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靖源,你的意思呢?”
孟靖源是刚刚完成考试,想到即将面临长假,他舒展长腿,喃喃:“反正也闲着。”
薛思商不是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需要多花些时间和心思,但客户开出的期限太短,为了不影响信誉,帮手越多越保险。奸商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唐梦杰这家伙以工抵债,孟少则可以用那只鬼抵打工费,化算。
正好乔觅端菜上桌,三人七手八脚收起满桌资料,看着丰盛菜色,唐梦杰口水嘀嗒流,只差没扑上去狠狠亲乔觅几口,幸亏薛思商拉住他,这桌上才不至于多一味荤菜。
唐梦杰重享受,餐桌礼仪也很到位,每吃一口菜,脸上幸福满足的表情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小乔,孟少那天不要你了,就来找我吧,我养你。”
未等孟靖源或乔觅说话,薛思商首先冷着脸面吐糟:“先养活你自己。”
想起停水停电停电话的家,唐梦杰脸上划下两行热泪,没错,重享受的唐先生不太懂得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此时只能不知廉耻地挨着薛思商,给夹上两片肉:“我说,思商呀,我家水电费和电话费什么的,你先帮我垫着吧。”
任唐梦杰软磨硬泡,薛思商始终置若罔闻,淡定地吃饭。
乔觅觉得这两个人的互动很有趣,像薛道长这样的人物竟容得下唐先生死缠烂打,似乎还挺享受,估计感情也很不错。
“晚上我们要出门,你留在家里。”
突然听到孟靖源的嘱咐,乔觅微怔,心知他们三个要一起去解决问题,便微笑点头:“嗯,你们要小心。”
孟靖源看见乔觅笑得毫无机心,烦躁感又爬上心头,眉间紧锁,语气不善:“别给黑犬它们制造麻烦。”
乔觅继续点头:“我知道了,要我做夜宵等你们回来吗?”
“真是个白痴,谁稀罕什么夜宵,给我去睡觉。”
“那……好吧,你们回来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再把我叫醒。”乔觅还是带着豁达宽容的微笑,不气不恼,温和地应对:“我向来浅眠,没关系。”
然而他越是表现得这般温和纵容,孟靖源心中烧起的无名火就越旺盛,体内冲撞着各种莫明的情绪,摸不清,找不着出路。他不喜欢乔觅表现出成熟包容的一面,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之间的‘长幼’关系,仿佛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界线,他不喜欢那种泾渭分明的疏离感。可是除了反感,除了生气,他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所感,犹如落入陷阱的困兽,他挣扎着逃离,狠狠拍桌,踢掉椅子大步离去,与一头狂怒的犀牛无异。
三双眼睛看着他气势汹汹地离场,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砸门声,薛思商与唐梦杰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信息——‘真幼稚’。正感叹孟靖源比幼稚园小朋友还要低的情商,就听旁边传来感叹:“这是叛逆期吗?嗯,我以后还是不要太唠叨。”
靠,这家伙的情商额度在上辈子超支了吗?
“我说小乔,你家孟少早过了叛逆期啦,他只是禁欲太久了,欲求不满而已。”唐梦杰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内心的小恶魔抬头:“改天你给他租几盘AV,买几本花花公子就解决了。”
乔觅微怔,消化过来后脸上赧然,很是尴尬:“哦,原来是……我明白了。”心里真的开始盘算要不要帮这个忙,毕竟这关系到隐私,虽然大学时候男生之间互传‘精神食粮’是很普遍的,但乔觅个人并不重欲,向来不太会交际,自然极少接触这类事物,就算有心帮忙也不知从何帮起。
看着乔觅满脸挣扎,食不知味,唐梦杰端起饭碗遮住唇边猫腻的笑容,薛思商不予置评,默默地夹菜扒饭。
饭后三人各自做了准备,直到10:50分才陆续走出房间,要出门了。乔觅特意打量孟靖源,发现他又恢复平日的淡漠冷静,暗暗松一口气,才目送三人出门,直至那三道影子走出黑暗巷道,沐浴在街道明亮的虹灯下,乔觅才回身关上院门,沉风和小梅不知何时现了身,沉风坐在封井石上,小梅坐挂树丫上,黑犬直勾勾地看着他。
乔觅愣在原地,搁在门栓上的纤白五指不自觉收紧,好一会儿才抬头打量二鬼一妖,蓦然轻笑:“我做夜宵给你们吃,好吗?”
