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夏天——寒月

「我所说的你最清楚，不要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以一句不知道就忘掉？！」

「忘掉的人是你！」

「别再用那张脸对我说谎！」

「说谎的人是你！不遵守誓言的也是你！不是我！从来都不是！」

「我那么爱你，你却丢弃我的爱将我抛在美国，你敢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敢说这不是你的谎言？你敢

说这不是你的背叛？林渝，天下最负心的人莫过于你！」

「啪！」

响亮的一声巴掌让林威任偏了头，也止住了激烈的语句，林渝咬着下唇，有些后悔打了这一巴掌。

因为他一向疼爱林威任，从小到大，不曾打过他——除了刚刚的这一下。

可胸中无法宣泄的怒气让他一时昏了头，不禁动了手。

但他不承认这是他的错！

因为他根本没有错！

「……负心人……这种话你不配说！」收回手，林渝将只吃了一口的早餐放在一旁，起身离去。

林威任没有追上，林渝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因此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眼眶中缓缓泛出的泪光……

每况愈下。

林渝和林威任每一次见面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也变得更加诡谲与捉摸不定。

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什么样的时光差错，说的话彼此都如陷五里雾中，徒增两人的摩擦与冲突。

可林威任却像一头猛兽般霸住了林渝的地盘，并在林渝阻止不及的情况下退了饭店的房，也在林父与

林母无力反对下搬进了林渝的房子，朝夕相对。

就因为林威任这种毫不讲理的霸道行为，林渝的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痛苦。

明明彼此是兄弟，可房子里弥漫的都是暧昧的气氛，彷佛两个人之间除了兄弟之外应该有更进一步的

事情发生。

无顾伦理道德。

林渝在林威任搬进他的屋子后，曾问过他一句话：「你是我的弟弟，你知道吗？」

林威任则是毫不在意，甚至是有睥睨的语气回道：「你知道，我也知道。」

林渝头痛非常，明明是不能跨越的那一条线，为何林威任总要任性妄为，将所有的界限打破？

当年以悲剧收场，既知没有希望，就不要再来扰乱一池春水。这道理，林威任难道不懂吗？

林渝寂寞太久，纵使两人之间有道又深又长的鸿沟，但每天下班之后他还是会带着晚餐回去给林威任

吃，也几乎天天都去饭店探望父母亲——即便那是无视于自己儿子的双亲。

于是，一切在紧绷之下取得平衡，偶有吵闹，却暂时没有引爆战火。

直到一个多礼拜后，一个难得的三日连休假日前一天到来。

那天天气还算晴朗，虽然天空有点云，却挡不住热力四放的太阳，只有下午下了一场雷阵雨，但也很

快就放晴了。

马路上冒出一种雨后的味道，林渝在目送倒数第二个学生回家后，皱起了眉，思索着林威任今晚的晚

餐菜色。

本来在身后乖乖站在一旁陪笑的赵小胖子这时缠上他的腿，憨憨地问：「老师陪我吃晚餐好不好？」

林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为什么忽然约老师？」

赵小胖子眨眨又圆又大的眼睛，露出胖脸上小小的酒窝，「因为老师好久没有跟我一起吃饭了。」

自从赵云因公事繁忙无法亲自来接小胖子后，每天五点一定让司机接赵子强去公司一起用餐，然后抽

空跟小胖子聊聊天联系一下感情后，就又让司机把小胖子送回家。

一想至此，林渝「咦」了一声，看了下手表，都已经六点多了，今天怎地不见赵家司机来接人？

小胖子这时又说了：「今天福伯伯不来。」

福伯伯是小胖子对司机的称呼，林渝自是知道，而小胖子这番话也让林渝心里顿时欣喜了起来。

他露出浅笑，问小胖子：「叔叔的公事忙完了吗？」

小胖子「啊」了一声，双手双脚巴住林渝不放，天真地问：「老师怎么知道？好厉害喔！」

林渝摸了摸小胖子的头，「福伯不来接你，当然就只有你叔叔来接你啊。」

小胖子点点头，恍然大悟。

「叔叔有没有说他几点来？」

「没有，可是叔叔有说一定要我等他，而且要邀老师跟我一起吃饭。」

小胖子把赵云托给他的秘密任务说出来了，惹得林渝哈哈大笑，一扫多日的阴霾。

「原来子强别有心机，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

赵子强一听，喊了声「惨」，但已经被人发现了，他也只好搔搔头，并哀求着林渝：「叔叔说不可以

跟别人说的，老师你不可以跟叔叔说喔！」

林渝的笑容温柔许多，「不说，而且我答应你今天跟你们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赵子强用力的点头，一声童稚的欢呼之后，跑进教室去拿他的小书包了。

林渝将视线投向道路的另一端，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

「……喂，你在望春风吗？」

肩上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闻人戏谑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林渝吓了一跳，一转头，只看见闻人一副想

