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之幼弟——清风不语

要是忍住没回头还好。如果没忍住，就只会看到徐远蛰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委屈，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虽然没有落泪，却让人不忍离开。

后来久了，实在不行，徐远狄就干脆改成把徐远蛰放在书房里，听着笑靥儿教徐远蛰说话，有时候等太阳西下，红色的光芒射进来，整个绕着徐远蛰小小的身体，徐远狄看书累了，抬头看弟弟，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徐远蛰快满一周岁时，开始学习站和走路。

因为先天身体素质不良，骨骼发育的不若普通小孩结实。所以学习站时，徐远狄很紧张。

徐远蛰自己倒是不怕，刚学会站稳，就试着想要走两步。

短短细细的小腿颤巍巍的想要迈步，可是却没有稳住，一下像地上栽去，幸亏被眼疾手快的徐远狄抱住。

因为他自己也不算大，抱住徐远蛰几乎让他也栽倒。

徐远蛰以为哥哥在和自己闹了，一点不怕，抓住哥哥的手就咯咯咯的又笑出声，不是用他嫩嫩的声音叫着哥哥。

徐远狄抱着他，轻声告诫他，“你还小呢，不着急走路。又有人在周围才能站着，一个人就乖乖的坐着，知道吗？”

徐远蛰揪着红嘟嘟的嘴，撒娇似得点头。却推开徐远狄的手，扶着他的腿又要站起来走路。

徐远蛰对走路的热情异常高涨，以至于徐远狄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在他身上。

无论是谁看着徐远蛰，徐远狄总怕摔着他。

他把书房铺上厚厚的毯子，每次看到徐远蛰颤颤的站起来，就赶快过去扶住他。

笑靥儿服侍他母亲很久，也算他在面前比较有面子的丫鬟了。她看徐远狄这样紧张，半带笑容的劝他，“哪有孩子走路不摔跤的？大少爷自己学走路时，我记得摔了很多次呢。摔几次就好了，这里铺的也厚，不能把小少爷摔坏的。”

徐远狄也知道他有点太过小心了，可是他就是怕徐远蛰摔倒，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真让他疼到心里去了。

后来徐远蛰到底学会了走路，只是被徐远狄惯的，胆子小的很。必须要人把着才能走，要么就是扶着东西走。

让他自己撒手走路，怎么也不干。

徐远狄也不着急，只要徐远蛰想走路，要么他自己领着，要么吩咐下人领着。

下人们私下都议论，说大少爷太过宠爱小少爷了，可是谁也没在徐远狄面前说过。因为徐远狄除了对着徐远蛰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冷着脸。完全不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转眼徐远蛰已经十八个月了，早就会走路的孩子，就是不肯撒开手自己走。话倒是会说全了。如果笑靥儿半笑半嗔怪的说他：这么大也不自己走。

他就会委屈的嘟着嘴，细声细气的说：“”

他就会委屈的嘟着嘴，细声细气的说：“不敢……怕疼……”看他这样子，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

后来笑靥儿也就不说了，想着等他再大一些，自己而然就会了。

徐远狄自然更是不说。

直到有一日，徐远狄去看弟弟，也不知谁那个下人不小心在地上洒了盏茶水。

此时日后偏西，洒水的地方正好在日头影里，明晃晃的看不清楚。

徐远狄心里想着别的，也没注意脚下，正好看到弟弟趴在地上玩木头的小鸭子。

也没想叫他，只想大步过去看看，却一脚踩在水里，不注意一下滑到在地上。

这一天摔的颇重，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徐远蛰抬起头，看到哥哥摔在地上。呀了一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跑到哥哥身边。

“哥哥……哥哥……”一边唤他，一边用小手小心的摸徐远狄揉着的腿，大大的眼中含满泪水。

徐远狄顾不得摔得生疼的腿，赶快安慰弟弟。

“安安不哭，哥哥没事。哥哥没事。”

