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俞永平顿了一下,问道,“他弄这么个孩子出来,是不打算娶妻了吗?”
“他嫌女人麻烦,应该是不会娶妻了。”朱富贵说道,“我估计,他是被周君玉烦透了,有心理阴影了。”
他不肯接受同性,也不接近异性,这是要陪他做苦行僧吗?
俞永平苦笑着摇头,思念如同潮水一般,泛滥成灾。
2000年12月24日,杨天成的儿子杨念君诞生。
杨天成特意将儿子的出生日期定在沈修远的生日这天,将儿子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心上人。
他给儿子取“念君”这个名字,一方面是为了追忆母亲周君玉,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向沈修远表白爱意。
不过,他没有特地向沈修远言明这层含义,沈修远也没有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君”,指的是自己。
朱富贵倒是明察秋毫,却不会傻到替情敌点醒梦中人。
他不知道,杨天成已经大胆地向沈修远表白,并且被对方平静地拒绝了。
他很珍惜沈修远,从来不敢直白地表明爱意,以免伤害心上人。
他只在按捺不住澎湃爱意的时候打打擦边球,从对爱情天然呆的师父那里讨点疼爱。
有了两个淘气包,沈修远每天都过得既忙乱,又欢闹。
12年时间,转眼即过。
2012年的平安夜,沈修远在家中迎来了15年未见的俞永平,心情恰似波涛起伏的大海,无法平静。
俞永平送给沈元玖、杨念君每人一套美国版《十万个为什么》,引得沈修远、杨天成同时想起27年前中秋节前夕的那次见面,一时之间唏嘘不已。
“你当年送我的《十万个为什么》、奶牛抱枕,后来都被我妈扔了,气得我跟她大吵了一架。”杨天成怀念地说道,“你送给永平的月饼,我有幸吃到一块,是豆沙馅儿的。特别甜,味道好极了!”
沈修远微微一笑,心里一阵阵泛酸。
他不用问,也知道俞永平一定将他送的那套《十万个为什么》和布老虎抱枕收得好好的。
这个孩子,从来都是这么细心、这么重情。
如果当年,他知道俞永平会爱上他,并且为了他单身至今,他还会想方设法地接近对方、闯入对方的世界吗?
他不敢想,怕被无边的愧疚淹没。
这15年,他一直逃避回想俞永平的告白,拒绝面对这孩子的爱情,只自欺欺人地当那段波折从来不存在。
如今,见到鬓发斑白的俞永平,他一下子想起这孩子当年的一夜白头,清晰地记得跑车里的深情一吻,心中不由得一阵悸动。
当晚,沈修远抛开顾忌,和俞永平躺在了一张床上。
然而,俞永平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黏在他身上,反而刻意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沈修远被伤了心,忍不住赌气地说道:“你何必回来呢?我的生日,不缺你这个客人!”
俞永平沉默了一阵子,语气淡淡地回应:“我知道。爱你的人那么多,你又怎会在乎我!”
沈修远气得翻身背对俞永平,为今晚的轻率之举后悔不已。
他又在自作多情了,总改不了这个臭毛病!
“我来向你要点东西,明天就走。”俞永平平静地说道。
“什么?”沈修远问。
“200毫升鲜血。”俞永平回答。
“做什么?”
“实验研究。”
见俞永平是为了工作需要而来,沈修远更觉伤感,却没有幼稚地拒绝。
“需要空腹抽血吗?”
“不用。可以吃点清淡的食物。”俞永平回应。
“行。你明早抽吧。我去跟元玖睡。”
沈修远撂下一句,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出卧室。
听到关门的轻响,俞永平在黑暗中露出苦笑。
他何尝不知沈修远为何生气,只是,他如今根本就是一堆干柴,一旦触碰到心上人,必定会被点燃。
到时候,他这身烈火,该如何处理?
岁月如此眷顾沈修远,令他至今仍保持着青春美貌,一如当年初相见。
而他,却已鬓发如霜、皱纹似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上很多,正如他那颗苍老的心。
这就是不爱与爱的差别吧?
他那厢,云淡风轻;他这厢,相思成灾。
唉……
第二天上午,俞永平替沈修远抽完血,将血袋装进专用药箱,匆匆告辞离去,从此再无消息。
沈修远受了教训,没再主动联系俞永平。
二人的关系,就这么断了。
2016年12月24日,星期六,是沈修远的50岁寿辰。
他因为天天坚持在空间里泡温泉、喝山泉水,容貌与当初无异,依旧是花季美少年。
他隔三差五地便会偷偷给乔子行、杨天成、朱富贵等人喝山泉水,所以,这些亲人也都保持着青春活力。
这天早晨,大门门铃响起,可视电话的屏幕中却没有人影。
沈元玖奉了父亲之命,前去开门查看情况。
“爸爸!”
“妈妈!”
