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扣了我的身份证,有很多事情我都办不了,而且你不赞同我找工作。”
理直气壮,的确,乔觅是有这个资格,然而他完全忽略了孟靖源要蛮横的时候,就绝对不会把道理当一回事,如此刻:“我不准,你就给我乖一点,敢用他的电子账户,我让阿花把他黑了。”
“你太不讲理了。”乔觅性子温和,却也不是豆腐做的,他可以包容任性的年轻人,却不代表盲目的服从:“我不能总是依赖你,所以才希望尽早独立,姜医生只是热心帮忙,他并没有冒犯你。”
想不到这天然呆也知道反抗,孟靖源心中微讶,却不愿退让:“窥觎我的东西,就是一种冒犯!”
乔觅注视近在咫尺的怒容,抬手轻揉犹如炸毛大猫的孟靖源的发顶,安慰:“对,我是你的食物,但是姜医生又不吃我,你根本不用担心。”
乔觅竟然用对付小鬼的方式对待他,孟靖源有一刻石化,好一阵以后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澎湃的混乱情绪,一把将人按倒座椅上压住,犹如准备咬住猎物喉管的狂狮,眼中满溢的侵略与占有欲,垂首在那白皙的耳畔低喃:“让我告诉你吧,那姓姜的庸医很喜欢你这种肉干,他想吃你,想得不得了。”
耳边吹着暧昧的热气,乔觅再不解风情,也悟了孟靖源所指,但他有自己的考量,而且不准备隐藏:“我对姜医生没有那种意思,黑犬说他和我有红线牵着,我想问,你有办法弄断他吗?”
首次听说有人想断姻缘,孟靖源微僵,突然想起被自己压住的是谁,想来早就怀疑他脑子里缺乏某个零件,那么,有这样奇怪想法,自然也不意外。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
“为什么呀?”孟靖源不明白,天命又岂是凡人可以轻易战胜的,像姜故平那种态度,那种企图才正常,可乔觅偏偏不一样。这个奇怪的人,活生生的净灵器,奇怪地对天命毫无反应,还有莫明强大的呆。
“我不知道,只是随心。”
随心……
“你的心真奇怪。”孟靖源考虑下一步该怎么样,压在身下这微凉的身体并不美,太瘦,太孱弱,本不应该勾起他的情欲,偏偏事与愿违……该不该开动?心忖着,手掌湍过颈侧脉动,滑到胸膛处,感受心跳,那仿佛在引诱自己进一步的博动。
突然的猛烈惯性几乎把孟靖源甩到座位下,他愕然地注视着已经把注意力放到四周的乔觅身上,就听司机带着哭音,怯怯地说:“两位到了……请你们下了车再继续吧。”
孟靖源气得想杀人,倒是乔觅看司机被瞪得几乎要缩到方向盘下面去,赶忙付了车资,把拳头掐出青筋的小流氓带下去,计程车以媲美国际赛车手的水平光速飞驰而去。
“好了。”乔觅拍拍孟靖源的背,和他一起往巷子里走,做出让步:“我不找姜医生帮忙,但是我一定要找工作,把身份证还给我吧。”
“现在不是很好吗?”孟靖源语气稍微松动,却不愿轻易妥协。
“不是不好,但你要永远养我吗?”乔觅笑问。
永远?这样的承诺太沉重,或许孟靖源可以随口应付,但这一刻面对乔觅,他做不到。
“只能接网络上的工作。”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二人低语着走回大院,仿佛瞧不见在小巷上血肉模糊的鬼魂,它像一条肉虫,努力地,不懈地蠕动前进。
他们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多管闲事,只要这些闲事没有侵入他们的世界。
翌日,乔觅起了早,料理好大院的起居饮食,凑空到银行去办理电子账户,就开展了自己的工作大计。得到孟靖源许可后,阿花更积极地帮乔觅寻找机会,自此以后,晚间主屋就有了两道埋头忙碌的身影。谁也没有注意他们的工作可以在房间里独立完成,只是默契地在灯下各忙各的,直至要睡觉。