忍着痛站起来，又把弟弟也拽起来。

“看，哥哥没事吧？”

徐远蛰眼中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人抽抽搭搭的，整个靠过去，对着徐远狄的腿吹了又吹。

“哥哥不痛！”

徐远狄把弟弟搂住，忽然想起来，“安安，你自己能走了？”

徐远蛰也怔住了，还含着泪了，就笑起来，“哥哥，安安会走路了！！”

第七章

徐远蛰因为关心哥哥学会走路，原来下人们总说大少爷对小少爷宠溺太过，如今看这兄友弟恭的，倒是真心钦佩他们兄弟了。

虽然还有些波折，总算没出什么大问题，让徐远蛰真如他的小名一样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岁。

这一年徐远狄已经十六岁了，过了束发的年纪。

按照林家的习惯，男孩儿十五岁后，就该出去磨练磨练，一般出去一两年左右，见识了世面，对事情有了基本的了解，回来就开始逐步接手家中事务。

之前因为徐远蛰还小，徐远狄总是狠不下心来，怕他离开后，小弟性子太过柔弱，被家中父亲的侍妾和孩子欺负住了。

又等了一年后，老管家对徐远狄已经颇有微词了，徐远狄终于下定决心要出去游历。

事实上，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从商，管理家业。他自小习武，其实对武术和江湖十分感兴趣，即使不能去考武状元，他也希望去见识见识什么是江湖，江湖人士都做些什么。

只是因为一直放不下在家的幼弟，实在没出去。

这一年徐远蛰开始发疯的长个儿，不像之前一直一副矮冬瓜的样子。一年的功夫，足足抽高了五公分。

可是虽然长得很快，就不见长肉，小时候脸上还有一点粉粉的肉，现在却几乎都瘦下去了，整个人好像忽然抽高的青竹，只剩下一个高个的架子。

徐远狄请了不少大夫来，也定时定期的让下人给他炖补品，却丝毫不见他长肉。好在大夫也看过，瘦是瘦了些，但是身体还好，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徐远蛰，出去一段时间。

出去前，他仔细想过，知道徐远蛰最黏着他，甚至每次生病时，都要握着他的手才能睡着，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他，告诉他只会惹哭弟弟。

可是就这么狠心走了，他还是有点不忍。

晚上风有点凉，徐远蛰斜躺在床上看一个话本。他身子一直不强，无法习武，但是书却读的很好。每个来教他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从识了字开始，就喜欢上坊间流传的各种话本。

徐远狄一心让他健健康康长大就好，加上他聪明好学，也就不限制这些，市面上一有新出的话本，只有不是什么淫秽下流内容的，只关乎才子佳人或者传奇之类的，徐远狄总给弟弟收罗来。

今天徐远蛰看的是一本叫一江春水的话本，说的是一个书生在江中买了一个锦鲤，因为锦鲤哀求，最后放生了锦鲤，锦鲤修炼成妖，化身成一个美女回到书生身边要报答书生。可是人妖之间不能相恋，最后也不过是一江春水。

徐远蛰看的眼泪汪汪的，徐远狄有时候有点奇怪，这个弟弟从小乖巧，被他保护的单纯、可爱，怎么现在却喜欢上这种爱情故事。不过奇怪归奇怪，他也不介意满足弟弟这种小爱好，可是看到他看的眼泪汪汪的，又有点不喜欢他这个小爱好了。

等徐远蛰听到哥哥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的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扑到他怀里撒娇，“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看我？”

徐远狄揉了揉弟弟可爱的头顶，他正好是总角年纪，头上扎了两个可爱的发髻，发丝柔软，轻轻的拂过他的掌心。徐远狄觉得自己才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有了当父亲的心情，什么都想替弟弟操心到。

徐远蛰有些奇怪哥哥今天的样子，心事重重的。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徐远狄笑了笑。