一对3岁上下的金童玉女,穿着喜庆的红色唐装,站在积着残雪的大门外,仰头望着从门里探出半边身子的沈元玖,脆生生地叫唤。
沈元玖扫视了一下大门外的巷子,发现只有这对粉雕玉琢的孩子,没有旁人,连忙回身呼唤父亲。
沈修远草草披了件羊绒大衣,快步奔到大门口。
两个小家伙见到沈修远,顿时露出迷惘的神情。
小女孩儿伸手拽住沈修远的大衣衣角,带着疑惑的口气叫“爸爸”。
小男孩儿则抓住沈元玖的手,不确定地叫唤着“妈妈”。
沈氏父子俩被这对从天而降的小娃娃给弄糊涂了,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挺冷的,先把孩子抱进屋,别冻着。”
沈修远抱起小女孩儿,边走边问。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我叫沈元悠,今天满3岁。”沈元悠奶声奶气地回答。
“你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吗?”沈修远问。
“爸爸叫沈修远,妈妈叫俞永平。”
沈元悠给出的答案,惊得沈修远脚下一个踉跄,把走在后面的沈元玖也吓了一跳。
这是哪个家伙在恶作剧?
沈修远黑着脸走进正房,吩咐杨天成热两杯牛奶给沈元悠、俞元然喝。
他将沈元悠放在单人沙发上,从沈元玖手里接过小男孩儿,柔声询问对方的姓名、年龄。
“我叫俞元然,3岁。”
俞元然伸出3根胖乎乎的手指头,不问自答。
“爸爸叫俞永平,妈妈叫沈修远。”
沈修远郁闷地看着沈元悠、俞元然,问道:“刚才,是谁送你们过来的?”
“爸爸。”
“妈妈。”
沈元悠、俞元然同时回答。
“你们知道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吗?”沈修远问。
沈元悠、俞元然同时报出一模一样的手机号码。
沈修远赶忙抄起茶几上的无绳电话,照着孩子们给出的号码打过去。
见电话接通后,对方没有出声,他忙问道:“您好,我这儿有两个小朋友,一个叫沈元悠、一个叫俞元然,是您的孩子吗?”
“是我和你的孩子。”沙哑的男性嗓音传出,“他俩和你一天生日,你们一起过吧。”
沈修远听出这是俞永平的声音,震惊地叫道:“你胡扯什么?”
“是真的。”俞永平解释道,“4年前,我去找你抽血,就是为了培育我俩的孩子。他俩很健康、很聪明,完全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他俩很想你,一直吵着要见你,我只好把他俩带过来了。你留他俩住一夜吧。我明早过来接他俩走。”
沈修远挂断电话,来来回回打量抱着杯子喝牛奶的沈元悠、俞元然,抬头问杨天成:“你相信,两个男人也能生出孩子来吗?”
杨天成狐疑地看着两个孩子,问道:“这真是你和俞永平的孩子?”
“我不知道。”
沈修远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他要是真能……”杨天成顿了一下,凑到沈修远耳畔,小声说道,“我也想和你生两个。”
沈修远瞪大双眼,脑子一片混乱。
因为沈元玖与沈修远有七分相像,沈元悠、俞元然有点混乱。
搞清楚谁才是沈修远后,他俩立即热情地扑到沈修远身上,各自叫唤“爸爸”、“妈妈”。
叫着叫着,沈元悠、俞元然突然异口同声地哭了起来。
沈修远左手抱沈元悠、右手抱俞元然,轻轻摇晃涕泗横流的二人,柔声哄慰。
待到二人平静下来,他吩咐沈元玖帮二人擦拭眼泪鼻涕,语气温和地询问他俩大哭的原因。
“妈妈说,你有自己的家庭,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
沈元悠可怜兮兮地看着沈修远,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你不要我了?”
“爸爸说,只能住一天,明天就走。”俞元然委屈地说道,“我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沈修远心疼地搂着沈元悠、俞元然,对俞永平这个罪魁祸首大为恼火。
当晚,为了给沈修远贺寿,所有亲人、朋友齐聚一堂。
因为都是自己人,沈修远没有隐瞒沈元悠、俞元然的身世。
得知两个男人可以有孩子,朱富贵、乔子行、薛开言都动了心思,各自偷偷琢磨。
第二天早晨,俞永平如约来接沈元悠、俞元然离开。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着沈修远的大腿,嚎啕大哭。
沈修远怜惜地抚摸着沈元悠、俞元然的小脑袋,愤怒地瞪着一脸肃穆的俞永平,呵斥道:“瞧瞧你干的好事。孩子们都有心理阴影了。”
“我也没办法。”俞永平无奈地说道,“我怕他们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你居然一声招呼不打,就弄出两个孩子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沈修远怒道。
“对不起!”俞永平低头道歉,“我只是想有个寄托。一辈子,太长,太难熬了!”
