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松了口气,费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但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道
:“活着也没用,我们逃不出这里,早晚会被杀死的。”
“你别总说丧气话好不好?不过是间破房子而已,怎么可能出不去?”说着,抬脚就去踢门,结果却
被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痛得他哇哇直叫。
“看来我们真的被困住了,瞎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张辰没有办法,只好转头去问叶正轩。
但叶正轩并不应话,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表情十分严肃。
张辰一下紧张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怎么啦?”
叶正轩还是不说话,却抬起了手,遥遥的指向房间的某处。
张辰顺势望过去,只见那尘土飞扬的废墟中,正缓缓升起一道黑色的影子:先是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的面孔,接着是白森森的牙齿,然后是乌黑如爪的手指……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低。
脚底透起丝丝寒意,张辰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再也出不了声。
赵立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断断续续的问:“那是什么?鬼吗?”
“你认不出来吗?”张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冷笑道,“那个就是陈静——当初被你们活活害死的人。
”
29
原以为像赵立这样的胆小鬼,听见后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不料他这次竟然没有发疯,反而连酒劲都
消了,一点点从地上站起来,道:“二十年了,他终于还是出现了。”
“按照你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成了杀人的工具,未必认得出你。”
“但我毕竟欠他一条命。”
赵立紧盯着那团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身体因为恐惧而抖个不停,但是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屏息看
着他慢慢逼近。
张辰不知他是跑不动了还是真的打算认命了,念头一转,伸手捅了捅身旁的叶正轩,压低声音道:“
瞎子,把剩下那枚铜钱给我。”
叶正轩怔了怔,似要开口说话。
张辰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抢先把手伸进他衣兜,取来那枚铜钱捏在了掌心里。
那边陈静的冤魂正越飘越近,他全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淡得如同一抹影子,等离得近了,才看
清那些黑色是已经凝固了的血迹。
张辰虽然见过他几次,却还是第一回看清他的全貌,只觉周身寒气大盛,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原本那
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连他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为陈静叫屈了。
而赵立显然是被这样的陈静震住了,脸色灰败的喘了喘气,喃喃道:“整整二十年,我几乎每晚都会
做同样的噩梦,现在一切成真,总算可以解脱了……”
边说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陈静扯动嘴角笑了笑,突然加快速度,一下就飘到了赵立身前,然后伸出那乌黑的手指,直直刺了过
去——
张辰心里怕得要命,这时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勇气,飞快地冲过去挡在了他们中间,将那枚铜钱扔到
了陈静身上。
光芒过后,陈静的身体晃了晃,似乎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张辰强迫自己凝视他那血淋淋的恐怖面容,朗声道:“陈静,你最近一直托梦给我,证明你还是有意
识、可以思考的吧?你真的甘心沦为杀人工具吗?你给了我们这么多线索,其实是希望有人能阻止你
的,对不对?”
陈静的嘴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嘶哑古怪的声响。
张辰以前一直认为这是他的笑声,现在才发现,他实际是想挣扎着开口说话。
“你想说什么?”张辰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尽量望进他眼里,问,“把你害成这样的,是不是你曾经
爱过的那个人?”
陈静身体剧震,血红的眼睛眨了眨,忽然从他眼眶里淌出了暗红色的液体。
他……流泪了?!
张辰大吃一惊,想要上前一步时,陈静却倏地化成了黑雾,霎时消失不见了,只地上还残留着点点血
渍,是他留下来的痕迹。
他们猜得没错,处心积虑害死陈静,又把他变成这副模样的,果然就是他昔日的恋人么?
张辰只是想一想,就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正奇怪陈静为什么会消失,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了,冷风呼呼的倒灌进来。
张辰被风一吹,反倒有些迷糊了:“怎么回事?这门不是打不开吗?”
叶正轩靠在墙边轻轻咳嗽:“法术解开了,看来陈静一时心软,让我们逃过了一劫。”
张辰“啊”的叫了声,连忙过去扶住叶正轩的胳膊,同时踢了赵立一脚,道:“喂,机会难得,我们
快趁机逃出去。”
赵立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陈静呢?他……”
“他果然不是真心害人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他再次出现之前,找到那个控制他的大坏蛋。
”
“刘辉?”赵立跟着他们走出门去,接着又停下了脚步,道,“你们若是要找他的话,我这边还有一
样东西能帮上忙。”
“什么东西?”