黑犬跳起来,欢脱嚷嚷:[布丁布丁布丁。]
沉风腼腆地颔首:[劳烦了。]
小梅瞪着死鱼眼,也轻轻点头,外加提问:[小乔,你为什么总爱做吃的。]
乔觅轻快地往厨房走去:“因为我只有这么一点专长。”
薛思商三人用临时配用的ID卡刷开玻璃门,大步走进方天大厦,并没有发现身后的门在合上以前被人用一只烟盒卡住了,直至三人走进电梯,那道人影才闪入大厦内,大堂微黯的灯光下,赫然照亮一张黝黑刚正的脸,是谢警官。
由于前两次踩点,薛思商大致锁定有问题的楼层,行动由他主导。大楼里静悄悄的,没有巡行的保安,也没有清洁工,更别提加班员工,只有一只一只监视器潜伏在暗处,像怪兽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唐梦杰吸了吸鼻子问薛思商:“这地方真臭,你之前来过这里,也是这状况吗?”
当然,薛思商与孟靖源也嗅到了那股‘阴气’,薛思商蹙眉,孟靖源眯了眯眼睛。
“越来越浓,我之前有跟这里的大老板刘雄涛提议在太阳下山以后禁止任何人进入大厦,不知道他有没有依照我的嘱咐去办。”薛思商低喃:“方天大厦的风水并没有问题,是招财进宝的格局,日间阳光应该能驱散这些阴气。”
“实际上却没有作用。”唐梦杰打量四周,冷笑:“要是今晚有活人留下来,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血腥味。”始终沉默的孟靖源猝然将目光投向某处,立即拔腿跑去,后头二人互觑一眼,也急步追上。
孟靖源身姿犹如豹子,迅雷般奔向气味源头,推开一扇扇门,在后勤部门廊外见到几道影子伴随娇笑声逃逸。薛思商赶上来打出一道符,惹得几声尖叫,却未有实质作用,那几道声音笑得更愉快,渐渐远了。
唐梦杰首先来到孟靖源身边,探头往后勤部门内一看,吹了记口哨:“女孩子的秘密茶会?真浪漫呐。”
地上七只染血的粉色玩具茶杯,还有一团白惨惨的东西,就肉眼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唐梦杰求知欲旺盛,首当其冲过去拎起那堆东西,手下感觉很沉但柔软,唐梦杰把这团东西拉起,抖开,吹了一记嘹亮的口哨:“哟,完整人皮一张……嗯,真精致,能让我收起来吗?”
白惨惨的人皮吊在唐梦杰双手间,失去骨肉支撑的它耷拉软垂着,像一件错误洗涤的羊绒毛衣,形状已经变得惨不忍睹。薛思商剐了唐梦杰一眼,他才怏怏地撇了一下唇,不情不愿地将东西丢下。
“只吃骨肉,留下皮。”孟靖源眯起眼睛,眸中暗红仿佛比血色更浓:“这鬼倒要认真尝一尝。”
在这附近,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恶鬼了,至少孟靖源这几年也没有吃上一只,倒想尝尝味道。
“回去啃你家小乔不就好了。”唐梦杰调侃一句,立即孬种地躲到薛思商背后,痞痞地坏笑着。
孟靖源额上青筋暴跳,终是没有发作,冷哼一声便往外走。突然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枪声,三人微怔,又立即朝声源处赶去。穿过层层走廊,走到安全梯,只见一个人胡乱地朝着四周开枪,他似乎没有察觉身边有几个小女孩正围着他嘻嘻笑,像在玩躲猫猫的小孩,不断伸出小手逗弄惊慌失措的‘瞎子’警官,童稚笑脸染血,满带违和的顽皮与童真。
薛思商立即抽出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狭小空间闪起雷光直取几只小鬼。孟靖源乘着雷光冲过去,即将揪住其中一只小鬼的时候,已然失去判断力的谢警官转过黑洞洞的枪口,将最后一颗子弹送出。
砰——
乔觅在床上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院外始终没有动静,那几个人没有回来,他放不下心。他想,他是很着紧孟少的,毕竟薛道长之前也出去办事,他就没有失眠,今天孟少跟着,他就担心了。
暗暗叹息,他告诫自己不能太依赖孟少,毕竟对方比较年轻,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需要‘食物’,说不定待大学毕业以后,孟少也不会再住在这大院里,他还有家的,不是吗?现在太牵挂,以后要分开的时候绝对很伤心。
正想着,手机铃起响起,乔觅拎过床头柜上不住抖动的小机器,眯起近视眼看来电显示,却只看到‘号码无法显示’,他眨眨眼睛,接听了这通电话。
[乔先生吗?]
