——难道他被莫黎传染了?离鸢恶寒。
不过不管怎样,除了砂之外,他算是把情人们安抚好了。对自己的左右逢源暗自得意了一把,离鸢吧唧一口亲在睡得不怎么安稳的尹丞熙脸上,又拿手指在人家红肿的唇上蹂躏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情人是搞定了,他还要去薛紫然那里一趟,虽然薛紫然摆明了两不相帮的态度,但有些东西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他还是蛮喜欢这个长相漂亮性子急躁的右相的,他可不想一回来他就已经变成一座孤坟了。
此时天色还早,离鸢换了一身藕黄色的衣裙,只做了掩饰他男性特征的必要化妆,就大摇大摆地坐着软轿到了右相府上。由于是突然袭击,薛紫然来不及换上官服就匆匆出来迎接,看着弄月公主笑意盈盈的眸子,他只觉得一腔怒火都无处可发,最终化为无奈一笑,道:“公主突然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那个“突然”,他故意将字音咬得很重。
离鸢正打量着他,只见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便衣,衣襟显得有些凌乱,头发也随意地别着,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至极,哪像平时穿着官服时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听到薛紫然明显又羞又恼地问话,他嘴角一抽,惊愕地问道:“右相,你看起来为何如此……如此落魄?”纠结了半天,离鸢想到了这么个词。
薛紫然拉了拉衣角,表情显得有些别扭:“在自己家里也那般严肃,岂不是太不自在了?”说着他挠了挠头,眼睛盯着灰色的地板,问道,“公主,您来找我……微臣,究竟有什么事?”
离鸢看他那样子只觉得好笑,但怕惹得面前这位右相大人恼羞成怒,硬生生地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道:“右相也知道本宫不久之后要远嫁银霜国,本宫这些天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实在怕出什么乱子——本宫倒没什么,就是怕连累了右相,那本宫岂不是要愧疚终生。”说完,他还颇为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薛紫然心里微有些触动,语气也软了下来:“劳公主费心了,我……微臣省得,自会多加小心。”
离鸢摇了摇头,突然说道:“右相,你知道吗,其实在你和左相之间,本宫是比较喜欢你的。”
薛紫然愕然望向他,不知道他是何意。离鸢和林清许的桃色新闻,薛紫然也是听说了的,公主此刻却这么说,难道是看上他了,想让他也做她裙下之臣?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了之前和离鸢迷迷糊糊的“一夜”,脸上霎时又红又白,精彩至极。
离鸢知道他想歪了,嘴角又是一抽,仿佛没看到他表情似地继续说道:“如今这世上,如右相这般直率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其实以右相的性格,本宫其实不该让你入朝为官的——你太容易得罪人了,直到现在,本宫也不知道让你做官是对还是错。”
薛紫然的脸上显得有些赧然:“以前多谢公主大度,不与我……微臣计较,是微臣……太不识抬举了。”在官场久了,饶是薛紫然再如何正直也不免受其影响,以前的他是绝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第四十一章:危机
离鸢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没有对薛紫然的变化多说什么:“右相太客气了。而左相,他虽然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和本宫又有着……那样一层关系,本宫再喜欢他,也必须对他设防——本宫总是担心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离鸢倒没有说谎,林清许这个人确实太聪明了,虽然离鸢自信能掌握他,可不久后他要离开碧落国很长的一段时间,砂虽然也不差,但若论掌控人心这一方面,他还是要差上离鸢一筹,岳冰对此也不擅长,其他人就更别说了,离鸢只有寄希望于他们能够联合起来,看住林清许,但都是自己人,认知上难免会出现些偏差,于是离鸢便想着把薛紫然也拉下来。
薛紫然眉头一皱:“左相他……确实深不可测。”想当初自己也曾被他那张和善的脸骗到过,薛紫然对他可谓是防备之心日深,偏生他又才华出众,做事滴水不漏,薛紫然就是想挑点毛病出来也挑不出,因此一下子便明白了离鸢的顾虑,“那么,公主想让微臣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