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莺朝他点点头。
“你是哑巴吗?”
聂子莺摇头。
“那你能说话?”
聂子莺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能说话,是被人下了药吗?”
聂子莺摇头。
那就奇怪了?总管心下沉思,既不是哑巴,也不是被人下药,除非是被人点了哑穴。想到这,抬手快
速朝聂子莺身上的穴道点去。
见一切正朝着计划好的方向走,聂子莺微微松了口气,在总管的跟前,迅速解下腿上下的绷带,从木
车上跳下,露出急欲求去的神情道,“放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
“怎么回事?”总管皱眉道。
聂子莺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聂子莺哭哭啼啼道,“我本陪内人回娘家探亲,不料路上被人打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听他们商量要把我装扮成十五,六岁的少年充数。不但给我易了容,又见我身高在一
群少年中会显得过高,就点了我哑穴,让我装成有腿伤的模样坐着进来。”说完,聂子莺朝总管下跪
哭道,“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娘子还在外头等着我回去,家里还有刚出生的孩子。”
总管瞅了眼泪汪汪的聂子莺,缓缓开口道,“只要进了漠北,生是漠北的人,死是漠北的鬼。”
聂子莺发急似的抓住眼前人的小腿,求道,“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一家老小还在外面等我回去。
”
总管一个抬腿挣开聂子莺,将他踹倒在地,冷漠道,“想出去?等你死的那天。”说着,朝一旁的下
人吩咐道,“送他们去西面的那个院落,至于这个人就让他留在西面院落里打杂好了。”
聂子莺默默不吭声,垂头伏在地上,手心里已冒出了一层冷汗,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第十五章
每日天才蒙蒙亮,就被一阵吆喝叫起,起床干活了。“哎……”聂子莺站在西院内,拿着把扫帚,抬
头望了望天,不知道第几次唉声叹气。
这里是西翼庭园,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五间,一共十五间。
“子墨,去给我打盆水来。”房内的人吩咐道。
聂子莺忙回过神来,又叹了口气,明明大伙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进漠北之前,雁荇谷主还好生吩咐过
,彼此要互相照应,怎么现下他们吆喝起他来了?
打了水,聂子莺一进房里,就见所有的雁荇谷弟子都聚在一起,像在讨论着什么事情。原先的十一名
弟子,现在只剩下七名。
来到漠北算算也有十几天了,聂子莺也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比如每三日,所有人里就会被选出一个
带走,然后从此人间蒸发。剩下的人终日惶恐不安,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聂子莺心下庆幸道,
还好自己只是个打杂的,这些事儿跟自己无关。
突然有人开口道,“昨天小师弟被带走了!”
一名坐在榻上的蓝衣少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夜探漠北,你们谁愿意跟我去?”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附和,一致表示同意。
聂子莺将手上的脸盆放下,就打算退出房间,对他们的话题他可没兴趣,他的首要任务是来找小双的
。当然,因为聂子莺不会武功,所以大伙自然将他无视在外,也没打算带着他一道去。
出了房间,走到墙角聂子莺把身子托付给墙壁,伸手遮在额头前的太阳。
“喵……”一只花色的小猫在聂子莺的脚畔磨蹭。
聂子莺抱起脚边的小猫,挠挠它的下巴。“墨……”
“……喵喵……”小猫享受着聂子莺的抚摸有一下没一下地叫着。
“不是和你说,白天不能出来吗?”聂子莺略带惩罚性的轻扯了一下小猫的胡须儿,惹来小猫小爪乱
挥。
这只猫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进漠北,聂子莺见它柔软可爱,就留下它与自己做伴,不过漠北本身是
不允许养宠物的。墨是他为小猫取的名字。
“墨,再乱跑,当然变一锅猫肉哦。”将小猫抱回房,聂子莺也不管它是否听的懂,吓唬它道。
小猫从聂子莺的手上跳下,踹到床上,窝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眼蜷缩起来。
聂子莺步出房,将房门关好,以免小猫又胡乱跑出去。
走出西院,聂子莺走走停停,漠北内的楼阁亭台,尽显精致,这里太大了,而且他又不熟悉,想找一
个人实在困难。聂子莺就这么东张张西望望,一路上,也遇上好几个教众,不过他们根本就无暇搭理
他,而他也不可能直接冒失的上前去问话。
漫无目地的走了多时,聂子莺赫然发现一扇位于个不起眼角落的大门,大门是黑色木制的,颓委地开
着,明明是一片明媚的天气,大门里头却透着阴暗,似乎阳光终年无法照到里面的样子。偶尔有风扬
起,吹动残败的大门,发出咯吱的声响。
聂子莺朝里探了探头,里面的模样如同在外瞧见的一样,阴沉的可怕。不过聂子莺很是好奇,处处尽
显精致辉煌的漠北怎么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聂子莺才刚走进去几步,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阴郁的气息的,而是满园的花香四益,是一个若大的花
庭。
看着满庭的繁花,聂子莺忽然定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到自己的身后有脚步声,背后有人。
聂子莺站了良久,不敢回头。聂子莺突然意识到自己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你是谁?”一只手轻轻搭上聂子莺的肩膀,那人声音轻柔,并带着疑惑。“怎么进来的?”
