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问对错,我是问该怎么办?”
“既然你都不在乎对错,那还有什么怎么办?随便怎么办都可以啊。”大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拿起书继续看。
“不在乎对错?那错了怎么办?”莫羽喃喃自语。
“你这孩子有时很聪明,有时怎么这么傻,都不在乎对错了,还问错了怎么办,错了就错了呗,对了就对了呗,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又碍不着别人。”
“不!不对!至少父亲会难过!”
“你父亲难过是因为他觉得你可能会难过,若是你自己不难过,他也不会难过。”
莫羽托着腮帮子仔细想着大叔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却又完全不是道理。许久后他抬起头看到大叔正盯着自己看,便纳闷地眨了眨眼。
大叔叹了口气说:“莫羽,被你爱的人怎么舍得让你难过,他只会设法让自己更爱你,所以你怎么会爱上不该爱的人呢?”
“他非常优秀,才貌双全,他还对月神发誓这辈子只爱我一人。”
“那不是很完美嘛,你们一对璧人倾心相爱。”
“可是我觉得他好像人品有问题,他做了很卑鄙残忍的事情,还对我说了很多谎。”
“人品问题?这个就很严重了,娶媳妇一定要考察她的人品,不过你觉得她有没有改好的可能呢?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我不知道,我感觉他对我是真心的,可是父亲说我当局者迷,他一直在居心叵测地欺骗我。”
“别的事情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感情的事情只有当局者清。”
莫羽再次陷入沉思,大叔则继续抱起书本看书,直到午饭时莫羽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两人连话也没说几句,莫羽整整发了一上午的呆。
莫清跟着荀倪赶了一晚上夜路,晨光初现时荀倪下马,找了一棵大树背靠而坐入定。每天这个时辰是灵气最足的时刻,此时入定既是修行,也是休息,夜晚赶路比白天更疲惫。
临上马前,荀倪又习惯性地卜算一番,却惊讶地发现再次失去了莫羽的方位。他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莫清,莫清也正望着他。
似乎小羽在某个古怪的地方,他出来的时候,他们便能卜算到他的方位,他进去了,就失去踪迹。但是为什么他晚上出来白天进去?难道他晚上不睡觉不休息吗?昨晚卜算的结果小羽的距离至少在数百里之外,莫清怀疑自己心不静神不定算得不准,仅仅一天时间他怎么可能到数百里之外?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只要他安全着,莫清觉得就算卜算不到,找不到也没关系,如果真有一个地方能把小羽藏起来藏到十八岁之后那才好呢!或许小羽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午饭后马车继续前行,大叔靠着车厢打盹儿,莫羽百无聊赖,一会扭扭腰,一会摸摸头。那个窗帘不知有什么机关在里面就是打不开,他学着大叔敲车厢,想跟马夫商量一起坐到车外面。这一敲马夫没理他,大叔却睁开眼。“怎么了?要尿尿还是拉屎?”
莫羽心想大叔说话真直白,他嗫嗫地说:“我想坐外面透透气。”
“嫌闷了?来大叔陪你说话。你不是还有满肚子问题吗?大叔继续给你答疑解惑。早上关于感情的问题想明白没有?”
“没有,懒得想了,您不是说想不通就暂时扔一边回头再想嘛。”
“有长进,不愧我一番苦口婆心。”大叔哈哈一笑。莫羽心想您不过是顺着我的话嗯嗯啊啊,那也算苦口婆心?
不等莫羽开口,大叔说:“我记得你那天问我信不信命。我告诉你啊,我会算命,你命里有些小波折,但整体很好,该争取的时候争取,该放弃的时候放弃,到时一切水到渠成。”
莫羽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天下会算命的人难道还有胜过四大祭司的?要是自己命好父亲就不会这么操心了。大叔说的很明显是江湖术士的套话,想哄我,哼!我可是祭司的儿子,未来的祭司啊!
大叔似是看到他心中的想法,便笑着说:“好像你不太相信我啊,算命这个事情,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莫羽心想这更是套话了,便反驳到:“您不是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吗,那还算什么啊!”
“没错啊,不矛盾啊!我不是说了,该争取的时候争取,该放弃的时候放弃,这就是要你自己掌握嘛。”
“那什么应该争取,什么应该放弃?”
“这个就不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大叔神秘地眨眨眼。
嘁!莫羽很不恭敬地翻了个白眼。
大叔收敛了嬉笑认真地说:“莫羽,是不是有人说你的命不好?你别理他说的那一套,如果你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的命不好,就会怨天尤人堕入懈怠沉沦。人的命数不是一成不变的,或许有转化的机会但你却悲观地放弃了,最后的结果就是你的命真的向不好的趋势发展。但是如果你不放弃、不甘心,敢于为自己争取,命运就真的掌握在你手里。如果你只是一味逃避,就算逃到天尽头,那些已经存在的问题依然存在并没有得到改变,你的命运也不会因此改变。”
大叔说这些话的表情既严肃又坚定,听得莫羽也一脸肃然不由自主地点头。大叔却又笑了。“你这傻孩子,光知道点头,听明白没有啊?”
