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地网——南风歌

被人喜欢不是坏事，可是秦蓝嘉不打算踏入这个混乱的圈子，一夜情、为性而性之类的，他不喜欢。

终于走到大门边，隔音效果良好的门板一打开，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稍微吹散了喧闹的人声和音乐混杂的沉闷空气，秦蓝嘉舒适地轻呼一口气。

还不等他双脚踏出大门，几个高大的黑影突然从门边闪现出来，在秦蓝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重重地向后一推。

秦蓝嘉脚步不稳地绊倒在台阶下，抬眼只看到许多黑影从外面涌进来，耳中听到一阵阵混乱，里面显然是打了起来。

47.

店里面传来一阵阵怒吼怒叫的声音，被鼎沸的人声遮住，秦蓝嘉听不清他们在叫些什么。

蜂拥的客人全都从里面往外挤，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杀、杀人了啊！快点跑吧！”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跑到秦蓝嘉面前，颤抖着嗓音向他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啊，那些是什么人啊？”秦蓝嘉焦急地问道。

“别管了，不是我们管的事！小秦，快点走吧！跟你没有关系！”那人说着又朝外挤去，一手拉着秦蓝嘉的手臂。

认识的店长和同事还在店里，秦蓝嘉放心不下，走到外面便停了下来。那人见拉不走他，便狠狠地跺了跺脚，跟着慌乱的人群跑远了。

秦蓝嘉靠着墙角，拿出手机忙乱地拨号。

“喂，警察吗？请快点派人过来！XX区XX路5号，有人在打群架！”

区派出所里，秦蓝嘉被人安排坐在办公区的一角，面带疲惫地看着眼前仍旧忙碌的氛围。

打过电话之后，警察很快就来到了这里。被警车声音惊动的暴徒从店里面跑出来，看到周围只有秦蓝嘉一个人抱着手机站在墙边，似乎让他们看出来是秦蓝嘉报的警。一个男人一脸凶狠地上前来揪住秦蓝嘉的领子，握紧的手背猛击在他的脸颊上。

嘴里咬破了，火辣辣地疼着。脸颊也酸酸胀胀地难受着，秦蓝嘉觉得大概是肿了起来。自己顶着这么悲惨的样子，还要大半夜两点多留在派出所等着录口供。

明明他最遵纪守法了，怎么三番两次地进派出所呢，虽然每一次都是作为辅助办案的好公民一方，这样的经历也实在不怎么愉快。

秦蓝嘉没什么精神地低下头抱着背包，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住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秦蓝嘉突然被人推醒了。

“喂，同志，醒一醒。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来给你录口供吧，然后你就可以回家……咦？”那个警察说到一半，突然惊奇了一声，“同志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种话秦蓝嘉做酒保以来听过很多次了，就像最蹩脚的搭讪借口一样。秦蓝嘉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来，才觉得眼前这个警察的确是很面善。

“啊，你不是那个谁吗？！”警察一拍手掌叫道，“涂光的朋友嘛，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居然在这里情况下听到熟人的名字，秦蓝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涂光的同事啊，说起来上一次见面也是给你录口供呢，我们还真是有缘啊。”那警察一反公事公办的态度，拍了拍秦蓝嘉的肩膀，“啊对了，涂光那次任务回来以后一直在找你，都快找疯了，你有没有跟他联络啊。”

秦蓝嘉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警察摸了摸下巴，“对了，既然是熟人的话，你先在这里等等吧，我先去处理那些麻烦事，等一下过来找你啊。”说完就自己跑远了。

“喂——”秦蓝嘉有些焦急地叫道，那警察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是熟人和让自己继续等着，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吧，秦蓝嘉只想快点完事，他只想回去睡觉啊。

虽然他一走了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秦蓝嘉不想当不负责任的人，只能继续乖乖等着。

安静下来之后，涂光的名字便突然浮了上来。

从八年前离开S市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涂光的消息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的话，也许自己现在的境地就大不相同了。对于那件事，秦蓝嘉从没责怪过涂光。那时的光景，怎么看涂光都像是在做卧底。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叫出口的名字，可能险些坏了涂光的事。

涂光的急智将事情掩饰了过去，可是那对普通人来说太刺激的故事，也让他无法在学校里泰然自处了。那时他怕给涂光惹麻烦所以忍着不否认，即使否认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传谣言的人并不在乎事情的真假，无论如何那里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他跟涂光之间共同熟识的人本来就只有谈凌越，八年多来他和谈凌越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涂光的消息，自然就断了联系。

秦蓝嘉想着往事，迷迷糊糊地浅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脸颊上传来的凉意惊醒。

秦蓝嘉猛一抬头，撞进眼帘的脸庞却让他又愣怔住了。

48.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带着淡淡的笑意，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他旁边坐下，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冰块，消肿的，忍着会儿。”

