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远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里又痛又悔。
若不是他太自以为是,永平怎么会一夜白头?
这孩子才23岁啊,却被他毁成了这副模样!
“对不起!”
沈修远发不出声音,只能以口型道歉。
俞永平连连摇头,紧紧握着心上人的手,泪雨滂沱。
他不该告白的!
他不该心存侥幸!
早知道会把他的宝贝害成这样,他就算是憋死、抑郁死,也不会吐露真情!
沈修远的体温快速下降,俞永平的体温却急速攀升。
见俞永平烧得神志不清,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沈修远心疼地直掉眼泪。
这孩子的心性一向坚忍不拔,却也因为太过隐忍而容易压抑过度。
4个孩子里,他虽然是唯一一个拥有完整家庭的人,却活得最压抑,最让沈修远放心不下。
70、抉择
杜逸彬将两张病床拼在一起,方便沈修远触摸俞永平。
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两个病人,又不想让杨剑成过来添乱,打算再雇用一名护工照顾俞永平。
沈修远表示,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能康复,不希望病房里出现陌生人。
他见杜逸彬熬得双目通红、眼圈泛黑,心疼地吩咐对方再弄张病床过来躺下休息。
这贵宾病房面积极大,即便屋里并排放着三张病床,依旧不显拥挤。
沈修远睡在中间,左手牵着俞永平的右手,右手牵着杜逸彬的左手,左耳听着俞永平的呓语,右耳听着杜逸彬的鼾声,心里油煎似的难受。
他们都深爱着他,他却一个都不能给予回应。
以前,他尚能纵容杜逸彬的强吻。
现在,他却必须要和杜逸彬划清界限,不能再与后者发生亲密接触。
否则的话,他无颜面对两个孩子。
他开始认真考虑娶妻生子一事。
他认为,这是摆脱目前这种困境的唯一方法。
主意打定之后,沈修远悄悄爬下床,走进卫生间抵好门,集中意念进入空间。
他喝了一肚子山泉水,又泡了一会儿温泉,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
他从空间里弄了些山泉水出来,全部注入俞永平的输液瓶。
之后,他爬上床躺下,安然入睡。
两天后的早晨,沈修远、俞永平一起出院。
杜逸彬紧握着沈修远的手,叮咛道:“你可千万别再住院了!你要是再折腾一回,我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沈修远歉然一笑,安慰道:“你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杜逸彬转头打量表情平静无波的俞永平,关心地问道:“你刚出院,一个人开车没问题吗?”
“没问题。”俞永平回答。
沈修远走上前,重重拍了下俞永平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安心工作。记得早、中、晚各喝一杯我给你的水。”
俞永平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沈修远一眼,扭头上车。
二人立在原地,目送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黑色跑车驶出医院院门。
杜逸彬收回视线,邀请沈修远上车。
他将车钥匙插进锁孔,却没有发动汽车。
他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小远,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沈修远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杜逸彬,纵然心有不忍,还是实话实说。
“我打算回国相亲,娶妻生子。”
杜逸彬苦笑了一下,心中一片涩然。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做。”
“逸彬,你不要再等我了。不会有结果的。”沈修远劝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要被我这根枯草障了目!”
杜逸彬轻哼一声,叹息道:“多情却被无情恼。你既无情,就不要再管我了!”
沈修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转移话题。
“年初我就提醒过你,亚洲金融危机要爆发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杜逸彬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专心应对金融危机吧。”
沈修远扭头看着窗外绚烂的夏日阳光,心境若在深秋,一片萧索。
1997年7月2日,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实行浮动汇率制,引发了一场遍及东南亚的金融风暴。
这场风暴一路横扫至香港、韩国、日本,演变为亚洲金融危机。打破了亚洲经济急速发展的景象。
前世的这一年,沈修远只是个4岁小娃娃,父母亲人都是穷山沟里的农民,压根儿不知金融为何物,自然对这场危机没啥印象。
而这一世,沈修远身在其中,虽说因为有先见之明而稳坐钓鱼台,还是切切实实地感受了一回哀鸿遍野的凄凉景象。
沈修远在钱场顺风顺水,情场却出现了危机。
而这危机,还是跟钱有关。
他于7月初回国后,请杨思源帮忙介绍了一个对象。
女方名叫宫初凝,比他小两岁,是蓟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目前留校任教。
她的父母是退休干部,哥哥宫初战是蓟京市海庄区副区长,仕途平坦。
她虽然相貌平平,却因为家境优越、气质上佳而不乏追求者。
沈修远与宫初凝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女人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对她挺满意。
知道宫初凝具有浪漫主义情怀,他便投其所好,哄得对方芳心大动。
11月底的周末,沈修远冒着严寒,特意开车带宫初凝去一家情趣浪漫的饭馆吃晚餐。
席间,他注意到宫初凝一直心不在焉,遂体贴地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早点送你回家吧。”
宫初凝摇了摇头,看着沈修远欲言又止,一副异常为难的样子。
“有话就说吧,别把我当外人。”沈修远鼓励道。
宫初凝一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你要多少?”沈修远爽快地问。
“1000万。”宫初凝回答。
沈修远吃了一惊,问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不能说,但是,我真的急需要这笔钱。”宫初凝语气急切地说道,“我知道你拿得出来,你能借给我吗?”
