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正在驾御马车的小双,对聂子莺突来的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少爷,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
“哦,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聂子莺随意找了个理由唐塞着小双。
“哦。”小双挥动了一下马鞭,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呢,我只知道庄主对莲花有种很特别的感情
,听说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莲花,庄里的莲花池就是老夫人那时留下来的。至于其他的我就
不知道了。”说完小双眼神古怪的看了聂子莺一眼,“少爷,你和庄主的关系可是父子呀,这些问题
不是该比我更清楚吗?怎么今天反问起我来了?”
闻言,聂子莺睨了小双一眼。“去去去,我是你主子,难道问你几个问题都问不得?给我专心的架你
的车。”
“问得,问得。”小双乖乖的闭上嘴,专心致志的架起马车,不再说话。
经过一路的颠簸,两人终于来到客栈。小双给了小二些银子让他准备了一间房,又让他帮忙去请个大
夫来。
聂子莺一脸病倦的躺在床榻上,旁边的大夫早已为他诊好了脉,开了方子。倒是小双一直抓着大夫的
问东问西,比如我家少爷怎样怎样,要不要紧,多久才能好之类的。
大夫只淡淡回了一句,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发炎引起的发热罢了,开几副消炎退热药,吃了药休息个
几天就可以了。
伤口?“少爷?快让我看看。”小双也不管一旁大夫还没有离开,就准备掀起聂子莺身上的被子,查
看大夫所说的伤口。
聂子莺脸涨的通红,低斥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送大夫。”
被聂子莺这么一斥,小双才想起来大夫还在身侧,便赶忙付了诊金,送走大夫,顺便出去抓药去了。
将一切打点完后,小双熬了药,端到聂子莺跟前,边看着聂子莺捏着鼻子像吃毒药般喝着汤药,边向
聂子莺滔滔不绝的说起街上好玩有趣的事来。
“少爷,街上那有个杂耍团,好多人在看呢。还有拐角那有个捏糖人的,捏出来的小人好可爱。还有
……”小双绘声绘色地说个不停,“我在抓药的时候,还遇到了小景,就是那个一直跟在管家屁股后
的那个小跟班。”
聂子莺无趣的听着,时不时的‘哦’上两句。
“听小景说明天夫人出丧,他是出来采买点所需物品的。”
聂子莺拿着药碗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将碗递给小双道,“我喝完了。”然后一声不坑的钻进被子里,
沉沉进入梦乡。
第六章
翌日,聂家庄内已被一片白色笼罩,所有的家仆们,皆穿白色麻衣。门前,马啼声不断,来了不少武
林人士,还一些富贾商宦们。
偌大的灵堂上,一具上等的楠木棺材摆在灵堂的尽头处,周围悬挂着的白纱,时而静止垂落,时而被
风拂起飘荡。
聂抒墨一身白袍及地,神色凝重,站在棺材的一旁,犹如一樽石像般。
“聂庄主,节哀。”
“聂庄主,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
“聂庄主,对令夫人的死,老朽深感悲痛。”
“聂庄主,生死有命,节哀顺便。”
“聂庄主,……”
……
凡是进门的宾客们皆走上前,劝慰了一翻。作为礼数,聂抒墨用着平淡的口气一一回礼。
另一边,聂家庄门口旁的一棵大树后,小双伸手拉住聂子莺,极力反对道,“绝对不可以。”
聂子莺拍开小双拉住自己衣服的手,聂子莺今日的精神明显好多了许多,烧也退了,就是后面的伤口
还未痊愈。聂子莺从树的一边探出脑袋,望着门前进出络绎的人群。
一匹精壮的黑马,在聂家庄门口停了下来。看到跃下马的熟悉身影,“凌兮凤?”
只见凌兮凤拿出一张白色的请贴递给门口的家仆,那家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凌兮凤恭敬的请了进
去。
难道凌兮凤是聂抒墨请来的客人?聂子莺带着疑问,眼睛瞅直着凌兮凤不放。
“小双。”聂子莺转过身,看着小双道,“哪个门没人看守,容易进?”在聂子莺还没在废了武功前
,进出聂家庄不是直接走正门,就是用轻功偷偷跃墙而出,至于庄内究竟有多少偏门小道从来没有注
意过。
小双摇摇头,回绝道,“少爷,我都说了,这样是绝对不可以的,要是被庄主抓到了就麻烦了。”
聂子莺重重地请小双吃了一记响亮的栗子,说道,“要是你不照我说的话去做,我让你现在就有麻烦
了。”
“少爷……你……”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吞下后半句话,小双捂着吃痛的地方,“庄里的每处门
都是有人看守的。不过今天客人多,怕是人手会不够,都去帮忙了。少爷不如去北门试试运气,那边
一向看守的人最少。”随即,小双伸手指了指通往北门的路,他可不要陪同聂子莺一道进去,回想起
上次聂子莺偷跑出去,他已经被聂抒墨郑重警告过了。
看着聂子莺往北门跑去,小双一脸为难,他到底该不该和聂子莺说一声,再劝劝他?但又怕说出来会
令聂子莺伤心。
眼见聂子莺越跑越远,小双突然跑了上去,追喊着,“少爷,少爷。等,等一下。”
“怎么??”聂子莺停下脚步,看着追上来的小双。
小双飞快地追上聂子莺,“少爷,你一定要进去吗?别忘了你已经被庄主赶出来了呀!”