“我……我自己来。”秦蓝嘉忙用手托住，按在脸颊上。

涂光掏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时隔八年的再一次相见意外地并没有那么多久别重逢的惊喜和激动，反而有些微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

秦蓝嘉按着冰块敷在肿痛的地方，看了涂光一眼，却发现他正在直直地盯着自己看。

秦蓝嘉忙转开视线，却听见涂光开口道：“蓝嘉，我欠你一个道歉。”

秦蓝嘉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我理解的……”

“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我先带你去录口供。”涂光说着转过身，示意秦蓝嘉跟着自己。

秦蓝嘉了解的事情并不多，没多久就完事了，倒是从警察那里知道了不少原委。原来是一个男人惹上了过节，对方却是R市一个很有势力的不法组织。当晚他在自己打工的店里玩乐，被人寻仇来了，还给打成了重伤。

“真是无法无天了啊，仗着财大气粗上头有人，简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涂光抱着手臂摇头道。

先前招呼过秦蓝嘉的警察也附和道：“是啊。啊，说起来，这次闹事的人里面还有你的老朋友呢，你不去看看？”

涂光摸了摸下巴，向秦蓝嘉一笑道：“想不想看看关坏蛋的地方？！这个楼刚刚改建过，造得挺高级的。走，我带你见识见识。”

秦蓝嘉心道我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关坏蛋的地方有什么好看，却只能哭笑不得地被涂光拉着走。

跟着涂光一起站在栅栏外，里面关着的男人个个萎靡不振，手上带着手铐坐在铁板凳上，雄健的身体都缩了起来，哪还有先前的狠劲。只是涂光一出现，那些人顿时又像吃了炸药一样，面带威吓地瞪着谈凌越，有些人还缓缓地站了起来，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秦蓝嘉不禁被那样的凶狠气势骇得向后退了一步，吸引了全部仇恨值的涂光却似乎毫无所觉，慢悠悠地从栅栏前走过，藐视一般地将里面的人一个个打量过去。

“涂光，你在找人吗”秦蓝嘉走到他身边问道，“如果你还有事的话，我还是不妨碍你了，等你有空的时候……”

“涂光，你是在找我吗。”秦蓝嘉低声的话未说完，一道冷厉的嗓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有胆子来见我，你行啊，你有种。”

“我当然有种，不劳韩总您挂念。”涂光让秦蓝嘉站在自己身后，对着栏杆后的人微微一笑道，“有人说这里有我的老朋友在，我顺道来看看。早知道是你的话我就不来了。不过您老居然混到这地步，跑R市来给别人当打手，真是——”涂光啧了一声，十分惋惜似地摇了摇头。

“要不是被你这吃里扒外的疯狗咬了一口——”

秦蓝嘉看到那个男人因为涂光的话而微微颤抖着身体，紧咬着牙关使得脸颊的肌肉都不自然地跳动着，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吃里扒外不敢当，我签的劳动合同就是干这个赚点工资奖金的，我可是模范警察。”涂光说完便不再停留，带着秦蓝嘉离开了。

韩总的称呼让秦蓝嘉想起了八年前在酒楼里撞见涂光的那一次，似乎那时候也有提到什么韩总。

“那个人就是你做卧底的对象？”秦蓝嘉问道，：“看起来你那次的任务很成功啊，那个听上去很厉害的韩总都落魄成这样了。可是你干嘛还要去招惹他啊，惹他生气对你有什么好处。”

涂光笑了笑道：“R市这个地下组织是我们的新目标。姓韩的失势之后就跑来给人打工了，虽然他不是什么骨干，不过反正现在我们对这个组织还没有什么头绪，他也算是一个突破口吧。这次的骨头难啃啊，目标财大气粗不说，关系网也大得很，根本无处下手。”

“……”秦蓝嘉没听懂这和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所以你惹他生气是为了——”

“哦，也许他会干点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成为我们抽丝剥茧的第一个线头。不管怎么样都没坏处嘛。”涂光哈哈一笑道。

“……好深奥。”秦蓝嘉打了个呵欠随意道。

涂光看他累得厉害，便问了他的地址，开车把他送回了住的地方。

秦蓝嘉一早醒来时已经十点了，昏昏沉沉地起床去洗手间，看到客厅里躺着的人影的时候才惊得完全清醒过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慢慢回到脑海里。对了，他昨天遇见涂光了。

涂光睡得很浅，拿开盖在脸上的杂志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向秦蓝嘉笑道：“蓝嘉，早上好。”

简单地把早午饭一起解决了，涂光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刷洗整理厨具的秦蓝嘉的背影，突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蓝嘉，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想见我了，从那个时候起——”涂光苦涩地开口道。