惊慌悲凉的女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距离感有些模糊,仿佛有人在耳边喃喃细语。乔觅微怔,应了:“是的,请问你是?”
然而女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泣不成声,期期艾艾地说:[救救我的女儿~不要让她再杀人~不要~方天大厦~方天大厦~她要杀你的朋友~许多血~那个人也会杀了她~求求你们放过她。]
乔觅心脏猛地一突,温声劝说:“请冷静一些,谁杀人,谁流血了?”
[你的朋友~孟靖源……]
乔觅立即挂上电话,翻身跳下床,一边按孟少的号码一边走出院外揪住黑犬的耳朵把它从沉睡中拉回现实:“走,黑犬,我们去救孟少。”
第二十一章
黑犬正在梦里与巨大的布丁怪战斗,突然耳朵剧痛,狠狠地将他攫离美梦,它跳起来就要将这扰犬清梦的家伙咬死,幸亏及时反应下毒手的可是厨子大人,伤不得,狗爪子揉着耳朵,一脸委屈:[小乔,你怎么啦?]
乔觅还穿着睡衣,不断拨打孟靖源的号码,却没有人接听,他简单跟黑犬讲述了事情经过,惹得狗眼翻白。
黑犬看这一脸苍白,比鬼更像鬼的人类,提醒:[你还是先把眼镜戴上吧。]
乔觅这才意识到眼前影像模糊,赶忙回身取眼镜,黑犬听着一路跌撞,没多久衣衫凌乱,有些狼狈的单薄青年揉着撞痛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走吧。”
黑犬咬住乔觅裤管,不让他再往前:[呆乔,先不论那通电话有没有问题,是不是陷阱,即使孟少真的受伤了,能让他受伤的情况,你去凑热闹还是拖后腿,你呆着,狗爷亲自跑一趟。小梅,沉风,把咱们的‘前途’看紧,别让他离开院子。]
幸亏孟少不在,不然黑犬的屁股上又得印上鞋印。
黑犬原地噗一声消失了,乔觅怔怔地看向守住院门的俩鬼,
他明白黑犬分析得不错,随便被罐头砸进医院去,令孟少中计落入法阵的自己,哪有救人的能耐,除了等只能等。晓的是明白归明白,心中焦躁难安感是丝毫没有减轻,乔觅缓缓蹲下交臂抱膝,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紧院门,默默算着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院门终于在黑眸注视下洞开,首先进门的是孟靖源和黑犬,后头是异常狼狈的三人。乔觅的注意力立即被孟靖源右肩的血迹吸引,蹦起来快步走过去:“受伤了?”
孟靖源瞅了他一眼,蹙眉:“怎么还没有睡。”
黑犬在旁边打着呵欠吐糟:[牛头不搭马嘴。]
嘴贱的结果是为屁觅招来一个鞋印,黑犬蓄着一泡泪急步跑离暴力主人。
“担心你。”乔觅丝毫不认为这种心情需要隐瞒,光明磊落地撂下话,也没有注意几个男人那噎着似的模样,急步跑去寻找药箱。
唐梦杰笑得很贱,拿手肘猛撞孟靖源腰测,怪声怪气地说:“哟,脸红了咧……嗷!我英挺的鼻子!孟靖源,你这魔鬼!”