赵立打了个酒嗝,重新走回那破破烂烂的屋子里,从还算完好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相框摇了摇。
从张辰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赵立还很年轻,跟他的老婆儿子站在一起
,笑容十分幸福。
想不到这醉鬼的老婆还挺漂亮的,张辰吹了声口哨,问:“这玩意有什么用?”
“拆开相框……”
赵立才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声音就蓦地顿住了,然后惊愕的瞪大眼睛,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张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只乌黑的手掌穿透了他的左胸,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
很快的,赵立的嘴角也流出了血来,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那只手转眼就消失不见了,他胸口多
了个大窟窿,眼睛里的光芒黯淡无比,吃力的张嘴吐出两个字:“照片……”
然后就再无声息了。
甚至连双眼都没有闭上。
张辰并非第一次看见死人,却还是觉得一阵反胃,简直想要大叫出声。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弯腰取
过他握在手里的相框,小心翼翼的拆了开来。
原来相框里一共嵌了两张照片。
上面的是那张全家福,下面的则跟他们在陈静家找到的一样,是灵研社成员的合影。唯一不同的是,
这张照片完好无损,他们一直寻找的第六个人就站在陈静身边。
那人唇边微含笑容,眼神却十分冷淡,隐隐透着几分寒意。
张辰看了之后,只觉心头一片冰凉,隔了好久才听见叶正轩问他:“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赵立死了。”
“啊?”
“我看到了刘辉的照片。”
叶正轩安静了一会儿,声音还算镇定:“先报警,然后我们赶去学校对照片,这个时候必须争分夺秒
。”
“不,没必要去学校了。”
“嗯?”
“照片上的人我们都认识,他虽然也被陈静攻击过,但是却没有死。”张辰望了望窗外沉沉的夜色,
拿照片的手有些颤抖,一字一字的说,“……是杨大师。”
30
张辰跟叶正轩报过警后,匆匆离开了赵立的住处。
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他们只回家换了身衣服,连个觉也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就坐上了开往医院的公
车。
张辰清楚知道陈静多么喜欢他的恋人,所以格外痛恨那个杨大师,一路上双手不断的交叠着,情绪相
当不稳定。
叶正轩倒是沉着很多,途中还打了个电话,挂断后转头面向张辰,道:“我问过李叔了,他说杨大师
确实出身道术世家,单名一个辉字,其他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果然是他!”张辰恨恨的咬牙,“没想到我们要找的人,一早就已经出现在我们身边了。”
那时候他的朋友被陈静害死,杨大师也受伤住进了医院,亏他还为此内疚了好久,岂料全部都是假的
。
叶正轩点点头,道:“封印陈静的手机在我们这里,他要顺利完成血祭,当然必须随时掌握我们的动
向。是我疏忽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们当初去找他抓鬼的时候,他演得像真的一样,说什么冤魂讨债,又因此进了医院,谁会怀疑到
他的头上?”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在明他在暗,这回想要对付他,恐怕并不容易。”
张辰心里一紧,按了按叶正轩的手,问:“要不……我们也去找个大师来帮忙?”
叶正轩叹了口气,道:“这方面我也向李叔打听过了,找是找得到,但时间来不及。”
他们俩人既然身在局中,就随时都可能被陈静追杀,拖得越久越是危险。现在就像一场赌局,赌谁能
克敌制胜,率先击败对方。
“那怎么办?我对法术的东西一窍不通,你又只有半桶水的能耐,怎么斗得过那个杨大师啊?”
“放心,”叶正轩笑了笑,始终镇定自若,“人类永远只是人类,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不可
能毫无弱点。”
说来说去,反正他们就是在赌命。
赢了就雨过天晴,高高兴兴的活下去,输了就干脆死一双。
嗯,其实也不算太糟糕。
张辰很了解叶正轩的性格,知道他既理智又冷静,无论如何,只管相信他就对了。
想着,慢慢往叶正轩身边靠过去,道:“竟然为了一己私欲杀害这么多人,见到那个杨大师后,我一
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叶正轩只是微笑。
张辰便忍不住又问:“瞎子,如果你有那种机会的话,也会追求长生不老吗?”