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聂子莺慢慢转过身,看清了立于自己身后的人。那人五官平凡,肤色微黑,一
副下人的打扮。
原来只是一场虚惊,聂子莺解释道,“我是西院的下人,经过这里胡乱走进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人朝聂子莺笑笑,“我叫百里惜,是这里的花匠,你呢?”
见百里惜笑的憨厚,聂子莺换上副轻松的表情道,“别人都喊我子墨。”
“没事就快走吧,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百里惜说着拽起聂子莺朝外头走。
“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吗?”聂子莺跟着百里惜的步伐出了花庭。
百里惜粲齿一笑。“不知道呢。”
聂子莺走到一棵树下,坐在石头上,“你不是里面的花匠吗?为什么会不知道?”
“因为好奇心害死猫。”百里惜依旧一副笑颜,温声道,“所以我从不去好奇什么,上头吩咐我做什
么我就做什么。”
聂子莺听出百里惜话中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提醒自己。“我知道了。”
“恩。”百里惜继续与聂子莺攀谈道,“子墨,你为何会进漠北,人人都对漠北近而远之,如同蛇蝎
,若非实在无处可去,没人会愿意进来为奴。”
聂子莺般出已背的滚瓜烂熟的理由道,“我是误打误撞被抓进来的,百里惜你呢?又是为什么会在这
里呢?”
“你总是对陌生人这么有问必答吗?”百里惜微动嘴角道,“我爹那辈就是漠北的花匠了。”
“当然不是。”聂子莺反狡百里惜的话,说道,“那是因为百里惜你实在不像坏人。再说我只是一个
小小的下人,有什么好被人骗的。”百里惜憨厚的面庞,无害的笑,下人的身份,以及刚才好心提醒
他,都让聂子莺将他归在为好人一类。
“是吗?”百里惜笑道,“看来你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觉得子墨不像是坏人,也许这就是一见如
故吧。”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聊到甚晚,才互相道别,回到各自的院落。
用过晚膳,聂子莺拿着一些吃剩的食物,回到房间准备喂猫儿。将手上的小碗随手朝桌上一放,来到
床前,找着小猫的身影。
“墨?”聂子莺在房内找了一圈,不见小猫的踪迹。聂子莺开始有些急了,他不是把门关好才出去的
吗?怎么会不见了呢?
聂子莺来到房外,开始在北院内寻觅着爱猫的踪影。
“墨,你在哪里?”回答他的只有周围草丛内一片虫儿细鸣声。
夜晚,明月皎洁的高挂天际,聂抒墨走在廊道上,身前由两名随从掌着灯笼开路,身后亦跟随着两名
侍卫。他刚看完‘聂子莺’出来,聂抒墨深邃的眸子露着古怪的表情,为什么‘聂子莺’在很多方面
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不过很快,聂抒墨心下自嘲的想,自己太多心了,自己不也是在五年里改变了
很多吗?
“墨,你在哪里?”
经过北院时,一道轻幽的声音传入聂抒墨的耳里。
是谁在叫他?
“喵……”草丛中的一处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
聂子莺耳尖的闻声,探进草丛,弯下腰趴在草地里,伸手逮住发出声响的小东西。
“墨,原来你在这里。”
忽然间,又是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传进聂抒墨的耳里,耳力极好的聂抒墨驻足于北院门口,“是谁在
说话?”
跟随在聂抒墨身边的随从互相看了一眼,回道,“回教主,属下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墨……”聂子莺将小猫举到眼前,小猫漂亮的绿眸在黑夜中莹出淡淡的绿光,他也不知为何,突然
朝小猫喃喃低唤出一声,“抒墨……”
夜风将聂子莺的轻语声再次吹进聂抒墨的耳中。听见随从的回答,聂抒墨微微皱起眉,他不可能听错
。
“墨,该休息了。”聂子莺抱着小猫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风中不断飘来声音扣住了聂抒墨的心弦,究竟是谁在叫他?聂抒墨跨进北院,放眼梭巡四周,四周空
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你们真的没听到有声音吗?”