“没事，哥哥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那么傻，看哪种话本也会哭？以后再这样，哥哥可就不让你买话本、看话本了。”

徐远蛰含羞的笑了笑。在徐远狄在身上蹭了蹭。

“以后不会了，哥哥别不让我看啊。”

徐远蛰一撒娇，徐远狄就没办法了。

“行，你自己注意点，别当真就好了。”

停了一下，想要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才又开口。

“安安……哥哥如果要离开一阵儿，你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体。”

徐远蛰一下睁大了眼睛，“哥哥要去哪儿？去多久？”

徐远狄笑了下，“是要出去一下，不会很久的。安安知道，将来这个家是要哥哥当家的，哥哥总要学习一下如果当家啊。你现在也大了，哥哥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你总要学会独立的，将来还要娶一个漂亮娘子，给人家当爹呢。总这个样子怎么行？”

徐远蛰一下推开哥哥，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大大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哥哥你说什么，我才不要娶什么妻子！不要当什么爹，我就要一辈子跟哥哥在一起生活！”

徐远狄看弟弟伤心的样子，以为他就是小孩子的独占心，也没有当真，习惯性的安抚弟弟。

“好好，不娶妻就不娶妻，不娶妻就和哥哥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徐远蛰转开头，徐远狄把弟弟的脸硬扳过来，只看一颗大大的水滴从他的眼角滴落下来，他悲伤的样子好像不是才十岁……

第八章

徐远狄心里一紧，不知该做什么才能不让弟弟露出这样的神色。

徐远蛰此时却勉强笑了起来，“哥哥，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可是……哥哥，今晚可以陪我睡一下吗？”

徐远狄答应了。

徐远蛰长到这么大，徐远狄陪他睡过不少次，他身体弱，一到生病时，就格外难痊愈，虽然他自己不说，可是徐远狄会心疼他。

徐远蛰握着徐远狄的手，他就会很安心，即使生病，也能很容易睡过去，一般到这时候，徐远狄就会陪他睡。

两人收拾好自己，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徐远蛰反常的没有抓住哥哥的手指睡，两人都不说话。

已经半夜了，徐远狄微微侧头，看到弟弟虽然阖着眼睛，睫毛却在不停的轻颤，显然是没睡。

徐远狄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于是伸出手，轻轻握着徐远蛰的手，拍了拍他。

“哥哥会尽快回来的。”

徐远蛰声音闷闷的传过来，“哥哥，我舍不得你……”

手指伸过来，把徐远狄的手反缠着，身子也慢慢的偎过来，贴住哥哥，用另外一只手，抱住哥哥。

徐远狄轻轻拍拍他，“别怕，男孩子总要独立的。”

徐远蛰没再说话，只是像只乖巧的猫儿一样，在他身上蹭了蹭，徐远狄没再开口，只是把弟弟抱的更紧了些。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徐远狄轻轻的起身，把缠在他身上的弟弟轻轻放好，细细的又打量一下沉睡中的弟弟。

初晨的霞光下，徐远蛰的皮肤好像透明一样，白的吓人。长长地睫毛在眼底下形成了一道阴影，眼角处还有干了的泪痕，幼时嫣红的嘴唇此时也只剩下浅浅的粉色。

徐远狄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狠了狠心，转身出去了。

早晨的风有些凉，徐远狄在门口又回头看了看睡梦中并不安稳的弟弟，终于还是转身出去了。

游历需要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家中有老管家操持不用担心，依笑靥儿泼辣的性格，想必弟弟也不能吃苦，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趁着他还没醒，徐远狄跨出了生活了十六年的林府，开始另外一种经历。