姜故平曾经上门找人,后来再也不敢了,因为大院的门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懂得撵人了,被摔痛几次以后,姜故平也乖了,只是频频给乔觅去电话关心,然而乔觅有了工作以后,往往没有太多时间闲谈,姜医生再不屈不挠也不能不依不绕,那是追求情人的大忌,只好说上两句就识相地挂断。
护士们都在传说最近院长公子中邪了,整天在装深沉扮忧郁。
对于鬼魂和犬妖的汇报,孟靖源很是满意,而他也尽自己的关系,寻找断姻缘的方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巷口那自血迹已经洗褪,人们渐渐淡忙那七个跳楼的女人,大院里各位亦然,直至某一天大早,乔觅梳洗完,又听见马桶盖传来敲响,掀开来,还是那指节修长的手,还是一只简约白信封,还是给孟靖源的。
依老规矩,乔觅付过小费后,把信封给了孟靖源,就去准备早餐,把早餐端上桌以后,只有孟靖源坐在桌沿候着,信封不见了。
“信看了?”乔觅舀了一碗豆浆递给。
“看过了。”孟靖源接过豆浆,配着煎饼吃。
“说什么呢?”
“薛思商要到这里借住几天。”
“那位道长?”乔觅心里浮现束着绵羊须的中年人身穿一身道袍,背着桃木剑的经典形象。
孟靖源轻蹙眉,语气不屑:“是的,那个贪财又抠门的臭道士,连住青年旅社的钱都不愿意掏。”
能听出来孟少对这位道长既气愤又无奈,不然凭他的性子,直接把人踢出去就是了,乔觅心里大约明白二人的交情其实很不错。
“哦,他来A市除鬼吗?”
“之前七个女人跳楼的大厦,请他来作法。”
被遗忘的记忆再次自脑海中浮现,乔觅心忖:那七个女人还留在人间作怪?不是很幸福地死去了吗?
第十八章
将完成的文件发出,乔觅看一眼时间,低喃:“今天是薛道长要来的日子,孟少怎么还不回来?最近有很多单子要忙吗?”
在电脑角落伪装桌面宠物的Q版阿花仰躺着,翘起腿一晃一晃的,轻笑:“小乔,孟少有你这个天然食物供给站,根本不用忙着接单子啦,他最近倒是一直在忙功课和考试。”以死亡解决掉考试的高中女生不禁感叹:“哎呀,当人还真是苦逼。”
手指轻戳三头身阿花,乔觅淡笑:“别自欺欺人,怀念过去可以直说,嫉妒是不可取的。”
“嫉妒你妹夫!”阿花很是纳闷,瞪了乔觅一眼,消失在屏幕中。
面对小女生脾气,乔觅莞尔一笑,打开新工作单子瞧了瞧,开始考虑如何安排时间,日常家务不是问题,但有位道长要来借住,就不知道吃不吃肉,另外孟少要考试,可得弄些好料的补一补。
脑海中规划出时间表,乔觅又开始忙里忙外,顺道收拾好一间客房,好不容易歇下来,太阳要下山了,院子里飘着饭菜香,乔觅赶忙将院子里晒干的衣物收起来,夕阳余晖也被地平线吞噬,天色迅速转暗,乔觅才要把衣物搂进屋里,就听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不禁止步回首。黑犬霍地抬起之前还懒洋洋地搁在地上的脑袋,双眸在夜色中泛着绿芒,盯紧洞开的门。
门外那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一丝不苟地胶起的发丝,西装革履,手拎简便提包,赫然一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精英企业家形象,那张脸更是棱角分明的,挺鼻薄唇,剑眉星目,俊朗且掩不住杀伐决断、风行雷厉的干练气质。
乔觅感到愕然,他不明白这样一位疑似某企业CEO的人物为什么会光临这座院子,而那双眼睛正毫不客气犹如利剑般削过来,竟然带来无形压迫感,气势好不磅礴。会光临破院子的大人物,乔觅不禁猜测:“拆迁办的?”
