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情念一动,从此红尘多事,恩怨纠缠。
内容标签:不伦之恋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似景,梅若白。 ┃ 配角:萧墨轩,李慕,席倩璃。 ┃ 其它:兄弟年上,师徒年上,剑侠情缘单机版一代。
第1章
在六岁之前,我总是不记得时日,因为那时我还是无忧无虑的梅家三少爷。
在六岁之后,我数着自己的年岁过日子,因为我知道我只能活到三十岁。
听我娘说,隐梅山庄是在大宋乾兴元年所建。
那一年,宋真宗赵恒驾崩,太子赵祯即位,为宋仁宗。
梅家的先祖是武学异人,某一晚夜观天象,得出了仁君主世的结论,于是放弃漂泊江湖的生活,在江南西湖边大兴土木,建成了隐梅山庄。
果然,仁宗任用能臣,推行庆历新政,造就了后来数十年的繁华盛世。
可惜,待到我出生之时,盛世已过,内有昏君奸臣,外有金辽虎狼。
不过,这些似乎都离莺歌燕舞的江南很远很远。
隐梅山庄传承到了我爹这一辈,已是江南的武学名门,盛名在外,想隐也隐不了。
爹的剑法造诣甚高,自成一派,无人敢扰。手下人经营各式产业,盈获丰厚,家底殷实。
所以,身为少爷,生活自然是无忧无虑。
爹一共娶过两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是我大娘。
大娘是当年艳冠江南的美女。我小时候常听别人念叨,那时候拜倒在她绿纱裙下的男人,若是排起队来,可以绕上西湖好几圈。
大娘一共为我爹生了两个儿子,我大哥和二哥。
家里的老仆人说,大哥出生的时候,不哭不闹。后来长大,也是性子安安静静。
大哥自小眉清目秀,身子纤瘦,看起来像女孩。或许是因为这样,大娘并不喜欢大哥。
我爹却很看好大哥。因为大哥的天资极高,从七岁开始习剑,十二岁时已然剑法初成。
大哥到了十三岁那年,忽然变得寡言少语。以前的大哥仅仅是安静,变了之后的大哥,沉默得木讷,甚至连一句囫囵话都得想了半天才能说得完整。
很多人都说,大哥是练剑练傻了。
于是,大娘更加不喜欢大哥,将一副心思全放在了二哥身上。
二哥自小身材健硕,而又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很讨得大娘开心。
大娘暗地里说过,她期待二哥长大后能继任庄主之位。
爹娶的第二个女人,是我亲娘。
我能想象到当时大娘的愤怒:已经有一个大美女在身边,却还要多娶一个,而这多娶的小妾,还是一个姿色平凡的女人。对于一向自视甚高的大娘来说,与人分夫,是莫大的耻辱。
但大娘除了冷言冷语之外,并没有对我娘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毕竟她想维护自己贤惠的名声。
而且,我爹对我娘很冷淡,这让大娘不会过于担心自己失宠。
我爹对我也很冷淡。
那时候,我记忆中的爹,只是一个遥远的黑衣背影。
我曾向我娘抱怨过,自己的爹为什么不像别人的爹一样,陪伴玩乐。
娘只是摸着我的头,说道她能嫁入江南名门,我能生于富贵人家,已是母子两人的幸运,不应奢求太多。
我二哥是不会陪我玩的。
他宁愿欺负街角的一条狗,也不愿意搭理我。
不过我不在意他。
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只会闯祸的捣蛋鬼,每回出门都能惹出大大小小事情来,然后哭闹着让大娘去帮忙摆平。
但是大哥不一样。
大哥比我大八岁,在我三四岁刚刚能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爹的督促下,日日练剑。他生性寡淡,经常不说话,也不笑,总让我觉得难以接近。
但是我觉得大哥很好看,无论是样子,还是舞剑时的身姿。
那时候我常常躲在廊柱后面,悄悄地偷看我大哥习剑。