“好像明白了。”
“你如果真明白了,不枉我们相遇一场。”
第五十章:选择
大叔满意地看到莫羽又陷入思考中无暇打扰自己,便重新拿起书看,不料还没有看几行,莫羽又问:“要是被神明预言的命运呢?也能改吗?”
大叔似被吓了一跳,惊讶地问:“能告诉我预言的具体内容吗?”
“神明的预言不能告知外人,会被降罪。”
大叔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吓唬人的,我才不怕,你告诉我没事。”
“我怕泄露天机,父亲说泄露天机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大叔想了想说:“你不用告诉我全部内容,你挑重点的说一点,就不算泄露了。”
莫羽迟疑地问:“这样可以?”
大叔说:“怎么不可以?你想想,如果预言你会大富大贵,那这种经常挂在嘴边的恭维话别人要是说了算不算泄露天机?只言片语没关系,相信大叔。”
“非爱则恨,非生则死,非强则弱。”莫羽想了想把最关键的三句念了出来。
大叔微微蹙眉。“这是谁搞的这么没品的预言?这也叫预言?这不等于啥也没说嘛。”
听到大叔对神明口出不敬,莫羽不禁有些不安。“可是我父亲说的时候非常沉痛,好像这是我的死亡预言。”
“你是祭司的儿子?”
“是。”
“他一定是个谨小慎微而且道行不深的祭司。”
看到莫羽不满地撅嘴,大叔立刻说:“这也不怪他,他天分有限,资质太差。”
虽然大叔说的是事实,但从别人口里听到对父亲的蔑视,莫羽心里很生气,便要反驳。大叔紧接着说:“嫌我说你父亲坏话啦?我只是客观评价嘛。咱们还是来讨论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三句话吧。莫羽,你是怎么理解的?”
“父亲说会有爱恨生死的纠结,他担心哥哥对我不利。”
“哥哥,怎么又蹦出来一个哥哥?”
莫羽自知失言下意识捂住嘴,大叔笑了。“话都说出来了才捂,晚了。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哥哥就是……”莫羽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低下头,却遮不住满脸红晕。
“哦。”大叔恍然大悟。“是不是就是那个不该爱的人?”
莫羽仔细观察大叔的神色,不安地问:“您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大叔摸摸下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寻常。莫羽,我觉得这三句话更像是某种考验,或者说选择,选择正确与否,很关键。”
莫羽想了想突然兴奋地问:“大叔,是不是选择生就不会死,选择爱就不会恨,选择强就不会弱?”
大叔摇摇头。“你只说了这三句话,我不清楚前因后果,所以不敢断言什么。但记住我说的话,不要让别人解说你的命运,你的命运在你手中。”
一路说这话时间过得飞快,莫羽感觉马车突然停了,原来已经黄昏该落脚了。他下车看到一座大大的牌楼:回龙镇。回龙镇是西洲最西边的镇,再往前去就慢慢进入与荒漠的交界地带。这里距黑水镇又是数百里之遥,不过莫羽不像昨日那么惊讶,其实就算打开车门一眼看到的是荒漠他也不会太惊讶。
这位大叔很不寻常。
第二日早上大叔对莫羽说:“我话先说到前面啊,我不能邀请你去我家做客。再往前人烟稀少,我建议你还是在这里等家人来找你吧。”
莫羽说:“我还是想看一眼荒漠是什么样子。人烟稀少并非完全没有人烟,我可以想法自己回来。”
大叔想了想说:“好,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莫羽笑着说:“我想试试看按照自己心意而非按照常规所做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大叔也笑了。“我希望你是对的,这样,我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去看一眼,然后再把你送回镇上,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走。”
莫羽开心地说:“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我不选择去荒漠,那么我可能就去不了。”
大叔点点头。“看来你是真明白了,这下我真放心了。莫羽啊,想想要跟你分别了,我还挺舍不得呢。”
莫羽说:“我也希望以后还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可以问问大叔呢。大叔,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谁知道呢,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大叔故作神秘地挤挤眼。
“大叔我觉得咱们还会见面,我希望能再和你见面,等我成为真正的祭司,我会来荒漠找你。”
大叔连连摆手。“我这人喜欢四处乱跑,居无定所,你要是专门来找我只怕要失望了。”
莫羽坚决地说:“我一定会再来,这是我对您的承诺。”
大叔哈哈大笑,他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然后塞入怀中。“好,我收到了,我会好好珍藏着你的承诺。”
莫羽还想说什么,马夫在一旁叉着腰不耐烦地问:“你们俩有完没完,还走不走?”