游历的生活让徐远狄大长见识。

有些曾在旧日学习过的书中见过，更多的是书中没见识过的。

市井的人物，风情，名山大川的景色和那些真正的武林人士，这一切都让徐远狄新奇。

除了这些，他还有意识的接触了市井的一些小贩，了解他们的生活和经历。

无论是从事哪方面的经营，也不过是低买高卖，只是从什么渠道做，有多少本钱，多少门路是影响生意大小的重要因素。

这一年即是他学习的一年，更是他放纵自己的一年。从很小开始，他就知道他负担的是林府，是很多人的未来。他也习惯了严格要求自己，他要照顾幼弟，承担家业，这些他不觉得苦，但是有时候难免有种无法言及的疲惫感。

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下这些负担，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大江南北，他走过的地方很多，也解释了很多朋友。

在外面的徐远狄是开朗的、爽快的、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因为他交下了不少朋友。有些是真心投缘的，也有是考虑未来可能会有助力的。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家中的小弟。

几乎每过几天，他都会给小弟写一封信。可是因为他自己在一处呆得时间并不是很长，开始还等着弟弟的回信，后来发现从寄信到收信的周期太长，后来索性在信中交待不用回信了。

几乎一年的时间都收不到弟弟的消息，虽然知道没有消息送过来，弟弟应该生活的很好，但是心里总是有些担心。

一年时间刚到，虽然还可以在外面游历一段时间，但是他还是收拾了行李想尽快赶回家中。

徐远蛰的生辰是在秋天，此时已是夏中。徐远狄想着一定要赶到弟弟生辰前回到家中，为了给弟弟一个惊喜，他没写信说要他回去了。等千辛万苦的赶到林府外面时，看着府门前面的石雕，他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在外面固然是精彩的，可是家中到底有他最终的牵挂。

徐远狄抬手叩门，下人拉开门，居然怔住了，反应了一下才惊喜的叫出来：“大少爷，你回来了！”

顾不得多招呼徐远狄，就跑了进去，边跑边喊道：“大少爷回来了！”

徐远狄淡笑一下，迈步进了离开一年的家。

笑靥儿和一众和徐远狄亲厚的下人都轮流过来请安了，可一直不见徐远蛰过来。

徐远狄忍不住追问他们，“安安呢？怎么不见他过来？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笑靥儿看起来也有点迷惑，“刚才小少爷已经知道了啊，我以为他早就跑过来了呢。大少爷你走后，小少爷几乎每天都去你的书房里呆着，连笑都不肯笑一下，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他怎么会没过来呢？”

徐远狄沉思了一下，想着大概他那个乖巧的弟弟终于别扭了。

“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去看看他。”

徐远狄本来想看了弟弟去给父亲请安的，没想到弟弟倒是别扭起来了。这一想，对弟弟压抑了一年的想念就如火焰腾的烧起来，也顾不得先去给父亲请安了，想把这个别扭的小家伙抓出来。

第九章

徐远狄在徐远蛰的房间找到弟弟。

徐远蛰明显听到了徐远狄过来的声音，却把头埋在枕头中，不肯抬头。

徐远狄走过来，有些好笑，把手垫在徐远蛰的身下，微微用力半撑起他，怕他呼吸不畅。

“怎么，不想再见哥哥了？”

徐远蛰腾的坐起来，眼角红红的，却用力摇摇头，只是不开口。

徐远狄伸出手，等着徐远蛰扑过来，以前他最喜欢窝在徐远狄怀里，像个听话的猫儿一样，轻轻的蹭。

可是徐远蛰却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肯扑过来。

徐远狄有些好笑。

“怎么？要永远不理哥哥了？也不说话？”

徐远蛰还是不说话，就是摇头，小脸涨得通红。

过了一年的功夫，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人还是瘦的青葱一般，身上就一把骨头，只有大大的眼睛水亮水亮的。

徐远狄觉得这孩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轻笑了一下，摸了摸弟弟绒绒的头发，起身走了。

去见了管家，给父亲请了安，天色也不早了。

奔波了这么久，他也实在有些累了。

虽然是夏天，可是晚上已经没那么热了，夜晚带来了丝丝清风，徐远狄开了房门，让房内降降温，收拾了自己，打算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