大哥的剑风飒飒,可以带起一地的花瓣,或是一地的黄叶,或是一地的落雪。
某个冬日,我如以往那样,悄悄躲在廊柱后看我大哥习剑。
天色暗沉,阴风冷厉。大哥身上的衣衫很单薄,舞剑的时候衣摆飘动。我穿着虎头鞋,裹着小棉袄,像一个圆滚滚的棉团子。
大哥练了很久。我看着看着,累了,不知不觉间蹲在地上靠着廊柱打起瞌睡。
醒来的时候,大哥正抱着我,坐在石凳上,轻轻拍着我头发上和肩膀上的雪屑。
大哥低头望我,轻声道,以后要看,就坐在一旁看,不必一直站着。
这是我记忆中大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抬头,呆呆地看了他好久,然后回了一句不搭边的话,大哥,你冷吗。
大哥摇头,不冷。
但是我低头,看见大哥抱我的手背上,有冻伤的裂痕。
我用自己暖暖的小手覆了上去,说道,大哥不冷。
大哥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抽开,只是一直静静地抱着我。
后来,只要爹不在旁边,我便可以坐着石凳上看大哥习剑。
我坐累了,经常倚着石桌睡过去。醒来了,有时会见到大哥还在舞剑,有时会见到他正抱着我。
大哥的身上隐约可闻到丝丝缕缕的冷梅香,抱着我的时候,我抬起头,便可以看见他颈脖上的胎记。
胎记是梅花的形状,淡淡的粉红。在白皙颈脖的一侧,黑发间若隐若现。
我贪玩,经常在大哥抱着我的时候,伸手去搂他的脖子,然后靠在他的颈窝,对着淡粉红的梅花印又是蹭又是亲,还会轻轻咬。
我那时也就才四五岁,觉得这只是一种玩闹。就像两只小猫一样,也会亲亲咬咬着玩耍。
大哥的脸却红了,垂下长长的眼睫,低声道,别弄了,很痒……
他轻轻缩着脖子,但依旧抱着我。
待到我长大了一点,娘允许我在山庄里多走动,我便常常拉着大哥四处跑。
后南院,是剑庭,爹练剑的地方。除了爹本人,没有人允许进去。
后北院,是大哥住的地方。院中有一池清泉,由一方地下泉眼所成。泉水清澈见底,从泉眼突突地涌出来,然后顺着曲曲绕绕的池子,流向前院。
我玩得一身汗,喜欢脱了衣服直接跳进清泉池里泡澡。这时大哥就会坐在池子旁,帮我洗发。
我常常用手招起水来玩。大哥的衣袖都被沾湿,长长的眼睫也沾上水珠。
但他只是低头揉洗着我散在水中的发丝,眼神柔和,也不说话,任由我在池子玩得水花四溅。
我一直觉得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很好。
他只是不爱说话,实际上是一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
后来,大哥十三岁,突然变得沉默木讷,说一句普通的话,都要费力想好久。
但他仍是愿意陪我,只是更加安静。
又过了一年,我六岁,大哥十四岁。
记得是正值冬季,我娘突然说想寻一日带我去城外佛寺祈福。
我爹答应了。
我连蹦带跳地跑去对我大哥说,我终于可以出山庄玩一天了。
大哥摸着我的头,嗯了一声,想了好久,又道,记得回来,不要跑丢了……
我问大哥,如果丢了,怎么办。
大哥又想了好久,费力地说道,那……就把你的名字告诉附近的人……他们认得你姓梅,会送你回隐梅山庄的……
说罢,大哥用手中的剑,在地面的积雪上写了三个字:梅似景。
这是我的名字。我摇晃着大哥的手,问道,大哥,那你的名字呢。
大哥在旁边又写了三个字:梅若白。
大哥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蹲下身子,反抓住我的手,努力地说道,阿景,你要记得大哥……
我点点头,捧着大哥的脸,如往常那般亲了他一下。
大哥搂着我,比平常搂得更紧,让我觉得胳膊都痛了。
我回到房子,是晚上,却发现娘正在悄悄收拾细软。
我扯着娘的衣袖,娘,我们只是去城外佛寺一天,为什么要收拾这些东西。
娘关好了门,悄悄道,我们要离开这山庄,回娘家去。
娘,为什么我们要离开?
