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知道。」阿哲脸红脖子粗,被说中伤心处。
他就是知道。常非拨开阿哲拉着他领子的手,「总而言之,你自己的妞自己把!我要回家了。」他趁
阿哲不注意,转身奔跑,飞快地逃走。心中很有罪恶感。
兄弟,别怪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常非狠下心,不回头地奔跑。
如果阿哲聪明点、细心点就能发现,每次跟小珍出去时,小珍的眼光都不是在看他,而是看着被拖来
的常非身上。关于这点,常非看得很清楚,所以才更不想跟她见面。他可不想为了一个女生,而让他
们兄弟难做人。
这真是造孽啊!常非大叹。一路跑回家。
妈妈正在收衣服,常非放下书包,才刚脱掉学校外套,就被妈妈赶去洗澡。
常非拿出换洗衣物,还有一罐花叔送他的保养液,听说滴在水里泡澡可以洗得更舒服。他试过,效果
挺好的,从此花叔便会定期送来给他。现在已经是他洗澡的必备品了。
常非打开水龙头,要流满满一缸。跟冲澡比起来,常非更热衷于泡澡。
舒舒服服泡完澡,常非有种重生的错觉。妈妈拿着电话,交给常非,笑得有些暧昧,「非非,你同学
找你。」
「谁啊?」常非疑惑地看着妈妈,怎么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是女孩子喔。」妈妈笑得很开心,似乎在期待什么。
「你不要误会啦。」常非似乎越描越黑,妈妈呵呵笑着走开。常非还疑惑会是谁打来,结果一听对方
的声音,恨不得马上挂电话。
是小珍打来的电话,「可以出来见个面吗?」
「可是我——」常非脑海里飞快地运转,得要找个理由拒绝她。
「拜托。我就在你家附近。」小珍语气严肃。容不得拒绝。
常非犹豫一会,还是答应她。和妈妈交待一声,换上外出衣,匆匆出门。一下楼就看到小珍,果然在
他家附近。常非下意识左顾右盼,没看到阿哲身影。
「阿哲呢?怎么没看到他?」常非问。想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
「是我自己要来找你。」小珍说。言下之意,阿哲没有来。
常非很怕这种气氛。有不好的预感。突然沉默起来,看着小珍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他也怕开口说错
话。
尴尬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小珍递出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送到他面前,害羞地说,「生日快乐。」
「啊、谢谢。」常非受宠若惊,收下礼物,内心五味杂陈。为了化解尴尬,常非友善询问,「可以打
开吗?」小珍羞涩地点点头应许。常非打开精美的小盒子,怀抱着忐忑的心,希望不是什么太惊人的
礼物。
盒子完全打开,里面摆放的是绿色长条猫眼石,石身刻着常非两个字,行书毛笔字体。
糟糕,这个礼物他很喜欢。常非拿起猫眼石,目不转睛地看着石头的光泽,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
小珍在一旁解释,「这是我亲戚去澎湖,我请他们顺便做一个。」
「谢谢,我很喜欢。」常非盯着猫眼石。
小珍伸手拿走常非的猫眼石,说,「我帮你挂在手机上。」另一只手摊在常非面前跟他讨手机。要帮
他挂在手机上。
盛情难却、拿人手软、兄弟情谊——常非脑海里浮出一些成语。挣扎着拿出手机,交给小珍。
战战兢兢。小珍帮他挂上手机,少女娇羞地递还给他。常非警钟大响,但已错过了拒绝的时机,连同
她送的礼物一起收下。
「谢谢。」除了道谢,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嗯,不客气。」小珍含蓄微笑。正当常非跟她道别时,小珍又叫住他,「常非!」
常非缓缓转身,缓慢回头。他看见一个豁出去的少女,抓住他衣服一角,垂着头,害羞地说话。她说
,「我喜欢你。」
常非睁大双眼,看着小珍垂着头,途中没有抬起过,不等他的回答,落荒而逃。就这么走了。常非震
