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孩子,只是一味的点头、微笑,话不多。临了扫视了一下大家,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晓鸥?”他惊喜的叫出声,彼此相视一笑。虽然眼角依旧挂着疲惫,我却能看出他笑的很开心。“
嘿,猪头!你也不给大家介绍,我还以为你没带他来呢”
“原来你叫猪头!”我惊讶的拍了拍他,在场的几个人都会心的笑了。
阿鑫这才晃过神,朝我露出难得的笑容。大咧咧的说起我们之前插科打诨的那些话。气氛总算缓和下
来,抽空看了一眼身边的那几个人,清一色的运动装,不乏健硕的肌肉。想想那还是我第一次被这么
多同志包围着,如果子豪不是躺在病床上,大家说说笑笑倒像是个party。而他出奇的平静又让我觉
得不可思议,他笑得越开心,我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个世界纵有不能分享的,恐怕就是痛苦了,我
无法揣测这段时间阿鑫和子豪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希望,这样的不快乐能早点过去。也许在别人眼
中我们的性格和长相真的有那么一些相似,可我却并不觉得,至少我清楚,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一
定不可能像他现在这么坚强。
中午那几个朋友照例去打球,阿鑫去送他们,病房里一下安静了。突然剩下我们两个人,犹豫的看看
椅子,我还是选择坐到了床上。
显然我不是阿鑫,这个距离让我有些尴尬。
子豪却并不在乎,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你这衣服是阿鑫的吧!?”我一愣,紫色棉布点缀着几块写意涂鸦,很普通的一件T恤么。互穿衣
服这个举动的确有些亲密,我想他是误会了。
“昨天衣服都被阿鑫吐脏了,没得换,才穿的,你千万别多想,我俩平时顶多吃个饭……”
子豪含笑望着我,反而让我更加难堪。
“这算不打自招么?呵——逗你玩呢!”“这件衣服是我给他买的”说完他又上下扫视了我一遍,“
你比那猪头穿着好看多了”
有么?我其实还想告诉他短裤和拖鞋也是,但那就太招摇了。
“看在穿着我衣服的份上,求你帮个忙!”
子豪的话说的委婉而又不能拒绝,我只好点头。
“帮我买盒烟~”
“啊?”我惊讶的叫了一声。“不行!不行!你……”
我一时语塞,眼前这个男孩怎么看也不像个烟民,更何况还是在生病中。
“求你了。自打进了医院,三天没碰着烟,都快把我闷死了”
“那也不行,你现在是肺部感染,我得对你负责”
子豪突然笑出了声,“你怎么负责?不买烟就是负责?谁也负责不了我这病。求你了~一根,就一根
!”
我天生耳根子软,长这么大,最听不得的就别人求我,何况对方还是个明眸皓齿的帅小伙。我知道一
根烟对一个烟民来说意味着什么:都说戒烟这个过程就像是跑马拉松,要的是持之以恒,可父亲十年
前就起跑了,反反复复,硬是给我们上演了一出接力赛,每次说戒烟,不出三天必定败下阵来,而且
短暂的休养导致他抽的更凶。搞得我们再听他说戒烟,都纷纷劝他算了吧。
买到烟,我举着吊瓶陪子豪去了厕所。
解开口罩,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虽然嘴角起了个疮,却丝毫不能掩饰他的帅气。烟雾升腾,眼前这
个男孩也有了精神。
“你知道猪头最不喜欢我干什么么?”“就是这个”
子豪举起烟,见我摇头还颇有些得意。
“他说抽烟伤身体,你信么?”
“谁知道”我耸耸肩。“我爷爷临终前的最后心愿就是要颗烟抽,父亲没给,走的时候才68岁。反正
总比不吸强”
“那是命!”子豪笑得很轻蔑。“你以为欧洲怎样?我到那才发现那的人很少有谁不抽烟,尤其是女
人,烟不离手。因为她们相信抽烟能保持身材。冬天,那些老太太还穿着丝袜逛街。回国后你再看那
些天天溜达的老人,有几个是健全离开的。所以你觉得抽烟是本质问题么?”
我无言以对。不愧是北大的才子,黑的也能被他说成白的。回想小学时,周围有很多男孩子抽烟,那
时候都觉得嘴里叼着烟很帅,咳嗽也忍着。长大了才发现那其实很傻,可已经戒不掉了——我相信子
豪不是这种人。但我不喜欢他把什么事情都归结为命。
“从小我就觉得好学生不会抽烟,何况你还是个北大才子”
子豪不屑的“哼”了一声,侧过头猛吸了一口,态度敷衍而决绝。瞬间坍塌的烟灰随风飘落。
“不好意思……”
抑制不住的咳嗽了两声,身体的颤抖带动着瓶中的液体都在晃动。
“别抽了!”