沈修远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什么时候能还我?”
“我不知道。”宫初凝应道,“可能很快,也可能要很久。”
沈修远皱眉看着宫初凝,问道:“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会借1000万给我吗?”
“要不这样吧。我们订婚。”宫初凝改口道,“这1000万,算是你家给我家的聘礼。”
“你这聘礼,可真够高的!”沈修远腹诽了一句,说道,“你给我一个星期,我考虑一下。”
“3天。”宫初凝开始讨价还价,“我急用!”
沈修远瞧着宫初凝急赤白脸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难看。
因为各怀心事,二人都无心继续吃饭,干脆结账离开。
沈修远开车将宫初凝送回家,掉头便去找杨思源。
宫初凝一进家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宫初战便急吼吼地迎了上去。
“怎么样?他肯借吗?”
“他不太愿意借,却也没有拒绝。”宫初凝回答,“我按照你说的,让他给我1000万聘礼。他说要考虑一个星期。我把时间减成了3天。”
“这小子真抠门!”宫初战骂道,“他富得流油,拿1000万出来根本就是小意思,居然还推三阻四的。”
宫初凝脱下米白色羊绒大衣、米色皮靴,穿着天蓝色羊绒连衣裙、肉色连裤袜,趿拉着棉拖鞋,有气无力地爬上二楼。
进入卧室后,她反锁好房门,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上,心里堵得难受。
若不是事关哥哥的仕途、名誉、自由,她今天绝对不会向沈修远开这个口。
她已经偷偷地将自己视为沈修远的爱妻,只等着情郎上门求婚、让梦想成真了。
没想到,竟然被1000万给破坏了。
最初前去相亲,她只是为了给介绍人面子,对这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漂亮男人其实没什么好感,只以为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见面交谈后,她发现沈修远不止相貌出众,气质也特别好,学识还很渊博,谈吐、风度、品味等等都非常好,当时就动了心。
二人每个周末约会一次,两个月下来,她彻底沦陷,恨不得早点嫁入沈家,以免心上人被其他女人抢走。
如今,只能苦等3天,看沈修远的最终选择了。
如果他为了省那1000万而放弃她,那她恐怕会后悔死!
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哥哥?
唉……
沈修远一跨进杨家大门,杨怀进小朋友就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飞扑过去。
“哎哟,儿子,爹爹身上凉啊!”
沈修远快速脱掉羊绒大衣扔在一边,张开双臂接住冲上来的小肉弹,笑眯眯地接受对方带着口水的热情亲吻。
杨思源捡起沈修远扔在鞋柜台面上的大衣,将其抖了抖,挂进衣橱里。
“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没去陪佳人?”
“还佳人呢,快成‘堵人’了。”沈修远埋怨了一句,说道,“我们去书房谈。”
杨思源知道沈修远这是有重要的事,遂连哄带逗地将紧紧抱着干爹脖子不肯撒手的杨怀进给抱了过来,吩咐家中保姆好好看着。
二人一前一后上到二楼,进入书房落座。
沈修远将宫初凝先借钱、后要钱一事说了,分析道:“我猜,这钱应该是宫初战让她要的。那家伙不会是捅了什么篓子,急等着用钱摆平吧?”
“我找人帮你查查。”
杨思源起身去写字台前打了个电话,吩咐对方两天之内报告结果。
挂了电话后,他坐回沙发上,表情严肃。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敢张口向你要1000万。太不像话了!”
