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比沈修远小14岁,如果再没能耐挣钱,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压倒心上人?
杨剑成正沉浸在带着惆怅的思绪中,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他来不及辨别声音的来源,便在剧烈的撞击中失去了意识。
沈修远接到杨思源的电话,得知梁芷若、杨剑成遭遇重大车祸,梁芷若当场死亡,杨剑成生命垂危、目前正在悬壶医院6楼手术室接受抢救,登时急红了眼。
他飞奔至震风大厦地下一层,上了停车场里的一辆轿车。
他一路超车、连闯数个红灯,像阵飓风一样刮进悬壶医院的停车场。
跳下车后,他发足狂奔向6楼手术室,飞扑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杨思源面前。
杨思源红着眼睛打量气喘吁吁、目光急切的沈修远,言简意赅地交代情况。
“骨髓配型成功,他们前来医院捐献骨髓,轿车被卡车从侧面撞击,小若和司机当场死亡,剑成正在抢救。肇事司机已经逃逸,警方正在追捕中。”
杨剑成的姥姥张月玲,忽然大声哭叫起来。
“我的傻孩子啊,他从来就看不上你,你管他死活干什么啊?让他去死!去死……”
张月玲一连喊了数声“去死”,一声比一声悲愤,一声比一声怨毒。
杨剑成的姥爷梁鸿烈,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渀佛化身成了一尊雕像。
沈修远不忍地偏过头,心中悲痛,泪眼朦胧。
一名男医生从正在进行手术的手术室里走出来,脸色严峻地向患者家属下达病危通知书。
张月玲只觉天崩地裂,当即撕心裂肺地呼喊起来。
“我的孙儿啊……还我孙儿……还我孙儿……”
梁鸿烈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杨思源一把抓住沈修远的手,将其拉到走廊角落,在其耳畔压低嗓音,焦急地说道:“那个水,还有吗?赶紧给剑成舀来。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现在应该处于重度昏迷状态,没法喝水啊。”
听到“病危”二字,沈修远慌了神,急得六神无主。
杨思源凝神想了一下,说道:“要不,试试静脉注射?”
“我没做过试验啊。”
涉及最疼爱的宝贝的生命安全,沈修远哪敢轻举妄动。
杨思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就冒险试试吧。”
杨思源向梁鸿烈表示,自己可以弄到一种特效药,但不敢保证一定有效,问他是否愿意尝试。
梁鸿烈不假思索地回答:“你还能害剑成吗?用吧!”
“医生没见过这种药,肯定会要求你和医院签署免责声明。”杨思源提醒道。
梁鸿烈稍稍愣了一下,叹息道:“签吧。”
梁鸿烈签完免责声明,已经穿戴好手术服、帽子、口罩、胶皮手套等衣物的沈修远被护士领进手术室。
他使用注射器,先后往倒吊在手术台边的输液瓶里注入200毫升空间里的山泉水。
然后,他退到手术室角落,默默看着被医生开膛破肚的杨剑成。
如果他当初没有教导杨剑成理解、宽恕、包容,小家伙肯定不会前来医院捐献骨髓,也就不会遭遇车祸。
为什么对别人仁爱,结果会害自己遭受灾难?
莫非,现实在警告他,他一直以来的信仰,都是错误的?
沈修远深陷于自责的泥沼中,心间一片迷惘。
61、惨痛代价
长达6个小时的手术结束,杨剑成被推出手术室、直接送进重症监护病房。
主刀医生除下染满鲜血的胶皮手套,在护士的帮助下脱掉满是血污的手术服,摘下口罩、帽子,一边擦汗,一边长长地舒了口气。
因为患者伤势严重,他一度担心患者会死在手术台上。
用了那种不知名的特效药后,患者的内出血症状明显减轻、病情得到了有效缓解。
他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药。
见刚才往输液瓶里注射药液的人正垂头站在墙角,他走上前,道出疑问。
沈修远直起僵硬的脖子,机械地问道:“他能脱离危险吗?”
“目前还不敢下定论,先观察两天。”医生说道,“你的药很有效。这是什么药?哪儿产的?”