乖孩子,等到我们都回到娘家了,娘会慢慢告诉你原因的,但是现下,我们要离开山庄这件事,千万不要说给任何人听。
嗯。
我似懂非懂地答应了,心里却惦记着和大哥的约定。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娘帮我梳洗好了,便要带我出门。
路过大哥练剑的空地,我挣了娘的手,跑过去。
大哥见到我一路小跑来,停下手中的剑,看着我。
我拉着大哥的手,悄悄地说了一句话:我随娘回娘家了,不要告诉别人。
大哥费力地想说什么,但是我怕娘等急了,所以没有等到大哥说出来,就返身跑走,回到娘的身边。
娘问我,你去刚才做什么。
我笑嘻嘻答道,我只是想去见见大哥。
娘没说什么,继续带着我,走出山庄,坐上轿子,往城外去。
我心道,娘是让我不要说给别人听,但是大哥不一样,我不能辜负大哥。
娘和我坐着轿子,到了城外佛寺,便吩咐家丁在原地等待,带着我进了佛寺。
在佛寺里绕了一圈,娘牵着我的手,悄悄从后门离开,一路上,坐船,坐骡车,耗费了三四天日子,终于回到了娘家。
我是第一次跟着娘回娘家。
到了,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一个很大的庄子。
我娘姓楚,这个庄子叫楚家庄。
素未谋面的外祖父、舅舅们,还有很多人,见到娘回来了,都喜出望外。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把我抱起来,总嫌看不够,又是摸脑袋,又是揉脸。
一阵闹腾完了,他们开始张罗饭菜,用各种菜肴堆了一桌子,然后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堆得小山一样高。
我吃完的时候,小肚子已经是滚圆滚圆的。
外祖父拉着我娘的手,问起来我娘在夫家过得怎样,为什么突然回来。
娘的脸色僵了,让下人带我进房休息,自己和外祖父还有舅舅们留在外厅说话。
我在房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听见舅舅们的声音。原来是从外厅传来的,听不清舅舅们说什么,但似乎都很义愤填膺,其中,夹杂着娘的泣声和外祖父的叹息声。
当我见到娘从外厅走回来的时候,眼睛红肿。一个舅舅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妹妹,不要担心,我们不会让那混蛋欺负你和阿景的。
我在楚家庄住了约有两天。娘说,待到准备好了,楚家庄的人会全数离开,外出躲藏一阵子,以避开我爹。
最后一天的晚上,天空下起了大雪。
我娘刚哄我睡下,房外便传来吵闹声。
娘急匆匆地出去看情况,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问道,阿景,你爹这么快就找到楚家庄来了,你是不是跟其他人说了娘要带你回来的事情。
我被娘吓到了,惊恐道,我告诉了大哥……
娘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我也跟着哭了,不停地说道,娘,是阿景错了,你骂阿景吧。
娘抱起我走出房门,往柴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哭道,事到如今,骂你也是没用的,只是怕我们母子都在劫难逃。
娘把我藏在柴房的禾杆堆中,让我不要出声,然后就跑出了柴房。
我在禾杆堆里躲着,听见柴房外不时传来凄厉的呼喊喝叫,吓得我手脚冰冷,一直发抖。
我从未想过,我将我与娘的行踪告知大哥,竟会惹来如此大祸,心道若是再见到大哥,一定要向他问清楚。
过了许久,房外的吵杂声渐渐停止。
又过了许久,房外一片死寂。
我担心娘亲、外祖父,和舅舅们,担心楚家庄的所有人。
所以我悄悄地钻出禾杆堆,打开了柴房门。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院子里的积雪很厚,但也掩埋不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和层层叠叠的尸首。
