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面——随风飞

他嚣张到这种地步，叶正轩竟也不动气，每天好声好气的安慰他，又特意吹口琴给他听，弄得连张辰

这种没脸没皮的人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到了星期日那天，张辰在床上实在躺不下去，正下定决心振作一下精神，却忽听外头的门铃响了起来

。

他在叶正轩家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按门铃，不禁有些好奇，问：“怎么？你今天约了朋

友啊？”

“没有，”叶正轩原本正在劝他吃饭，这时便将碗筷放在床头柜上，笑道，“应该是送货的人来了。

”

“啊？送什么货？”

叶正轩笑得更加温和，一双眼睛虽被墨镜遮着，却仿佛看向了张辰的方向，道：“我新买的东西。”

一边说，一边走出去开门。

张辰本来就打算下床了，这时更加来了劲头，三两下就穿好衣服，急急跟了上去。

结果开了房门一看，却见两个送货员搬着一台电视机走了进来，看型号还挺新的，尺寸也够大，估计

价格不便宜。

张辰呆呆看着他们把电视机安放在客厅角落里，起先还以为是送错了东西，后来见叶正轩走上去确认

单据，才知道果然是他买的，顿时惊讶得无以复加。

直到电视机安装完毕、两个送货员道别离去，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瞎、瞎子，

你没事买电视机干什么？”

“当然是看电视啊。”叶正轩在桌上摸了好半天才找到遥控器，一把塞进他的手里，道，“你帮我试

试画质怎么样。”

张辰随手开了电视，继续问：“可是你一个瞎子看什么电视？”

叶正轩仅是笑笑，若无其事的说：“你前几天不是抱怨说没有电视看很无聊吗？”

张辰呆了呆，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胸口有些发热：“你是……为了我？”

叶正轩并不反驳，只道：“我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可以听声音，买了电视机也算一举两得了。”

话才说完，张辰已经骂了出来：“笨蛋！有你这样做人的吗？让不相干的人在家里白吃白住也就罢了

，还买这种派不上用场的贵重东西。你若是遇上个骗子，这会儿已经倾家荡产了！”

“嗯，”叶正轩勾了勾嘴角，微微的笑，“可惜我遇见的不是骗子，只不过是个小贼罢了。”

他嗓音又轻又软，吐出这句话时，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张辰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脸上腾的红了起来，立刻按下遥控器的开关，扭头道：“不理你了，看电视

！”

17

电视机一开，色彩鲜艳的画面就出现在了眼前。

画质和音效都挺不错的，张辰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换过去，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只是觉得

心脏跳得厉害，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他是饿晕头了吗？

怎么变得这样奇怪？

正想着，恰好叶正轩晃到跟前来，问：“张先生，现在有胃口吃饭了吗？”

张辰“嗯”了一声，虽然想到那盘红烧肉还是觉得恶心，但饿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饥不择食了。

可惜现在已过了饭点，先前那些饭菜早就凉掉了，叶正轩只好打电话重新叫了份外卖。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张辰这次竟然没有一吃就吐，狼吞虎咽的把盖浇饭吃了下去，同时

还不忘霸占着遥控器看电视。按说他的年纪也不小的，这会儿却像个小孩子似的，只因为一台电视机

就开心得要命，甚至还跟着电视里的音乐声哼起歌来。

叶正轩静静在旁边听着，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倒是一点也不心疼自己刚出过血的钱包。

张辰看了会电视后，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了他身上，盯着那副宽大的墨镜出神，心想这个人也真是古怪

，怎么对个非亲非故的人如此照顾？

他的思维跳跃极快，接着又想到若不是被厉鬼缠身，他根本不会认识叶正轩。然后理所当然的想起了

最近发现的新线索。陈静会在黑板上写下“救命”两个字，大概就是他同性恋的身份不小心暴露，受

不了流言蜚语才被逼自杀的吧？但是他这么个聪明俊秀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

张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女人抱起来又香又软的，根本就不是臭男人可以比的嘛！

男人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

他越想越出神，不知不觉中完全把视线落在了叶正轩身上，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他以前就觉得这瞎

子的相貌很出色，但还是第一次看得这么仔细，突然发现他的面孔十分白皙，鼻梁又高又挺，薄薄的

嘴唇总是往上勾着，像在微笑的样子。

只是他的眼睛……那双遮在墨镜下的眼睛若能睁开来，不知是怎样一种光景？

他才稍微想象了一下，叶正轩就像察觉了他的注视似的，转头正对住他，弯起嘴角笑了一笑。

怦怦。

张辰的呼吸顿时就乱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窜了上来。

他连忙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发神经。难道再次被恶灵附身了？男人怎么可以对着男人动心