“怎么可能。”秦蓝嘉转过身看到他一脸悔恨自责的神色，忙辩解道：“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啊。我理解那是你的工作，那个时候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的。我大学毕业之后就离开S市了，因为你一直没有消息，我想你可能还在做卧底的工作，所以也不敢再贸然联系你。没想到一下子就过了八年……”

“我知道。”涂光叹了一口气，把玩着捏在手里的香烟，“我知道你回家了，跟谈凌越一起，你们两个的事业很成功啊。”涂光说着笑了笑，又摇头叹息，“可是我不敢打扰你，我知道你研究生都没上就离开学校的原因都是因为我……我说得太过分了，才给你带来那么多不堪的谣言。我试过联系你，可是凌越那小子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呢。”

“凌越？你跟他联系过？！”秦蓝嘉惊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那还用说，他要告诉你他就不是谈凌越了，那小子肯定使尽手段阻止我联系你。”涂光苦笑道，“不过只要知道你过得好就足够了，我哪有脸一直找你。何况我以为你会恨我，我——居然害怕见你。”

看着涂光自嘲的苦涩笑容，秦蓝嘉抿了抿唇，皱眉道：“难道一直以来你和凌越之间都有联系，只把我蒙在鼓里？我现在倒是有点生气了。”

涂光似乎没想到秦蓝嘉会这样说，忙辩解道：“没有没有，我才没跟那小子一直联系呢，我们俩八字不和的。”

“那你现在怎么又出现了？”秦蓝嘉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涂光居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秦蓝嘉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了。

“你知道我——我那个、离家出走的事？！”秦蓝嘉一急之下找不到词语形容自己的行为，便冲口而出道，说出来才觉得离家出走什么的真是幼稚得可以，自己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还“离家出走”真是可笑极了。

在自己以为失去联系的这八年里，谈凌越背着自己和涂光互通有无，涂光也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他们两个蒙骗着，真是可恨极了！

涂光忙摆手道：“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我发誓！蓝嘉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没有一直监视你的生活！以我的人格保证！”

秦蓝嘉把洗净的碗盘都利落地放进厨柜里，把围裙脱下来扔到一边，皱着眉头往外走。

堵在厨房门口的涂光却不让路，举着四根手指讨好道：“我说的都真的，蓝嘉，以我的人格保证。”

秦蓝嘉狠狠地叹了口气，伸手抓了抓微长的头发。这是跟谈凌越学的习惯，心烦的时候就忍不住做这种动作。

秦蓝嘉还未开口时，眼前的涂光却收起了嘻笑讨好的神色，抿了抿唇，突然伸开手臂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蓝嘉，八年前我问你的问题仍然没有过期，你说你要考虑。我已经等了八年了，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了？！”

49.

秦蓝嘉闭了闭眼，轻轻推开涂光。

如果是八年前，秦蓝嘉觉得自己可以给涂光一个满意的答案。事实上那时候他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复从前。这样的内情却不必让涂光知道，否则就有点残忍了。

“对不起，涂光，我——”秦蓝嘉低声道。

“你不用全部说出来。”涂光却出声阻止他，笑了笑道，“我知道时隔八年不见，一见面就让你回答这种问题是强人所难。我不急，所以你也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想，就算再等一个八年也无所谓，我可以等下去。”

涂光捂住秦蓝嘉还欲张开的双唇，微微皱起眉头，带些恳求地道：“算我求你了，蓝嘉，你不要这么快回绝我。如果不是以为你一直和凌越在一起，我早就把你抢过来了。我不知道你和凌越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快要结婚了，这就是你躲到R市来的原因吧。凌越不懂得珍惜你，我反而很高兴，不然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你再给我几天考察期好不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在说什么啊。”秦蓝嘉苦笑着道，“我又不是你领导。而且我和凌越也没发生过什么，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那你要让我因为这种误会错过我最想要的东西吗？！”涂光伸出手指轻抚着秦蓝嘉的脸颊，“我到死都不会瞑目的，我会后悔浪费了几年的时间什么都不做最后错过了你，你忍心让我这样吗？！你现在回绝我的话，我一辈子都会活在后悔里！你知道后悔的感觉有多难受吗？！我肯定会一蹶不振，一直消沉下去的。”

秦蓝嘉愕然地看着他，这明明就是光明正大地利用他的心软，真是有点……卑鄙的手段。根据涂光在警局里面对自己的工作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秦蓝嘉不觉得他会是个为情消沉的没用男人。可是这个家伙现在就在堂而皇之地装可怜，可悲的是他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别随便把别人当成物品啊……”秦蓝嘉向后一退，远离涂光的手指，涂光的脸上现出受伤的神情，收回双手的样子显得有点寂寞。

秦蓝嘉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只是看上去的确很落寞很可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啊，如果几年前还能算青春美貌，现在我也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老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