我想去扶他,不想他却主动伸出了手,轻柔的擦掉我脸上的几片烟灰。除了高磊,还没有男孩这样细
心的抚摸过我。
——他笑了,甚至有些妩媚。
“不好意思让你在着陪我。你男朋友要是知道,肯定不干”
不知为何,子豪突然说起这个。
“阿鑫都跟我说了,你那个帅主席,还有他女友”
一阵烟挡在我们之间,“你还爱他么?”
我摇摇头——爱太沉重,我们只说喜欢。
也许看我没再开口,子豪继续说:
“别灰心,优秀的人顾及的是颜面。他不一直不让你见到那女孩么,这说明他很在意你的感受。就像
我和阿鑫,分分合合,也都交过女友,但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留下么?只要是同志,交女朋友那就是
胡扯,无非是做给人看,代表不了什么!”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如果一切都像子豪说的这样轻描淡写,那罗蓓岂不就是做给人看的幌子?可我
和高磊确实已经做回了朋友,他现在爱的是罗蓓——高磊不会那么无情的……
“还想你主席哥哥呢?”
子豪温和的按住我的肩,“放心吧,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他将手里的烟头捻灭,转身调皮的笑了笑,伸手问:
“再给一只吧!”
“不行!不行!”我连连摇头,“你说一颗就一颗,别想赖~”
他不理我,直接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摸我的口袋。手中拿着吊瓶,我想躲也躲不开,靠在厕所的窗台
上,他整个人几乎都压上来,身上还留有上一根烟的残香。
“多抽一根死不了~”
拿到烟,子豪伏在我耳边低声说,像是在安慰我。
他的手纤细的就像女孩子,轻轻一抖,一根烟便从烟盒中跳了出来,熟练而自然。原来抽烟也能这么
有美感。只可惜我没有欣赏完,那支烟还亮着,阿鑫就出现了。子豪识趣的将烟丢到地上。
“谁让你带他过来抽烟的!”
阿鑫上前夺过我手中的吊瓶,气冲冲的几乎把我撞开。
“哪来的?”
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子豪伸手揽过我,挡在前面。“我让他买的,怎么了?”
语气平静又略带挑衅。
“跟我回去!”
沉着脸,阿鑫拉了拉他,子豪没动。再伸手的时候,直接被一把推开。如此瘦弱的男孩竟还有这么大
力气。
显然这一下把阿鑫激怒了。
“不走是不是?”愤怒已经在他的眉间拧出褶。“我再问一遍,走不走?”
“操!你他妈少跟这儿可怜我,要死要活那都是我的命!”
说完,子豪一把扯下手上的针头,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怒不可遏的阿鑫狠狠地将吊瓶摔在地上,“砰”的一声,纷飞的碎片顿时像油锅里炸开的水花,四散
逃窜。他脸上的抽动几乎令我恐惧。
然而子豪依旧是冷冷的。
“你想走,可以走,谁拦着谁他妈是孙子!你不用总觉得欠我什么!”边说边举起那流着血的手,“
这是报应、报应……”
阿鑫喘着粗气,良久也不做声。
我算彻底领略了东北人的爆脾气,这一闹着实把我吓坏了。
“不走让开!”
山一样壮实的阿鑫险些被子豪推个趔趄。终于按耐不住,气急败坏的他一把将子豪抵到门板上,双手
死死的架住脖子。
“你丫有什么值得我欠的?我警告你,少跟我这闹屁!喜欢你是我活该!你想甩,门儿也没有!”
“贱!你他妈就是贱……”
子豪不服气,胡乱的挥舞着双手。鲜红的血液开始在门板、地面乃至阿鑫的身上蔓延。我突然想到子
豪的病,慌忙冲过去,试图将他们分开。愤怒的阿鑫就像一只吃人的兽,压的子豪一动也不能动。
“操你妈,赵鑫……”
子豪还在逞强,可阿鑫再也没给他任何机会,不由分说的强吻上去,硬生生把嘴堵住。两条瘦弱的腿
仍在往外蹬,可无论怎样挣扎,阿鑫就是不放。一番较量,怀里的男孩终于不动了。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做了屈服……
厕所外开始有人叫嚷着要进来,我拍了拍阿鑫。
“行了~行了~你们俩这是何苦呢!”