呢？

那边叶正轩听见了声响，忙问：“张先生，怎么了？”

“没、没事。”

“电视好看吗？”

“不错，”张辰根本什么也没看，睁着眼睛说瞎话，“有几个频道挺有意思的。”

叶正轩便温和的笑笑，问：“那你现在应该打起精神来吧？”

“是啊，不就是几只恶鬼吗？跟它们拼了！”比起那些妖魔鬼怪来，他因为一个男人的笑容而脸红的

事情才更加严重。

叶正轩当然不明白他的心思，笑着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陈静家那间鬼屋？”

“那边迟早都要去，不过不是今天。”

说完之后，也不再多做解释，转头去穿外套。

张辰难得见他这样神秘，而且吃人的嘴短，现在连人家都电视都已经看了，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只好

爬了爬头发，待叶正轩准备妥当之后，跟着他出了门。

外头依旧冷风嗖嗖，但路边草丛里冒出些嫩绿的新芽，依稀有了春天的气息。

张辰想起偷到那只该死的手机时正是严冬，转眼却已经物是人非了，不由得感慨万分。

因为行动不便的关系，叶正轩平常出门总会坐车，这回却是用走。还好路程并不远，两个人边走边聊

天，不多时就走到了河边。

这一条河贯穿整个城市，将城区分成了南北两片，南面是高速发展的繁华都市，北面则还保留着一些

旧城区的风貌。站在他们现在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将整个城市的新旧对比收入眼底。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云霞灿烂，落日的余晖洒在那些建筑物上，整个世界都仿佛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微风徐徐吹来，脚下碧色的湖水似一条玉带缓缓向前流动，更添一种动人的风情。

张辰虽然不懂欣赏，见了此情此景，竟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叶正轩听得笑起来，道：“是不是很美？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到这边来站一会儿，尽管什么

也看不见，却可以听到很多声音。”

张辰怔了怔，尽量凝神去听，果然发现那些风吹树叶、河水流动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与眼前的美景

彼此映衬，更加令人着迷。

过了片刻，又听见一支带异国情调的曲子响了起来。

原来叶正轩不知何时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口琴，正低了头专心吹奏。

那曲调悠扬缠绵，既悲伤又甜蜜，像某个流浪过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的旅人，正对着远方的恋人细细

倾诉情话。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

张辰深陷在那种情绪中不能自拔，望了望身旁戴墨镜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问道：“瞎子，你以前有

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有啊。”叶正轩仔细地把口琴收起来，回答得十分爽快。

“后来呢？”

“……被甩了。”

“为什么？因为你的眼睛看不见？”

叶正轩先是呆了一下，接着微笑起来，霞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那英俊的五官，却独独照不见藏在墨

镜下的双眸。他的嗓音非常温柔，如同这带了暖意的春风，轻轻的说：“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

结果。明知道这世上一切美好的都很短暂，但真正失去的时候，还是让人这么痛苦。”

18

不知是不是听了叶正轩那番话的缘故，张辰当天夜里总听见悠扬的口琴声在耳边回响，脑海里翻来覆

去的出现某人低头微笑的模样，他的表情明明并不痛苦，但任谁都感觉得出那种落寞之情。

甚至连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张辰整个人都还有些呆呆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反倒叶正轩还是老样子，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叫他吃早饭，笑容温和无害。“张先生，今天可以去陈静

家走一趟了吧？”

“嗯啊……”

张辰含糊的应了声，努力把衣服往身上套。

他前几天才受过惊吓，当然不愿再踏足那间鬼屋，但心里却知道非去不可。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

为了无辜惨死的小丽，他都必须弄清事情的真相。

因为这个矛盾的心理，张辰这顿早饭吃得特别慢，不过磨蹭到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叶正轩出了门。他

毕竟已经去探过一次路了，这回行动起来自然方便许多，拦到出租车后直接报出地址，等下了车来正

好能看见那幢老旧的居民楼

。而且由于叶正轩就在身边，上楼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两个人摸黑走完四层楼，很快就到了陈

静家门口。

那扇铁门依然锁得死死的，斑驳的锈迹红得似血。

张辰抬手去按门铃，但试了几次都没有反应，他记得上次的声音就怪怪的，估计已经坏了，就转而动

手敲门。

敲了有五、六分钟，他的手都快肿起来，却始终没有人来应门。

张辰的额上渐渐冒出冷汗，心知肯定被瞎子猜中了，那个老太太果然不是活人。

叶正轩像看得出他的心思，安慰道：“可能正好没人在家，我们改天再来吧。”