不理会捂住鼻子劳嚷嚷的混蛋,孟靖源抿住唇大步走向房间,却在推开房门之前顿住,脚步一转,又朝主屋走去。
“闷骚。”唐梦杰揉着鼻子嘀咕。
“比嘴贱好。”薛思商凉凉地说着,也走进主屋,唐梦杰听了可不满意,赶忙追上去理论。
自踏进院子以后,谢锐堂那双鹰隼般的利眼大致将院子打量了一遍,刚才历险的他,原先苍白的脸色已经缓过来,惊慌褪去,他跟在所有人后面走进主屋,不动声色地依墙而立。
幸亏有乔觅管理这个家,药箱里药物充沛工具齐全,正好应付此时的情况,他匆匆地去又匆匆地来,小心翼翼地为孟靖源拭去血迹,处理伤口,嘴里似是随意地问:“怎么受伤了?”
唐梦杰从冰箱里搜来几罐啤酒分发,拉开拉环饮了一口,抢先发言:“咱们在方天大厦遇鬼了,原来是没啥事,但这位警察先生还是黑道先生?反正他也在大厦里,被几只鬼耍得团团转,胡乱开枪,孟少被流弹击中,就是这么。”
乔觅手下顿住,错愕地抬头看向依墙而立的男人,他似乎不认同这言论,眉目间是直白的不屑和嘲讽。
谢锐堂的确不信,即使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他却认为是孟靖源这小流氓伙同其他几人闹的把戏,悄悄按住已经填满子弹的枪,不屑地冷笑:“为了今天的戏码,你们费了不少心机吧?哼,鬼?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说,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话音绕梁,孟靖源眯起眼睛,唐梦杰笑嘻嘻地想着要给这混蛋下巫下蛊还是下降头好,薛思商突然横眸睐向乔觅,若有所思。
乔觅了然地点头:“就是说,谢警官拿枪射了孟少。”
对于这次枪伤,谢锐堂是有些心虚,却顽固地把这归为孟靖源自作自受:“他们是自讨苦吃。”
“你承认了。”乔觅轻叹,朝院外轻轻减了一声:“明天加菜,关门放狗。”
屋内有三个男人挑高了眉毛,有一个困惑,另一个专心打量伤口。
然后谢锐堂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天,有一股力量将他从屋内拽出,屋门碰然合上,紧接着孟靖源养的大黑狗发疯一样向他扑来,他惊叫着与这条疯狗搏斗,可这狗像打了鸡血,疯狂地啃咬,他这么一位受过严格训练并曾经在特警部队混得风生水起的警官,却被一条狗咬得连滚带爬,求救无门。
听着屋外连串惨叫,看着刚刚完成任务拍着手掌穿门而出的俩鬼,屋有三个男人没了言语,悄悄从不同角度窥看这在灯管冷光下异常苍白,单薄纤细的男人,维持着温和斯文,却令人无法忽略宁静中严重黑化的气息——他在安静地生气。
唐梦杰悄悄往薛思商背后躲,闷闷地说:“你袭警。”
乔觅从善如流:“世界上没有鬼,他自己跳出去踩了狗尾巴。”
“……你要弄死他?”
“黑犬是妖怪,他要杀人就不会弄这么久,放心,他们只是玩玩。”
只是玩玩?唐梦杰冒了一头冷汗,给薛思商咬耳朵:“你事情办完要走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当然,下次你要再来也叫上我。”美食和生命安全,总需要取得平衡点。
薛思商斜睨着他,无言。
“不行,伤口太深,要缝合。”乔觅掏出手机来,翻到姜故平的号码拨出。
孟靖源大概知道他要找谁,立即狠声拒绝:“不准找那庸医!”
乔觅淡笑着摸摸他的发顶,迎着错愕的注视,柔声说:“别怕,局部麻醉后,缝合不会痛。”
孟靖源哑然,唇角猛烈抽搐,考虑要掐死这白目天然呆,还是让自己脑溢血而亡。
电话已经接通,巴不得与乔觅接触的姜故平几乎立刻就接起,声音异常兴奋:[觅?怎么啦?大晚上的找我,是不是姓孟那家伙欺负你了,别怕,我立即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