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笑了笑,被人毫不作假的关心着从来都是件让人感觉愉悦的事情。
“陪大哥走走,草原的夜晚和紫禁城的是很不一样的。”
兄弟俩并肩走着,承祜刻意放慢脚步以照顾胤佑的脚,这个孩子天生脚疾,额娘家世也并不怎么样,可是这样一个与大位无缘的孩子反而更加的让后宫的女子怜惜,所以他的身上总有种皇家难能可贵的质朴之气。
安贫乐道,比他们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兄弟于心境上不知道高出了多少。
“大哥……我能和你商量一个事情吗?”走了颇长一段时间,不过因为速度慢所以也没有离营帐有多远,胤佑突然有点忐忑的开口。
“终于肯说了?我就知道胤佑你不是单纯为了关心大哥跟出来的。”承祜故意露出一个哀怨的表情道。
胤佑却吓了一跳,急忙解释:“不不不是的,我我……我本来就是有事想和大哥说,但是你刚好离席我就跟出来了……我不是……”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开玩笑的。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拜托大哥,大哥可以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孩子太老实,那般着急的模样让他心生负罪感,欺负好孩子是要不得的行为。
“大哥,你能给我找一些关于风土人情的外文书吗?”
承祜笑了笑,几年前他无意中发现胤佑的语言天赋极其出色,而康熙也是个爱好西学的,便有意的让康熙允许他为胤佑找传教士为老师,这孩子也的确是个好的,年纪轻轻的就掌握好几门外语,加上胤祉那个文学极好的,倒是在一年前一人编辑一人翻译给弄了一本法兰西童话读物出来,呈于康熙也是让龙心大悦,这之后他就光明正大的给胤佑带外文书。
“我记得你一向喜欢历史类的书籍不是么?”胤祉倒是喜欢那些诗歌小说。
“其实是为了五哥,他一向对洋人国家的风土人情很是感兴趣,我便和六哥商量了一下,想着给他翻译一本有关洋人国家风土人情的书,当是今年的生辰礼物。”胤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承祜怔了一下,然后赞赏的摸了摸他的头,“这么有心思,看来其他兄弟的贺礼都该让你们的给比下去了。包在大哥的身上。”
“谢谢大哥!”胤佑眼神亮晶晶的,满是喜悦。
“回去吧,大哥再走走。”
“嗯,大哥也小心。”
承祜看着他回了去才转过身,刚出来时的那股阴郁却是散去了不少,有时候看着简单明亮的人为一件平常之事高兴微笑,会很容易感染那些机关算尽的人,因为那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他不由得想起昨天伊桑阿的话,其实他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维持单身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偌大一个郡王府没有个女主人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只是他对于子雅的事终究心存愧疚,也因此下意识的去排斥再辜负另一个女子,但再怎么样,那样的事情或许还是要再经历一次的。前年大选,因子雅去世才不久所以康熙没给他指人,但下一次的大选,怕也由不得他要还是不要了。
世事在很多时候看起来是有选择的,但其实根本没有。
承祜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得有点远了,在前一点就是马厩了,想着出来也有段时间,便准备回去,刚一动作,却听见马厩那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小八,我想骑马。”是胤禛的声音,有点硬邦邦的,像是在生闷气。
“爷,现在天色已晚,草原上不安全。”着急的劝说声,不熟悉的声线,应该是马奴。
“四哥,你别闹了好不好?”胤禩的声音,语气很是无奈。
“我心里不痛快,要发泄。”
“那我们看狗去?听说杜陵郡王这次带了好几只混交的猎狗来。晚上骑马不安全。”
“就是就是,四阿哥你就听八阿哥的吧。”
“闭嘴,论不到你这奴才说话。我不喜欢猎狗,太凶了,我喜欢长毛温顺的。小八,我想骑马,就在附近溜达一会好不好?”
“四哥,咱换一样好不好?”
“不要,我就是要骑马,我还没试过大晚上骑马呢!”胤禛像是脾气上来,语气也有点冲,然后一阵马嘶鸣,随后就是马奴惊慌的声音。
承祜忍不住上前几步,就要出来,却听见胤禩开口。
“四哥!!别胡闹,要是被皇阿玛知道了该重重的罚你!!!”
“你要是怕被连累就别管我,爷今完骑马骑定了!!”
“你!……等等,我陪你便是了。巴颜,牵爷的马来。”
“两位阿哥,算奴才求求你们了,这大晚上的出去骑马真的不安全啊!有什么意外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少废话,叫你去就去,有什么事情爷自会担当!”