大叔说:“看在莫羽的面上,你待会把他再送回来,就算你把赌约履行完了。”
马夫立刻脸上流露出喜悦之情,大叔走到他身边,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臀部,笑着问:“给我当马夫就这么委屈你?”
莫羽看到大叔这个动作心里突然一动,哥哥也经常喜欢这样亲昵地轻轻拍一下自己臀部呢。
赶在午时之前马夫将莫羽送至回龙镇,莫羽感激地说:“谢谢马夫大哥。”
马夫大约是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做马夫了,心情大好地问:“你叫他大叔,怎么叫我大哥啊?”
“因为你比他年轻比他英俊潇洒嘛。”莫羽嘴巴甜甜地说。
马夫得意地笑了。“那是自然。再会了莫羽,今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啊。”话音刚落,他和马车便一起消失不见踪影。莫羽愣了愣,想了想,笑了笑,转身进了客栈。
一通宵未休息又赶了一上午路之后,莫清有些撑不住了。趁着荀倪在路边用简餐,他追上去问:“你找到小羽之后想怎么样?”
荀倪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望了他一眼,然后望向西方。“找到他,先让他打我骂我出出气。”
“然后呢?”
“然后我还没想好。”荀倪猛地站起来不耐烦地说,“好了我要走了,你追不上不要硬追,别把自己累死了,又给我多一条罪状。”
看着荀倪的身影渐远,莫清疲惫地靠在一棵树上悲哀地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
三天后荀倪来到黑水镇,刚进入镇子,小青便极度活跃,荀倪赶紧把他放出来,随着他来到一家客栈。小青沿着楼梯扶手急速上窜到二楼,最后在一间房屋前停下,用爪子拼命挠门。
荀倪明白小羽定然是在这里住过,他抓起小青爱怜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以示表彰。这时店小二也跟上楼问:“客官您找人?”
荀倪从怀里展开一张画卷指着问:“见过这个人吗?”
小二看了一眼连连点头。“见过见过,他在我们这里住了一晚,就住的这间房。客官您真神,连他的房间都能猜到。”
“他是昨晚住的?”
“不是,八月十六,我记得可清楚了,刚过完中秋节第二天。他还有另外两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令我们这小店蓬筚生辉。”
“八月十六?怎么可能?”荀倪大吃一惊,自己昼夜赶路也用了三日才来到这里,小羽怎么可能只用一天时间?
荀倪暂且按下心头的疑惑又问:“他是和那两个人一起离开的?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小二说:“好像要去荒漠,他们在马车边商量的时候我正好听见了。”
终于有了小羽的确切消息,荀倪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尤其担忧跟小羽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会不会是看小羽美貌起了不良之心。他拉着店小二仔细问了问那两人的情形,店小二说看起来一个是谦谦君子,一个是俊朗不凡,而他的赞誉之词更多还是集中在小羽身上。
店小二唾沫横飞了一阵子,看到荀倪疲惫地靠墙而站,体贴地问:“客官要不要开间房休息休息?”
荀倪点点头。“若这间无人,就开这间吧。”
店小二顺口说:“这间房很宽敞舒适,那天少年公子和另一位较年轻的公子住的这间。”
荀倪心里又是一惊,怎么小羽和别的男人同居一室?
荀倪吩咐准备了沐浴大桶,在热水里泡了一会便在浴桶里睡着了,等他醒来水已冰凉。他换了新衣梳洗完毕顿觉精神抖擞,便带着小青在黑水镇闲逛。某些地方小青特别兴奋,不断咬他的衣袖,他便明白小羽曾踏足此处。快子时他感应到莫清临近,心想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告诉莫清小羽的去向。他找到莫清,将店小二述说的情形转述了一番,然后说:“现在小羽的方位很稳定,不再忽隐忽现,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同时他又把小羽一天便来到黑水镇的疑惑提出来。“莫祭司,您见多识广,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莫清连连摇头。“传说有千里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但那只是传说而已,难道真的有千里马?”
荀倪说:“要是真有就好了,从东洲到西洲一两日便可到达。”
或许是目前两人目标一致,彼此间也没有原先那么强烈的怨恨了。
第五十一章:相见
在黑水镇休整了一夜,此后荀倪依然是日夜兼程,莫羽的方位一直固定在西边某地,他觉得那是小羽在等着他的到来。因为一直赶路,他始终陷入疲惫与匆忙之中,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路,却正好可以暂时将那些令他头痛的问题抛在一边,但在黑水镇休息的这个晚上,躺在莫羽曾经躺过的床上,那些问题便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折磨了他整个晚上,虽然是躺在客栈的床上,却并不见得比赶夜路轻松。
荀倪发现自从莫羽被从东洲带走之后,自己夜夜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