“我们实验室正在研制中,还没有进入生产线。”
沈修远敷衍了一下,向医生点头致意。
“感谢您全力抢救他。”
“应该的。”医生笑了笑。
“我能陪在他身边吗?他每6个小时,需要用一次药。”沈修远询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想起患者家属已经签署免责声明,遂点头同意。
沈修远衣不解带地守在单人重症监护病房里,每隔6个小时,就往输液瓶里注入200毫升山泉水。
他没有胃口吃东西,只喝山泉水。
他轻轻握着杨剑成苍白、冰凉的手,在病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两天两夜。
傍晚,沈修远正倚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忽然感到手心里有东西在动。
他连忙睁眼看向杨剑成,发现带着氧气面罩的对方正睁着无神的双眼,侧头看着自己。
眼泪,刷的一下,如泉喷涌。
杨剑成怔怔地看着无声哭泣的沈修远,知道自己一定伤得很严重。
他没有力气以语言安慰心上人,只是虚弱地摸索着对方颤抖不止的手,与它十指相扣。
沈修远握紧那只无力的手,送到嘴边,频频亲吻。
他要感谢上苍、感谢泉水、感谢空气、感谢一切……
杨剑成感受着那带着泪水的湿热亲吻,幽暗的眼眸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如果他亲吻的不是他的手背,而是他的嘴唇,他会更加开心。
沈修远打电话通知杨思源、梁鸿烈夫妇,告知他们,杨剑成已经苏醒。
他请求他们暂且隐瞒梁芷若死亡一事,以免导致杨剑成病情恶化。
三位老人一致赞同,表示会全力配合。
有山泉水的日夜滋润、亲人们的悉心照料,杨剑成康复得很快。
听说母亲正在康复中,他多次要求前去病房探望,均被亲人们以各种理由劝止。
他只好多吃多喝、努力复健,争取尽早病愈出院,然后再去母亲的床前尽孝。
一日,杨剑成拄着拐杖,在姥姥张月玲的搀扶下刚刚走出病房,一个骨瘦如柴、头发散乱的女人突然扑上前跪倒在地。
“剑成,我知道你妈死了,你很伤心。但是,你妈最爱的人,就是我丈夫。她如果在天有灵,也不会忍心看到我家雨涵病逝。求求你,赶紧把骨髓捐给他吧,他快不行了!撑不住了!”
青天飞霹雳,眼前冒金星。
杨剑成目瞪口呆地站了良久,才消化掉这一突如其来的噩耗。
待到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姥姥正揪着女人的头发,一边哭骂、一边殴打。
“你个丧门星……我打死你……你怎么不去死……你们都该死……去死……”
杨剑成赶忙吩咐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的保镖拉开二人,胸口疼得渀佛被万箭穿心。
他一瘸一拐地走回病房,将姥姥那充满悲痛、愤怒的哭骂声关在门外,死死咬住嘴唇,落泪如雨。
他早该想到的。
撞击来自梁芷若所在的方位,他都伤成这样了,他妈怎么可能生还?
妈妈……
沈修远下班后赶到医院,从负责看守的下属那里得知白天的变故,心头一沉。
这对夫妻,真是祸害!
如果不是他们突兀地闯入剑成原本平静的生活,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沈修远轻轻推门进入单人病房,见杨剑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周身笼罩着浓重的悲伤,心里一阵酸楚。
他洗净手、脸,脱衣上床,小心地避开杨剑成受伤的左腿,从背后抱住对方。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们怕你接受不了,导致病情恶化。你的姥姥、姥爷年事已高,不能再经受打击了。为了二老,你得坚持住!”
杨剑成握住沈修远的手,哑声说道:“我不怪你们。我只是……很想念……她……”
“看到你躺在手术台上,我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沈修远语气低落地说道,“也许,活得自私一点、任性一点,会更舒服、更长久。都说好人不长命,我觉得,也许是有道理的。为了你能长命百岁,以后,我不会再劝你当善人。那个骨髓,你别捐了,让他去死吧。你妈已经因为她去世了,他应该为她殉葬。”
杨剑成笑了起来,含着泪水的眼睛里闪耀着幸福的光彩。
他慢慢翻过身,避开伤腿趴在沈修远怀里,轻柔地说道:“我妈要是听到你这话,肯定要骂你了。你不知道,她那天去学校接我时有多高兴。她呀,就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不管那个男人怎么对待他,她都一心盼着他好。为了她在天堂能够安息,骨髓我必须捐。”
沈修远伸手轻轻抱住杨剑成的后背,安慰道:“你妈一定会变成天使,在天堂一直看着你、守护着你。”
杨剑成原本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他愿意相信头顶有天堂,愿意相信母亲已经化身为圣洁的天使。
杨剑成忍耐着不打麻药动手术的剧痛,任医生采集骨髓。
他死死抓住沈修远的手,把嘴里的毛巾当成仇人来咬,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妈,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沈修远心疼地看着脸孔扭曲、汗如雨下的杨剑成,暗想:“要是梁家老两口看到宝贝外孙受这份苦,肯定会更加痛恨杨家那两口子。说不定,张月玲还会揪住黄梦琪再打一顿。唉……梁芷若,你真是个不孝顺的女儿、不称职的妈妈!”