惊万分。他该怎么办才好——
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妈妈兴冲冲地询问,「怎么样怎么样?是女朋友吗?」
「她不是。」常非解释着。
「唉呦别害羞了。妈妈都知道。」妈妈眼睛闪闪发光,「我已经跟你花叔说了,今天要来大肆庆祝我
们家非非交女朋友啰。」妈妈兴奋地拍手。
常非紧张,「你怎么跟花叔说?」
「安啦安啦。花叔也很赞成喔。我叫爸爸赶快回家。」妈妈开心地拨电话。
常非已经完全不想阻止她了,也不能阻止她。他现在有更大的问题要面对,待会他要怎么跟花叔解释
这件事——
晚餐时分,爸妈、花叔跟他,围成一桌,大家一起吃饭。妈妈笑语晏晏、谈地说天,聊着常非与异性
交往的话题。表面上和乐融融、阖家欢乐,私下暗潮汹涌。
花叔虽然都配合着妈妈的话,但常非感受到异常的压力。笑容下的花叔,似乎很不开心。这顿饭常非
吃得很煎熬。
沉重。常非碗里的食物没动几口。
「饭还剩下很多。」花叔注意到他,「不合胃口吗?」
是话题不合胃口。常非暗叹,「没有。只是饱了。」放下筷子。
「小敦,今天要留下来过夜吗?」爸爸询问花叔。
「嗯。」花叔应了声。
花叔要留下来,表示晚上会一起睡觉。常非很惊恐,低下头不敢抬头看花叔。
十点半,花叔开门,进入常非的房间。早早邀约常非睡觉,带着极为和善的笑容,「常非还要念书吗
?」
常非摇摇头,表示没有。
「那么要睡了吗?」花叔询问。
「花叔要睡了吗?」
「嗯。」花叔应了声。声音沉得令常非十分紧张。
「我知道了。我先去刷牙。」常非阖上课本,收进书包。起身离开房间,去浴室刷牙。该来的还是会
来。常非没有逃避的意思。,
花敦看着常非离开,视线离开常非,寻找他送给常非的盆栽。盆栽内依旧是很普通的植物。依旧没有
开出花苞。花叔安心许多。因为他知道常非还没有动情,还没到成熟期。
花敦有个秘密,死守十七年,若无意外他会一直死守下去,直到死去。
常非其实不是人类。常非是植物与人血所孕育出来的妖怪。
十七年前,他一心一意追求完美的植物种子,反被狡诈的妖怪欺骗,糊里糊涂种下妖花的种子,以为
能看到世界上最美的花。
种子发芽当天,正好是大嫂怀胎满十月生产的日子,新芽散发出甜甜的清香,弥漫整个室内,花敦如
痴如醉。
等到他第一次抱起常非,闻到他身上和新芽一样的清香,他才醒悟过来,他手中的婴儿不是大哥大嫂
真正的孩子,而是他家里以血养育的种子新芽,寄生在他嫂嫂身上,所生出来的妖怪。
他应该要在发现这个事实时,立刻杀了这孩子,不该让他继续生长。但他杀不了常非,因为大哥大嫂
是这么爱他,视他为唯一的孩子。
殊不知,可能连失去生育能力,都是因为妖花的存在。光是常非那破坏性十足的领域性,很难让花敦
不这么联想。妖花的能力让常非的生活范围内容纳不了任何一株植物,更何况是再多生一个小孩。宛
如杜鹃鸟般残忍。
花敦不知道,以自身的精气能去喂养这个妖花到什么时候,只是最近,随着常非的成长,需要的养分
越来越多,超出他身体的负荷。总有一天,他会被抽干死去。
纵使如此,他还是得维持常非心中第一名的位置。他得成为常非唯一的养分,不能放他去危害其他人
。这是他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承受。这是一切都为了他最爱的亲人,所以花敦牺牲了自己,持之以
恒地栽种妖花,成为妖花唯一的食粮。
常非生日时,他所送的盆栽,其实只是妖花的一部分。会开出什么花,他也不知道。将妖花送给常非
栽种,让他自己面对自己本身,算是他一点点的坏心眼。他自己也搞不懂动机是什么。
常非刷完牙,回到房间,打开门,花叔背对着自己,对着盆栽发呆,随意地摆弄着叶子。
他出声,「花叔?」对他说话。常非看不到花叔的脸,充满憎恶与讨厌。
「要睡了吗?」花叔转身时,表情已经恢复平和模样。
常非点头,爬上床,盖上被子,准备入睡,战战兢兢地盯着花叔。花叔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也进入被
窝。结果是常非按耐不住,「花叔不问吗?」
「问什么?」
常非做错事般地低声下气,「女朋友的事情。」
