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面——随风飞

个回笼觉。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照到床上了。

正是中午吃饭时分，淡淡的饭香从邻居家里传过来，勾得张辰肚里直叫，只好爬下床找东西吃。家里

空荡荡的，叶正轩也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门，幸好食品柜里还有几包方便面。

张辰毫不客气的泡来吃了，填饱肚子后总算有了力气，看看天色还早，便收拾一下出了门。

天气还没有转暖，外面的冷风依然呼呼的吹。

张辰裹着羽绒服在街头晃荡，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心理阴影，就是下不了手偷手机。后来实在无聊，只

能又跑去了S大的图书馆，埋头翻找陈静的相关资料。

天知道他当学生的时候也没这么用功过！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的运气不错，竟然被他查到了陈静的联系地址。不过那已是二十年前的旧

资料了，看看路名倒是挺熟的，是城北一带的老房子，因为不在市中心，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拆迁

过。

就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陈静的家人有没有搬过家？

张辰以前偷手机的时候，也在城北那区做过几桩买卖，对附近的路况还算熟悉，想想反正离得不远，

就决定过去探探路。他原本是想跟叶正轩一起去的，可惜打了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人，心想自己一个大

男人，也不必什么事情都靠个瞎子，就自己坐公车去了城北。

到的时候天还亮着，只因这附近多是老房子，比起市中心来冷清了许多。张辰照着陈静的地址一路走

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那房子约有五层高，墙壁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楼道黑洞洞的，又暗又窄，不用营造什么气氛

，就已经够恐怖了。

陈静家是在四楼，也不知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杀出来。

张辰最近也是被吓惯了，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就冲了进去。还好楼道里除了黑一点，其他也没什么特

别的，爬完四层楼后，一扇大铁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那门也有些年头了，上边满是斑驳的锈迹，透出一种暗暗的红色来。后面那扇木门也是红的，倒贴着

一张已经褪了色的“福”字。

总而言之，是一户十分普通的人家。

张辰不禁松了口气，抬手按响门铃。

“叮咚——”

大概是快没电的关系，门铃声听起来怪怪的，像在水里泡过一般变了调。

这古怪的铃声响了好久，门内才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人拉开，从里

头探出一张木然的面孔。

张辰反射性的倒退一步，看清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梳得十分光滑，在脑后挽了个

发髻，眼角的皱纹很深，嘴唇干裂苍白，一双眼睛尤其浑浊。

她盯着张辰看了许久，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找谁？”

“啊，”张辰一下回过神来，忙问，“这里是陈静家吗？”

老太太安静了片刻，双眼仍是那么望着张辰，表情茫然又麻木，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张辰又问一遍

，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张辰暗暗握紧拳头，充分发挥自己胡说八道的本领，谎话信手拈来：“阿姨你好，我是S大的学生，

最近在做一个学生心理健康的专题活动，所以……想收集一些陈静学长当年那件事的资料。”

边说边掏出前几天偷来的那张学生卡。

这谎话真是够扯的，也不知能不能取信于人，张辰嘴上说得轻松，暗地里却捏了把汗。

幸好老太太并没有追问下去，抖着手打开了铁门，道：“进来吧。”

张辰心中大喜，一边道谢一边跟了进去，关上房门后，发现屋里的窗帘拉得死死的，光线昏暗至极，

而且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人喘不过气。

张辰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听见老太太声音沙哑的问：“同学，吃过晚饭了吗？”

“咳咳，还没。”

“那就坐下来一起吃吧。”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饭桌。

张辰顺势望过去，却发现桌上只放了一盘菜。

一盘……油光水滑的红烧肉。

15

张辰咽了咽口水，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本来就是个不知道客气的人，心里想着跟老太太套套近

乎也好，就道了声谢，走到桌边去坐下了。

老太太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又去厨房里张罗碗筷，很快就端了两碗白饭出来。

虽然配菜只有那盘红烧肉，不过因为烧得恰到好处，在昏暗的光线下尤其显出一种艳丽的红色，看得

人胃口大开。

张辰一边大口扒饭，一边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只觉得油而不腻、入口甘甜，那种肉的香气在口中回荡

开来，实在美味至极。

喉咙里那块才刚咽下去，他就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含含糊糊的嘟囔道：“好吃！阿姨，你这肉烧得真

入味，太好吃了！”