那双眼睛闪过一丝讶然,随即淹没,只是不再沉默,正经八百地说:“我并没有在墙外用红漆写上拆字,我找孟靖源。”
“他还没有回来。”乔觅捞了捞怀里下溜的衣物,下巴比比屋内:“进来坐坐,他会回来吃晚饭。”
剑眉猛地一剔,给这张仿佛冰雕般冷硬的脸庞添上温度,语带兴味:“你给他洗内裤?你……是强破姜氏医凶阵的那人?”
知道姜氏医院凶阵,还知道自己的存在,乔觅再猜测:“咦?难道你是那只手的主人?薛道长?”
眉毛再挑:“你知道我?”
“嗯,孟少有说过,黑犬,这就是薛道长吗?”乔觅向始终摁住狗眼的黑犬求证。
黑犬打从某人道出拆迁办以后,就干脆装死,此时不禁长叹,依旧不愿意再看这闪瞎狗眼的戏份,嚷了一句:[这家伙是薛思商没错,别叫他道长了,全世界道士都会哭的。]
“狗嘴长出不象牙。”薛思商批了一句,就大步走向主屋,无视黑犬龇牙咧嘴猛刨爪子的举动。
乔觅赶忙进屋里把衣物放好,沏上一壶茶,问:“薛道长吃不吃肉?”
“我不挑食。”薛思商抿一口茶,双目微眯,不禁多看乔觅几眼:“茶泡得不错。”
乔觅微笑接下赞赏,打小为了获得认可,他没少下苦功夫,其中一位伯父对茶的要求十分苛刻,自然没有落下,薛思商会喜欢,他并不感到意外。
“客房已经收拾好,薛道长要先休息一会吗?”
到唇边的茶杯顿住,薛思商打量一眼有女仆潜质的乔觅,说:“直呼我的名字吧,另外,我也想问问关于那七个女人的事情,你目击了事件经过,是吗?”虽是问句,却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语气强硬。
乔觅不由得想起之前给自己做笔录的警员,这位薛道长也颇有刑询逼供的范,似乎比起那些专业人士更具资质,暗暗感叹着,乔觅也给自己斟了茶,干脆跟薛思商聊起当天的情况,渐渐地话题开始偏离,天南地北,薛思商甚至为乔觅看了手相。
黑犬在门廊外嘀咕:[姓薛的奸商会免费给人看手相,沉风,今晚要下雨了吗?]
坐在封井石上的白色身影微微摇首:[没有水的味道。]
孟靖源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薛思商和乔觅相谈甚欢的情景,眉头不觉堆起高峰,长腿大步迈进主屋,咄咄逼人地质问被打断谈话的乔觅:“饭呢?我饿了。”
“哦,还有一道菜,这就下锅。”乔觅赶忙跳起来,跟薛思商招呼一声才往厨房跑去。
迎着饶富兴味的视线,孟靖源将背包砸到桌面上,语气不善:“不是借住?照旧找一间屋子住进去就好,别随便动我的人。”
薄唇轻勾,为薛思商带来更生动更有温度的表情:“你很着紧他?”
“他是我的食物。”孟靖源完全不怀疑眼前这臭道士已经摸清乔觅的底细,也就不用避讳。
“哦……”低醇的男声无限拖长,意味深长,指节轻敲桌面。薛思商眼中精光闪过,屋门自行闭合,隔绝外界耳目:“只是食物?孟靖源,你真不知道自己捡到了什么?你知道吗?他不该活着,但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孟靖源坐下来,拿起乔觅用过的杯子,直接斟满茶水后一口饮尽,垂首睑目,指腹轻摩杯沿:“如果没有遇上我,他的确已经死了。”
“你还不明白。”薛思商语气平淡,拎起茶壶为对方添满,又说:“也许该换一种说法——他不该出生。”
暗红眼眸注视着琥珀色茶水,孟靖源不语。
薛思商微讶,语调终于起了变化,有一丝意外:“你早就知道?”