“即使能得到永恒的生命,但身边的人全都离我而去,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叶正轩笑了笑
,始终握着张辰的手,“相反的,只要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年,也已经是上天
最大的恩赐了。”
张辰面上一红,顿觉心里跳得厉害。
虽然到了这种九死一生的时刻,但因为有叶正轩伴在身边的关系,他竟觉得胸口暖洋洋的,十分甜蜜
。
心中甚至暗暗的想,这辆车永远开不到医院就好了。
可惜他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早上虽然有点堵车,但半个小时后,他们还是到了杨大师住的那间医院
。
“你确定他还住在医院里?”
“嗯,李叔是这么说的。”
“可他的伤不是假装的吗?为什么还要住院?”
“估计有什么阴谋吧,反正见到他之后,就能真相大白了。”
说话间,他们两个人已经走进了医院的电梯。
张辰随手按下楼层,待电梯门缓缓合拢之后,才猛然惊觉不对。
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
他遇过不少灵异事件,知道这个是出状况的先兆,接着果然就见头顶的灯一闪一闪的,电梯剧烈摇晃
了起来,楼层数字更是跳跃得飞快。
张辰见怪不怪,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只是紧抓着叶正轩的胳膊,结巴道:“电、电梯……”
“出故障了吗?”
张辰使劲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叶正轩看不见,连忙解释道:“我刚才按得明明是三楼,现在电梯
却在往下走……啊,停在地下四楼了!这家医院……有这个楼层吗?”
叶正轩皱了皱眉,道:“应该是杨大师早就准备好的地方,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
“咦?那怎么办?”
“当然是出去会会他。”边说边迈出了脚步。
张辰只好紧紧跟上,嘴里小声嘀咕道:“人家是严阵以待,我们却是临阵磨枪,这不是找死吗?”
等到踏出电梯门后,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外头的温度奇低无比,光线虽然挺亮的,但四面八方都镶满了玻璃镜子,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
能映照出他跟叶正轩的身影。
重重叠叠的影子环绕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张辰揉了揉眼睛,这会儿倒有些羡慕叶正轩了,只是往前走一步,那些影子便也跟着动起来,似远似
近,似真似假,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他不禁心里发毛,习惯性地又去抓叶正轩的手,一转身才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叶正轩去了哪里?
他不过走个神而已,怎么把人都弄丢了?
该不会……已经遭了杨大师的毒手?
张辰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慌忙大叫道:“瞎子,你在哪里?”
整个地方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的回音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张辰喘了喘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边叫叶正轩的名字一边往前走。
到处都是镜子。
不管走到哪里,都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难道叶正轩真的出事了?
正胡思乱想间,他的视线往旁边一瞥,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多出了一道人影,那人的眼神冰冷无比,正
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31
“啊——”
张辰受惊过度,不由得大叫出声,一边叫一边慌乱的转过身,背靠在冰冷的镜面上,神情戒备的瞪向
眼前之人。
那人穿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端正、面容冷峻,目光尤其冰冷摄人——赫然就是
曾经在办公大楼里见过的杨大师。
张辰原本就是为了找他才来的,但一想到他那个心狠手辣的劲头,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颤声
道:“杨大师……不,应该叫你刘辉才对吧?”
“你连这个也查到了?”杨大师虽然被揭穿了身份,但神色一点不变,仍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步
步朝张辰走近,“自从被逐出家门之后,我很久没听人提过那个名字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干过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全都已经知道了!”张辰嘴里喊得大声,心
底却在盘算着如何逃命才好。
可惜杨大师越走越近,根本不给他那种机会。“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省下我不少麻烦,把那个东
西交给我吧。”
张辰怔了怔,问:“什么东西?”
“何必装傻呢?”杨大师冷笑了一下,道,“就是封印陈静的那只手机啊。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
到它的,不过,那是属于我的!”
说着,他弹了弹手指,冷淡的眸子里似有光芒闪过。
“唔……咳咳……”
张辰顿觉一阵窒息,整个人似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拉扯着,随时都会四分五裂。他的手脚因剧痛而痉挛
起来,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往地上滑了下去。
杨大师便又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他的胸口,问:“东西呢?”
张辰痛得要命,根本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