“不行！”张辰硬着头皮从裤兜里摸出一根铁丝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边说边弯下腰，将铁丝塞进锁孔里鼓捣起来。

叶正轩只听得见细微的声响，忙问：“你在干什么？”

“撬锁啊。别看我平常都在偷手机，其实这方面的水平也不错。”

“呃，你是打算……闯空门？”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是贼，偷什么都一样。”

说话间，只听“咔嗒”一声，铁门已经应声而开了。

张辰嘿嘿笑了笑，很有些得意的吹了声口哨，再接再厉的把里面那扇门也撬开了，伸手一推，道：“

好了，进去吧。”

两个人走进屋里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桌椅家具上全都积

满了厚厚的灰尘——怎么看都像是许久没有人生活过了。

张辰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往叶正轩身边靠啊靠，颤声道：“我那天来的时候，不是这个

样子的。”

“怎么说？”

“这地方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但前几天明明、明明……”后面的话竟说不下去了。

叶正轩拍了拍他的手，十分冷静的说：“别管那些了，先找线索吧。”

张辰点点头，四处察看了一番，发现屋子里的煤电水气早就断了，冰箱里倒是有些食物，但都黑乎乎

的发了霉，绝不可能煮出那一盘红烧肉来。

那看似香醇诱人的红烧肉，究竟是什么玩意？

张辰只要一想就又要作呕，只能尽量放空脑袋，什么也不去想，专心致志的在屋里翻找起来。

他在小偷这一行里也混了好些年了，手法堪称专业，但把整间屋子翻了个遍后，别说蛛丝马迹了，连

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找着。

叶正轩当然也没闲着，在旁边用铜钱占卜，不断地帮他指点方位。

两个人这么忙活了半天，才终于在衣柜里发现了一本相册。那相册里全是些旧照片，而且照片的主角

都是同一个人，从陈静幼年时代开始，一直到他上大学为止，一张一张的记录了他生活中的点滴。

张辰随手翻了翻，发现陈静从小就长得不错，清秀可爱的挺讨人喜欢，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却突然

“啊”了一声。

叶正轩的听力极为灵敏，忙问：“怎么啦？”

“有张照片很奇怪，不知为什么被人撕掉了一半。”

“也是陈静的照片？”

“是他跟其他人的合照。”

“你描述一下有什么特征。”

张辰干脆把那张照片从相册里抽了出来，道：“看背景应该是在S大的校园里，陈静旁边站了四个人

，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大，估计是他的同学……”

顿了顿，又叫出了声来：“咦？照片背面还写了两行字！”

“什么内容？”

“是用两种不同的笔迹写的，第一行写的是‘灵异研究社成员合影，11月6日’。第二行的字比较秀

气，写的是‘我已寻到了真实之路，将此献予……’”

“献予什么？”

“不知道。”

“啊？”

张辰甩了甩照片，道：“我早就说过了，这张照片被撕掉了一半嘛，后面的字没有了。”

叶正轩闻言皱了皱眉，表情难得变得严肃起来，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辰见他不说话，只好自己一个人分析起来：“既然是灵研社成员的合影，那照片上本来应该有六个

人，为什么要把另外的一半撕掉呢？”

“撕掉照片的，很有可能是陈静的母亲。”

“呃，所以呢？”

“有什么人是跟陈静关系亲密，却又让他母亲深恶痛绝的？”

张辰脑海中灵光一闪，只觉得豁然开朗，叫道：“是陈静的恋人！”

19

叶正轩点了点头，表明自己也是这么猜测的，道：“灵研社一共有六个人，现在照片上是三男两女，

那么剩下的应该是个男人。”

张辰顺着他的思路接了下去：“那个男的就是陈静喜欢的人。陈静的母亲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把有他出现的照片给撕了。陈静当年的自杀果然跟这个灵研社有关，难怪他现在专找过去的好

朋友报仇。会不会他喜欢男人的事，就是哪个成员泄露出去的？”

“这个目前还很难说。”

“唉，可惜老太太偏偏把最重要的照片撕了，害我们不知道陈静的恋人到底是谁。”

“没关系，我们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叶正轩到这时才露出笑容，道，“除了那个秘密恋人之外

，至少其他成员的长相我们都已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