聂子莺神色暗淡了一会,又马上恢复了光彩,笑着说,“所以我准备去向爹认错,求爹原谅!”
“万一庄主不原谅少爷呢?”一想起聂抒墨前天的样子,小双就打冷颤,进庄以来,从来没见过聂抒
墨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少爷,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聂子莺没有朝小双解释其中的原由,一笑而过,便又朝前跑去。
“少爷,少爷……少爷,别去。”
聂子莺的脚步这次并没有因为身后的声音而停下。
“少爷……少爷……别去啊。”小双急急的在聂子莺的后面叫,可惜聂子莺越跑越快,早已没了身影
。
灵堂内,见所有的宾客都已经来齐,聂抒墨唤来下人,将棺材合上,那家仆刚拿出棺材钉,准备将钉
入,只听一位白发老者开口道,“为何今日没见令公子,都不来见令夫人最后一面吗?”
听这白发老者如此一说,灵堂内的众人皆开始议论,道。“是啊,为何今日聂家庄的少爷不出现?”
面对众人的疑问,聂抒墨的脸色未变,平静道,“犬子体质本就纯弱,加上丧母之痛,一时受不了刺
激,现下卧病不起,故今日无法到场,望各位见谅。”
“原来这样。”一部分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老者又道,“古人皆讲孝义二字,即使令公子不抱憾,相信令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心存遗憾。不如
聂庄主等等再钉棺,且让令公子见上其母最后一面?”那老者本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其中的真正缘由
。
此话一说,在场的家仆皆面面相视。再看聂抒墨依旧还是那副表情,“犬子病重,恐怕不能到场。”
说完示意那家仆继续钉棺。
“可是……”那老者还想再般出些迂腐之理阻止聂抒墨时,一道带着些许稚嫩的嗓音打破他的话。“
各位前辈,请恕子莺姗姗来迟!”
聂子莺的在众人的目光下走进灵堂,其实每走一步他的心里就打一个颤。他本不想如此唐突的出现在
众人的面前,奈何见那老者一直在那边喋喋不休,他不想令聂抒墨难堪,不想聂抒墨因为自己而下不
了台。
在人群里,聂子莺看到了凌兮凤,两人的目光相交,只是短暂的,聂子莺很快的移开视线迎上聂抒墨
的目光,但是他依然可以感受到身后凌兮凤的目光紧跟随着自己。
聂抒墨站在那,默默看着聂子莺,没有过多的言语,聂子莺的一言一行皆被他看在眼里,今天的聂子
莺似乎有点不一样。
“爹。”聂子莺有些胆怯却又硬逼自己望向聂抒墨,声音听似镇定。
聂抒墨眉头微皱,也不说话,似乎没有准备搭理聂子莺的意思。聂子莺就这么和他僵持着,众人皆是
盯着沉默的两人看,令聂子莺有些窘迫起来。
爹你倒是说句话,说句话呀,只要一句便好。聂子莺在心里朝聂抒墨念着,眼里带着抹期许。
凌兮凤抿着唇,刚想要开口替聂子莺解围,却又忍了下来,毕竟自己答应过聂子莺不再插手他与聂抒
墨之间的事。
眼见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聂抒墨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四周的气氛变的尴尬起来,一干众人也开始
一声议论纷纷起来。
聂子莺看着聂抒墨,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娘出丧的日子,转而身朝面前棺木,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
头。
“子莺辜负了娘的教诲,愿娘在天有灵,原谅子莺。”
“子莺没对娘尽到孝道,愿娘在天有灵,原谅子莺。”
“子莺对娘实在负之有愧,愿娘在天有灵,原谅子莺。”
磕完三个响头,聂子莺并未起身,转而眼带悲伤的看了聂抒墨一眼,朝他又重重磕了三头。待聂子莺
起身时额上已是一片红肿。聂子莺没料到自己的这翻举动为自己解了围。
聂抒墨眉头虽是依然微皱,心里却不禁动容了几分,道,“带他下去上药。”
聂抒墨终于肯对自己开口了,聂子莺的心快速的跳了一下。
走出灵堂,前一刻天空还是阳光明媚无比,此刻已是灰蒙蒙的一片,应该是要下雨了。聂子莺的心情
似乎也受到了天色的影响,顿时沉了下来,顿时回想起方才聂抒墨朝他说话时楚眉的表情。
来到一间厢房内,聂子莺的额头上被抹了药膏,药膏清凉的感觉渐渐舒缓了疼痛。
聂子莺上完药没多久,聂抒墨就来了。
一见聂抒墨,聂子莺脱口而出,道,“爹,你刚才在担心我对不对?”话才刚刚问好,聂子莺就后悔
了,如果自己猜错了那真是欲哭无泪了。
聂子莺前面的举动让聂抒墨突然觉得聂子莺似乎长大了一点,他从没见过聂子莺这样认真懊悔的眼神
,若如画在天有灵,想必多少也会有点欣慰。聂抒墨心里这么想着,却没将这些说出口,毕竟自己将
他逐出了家门,如画也已病世,很多事是无法挽回的,包括自己对聂子莺的感情,聂抒墨的心里有一
个疙瘩,一道墙,知道了聂子莺对自己的感情后,他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了。
聂抒墨眉间带了抹伤感之色,道,“别再喊我爹,你我之间不再是父子。”
“爹,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也许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聂子莺望向聂抒墨,两
人的目光再次交缠,“爹,我知道错了,求爹你原谅我!”