阿鑫松渐渐了嘴。子豪见势一把将他推开。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两个人的胸口都在上下起伏,谁也没有吱声。子豪手上的血越流越多……
“怨我!今天的事儿全怨我,消消气……”
拉开他们,我上前打开门。一壮一瘦两个沾满血的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貌似看热闹的——看到眼前的
一切,门外叫嚣的家伙顿时愣住了。
闻讯赶来的医生带走了子豪。我们想跟着,却被一个年长的大夫喝住了。
“这是医院知不知道?他是病人知不知道?挺大的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低着头,我不敢看阿鑫。知道自己捅了个大篓子,回病房的路上寻了个空,偷偷把剩下的烟扔了……
二十五
阿鑫不知在哪找到了子豪,回来时依旧话不多,左手上多的一圈纱布白的刺眼。
“晓鸥”阿鑫叫我,“公司有事,我得先走,顺路,你回去不?”
一旁的子豪神情落寞。我看不了他戴着口罩发呆的样子,寂寞的让人心痛,于是决定留下来再陪陪他
。谁让阿鑫说我们很像,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
“猪头,晚上不用过来了,我妈来”
阿鑫点点头,伸手示意子豪打电话,然后转身走了。T恤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屋子又剩下了我们俩,子豪歉意的笑了笑。换件上衣,坐回床上。
“不好意思,好久没发这么大火。我告诉阿鑫我早就不抽了,要不今天他也不会生气”
“呵~没啥。看得出,他挺关心你的”
子豪温柔的转过头。虽然大我四岁,但在阿鑫面前,他的倔强完全就像个弟弟所为,反而衬托出阿鑫
的强势与体贴。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话题总是绕不开阿鑫,尤其是聊起东北的故事,这个男孩便
有说不尽的喜悦:从初次校园相识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初那
个有点无赖相的学长,会像哥哥一样照顾自己这么多年。尤其是阿鑫从瑞士深造回来后,子豪的任何
要求他都竭尽全力去满足。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子豪心里清楚,他总觉得对不住这个弟弟。05年,阿
鑫在老家齐齐哈尔当起了老师,子豪则考到了北大。对以一个见过外面天地的人来说,齐齐哈尔太小
,那不是阿鑫的理想,更重要的是他想念子豪。春节过后,他辞职去了北京。两个人终于可以耳鬓厮
磨的生活在一起,不想子豪突然有了个出国的机会。即便有千百个不情愿,阿鑫表面上却没有说过一
个“不”字。那个春天,是他事业起步最艰难的几个月。一个人在北京、另一个人却在荷兰,他们唯
一拥有的共同点可能就是孤独。
说到这,子豪苦笑了一下。
“人和人有时就像沉浮在秋风中的落叶,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即便在空中短暂的相遇,轻轻一碰便
又要分开——生命尚且如此,更何乎感情……”“记住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生命虽然是自己的,但
很多事情不能被你左右,比如出身、比如父母、又比如天生就是个做同志的命”
如此笃定,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我听。
“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喜欢一个男人么?”他摇摇头,“这就像我母亲当初狠心抛弃我病重的父亲一样,事已
至此,后悔能有什么用。与其挣扎,还不如认命”
我被这沉重的话题搞的有些落寞。
“呵呵~没事的”子豪反过来安慰我,“你跟我不一样,父母疼爱、身体健康、性格随和……人见人
爱,做个Gay挺好,以后男女通吃”
我笑了,还从没有人这样夸我,有些得意。
“再帮我一件事吧!”子豪靠了过来。
啊~~说了这么多好话又是有求于我。警惕的望着他,不敢同意。
“放心,不让你去买烟了”
抑制不住的咳嗽让他没再笑下去,我起身倒了一杯水。
“只要不买烟,什么都好说”
接过杯子,子豪好似了了一桩心事,长舒一口气。夕阳的余晖洒在杯子里,被他一饮而尽。
“你能帮我劝劝阿鑫么?”
“劝什么?”我不明白。
“让他也去检查一下……你也知道我这个病,实在是不放心他……劝过几次,他都说不在乎……”
子豪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我探起身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发觉他瘦的就像一阵风。阿鑫不在,他才
肯露出脆弱的一面,这样的倔强又到底是为了什么?看着他满面愁容,只恨自己不能给他更多安慰。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临行前见到了子豪的母亲。小小瘦瘦的一个女人,除了感谢我来看子豪
,平静的就像是杯里的水,显然她并不知道子豪同志的身份。那过分忧虑的样子不禁让我想到了母亲
。两句简单安慰的话,便令她簌簌的掉下泪来。那是我生平第一感到作为同志竟会那么无助,即便是
自己的母亲,也不能听懂我们心底最深处的悲哀……
到了学校,心头依旧像堵了块石头,憋的自己喘不过气。不知不觉走到高磊宿舍。看到他一个人在屋
里看新闻,我竟忍不住跑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他,
“哥~”
只说了一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
高磊慌张的捧起我的脸,好似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我摇摇头,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心里难受。
“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转过身,他几乎把我整个人埋到怀里,轻轻轻轻摇晃着。半响,才又低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