「那个只是误会吧。」花叔谅解。从常非身后抱住他,「非非最喜欢的人是花叔对吧。」背对的表情
冷漠至极。
「嗯,我最喜欢花叔了。」常非回应。轻轻笑着。
「非非在笑什么?」花敦询问他。其实并不是很有兴趣。
「我本来还担心你误会,还想该怎么跟你解释才好。幸好花叔很信任我。」常非幸福地叹了口气,「
我果然最最最最喜欢花叔了。常非最喜欢花敦。」今天不怕睡不好了。说了用餐的咒语。
花敦一愣,「嗯。快睡吧。」看来明天又要睡过头,赶不上开店的时间了。
「晚安。」常非开心地应答,闭上眼睛安心入睡。
花敦抱着常非开始喂食他,让常非的身体吸收他的精气。明明昨天已经喂食过,但食量却不减半分。
很快地花敦露出疲惫的模样。
成为这妖怪的独一无二,成为常非最喜欢的人,然后喂食他、养育他。
这个秘密,如果可以,希望能够带进坟墓。到时候,他也会带着常非一起。他们永远都不分离。
花敦的内心世界扭曲,他对常非极好,像对待情人般的好,但那不是爱情。他不爱常非,却要常非把
自己当作是独一无二、最喜欢的人。
每当常非对他告白时,他只感到厌恶与无奈。
动作是这么轻柔、仿佛对待至宝般的呵护,内心却完全背道而驰。
在花敦心中,常非就只是个妖怪。他没办法去爱一个害死自己真正侄子的妖怪。就算那个妖怪再怎么
天真无邪,他也无法爱他。他不爱常非。
所以花敦的拥抱永远是背对着拥抱。打从心底排斥他。
如果非非知道他最最最喜欢的花叔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会不会难过地大哭一场呢?花敦抱着瘦弱的常
非,虚弱地闭上眼睛。带着略胜一筹的微笑,昏睡过去。
然而认为自己不爱常非的花敦,是否真如自己所想,不爱常非呢?这疑惑,连花敦自己都不敢面对。
小珍事件过后,很快就是期末考周,大家都拚了命为考前冲刺,常非也不例外。
期中考周的礼拜三中午放学,下了一场临时雨。将所有人困住动弹不得。校门口聚集了许多没带伞的
同学,人满为患,人声比雨滴还吵杂。
常非的家就在这附近,抱持着只是淋湿一点的想法。打算一口气直奔回家。一旦作了决定,马上实行
。常非护着书包,深吸口气,埋头狂奔。
在他身后引起一阵惊呼,接着许多等得不耐烦的人效仿他,淋雨狂奔。
只是雨势不见好转,甚至越下越大。淋雨的常非觉得双脚一阵酸软,痛得他几乎不能迈步。此时才想
起花叔警告过他,他的身体不能接触雨水太久。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没放在心上,但他现在
亲身体会到警告的重要性。
哗!常非脚软跪倒在路中央,他的脚已经无力再前进了。
他有一种会死的预感。失去意识前,他还想,他会不会是第一个淋雨淋到死亡的人?这么奇怪的事,
应该可以上社会版的头条。
「你还好吧?」
隐隐约约中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常非很想睁开眼睛看对方,但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人将自己拉离有雨的地方,动作极为轻柔,身上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凭靠着微眯的眼缝,看到对方带着奇怪的面具,看不到真面貌,让常非有点失望。那人帮他把身上的
雨水擦干,似乎细心照料了许久。
之后,他就没有知觉了。再度醒来,已经躺在自家的大床上。连衣服都换新。常非起身询问妈妈,「
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自己走回来的啊。」妈妈笑说,「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没有人送我回来吗?」他不可能自己走回来,他都失去意识了,怎么可能走路。
「没有人送你回来啊。」妈妈偏头回想,「不过你倒是很奇怪,明明有钥匙还按门铃。」本来还以为
是花敦来了,一开门没想到是淋了大雨的常非。吓了她一跳。
常非苍白着脸,觉得事情很古怪。难道说是他失去知觉后,开始梦游?