“我本来觉得宫初凝这人还行,现在对她印象很差。这钱,我不想给。”沈修远道出心里话,“说句难听的,她在我心里,不值这个价!”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真没想到,宫家人居然这么不靠谱!”杨思源叹道,“本来想给你多找个靠山,却变成了累赘。”
“没这么严重。”沈修远安慰道,“幸好她这嘴脸暴露得早,咱还来得及撤退。”
“见微知着。赶紧撤吧。”杨思源说道,“别到时候惹上一身骚。”
71、绑架
沈修远点了点头,放松身体倒在沙发里,一派慵懒。
“娶老婆,不是娶一个人,而是娶一大家子,光是想想都累。干脆我找个孤儿身份的女人得了。”
“那她的作用,就是生孩子、做家务,对你的事业、前途没有任何帮助。”杨思源教育道,“婚姻可是大有学问的。这婚要是结的好,青云直上;要是结的不好,日暮途穷。”
“我不想青云直上,只想过点舒心的小日子。”沈修远实话实说。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没有野心呢?”杨思源不赞同地看着沈修远。
“我懒嘛……”沈修远耍赖道,“我养的孩子都成才、自立了,我功德圆满了!”
“你自己的孩子呢?不要啦?”杨思源问。
沈修远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我也像你这样,弄对龙凤胎出来。儿子、女儿都有了,还不用花心思哄女人。”
杨思源目光炯炯地盯着沈修远看了一会儿,语气温和地说道:“我发现,你这半年的变化很大,人变得消极了。情绪很容易消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修远愣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的伤感。
他仰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话语仿佛冰凉的雨丝一般飘出。
“都过去了。”
杨思源瞧出沈修远的消沉,心里虽然疼惜,却不知该如何施以援手。
“我看,你现在真需要有个孩子。我帮你物色一下人选,先给你弄个儿子吧。娶老婆不能轻率,得慢慢来。”
沈修远侧头望着杨思源那饱含关切的脸,心中一暖,道了声“好”。
两天后,杨思源接到电话报告,一下子火了。
“这种蛀虫,必须严办!”
他发布完指令,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恼火地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待到情绪平静下来,这才打电话招呼沈修远来家里。
得知宫初战涉嫌挪用巨额公款赌博、炒股,并且涉嫌贪污受贿,沈修远鄙夷道:“这兄妹俩,真是一丘之貉!还敢跟我要钱,真是不要脸!”
“我真没想到,宫家居然出了这么个蛀虫!我竟然还把宫初凝介绍给你,真是……唉……”
杨思源连连摇头,自责不已。
“好了,都过去了,反正我们也没有损失。”沈修远轻拍杨思源的肩膀,劝慰道,“哥,咱俩可是一家人。你这个样子,就太见外了!”
杨思源伸手抱住沈修远,连声道歉:“哥对不起你!对不起……”
“女人心,海底针。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去琢磨女人了。”沈修远说道,“我还是踏踏实实地养儿子吧。”
“好!”杨思源点头,应道,“哥这就给你办。”
第二天,沈修远给宫初凝去了电话,拒绝掏钱,并且宣布断绝来往。
宫初凝急忙想要挽回,却被沈修远强行挂断了电话。
她再回拨过去,听到的总是电话忙音。
她知道,她的如意郎君彻底没了,悔得泪水涟涟。
半个月后,宫初战被警方逮捕,前程尽毁。
宫家二老为了儿子四处奔走,却求救无门。
宫初凝经受不住舆论压力,主动辞职,从此闭门不出。
1997年的凄凉,阴魂不散。
1998年的到来,不但没能带来新气象,反而送来了周君玉被绑架的坏消息。
沈修远竭力安抚躁动不安的杨天成,派出中诚安全的所有精锐,配合戴嘉丰办案,协助警方寻找、营救周君玉。
他按照绑匪要求,命人连夜准备500万元旧钞票,心里对周君玉这个死活不肯相亲、整天给儿子制造麻烦的女人厌烦透了。
乔子行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观察沈修远的言行举止。
见沈修远穿着室内衣服跑到院子里吹冷风,他赶忙拿上羊绒大衣追出去。
他帮沈修远穿好大衣,在其耳畔询问:“你好像很讨厌这个周君玉?”
沈修远微微一愣,压低声音问道:“我的表现,很明显吗?”
“我能看出来。”乔子行回答,“别人能不能看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沈修远仰头望着漆黑的冬日夜空,烦躁地说道:“这个女人,现在已经变成了无边无际的乌云。只要有她存在,杨天成这辈子就像这夜空一样,一片漆黑!”
“现在,正好有一阵飓风可以吹散乌云,你又何必阻止飓风呢?”乔子行直言不讳。
沈修远震惊地看着隐在幽暗光影中的乔子行,结结巴巴地说道:“她是……成子的……妈……唯一的……亲人……”
“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让你很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乔子行冷淡地说道。
沈修远感动地抱住乔子行,柔声说道:“谢谢!我现在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