老太太几乎没动筷子，只是表情木然的盯着面前那盘红烧肉，隔了好久才慢吞吞的说：“我们阿静从

前最喜欢吃这道菜。”

“陈静学长吗？”张辰赶紧把剩下的饭菜塞进了嘴里，小心翼翼地问，“关于当年那件事……”

他怕触到人家的痛处，还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幸好老太太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等他问出来

，就长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已经二十年了。我们阿静那个时候也才二十来岁，刚刚上大学

。他小时候很听话的，我白天去上班，他就一个人呆在家里玩积木，不哭也不闹。后来上了学，一直

都是班里的好学生，从来不交坏朋友不惹麻烦。谁知道后来……”

说到这里，老太太剧烈的咳嗽一下，布满皱纹的双手突然颤抖起来：“谁知道后来上了大学，他竟然

认识那种人！”

说着说着，她的手往前一挥，恰好打翻了桌上的盘子。吃剩一半的红烧肉洒了出来，鲜红的肉汁一滴

一滴的往下淌，如血一般。

张辰吓了一跳，连忙劝慰道：“阿姨，你别激动。你说的那种人……是指什么人啊？”

是那些灵异研究社的成员吗？

老太太的身体抖个不停，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只不断喃喃道：“不是！没有！我们阿静没有认识那

种人！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来？他是大学生，将来会有大好前程的，还要娶妻生子

，为我们家传宗接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

张辰听到这里，几乎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先前梦境中那些疑点终于得到了解释，脱口道：“陈静喜

欢的是男人？”

“没有！”老太太越嚷越大声，甚至还一把抓住了张辰的胳膊，拼命重复道，“阿静喜欢的是女孩子

！他考上了大学，很快就能毕业了，将来还会结婚生子……是别人嫉妒他，才会那么造谣的。他是被

那些风言风语逼死的，不是为了男人自杀的！”

张辰听得眼皮直跳，到这时才发现老太太的力气大得吓人，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她的手。而且那张苍白

的面孔一点点逼近，浑浊的瞳孔里似有光芒闪烁：“阿静，妈求求你，不要跟那种人在一起。”

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上了张辰的脸颊，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儿子，不管外人说些什

么，你永远是妈的好儿子，妈烧红烧肉给你吃……”

那摸上来的手指冰凉彻骨。

张辰心底发毛，终于发现面前的老太太很不对劲，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阿姨，谢谢你的招待，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一步。”他额头上冷汗直冒，一心只想着快点逃出去。

老太太却紧紧跟在后面，手劲大的几乎在他胳膊上掐出印子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却还是那无比

僵硬的样子，语无伦次的说：“血！好多血啊！阿静，不要去学校，留在妈妈身边……”

那张脸狰狞的扭曲起来，配着屋内暗沉沉的气氛，真是诡异到极点。

张辰确信面前的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一把甩开她的手，夺路就逃。

双手拉住门把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双冰凉

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他顿觉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回头，开了门便跑。

楼道里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

张辰一路横冲直撞的跑下去，额头上也不知撞了多少个包，深怕后面有人追上来。还好四层楼很快就

走完了，出了楼道之后他也不敢多做停留，一面大口喘气一面奔到街上去拦出租车，直到上了车、报

出了叶正轩家的地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回到住处的时候，远远就能望见客厅里的灯正亮着。

张辰下了出租车，呆呆看着那橘黄色的柔和灯光，一下就觉得心里暖和了起来，连刚才经历过的惊魂

一幕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没错，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罢了，虽然那双呆滞的眼睛有些恐怖，不过也没这么可怕嘛

。

他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当时只觉得全身发冷，恨不能逃得越远越好。

真是胆小！

张辰敲了敲自己的头，暗暗抱怨了几句，等到他上了楼开了门，果然看见叶正轩已经在家里了。

“瞎子，我回来了。”他奔波了一个下午，这时累得厉害，一进门就软倒在了沙发上，懒洋洋的跟叶

正轩打招呼。

叶正轩原本正站在窗边吹口琴，闻声微微转过了头来，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吃过晚饭了吗？”

“嗯，”张辰想起那碗红烧肉，心里仍旧痒痒的，觉得自己半途逃跑的行径不太厚道，不过立刻又记

起了另一件要紧事，道，“对了，我今天有重大发现！”

叶正轩听他口气认真，不由得放下了口琴，也走到沙发旁坐下了，问：“你发现什么？”