我哇地一声哭了,扑倒尸首上,试图找到我娘。
然后,我被人拎起了后衣领,悬在了空中。跃入我眼中的,是我爹充满煞气的脸。
他脸上和衣裳上沾满了被屠戮者的鲜血。
我想喊一个字,爹。但是没有喊出来。因为他伸手,将一把匕首捅进了我的心口。
一阵剧痛,痛得我几乎晕过去。但我毕竟没有晕。
于是。
我见到了我爹高高举起我。
我见到了我心口的血顺着匕首汩汩流下。
我见到了爹张口饮下了从我心口留下的血。
那一刻,我想,我见到不是爹,而是一个嗜血的魔。
我的眼神开始涣散。
爹饮完了血,便将我扔到了满地的尸体上,一步一步地走了。
我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望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我觉得心口很痛,身子很冷。
但我不想死。
我努力地保持着清醒,但仍觉得身边一切渐渐离我远去。
恍惚间,我似乎被人抱了起来。
然后我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第2章
我在恍惚间睁开眼睛,发现正躺在床上,身旁有两个人。
坐在床旁的,是一个面容清隽的蓝袍男子。
站在男子身旁的,是一个乌发瓜子脸的小姑娘。
蓝袍男子见我醒了,搭了我的脉,然后写下一张药方。
他转身对小姑娘说,倩璃,去抓点药回来。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带着药方出去了。
男子又坐回我的床旁。
我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眸如寒星。
他说,他叫萧墨轩。
他出身儒门,所以有一个很文气的名字,原本家在杭州城郊。
二十年前,我爹为了取得他家祖上秘藏的一本古籍,不惜血洗萧家。只有年幼的他,侥幸逃过一劫。因为我爹行事隐秘,萧家一案,官府追查多时,也未曾怀疑到隐梅山庄。
他为报家仇,拜师习学武艺。学成之后,他回到杭州,暗中我爹的一举一动。
十数日前,他见我爹独身一人出庄,心中疑惑,便一路暗随。
由此,便见到了楚家庄的惨幕。
他亲见了我爹屠戮众人的凌厉之势,才明白到自己的武功身手,还差上一截子,决定暂不动手。
他知道我是我爹的第三子,但不忍心见我死去,于是在我爹离去后,出手相救。
我想说话,但喉中干涩,说不出话来,只好看着他。
他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你爹要这么对你,是吗。
我艰难地点头。
他说,是因为他家的那本古籍。
古籍上记载这一种魔功。
练功者为男子,娶特定生辰八字的女子,生一子,待子六岁,取其心头热血饮之,潜心修炼,十二年后,魔功成,无人能敌。
在修炼的十二年中,一旦出岔,前功尽废,其中,尤以第十一年,功力最为薄弱。
男子深深地望进我的眼睛,说道,你的心器受到重创,恐怕只能活到三十岁……我将上山修炼,待到时机适合,下山复仇,你若愿意,可以随我。
我同样回望他的眼眸,然后点头。
于是,男子便成了我师父。
那个乌发瓜子脸的小姑娘,名叫席倩璃,便成了我的师姐。
后来我才知道,我一共昏迷了七日七夜,而我所躺的地方,是楚家庄附近小镇上的客栈。
休养多日后,我能稍微移动身子,师父便抱我上了一辆马车,与师姐一同离去。
我们三人所去的地方,叫落霜山,为秦岭群山之一,景色迷蒙清幽。
山中烟云隐逸处,有师父所住的茅庐,茅庐前有一小方空地,后有一池温泉。
师父精通医药,轻功极好,因而能在陡峭山崖上采撷到珍贵草药。
师父每月会下山一日。珍贵的草药总是能卖个好价钱。所得的钱财,师父会用来买米粮和使用之物。
我的伤好了之后,师父开始教我练功。
师父说,我的心器因受创,若是习练剑法刀法这般外家功夫,恐怕不能承受,故而只能习练轻功与飞针。
我不解,不练刀剑,复仇之时如何与我爹相斗。
师父道,师祖平生绝学,便是轻功,你若能精于此学,那日后下山,便可纵横四处,通行无阻,而且无人能察,则对于复仇和逃命都大有所益,更何况为师亦会与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