「啊,对了,你还拿了一个奇怪的面具回来。」妈妈到浴室拿了个面具过来,「你说什么都不肯把面
具放下。还带进浴室里洗澡呢。」妈妈十分担心。
一个奇怪面具,证明了常非刚才的遭遇都是真的。常非傻愣地看着面具说着,「妈妈,我刚刚被这个
面具的主人,救了一命。」
「救一命?你刚刚遇到什么危险?!」妈妈惊呼。
「因为淋太多雨,所以我走不回家。」常非眼睛亮亮地说,「我还以为会死掉。幸好被那个人救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重点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常非小心地将那面具抱在怀中。这是救命恩人的面具,从今天开始是他的宝贝。
「唉呀,非非,到底是在说什么,妈妈有听没有懂。」妈妈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妈妈不懂,没关系。」常非笑了笑,他自己知道就好。
那天晚上,常非一直闻到一股很浓很香的气味,充满他鼻腔,几近呼吸困难的地步。肚子也异常地疼
痛。常非弯曲着身体,捧着肚子,觉得痛得要命。
混乱中作了一个梦,梦中有双手轻柔地摸着自己,他想睁开眼睛看,却只看到面具。所以他伸手扯下
面具,想看个究竟,但面具一被他拉下,梦就结束了。
常非像是被恶梦吓坏般惊醒,猛地坐起身,腹部传来阵阵疼痛,痛得他捧着肚子弯下腰。低声说着脏
话,「妈的好痛。」
忍痛起身,居然还有昏眩感,他恍惚地回头看凌乱的床铺,赫然发现一滩血迹。是自己躺着的地方,
顺着血迹居然是从自己的裤子流出来,常非震惊万分。
他跌坐在地,将内裤脱了下来,弯下,看着自己的私部。
将将将将将——(这一定是世界末日)。常非的身体长出了,女性的第二性征。
刚满十七岁不久的常非,十七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正常的男孩子。如今,他得大改观了。他成了人们
口中所谓亦男亦女、拥有两性器官的「双性人」!
常非错愕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房间一角,花敦送给常非的盆栽,那长年不开花的植物,如今开出了小小的花苞,含苞待放,香气四
溢。
第五章:雌雄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场面。在一个很尴尬的时机,面对很尴尬的人(妖怪)。
陆言深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双手摆放膝上,身体畏畏缩缩,肩膀紧绷地面对着盛怒中的狐狸。
『你的面具呢?』狐狸双手交叉于胸前,阴着脸,原本漂亮美艳的脸冒着无数的青筋。若是陆言深再
不从实招来,青筋将会无上限地增加。
「面具——」言深眼神闪烁是说谎的前兆,狐狸上前掐住他的下巴忿忿然,『不准说谎。』将言深的
嘴巴挤成阿拉伯数字三的形状,放开他时再次警告,『快点从实招来,坦承从宽。』
言深捏捏自己酸涩的嘴,狐狸下手不轻,看来真的生气了。他撇撇嘴,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
直到狐狸等得没耐性,露出狐狸尾巴成极缓慢的频率摇摆,那是发威的前兆。言深才双手投降,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