“他说过……出生的时候有雷电劈下……他是棺材子。”
“哦!他的出生引了天雷?”薛思商低笑一声,心情不错,仿佛拆解了一个疑问,难得的多话:“你知道,上天会感应到某些影响而降雷,天上那些神仙未必会注意到,但这可是不错的提示,像你,你的义父有能力为你扛掉那道雷,所以你活下来。而他……是他的母亲?他的确不平凡,但并没有为祸人间的能力,不像你。他对这个世界有正面影响,他的出生不应该引来天雷,肯定另有原因。”
手下无意识地使劲,茶水染湿指间,孟靖源沉声说:“你想太多了。”
“是你不愿意我想太多,放心,我对他的兴趣仅止于解谜。”薛思商尖锐地回道,曲指轻敲桌面,桌底下探出一只手,递出一张卡纸:“请月老的方法,你是为他问的?或许是你想太多了,以他的命格,根本不可能有姻缘。”
孟靖源接过卡纸,低头阅读,漫不经心地说:“对方已经出现了。”
“哦?”薛思商敛眉沉思,敲击桌面的手指规律且力道均匀,响声机械持续片刻,终于停定:“做完生意之后,我帮你见见他,解决这桩姻缘,算你特价,9.5折。”
“现在给我滚出去。”
“8折。”
“马上。”
“好吧,5折,不能再减。”
“把预算单给我再说。”
薛思商掏出纸和笔,迅速写下几行字,递给桌底下伸出的手,一派精明干练的精英风范:“很快就会算好。”
对于这位全公司只有一个活人的大老板,孟靖源只有一个结论:“说我为祸人间?你这家伙该是为祸三界六道的大魔头。”
“谬赞了。”
薛思商很是谦虚,孟靖源干脆拿眼白看他。
乔觅端着菜上桌,见到门户紧闭,朝门廊喊:“黑犬,帮忙开门。”
黑犬立即欢脱飞身腾跃,碰一声破门而入,在道士和主人的瞪视下雄纠纠气昂昂地溜达一圈,走出门外,嚷嚷:[吃饭了吃饭了,听到没有,都出来,吃饭了。]
乔觅进进出出端菜装饭,又去分发鬼和妖的伙食,薛思商见状,唇角猛抽:“你家这群奴隶什么时候提高生活水平了,还跟人吃一样的饭菜,真奢侈。”
孟靖源施施然端起饭碗,冷哼:“又不是奢侈不起,我不像某只铁公鸡。”
“节俭是美德。”薛思商很淡定。
“是吗?先教会你家欠债人美德,他前天向我借钱,我借了。”
“孟!靖!源!”薛思商不淡定了:“把欠单给我!”
“很好,预算单就直接送到你的手上吧。”
“算你狠。”
乔觅终于有空坐到餐桌边上,就见薛思商脸色铁青而孟少难得挂上愉快笑脸,不禁感叹:“你们感情真好。”
同一桌上,三个人,抽了两个。
位于破败四合院巷口外的玻璃墙高楼大厦,主要是一家大企业的总公司,同时也是业主,部分楼层出租,也都是一些公司的办公室,是名副其实的办公大楼。自从出事以后,大厦内出现各种谣言,为了安定人心,业主只好请来三高(能力、名气、收费)道士薛思商做一场法事,永绝后患。
开坛的日子定了,还有几天宽裕,薛思商收费虽然贵,却也是真材实料而且处事认真的负责之人,第二天便到现场踩点,直至中午回来,冰雕般冷硬的脸上多了一丝困惑,表情十分凝重。
孟靖源早上没有考试,就在屋里上网,乔觅正埋头翻译文件。
薛思商倒了一杯水,坐到桌边,好半晌才说:“那大厦里有古怪,但不是鬼那么简单。”
敲动键盘的手指停下,乔觅也抬起头,两双眼睛落在薛思商身上,等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