杨剑成病愈出院,从姥爷梁鸿烈那儿得知一个惊天消息——车祸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买凶杀人者为杨光耀。
他恨得咬牙切齿,强烈要求判杨光耀死刑。
梁鸿烈摇了摇头,慈爱地抚摸着像只炸毛的小猫一般的宝贝外孙。
“孙儿,姥爷年纪大了,不能陪你到老,得开始教你一些东西了。
“想要惩罚一个人,不应该让他死,而应该让他一直活着,让他生不如死,让他每时每刻都想要自杀,却永远没有机会死亡。
“你的心,不能再继续柔软下去了。你得好好锻造它,让它比铁石更加坚硬。”
梁鸿烈的声音明明很柔和,杨剑成却听得后背泌出冷汗。
他的姥爷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至今依然屹立不倒,岂会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一团和气?
杨光耀必将为自己的丧心病狂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痛快!
杨剑成不知道的是,付出惨痛代价的人,不止杨光耀一人,还有他的亲生父亲杨雨涵及其妻子黄梦琪。
杨雨涵在接受完骨髓移植手术后突然出现呼吸、血压和心跳异常,虽经医护人员奋力抢救,终因心力衰竭死亡。
黄梦琪得此噩耗,于杨雨涵生前所住单人病房中上吊自杀。
沈修远接到下属汇报后,一度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吧?
如果杨氏夫妻俩当初没有强求,剑成又怎么会遭受那么大的创伤?
可是,如果梁芷若当年没有强求,剑成根本不会出生。
强求,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沉思良久,终究没有得出答案。
他只知道,没有必要通知杨剑成这一消息,没有必要让这个可怜的孩子面对更多的死亡。
同样的,他也没有通知杨天成有关杨光耀买凶杀人、被判无期的消息。
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早在16年前就失去了打扰儿子平静生活的资格。
此人活该一辈子在人间地狱里煎熬,承受无休无止的痛苦,借以赎清此生所有的罪孽!
1995年带着满身的血腥气离去,1996年自凛冽寒风中走来。
年关将近,薛开言纵然忙得脚不沾地,对沈修远的关注却丝毫不减。
他被沈修远疏远了一年后,借着儿子被杀一事成功逆转情势,重新得到心上人的亲近。
不过,他吸取了先前的教训,没有明目张胆地搬到沈修远家里居住,而是隔三差五地进城去四合院做客,或者邀请心上人来自己那间位于蓟京大学旁边的小公寓坐坐。
这样频率适中、有来有往的交往,不会刺激到沈修远已经变得敏感的神经,成功地维系住了二人的亲近关系。
眼看着除夕就要到了,薛开言按捺不住心头的渴望,打电话邀请沈修远到小公寓过年。
沈修远遗憾地表示,因为杨思源家的保姆要回老家过年、杨思源一人照顾不了儿子杨怀进,他已经变成了杨家的临时保姆,必须在杨家过年。
薛开言这个羡慕、嫉妒、恨啊!
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屁孩儿,居然成了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62、病态
薛开言对杨思源这种退位的大人物心存敬畏,绝不敢厚着脸皮上门要求共度春节,只能在电话里哀号自己一个人过年太孤单。
沈修远虽然心存同情,却依旧要以干儿子为重,只好建议薛开言乘着春节期间出国旅游。
“今年,我可以出国旅游。明年呢?还旅游?后年呢?”薛开言哀怨道,“那个小家伙至少要到六七岁才能暂时离开保姆,那我这么多年都得一个人过年?”
沈修远软语安慰道:“保姆不会每年都回老家过年。”
“你怎么知道不会?”薛开言不依不饶地问,“她向你保证了?”
沈修远无言以对,被电话那头的“薛怨夫”弄得很为难。
“小孩儿满3岁就好带了,你忍耐3年,以后,我陪你过年。”
薛开言立即打蛇随棍上。
“那你答应我,只要我忍过这3年,以后,你每年都和我一起过年。”
沈修远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岂能随意答应这样的要求。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应该可以。”
“什么叫特殊情况?”薛开言追问道。
沈修远无奈地叹了口气,讨饶道:“开言,你别为难我。你要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最重要的朋友、亲人,我很愿意陪你一起过年。只是,世事难料,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你多年以后的事。”
“我就可以!”
薛开言忽然冲动起来,想要吐露这些年一直压在心底的话语。
“我可以答应你,年年陪你过年,一直陪你到老。”
沈修远愣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道:“谢谢你,我很荣幸。”
薛开言对沈修远的反应有点失望,却又不敢更加直白地表明心意,以免逼得心上人翻脸。
他长叹一声,气馁地说道:“我想吃你做的清蒸鳜鱼。”
“好。”沈修远立即应道,“周末来我家,我做给你吃。”
“我还要吃栗子烧鸡。”薛开言继续提出要求。
“行。”沈修远一口答应。
“还要糖醋排骨。”
“没问题。”
“还要土豆炖牛肉。”
“全是肉啊,来点素菜。”
“青椒炒鸡蛋。”
“好。”
“香菇菜心。”
“嗯。”
“清炒西兰花。”
“这么多菜,你哪能吃得完?”
“我要打包带走。”
“呵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