听八卦的神情。暗叹一声，林渝拍掉闻人的手，无奈：「大少爷，你还不回家？」

闻人双手环胸，以些微的身高差距睨着林渝，口吻是让林渝想一巴掌打死他的好事：「你心爱的人要

出现了吗？」

「你乱讲什么。」

「难道不是？」闻人挑眉，「前一阵子邀你去酒屋你都不去，小纪念了我好一阵，好不容易我想趁明

天连休三天约你去，你这小子却一脸春风得意站在这里等爱人啊！」

「赵云是……」

「不用跟我说，赵云是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比我清楚。」闻人说着，夸张地摇摇头，「哎呀呀，我们

的小纪要被抛弃了！」

「闻人！」

「别怕别怕，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而且赵云他是好好先生，一定对你很温柔的！」

「闻人！」

「抱歉，我来晚了。」

在林渝又急又怒的制止声下，赵云的声音猛然插入，让两个嘻闹的男人纷纷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

地转头，看向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

「叔叔、叔叔，老师答应我要一起吃晚餐喔！」小胖子蹦蹦跳跳，抓上赵云的西装外套下摆，天真无

邪的脸上漾着无比的开心。

赵云的眼神深了一些，目光凝在林渝的身上，又柔又低的嗓音说着：「这是我们的荣幸。」

林渝低下脸庞，有些不好意思，直说：「我也很想跟子强一起玩。」

「对啊对啊，老师今天住我们家喔！」

赵云唇角勾了勾，看不出来在笑，但闻人和林渝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愉快。

闻人一听，「咦」了好大一声：「小胖子，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吧？！」

林渝也呆住了，这天外飞来一笔是怎么一回事？住赵家？小胖子刚刚可不是这么问的，他自己也不是

这么答的呀！

难道在小胖子的观念里，吃饭等于过夜吗？

赵子强鬼灵精地眨眨眼，吐着小舌头，又继续向赵云说：「叔叔，你先打电话回家让玛莉整理客房好

不好？」

「不……」林渝还来不及反对，赵云却先说了：「请让我有机会服务你。」

闻人看了看林渝和赵云两人，吹了个口哨，十分不正经地哼着：「能让赵大少爷服务的人可是五根手

指头数不满的，小渝渝你好大的福气啊～」

小胖子这时又添油加醋：「叔叔很会煮饭喔！」

林渝顿时想掘地自埋，脸上一片热辣，让他连赵云的下巴都不敢看了。

「喔喔，小渝渝你今天的胃也有很福气啊～」

「叔叔还会作点心！」

「喔喔，这叫做『只溶我手，甜在你口』吗？」

「叔叔还很会按摩！」

「喔喔，不但身体里面，连身体外面都顾到了啊？」

「叔叔还会拉小提琴弹钢琴！」

「哎呀，这下连小渝渝你的心都抚慰了啊！」

「所以来我家好不好，老师？」

「哎，你这油嘴滑舌的小鬼，谁教你的？」

「……不就是你吗？闻人老师。」

「是吗？哈哈，真不好意思。」

「闻人老师，你笑得好奇怪喔。」

一大一小敲着边鼓，林渝正想是不是转身逃跑时，眼前一只极具艺术感的手伸了过来。

修长的，每只手指的指甲都修剪得相当圆滑，一看就知是细心保护过的。

的确很像是音乐家的手。

此时此刻，那双手正无言地向自己发出邀请，诚心诚意的。

禁不住诱惑，林渝最后还是败北了。

对赵云这个极有魅力的男人的抗拒，从来都是蚂蚁撼树、螳臂挡车。

「小渝渝，祝你一夜顺利～」

无视身后闻人虚情假意实则揶揄成分十足的关心，林渝坐上副驾驶座，与赵家一大一小前往用餐的地

点。

「唉，他这样一走，林威任会不会找碴啊？」熟知林渝近况的闻人喃喃自语。

殊不知，看似晴朗的天空，远方正有一朵厚重的乌云飘来……

盛夏（二）

赵家很大，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天花板上大大的水晶吊灯闪着璀璨的光芒，一进门的地方挂着一幅两个人平举手臂宽度的油画，放鞋

子的木柜还会散发出一种木头的清香，才踏进这华丽的房屋里一步旁边立即有美妙的女声响起「您好

。」与「欢迎您回来。」，并代你提过手中的东西。

林渝有些不知所措，赵家的排场即便是往日的林家也是比不上的，真不愧是贵公子的世界。

赵云面无表情，只淡淡吩咐女管家：「今晚有客人，我来准备晚餐就可以了。」

女管家扬起娇美的笑容点点头，便提着小胖子的书包、赵云的公事包和林渝的背包离开了。

小胖子乐颠颠地拖着林渝往二楼爬，赵云则是楼梯口以着不大不小的音量叮咛着：「记得十五分钟后

要下来吃饭。」

「好！」小胖子乐不可支，拉着林渝的手献宝似的要带他参观赵家。

赵云的口吻轻柔，目光却是深沉，隐约带着一种让人困惑的深意，林渝甚至感觉得出来赵云的那句话

、那种语气不像是在对一个普通客人说，反而有一种令他脸热的含意。

被如此俊帅的男人盯着看是他的福气，但林渝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中找在困窘的自己，并发觉自己心