沈修远心中一痛,怒气顿消。
他低头看着两个死赖着不肯离开的孩子,疼惜地说道:“他们不走了。要走,你自己一个人走。”
俞永平垂着头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道:“为了他俩的健康成长,我们一家四口,最好是住在一起。”
“你不用回美国工作吗?”沈修远问。
“我可以把实验室搬过来。”俞永平回答。
沈修远盯着俞永平的满头白发看了老半天,想起这19年的漫长煎熬,自问余生还能有几个19年,摇摇欲坠的心防轰然坍塌。
他仰天长叹一声,放弃似的说道:“回来吧!”
太阳,陡然间从厚重的云层里蹦出来,光芒万丈!
沈修远没想到,他这一松口,竟然将另外两匹在美国伺机而动的狼也招回来了。
他的身边,一下子聚集了七匹狼。
从此,他过起了鸡飞狗跳的生活,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正文完——
番外:慧剑
沈修远一直认为,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所以,他拒绝了所有向他表白的人,指望一大家子能够和和美美。
事实证明,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自从他松口招了俞永平回国,杜逸彬、杨剑成也闻风而动,齐齐放下在美国纽约的工作,来到蓟京。
杜逸彬在中国无依无靠,理所当然地投奔了他,光明正大地住进沈家四合院。
杨剑成的姥姥、姥爷仍然健在,并且身体硬朗。
他这个唯一的外孙子既然回了国,自然必须住在家里头。
张月玲、梁鸿烈年事已高,不可避免地被各种老年病缠身。
沈修远与两位老人接触不多,对他俩并没有深厚的感情。
只是,他不忍见杨剑成失去最后两位亲人、从此孑然一身,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让杨思源每个星期请两位老人到家里做,然后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空间里的山泉水。
因为喝的量不大,两位老人不至于返老还童。
不过,他俩的身体却越来越健康,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
杨思源对此很高兴,私下里向沈修远表达过谢意,得到的却是义弟的白眼和数落。
此后,他没再说过“谢”字,心里却始终存着感激。
为了宝贝儿子杨怀进,他将要在这世上活很多年。
如果身边的老朋友都去世了,他还是会觉得孤单的。
他需要梁鸿烈这位朋友,需要一位跟他一样经历过大风大浪、世事变迁的老人陪在身边。
杨剑成一回国,尚来不及对心上人展开追求行动,便被姥姥、姥爷像念紧箍咒一样催促着结婚生子。
他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便找上俞永平,要求对方帮他弄一个属于他和沈修远的孩子,却被俞永平提出的条件气歪了鼻子。
“想要孩子?可以!但是,你必须承诺放弃小远,从此不再纠缠他。”
这是俞永平平静的提议。
“你做梦!”
这是杨剑成炸毛的回应。
俞永平知道,所有觊觎沈修远的人,都在觊觎他手里的独门技术,都想要拥有属于自己和沈修远的孩子。
他正烦这群贼心不死的狼呢,怎么可能帮他们弄孩子?
要知道,沈元悠、俞元然这一对宝贝,可是他耗费了近20年心血才研究出来的成果。
自从明确了自己对沈修远的爱,他便开始探索两个男人生出孩子的可能性。
他想拥有他与沈修远的结晶,并为此孜孜以求。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的成功了!
当看到两个小家伙从人造子宫里诞生时,他落泪了。
他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他密切观察了整整3年,确认两个孩子都不存在缺陷、都能健康成长,这才放心地将他俩带回国,与沈修远见面。
为了让两个孩子拥有良好的生长环境,他没有公开发表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研究成果。
他只是与一群志同道合的科学家建立了“干细胞银行”,为人类的健康长笀提供有力的技术支持。
如今,两个孩子已经化身为强力胶水,整天黏在沈修远身上,让众狼无法近身,成了俞永平钳制群敌的有力武器。
这样得天独厚的武器,只有他一人拥有,优越感自然无须言说。
不过,心上人只能远观,不能近摸,这实在是太让人痛苦了!
以前,他与沈修远相隔万里,又整天埋头于实验研究,并不强烈。
现在,他退出了一线研究,只担任指导工作,时间、精力一下子空了出来,又天天与美人见面,他那苦苦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大有撞毁堤坝、泛滥成灾之险。
他很怀疑,这一干情敌都跟他一样着急上火,所以,沈宅的空气中,才会总是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危险。
而朱富贵、杨天成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则是一见面就吵架,甚至还会大打出手。
除了沈修远,没人能拉开缠斗成一团的二人,也没人愿意插手。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其实,大家都很想找人打一架,借以发泄一下烦闷的心情。
某个星期六早晨,朱富贵、杨天成又打架了。
沈修远在拉架中被误伤,气得离家出走了,连沈元悠、俞元然这两个宝贝疙瘩都没能拉住他。
沈修远很烦躁。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鸡飞狗跳的生活,只能选择逃跑。
他关闭手机,从蓟京飞往青岛,前往游艇码头,驾艇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