“回教主,没有。”随从的回答依然如初。
良久,聂抒墨不禁怀疑也许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只是那道轻软的声音恍恍惚惚在耳边回荡。突然聂抒
墨似乎有些明白了,这道声音只不过是聂子莺在被自己赶出聂家时,站在阶梯上,对自己的那声叫唤
罢了,并非是他真的听见了。
聂子莺那张脸幼时的面庞似乎隐隐浮现在他的眼前,不过,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
聂子莺回到房里,今夜雁荇谷那伙人要夜探漠北,所以他也不用晚上去服侍他们,早早褪了鞋袜爬上
床,睡了过去。
翌日,同往常一样,聂子莺起了一个大早,梳洗了一翻后,便去打了水,准备给那些个少年起床用。
站在门外,聂子莺叩了叩,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再次叩了叩门,里面依旧没动静。聂子莺在房外站
了好一会,久到热水都快要冷掉时,北院跑进一个下人,朝聂子莺道,“总管吩咐说,从今日开始,
你到厨房去帮忙。”说完,那人就走了。
一开始聂子莺不明白,自己在北院好好的怎么就被调到厨房去了呢?过了许久,聂子莺才想明白,因
为雁荇谷的弟子定是夜探失败了,北院里不再有人需要他服侍。
此刻,聂子莺正坐在厨房外,削着土豆皮,身边放着一个篮子,里面都是聂子莺削好的土豆,每个土
豆都被削的惨不人睹,有的没削干净,有的连皮带土豆一起削去了一大半,他的手上也被划破出了好
几道口子。
于是厨房的大婶大着嗓门朝聂子莺道:“你削的什么东西?”
看了眼自己削的东西,聂子莺也知道自己削的并不好,“等下我一定会注意的。”
厨房的大婶一副很难相信聂子莺话的样子,“算了,你去厨房里负责灶火,不要让它熄灭。灶火吹旺
会吗?”
“会。”其实聂子莺不是很会,但是他不敢说,连忙放下手中未削完的土豆,湿露露的手朝衣服上随
意擦了擦干,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里,聂子莺蹲下身子打开灶门,看了看里面的火,里面的火光很微弱,随时都会有熄灭的可能性
,聂子莺赶忙往里面加着柴火,却呛了一身烟灰。
“咳,咳……”忍着呛人的烟气,聂子莺拼命的把火吹旺,半晌后,终于燃起的熊熊的火光。
外头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可以吃饭了,聂子莺高兴的用袖子拭了拭被烟熏黑的脸,终于可以休息了。
可怜聂子莺削了一上午的土豆,吹了大半天的火,看了眼手上的馒头与稀饭。聂子莺心下不禁抱怨起
漠北的伙食,在北院时吃的还要比现在好上几分,边啃着馒头,聂子莺边瞅了眼厨房内堆放的美味菜
肴,阶级差别么?回想起以前的锦衣玉食,聂子莺从来没感受这么深刻过。
一口不剩地将馒头和稀饭吃完,聂子莺又开始继续干活了,这回厨房大嫂让他把午时送来的碗筷洗了
,漠北那么多号人,每个人吃完的碗筷都要他洗吗?
坐在水缸旁,手上被划开的口子,遇到水,变的生疼。聂子莺突然想自己恐怕还没找到小双就要先累
死了。这一堆像小山一般高的碗快,要洗到什么时候?
“子墨,你过来帮忙把这筐白菜抬进厨房。”那个讨厌的的大嗓门再次传来。
“是。”停下手中的活,聂子莺无奈的走到一旁的菜筐旁。
聂子莺试着抬手移动着菜筐,除了很重还是很重,不一会儿,他困难的抬着菜筐移动起来,一个跄踉
,竟撞上身边洗好的碗筷。
聂子莺不知所措的看着碎了一地碗,怎么办?
火冒三丈的大嗓门立刻闻声传来,呵斥道,“你看你干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笨手笨脚的!这
么多碗,你来赔吗?”
不就是些不值钱的碗吗?至于吗?聂子莺愣住了。
“怎么了?”一道轻和的声音插了进来,与厨房大婶那道大嗓门形成鲜明的对比。
“百里惜。”见到相识的人,聂子莺兴冲冲叫道。
路过厨房的百里惜听到一阵大声的呵斥,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就瞧见现下这个情形。
厨房大婶见百里惜也同样一副下人模样,没好气地说道。“他把碗摔碎了。”
“摔都摔了,你还想怎么样?”百里惜依旧挂着招牌性的笑容。
“还能怎么样!”厨房大婶朝聂子莺提高音量道,“你一个人迅速把这些碎片都收拾干净,然后把剩
下的碗都洗干净,另外你……”还未说完,她立刻收到百里惜一道冷然的视线。百里惜脸上依旧是笑
眯眯的,可是那眸里的目光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清清喉咙,移开视线,马上改口道,“算了,这边
不用你收拾了,你去把剩下的碗筷洗干净。”
“哦。”聂子莺重新坐回水缸旁,刚想把手伸进水里,却被百里惜一把抓手腕。“恩?”聂子莺抬眼
困惑的看着。“百里惜?”
百里惜笑了笑,眉眼弯弯的,“你手受伤了,我来帮你。”
厨房大婶唤来人收拾着一地的残局,看了聂子莺和百里惜一眼,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个和自己
一样的下人?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