中那一丝丝不寻常的荡漾，因而不禁胡乱点了下头，急忙忙地跟小胖子走了。

赵云这时以低微到无人可闻的音量吐出：「呵。」深深的笑意在他眼中荡开。

赵云不是会夸下海口的人，所以当小胖子带林渝参观完他的房间和书房后，赵云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喊着他们下去吃饭了。

赵家很大，就连小胖子的房间也比林渝所想像一个小学生所应有的空间大，自然餐厅不会逊色。

长长的粉色大理石桌上摆着三人份的炒饭，还有三杯清澈的果汁，附加了热汤和甜点。

赵云除了在商场上长袖善舞外，厨房里的事他一样在行，林渝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来当赵云在炒饭时还

得一面翻开锅盖熬煮热汤的情景；也可以想像赵云一面用果汁机打着果汁，一面在白花花的刨冰上堆

上新鲜的水果。

没有女佣围绕，正如赵云所说的——一切都由他自己来。

林渝有些不自在地随小胖子入座，亲眼见到赵云脱下身上的围群，带着温柔的表情、连眼角都染了暖

意地坐在他的对面。

「粗茶淡饭，请林老师别介意。」赵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渝点点头，「味道很香，小胖子的话不假。」

「希望我的手艺会满足林老师的胃。」

「会的，不过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就是了，我只负责吃。」

小胖子一边说：「当然了！老师要把它吃光光喔！叔叔很辛苦煮的！」

林渝朝小胖子笑了笑，捏捏他的小胖脸，「你也知道啊？那就赶快开动了吧？」

「开动了，子强。你也请用，林老师。」赵云说。

一顿饭的时间并不算沉默，林渝虽有些不知所措，总提不出话提聊，但赵云总能很快找到共通的话题

继续聊下去。

聊天不算热络，但林渝也大概知道了一些赵云的兴趣或是嗜好等等。

例如赵云喜欢在睡前小酌一杯红酒，或是喜欢在早晨起床时淋浴一次才上班，抑或是他还满喜欢薯条

炸鸡那种垃圾食物，甚或是他对青椒敬谢不敏……

除此之外，赵云的休闲活动是看书，科幻、武侠、推理、惊悚、奇幻……甚至是轻小说或是言情小说

，来者不拒。

而每当赵云看完一本书，还会动手写下心得，或长或短，将自己最真的感觉纪录下来。

赵云说：「那是一种纪念，一种回忆，也是一种思考。」

赵云如此文雅，林渝虽早知他不像一般的商人，但不能说不惊讶。撇去赵云的职业不谈，其实赵云比

他更像一个文人。

因此他自己还自嘲着：「你看的书大概比我一辈子看的书多，我不像你还写笔记和心得呢。」

赵云看着他，问：「……你为什么想当老师？」

无意识地搅动碗里的汤，林渝答：「刚开始并不想的，只是为了讨生活。」顿了顿，林渝反问，「那

你呢？」

「顺其自然，家里的事业总要有人接下去。」

「……听起来很认命，却有一点无奈。」

「那你呢？你一直做了下去，是不是有了什么原因让你离不开？」

搅动中的手停顿了一下，明显得让林渝自己都有些心虚。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习惯了而已。」

「……你的表情却不是这样说。」

林渝一滞，无法辩驳，只好沉默下来。

赵云深知进退，抿了抿嘴，发现自己问得有些过火，心底愧疚，只道：「抱歉，请老师别介意。」

林渝苦笑着摇头，「我吃饱了，谢谢赵先生的招待。」站起身来，收好自己的碗筷，「时间不早了，

我该走了。」

「林老师，请你赏脸。」

林渝愣了一下，「什么？」

「今夜请你在赵家过吧？」

赵小胖子偷笑着，他的舅舅终于说出今晚的目的了。

「不……怎么可以……」老师在学生家过夜？这是多么奇怪的事。

「子强他很怕寂寞，一直希望有人陪着他，我平日工作繁忙而忽略了他，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我

当然希望老师能留下来陪伴他。」顿了顿，口吻转而有些失望，「当然……我不勉强老师的。」

林渝为难地看了看小胖子，见那双短短胖胖的小手也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亮晶晶的眼中充满泪光，他

叹了口气，赵云这番话与小胖子的演技还真是天衣无缝，可偏偏戳中自己的死穴！

赵云啊赵云，你真会抓别人的弱点。

「那么只好打扰你们一夜了。」

见林渝答应下来，赵云唤来女佣带林渝去了客房，并大方出借自己的衣裤供林渝洗澡替换。小胖子开

心得鬼吼鬼叫，也跟着林渝的屁股进了客房，并将自己全身脱个精光，噗通跳进浴室里的浴缸，自己

跟随手带来的黄子小鸭子玩得不亦乐乎。

林渝啼笑皆非，心里也知小胖子早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叔叔又鲜少时间可以陪他，才会有如

今他对自己的亲腻。

心里有些高兴，却也有些疼痛。

高兴的是自己是被别人依靠着，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感到疼痛的是小胖子跟自己相似的遭遇，尝不

到珍贵的亲情。

「……对了，还没打电话给威任说今晚不回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生气了……」林渝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