“惊天大秘密！还记得我做的那两个梦吗？我总觉得陈静的那个情人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现在终于知

道原因了——原来陈静喜欢的是男人。”

叶正轩听得怔了怔，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张辰得意洋洋的笑了两声，继续说道：“现在社会都这么进步了，还是有很多人无法接受同性恋，何

况是二十年前？陈静喜欢男人的事若被同学知道了，还不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他就是受不了压力才自

杀的。”

张辰自觉分析得很有道理，但叶正轩听完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点点朝他靠过来，近得几乎要抵

上他的鼻尖。

张辰看着那陡然放大的俊美面孔，心里猛地跳了一下，连忙把人推了开去，问：“瞎子，你干嘛？”

叶正轩不答话，只是反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陈静家啊。还见到了他母亲，是个挺奇怪的老太太，好像受了太大的打击，精神有点不正常。”

“吃了什么东西吗？”

“有，红烧肉。”顿了顿，问，“怎么？哪里不对吗？”

叶正轩的脸色沉了沉，半晌才道：“你身上……有尸臭味。”

16

张辰顿觉耳边嗡的响了一声，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他有些艰难的抬起胳膊来嗅了嗅，一张脸完全失

去了血色，强笑道：“怎么可能？是不是你弄错了？我什么味道也没闻到。”

嘴上虽然这么说，双手却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叶正轩叹一口气，慢慢从他身边退了开去，问：“你确定自己遇见的是活人？”

张辰回想起老太太冰凉的手指、疯狂的举动和双眼中的奇异光芒，只觉那种寒意又窜了上来，不由自

主的缩了缩脖子，道：“可是她跟我说了好多话，还一起吃了顿饭，她烧的红烧肉……”

提起红烧肉，那种肉的诱人香味似乎还在嘴里回荡，但张辰却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如果老太太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他先前吃下的又是什么东西？光是想象一下，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

叶正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吧。”

张辰点点头，强忍住反胃的感觉，从他查到陈静家的地址开始说起，将下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连他自己也觉得疑点重重。

始终昏暗的老旧房子，神志不清的老太太，还有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烧肉……难道，他真的又撞鬼了

？

虽然被恶灵缠了这么久，但这次的情况可大不相同，他非但跟个死人说了半天话，还吃下了她煮的东

西，谁知道那盘红烧肉是什么玩意做的？

想到这里，他猛地撩起自己的袖子，低头看向被老太太抓过的地方——只见胳膊上一圈青紫的痕迹，

手指印清晰无比，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弄出来的。

张辰的腿一下就软，但很快又挣扎着站起来，飞快地冲进洗手间。

“哗啦！”

水声哗哗的响。

张辰漱了十几遍口，把能吐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却依旧觉得恶心得要命，最后弄得脸色发白、狼狈不

堪。

还是叶正轩听不过去，一边扶他回房休息一边安慰道：“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未必有这么严重。”

张辰一上床就拿被子裹住了自己，喃喃道：“可是那个老太太真的很奇怪，而且我还吃了她煮的东西

……喂，你说的尸臭味，该不会是从我嘴里闻出来的吧？”

叶正轩怔了怔，有些儿哭笑不得：“别担心，想知道答案的话，我们明天再去一趟就是了。”

“什么？还要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线索，当然要趁热打铁，至少得弄清楚陈静的恋人是谁。无论对方是男是女，肯

定是这件事情的关键。”

“不要！”张辰把被子一拉，干脆蒙住了自己的头，闷声道，“我才不去那个鬼地方！”

“张先生……”

“坚决不去！”

“你不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反正我都被鬼缠上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已经吃进肚子里了，知道真相也是死，不知道真相还是死

，肯定逃不掉了。”

“那么小丽呢？你想让她就这么白死吗？”

张辰躲在被子里的身体抖了抖，一下就没了声音。然后就像失去了知觉似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在

床上，无论叶正轩说些什么，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叶正轩劝了几句都没效果，只好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天，张辰仍旧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因为那种恶心的感觉还在，所以什么东西也吃不进去，连

喝的几口白粥都吐了出来。而且一提去陈静家的事，他就马上转过脸装听不见，叶正轩没有办法，只

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

如此折腾了几天，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但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大毛病，总之就是耍流氓似的赖

在那里混吃等死，还动不动就“哎哟”、“哎哟”的叫痛，嚷嚷着自己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