在聂子莺的眼中,聂抒墨在他的黑眸看到一股悲凉似乎在低诉。聂抒墨紧抿着唇,知道聂子莺的目光
透露着他正在遏抑的心绪。也知道聂子莺的性子很是倔强,一旦认定的东西说什么都不会放弃。他又
怎会不知晓聂子莺心里的算盘,道,“即使我原谅了你,你也不再是我聂抒墨的儿子。”
“为什么?”聂子莺全然不知是自己的眼神出卖了自己,目光依旧灼灼,聂抒墨的话就像一根刺深入
了他的骨血,将他刺痛。
聂抒墨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懊恼过,本以为将聂子莺送出庄一切都会恢复平静:“你还不明白吗?在你
娘死的那天,你就已经不可能再是我儿子。”聂抒墨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景色,过了良久,转过身
,凝视着聂子莺,声音冷的如冰,“别再有下次了,别再让我发现你偷跑进来了。”
聂子莺凝望着他,脸上是一片化不开的伤,“没有下一次了。”聂子莺不想再反驳什么了,他明白再
说下去只会令聂抒墨生气而已,他不想再惹聂抒墨生气了,他会用行动来告诉聂抒墨,证明他长大了
,真的知错了,不会再胡闹了。
聂子莺忽然开口道,“爹,很少见你笑过,你能笑一次给我看吗?”
聂抒墨有点诧异的看了看聂子莺,他没有想到聂子莺会提这么个要求。可是他现在笑不出来,即使笑
的出,他也不想笑。聂抒墨无言,半晌,开口:“无事,就走罢。”说完起身离去,剩下聂子莺坐在
原地。
聂子莺看着聂抒墨离去的背影笑了笑,不过是苦笑。
窗外的凌兮凤看着这一切,当他来到聂子莺的面前事,聂子莺正坐着发呆。
凌兮凤对聂子莺说,“认输了吗?”
聂子莺低垂着头。“不。”
“若你一直都说不,那岂不是永无止境了?”凌兮凤负手走出房间,临跨出房门前,转头道,“不如
这样,我们以三次为限。”
“好。”聂子莺抬起头,平静异常。
第七章
想到小双还在庄外候着,聂子莺也没再多作逗留。
小双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直盯着门看,见聂子莺出来,忙挥了挥手,道,“少爷,我在这边。”看见聂
子莺额头的红肿,小双忍不住发问,“少爷,你额头怎么了?”
“恩,没事,就是给娘磕了几个头。”聂子莺掩不住脸上的失落,道,“去把马车架过来,我们回去
了。”
“好。”
不出一会,小双利落的将停在一旁的马车架到聂子莺跟前,聂子莺坐到小双的身侧,又道,“今天我
想吹吹风,就不坐里面了。”
“好。”小双应了声,挥动马鞭,沿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聂子莺一言不发的观望着四周的景象,抬头再看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一片,只是依然没有雨滴
掉下来。林间树林也被一片灰蒙所笼罩。迎面吹来的是略显萧瑟的风。马蹄下的小道寂寞的蜿蜒朝前
无尽延伸。
慢慢的,人声渐渐多杂起来,马车在街道上穿梭,与行人擦身而过。聂子莺能听见各种声音,一朵菱
荷泣露,白莲凝香的莲影吸引了聂子莺的目光。画中的莲花栩栩如生,莲下水中一条红鲤,更衬的白
莲洁白无瑕,不似庄里莲池内的别样红。莲叶上垂然欲滴的露珠,像是洒落在翠玉盘上的珍珠般。
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布衣少年,手中拿着副展开的画,站在街的一角打量着眼前的画幅。
“停车。”聂子莺朝小双喊道,他想要那副画。聂抒墨是极其喜爱莲花的,若是将它买来送予聂抒墨
,他应该是喜欢的吧。
聂子莺跳下马车,跑到那少年跟前,道。“这位小哥,我想买你手上的这副画。”
那布衣少年直接摇头道,“不卖!”随即快速将手上的画卷起。
聂子莺执拗道,“我很想要这副画,你要怎样才肯卖给我?”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这画是我家主人的。”布衣少爷转身欲走,却被聂子莺一把抓住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