“怎么担当?”承祜冷冷的声音响起。
马厩里的人一惊,转头看着承祜慢慢走了出来,月光照出一张铁青的脸,杏眸含怒,就那样站着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压力。
原本已经准备上马出发的胤禛和胤禩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浮现出“真是倒霉催的”的意思,乖乖收回动作,乖乖走到承祜的面前,乖乖低头,乖乖听训。
“真是兄弟情深呐。”承祜阴森森的说道,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马奴,他眯了眯眼,“既然四弟和八弟这么有闲情逸致,想来皇阿玛要求的罚抄论语也不用等回京再写了,今晚就完成了吧。来,大哥送你们回营帐。”
然后巡逻的侍卫就看到长年温厚的理郡王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四阿哥八阿哥。
可能康熙也知道哪几位阿哥玩得比较近,所以除了年长的几个一人一个营帐外,就四八一个,五六七一个。
待到了两人的营帐,承祜化身严厉兄长把两人狠狠批了一顿,引经据典没一句带重复的,直让两人心底暗暗叫苦,约莫半个时辰,训弟训美的承祜才撂下一句今晚通宵罚抄论语,然后就神清气爽的走了。
走出两人营帐后,承祜心底却觉得或许胤禛的性格里面本就有着很任性的一面,只是前世佟佳氏死后德妃又与他感情寡淡,没人纵着他宠着他便把那一面深深的隐藏起来,直到后来登基才渐渐显露出来,抽风事也没少干。现在胤禛如此似乎也能理解。
这样一想,他那埋藏在深处的一直对胤禛最为防备的心思却淡了一些,不过并没有剪除,应该说除非胤礽做了皇帝,他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兄弟完全放心。
苦着脸的胤禛和胤禩无奈的取出笔墨纸砚乖乖抄书,其实说是抄写不如说是默写,这论语两人都是烂熟于心,一时间四阿哥和八阿哥的营帐里只听见笔墨沾于纸上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宴会已经结束,劳累了一天的人都下去休息,属于夜深人静的气氛慢慢酝酿开来。
正低头写得认真的胤禩突然停了笔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神情专注的胤禛,烛光的映衬之下只见那纤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明明暗暗的有种不知名的吸引力。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烈,胤禛似有所感的抬起头,直直的撞进了他的眼底。
“你看什么?”
胤禩抿了抿唇,“四哥,你为什么……故意那么冲动?”
“何出此言?”胤禛脸上没什么变化,平静的问道。
“四哥,昨天那敦多布多尔济的确是出言不逊,但是你不会真气不过而动手。或许是因为……大哥恰好经过?”胤禩说道,虽是询问,语气中却含着一股肯定。
胤禛笑了起来,他的笑是很具杀伤力的,如果说承祜笑起来是秀丽,那么胤禛笑起来则是艳丽,水汪汪的大眼被笑意点缀着,皎洁如冰凌,即使胤禩看了很多次,还是忍不住呆滞一下。
“你猜到了什么?”胤禛问道,胤禩六岁搬进阿哥所,与他比邻而居,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好得宫中上下无人不知,默契早在时光流逝中积累起来,所以他知道胤禩用疑问句说话,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为何要让大哥觉得你任性冲动?昨天如此,今晚的事情也如此。大哥对于弟弟们他一向尽了长兄的责任,当然我没有天真到他完全信任毫不防备我们,但是他却历来是一视同仁的,也没见他打压过谁,即使是二哥看起来对太子那么有威胁的,他也从来没明面上的有过动作。我是真的不明白你这两天做的事情,你难道认为大哥对你有很深的防备?”其实今晚胤禛那般藏不住心事的面对敦多布多尔济的赔礼敬酒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不,应该说那天胤禛动手揍人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多年的默契让他还是忍下了心中的疑惑在承祜面前那般说话,而今晚他跟着胤禛离席本是想直接问清楚的,但是在看到承祜和胤佑分别后,就被拉到了马厩,演了那么一场。
“我今年大婚,成婚代表成人,可以领差办事了。”胤禛没头没尾的说道。
胤禩一怔,等着他接下去。
“小八,你说得对,大哥一直以来对除了太子以外的所有兄弟一视同仁,他真心关怀也真心防备我们,这其实无可厚非,毕竟他是实实在在的太子党,皇阿玛的儿子越来越大,除非太子登上皇位,否则他不可能会放心。只是小八,大哥其实最防备的真的是我,非常令人费解,但真的是我,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你总是取笑我太过敏感,但你不能否认敏感的人更适合生活在紫禁城里。”胤禛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他真的是直觉的认为承祜对他防备最深,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也不算很受皇阿玛宠爱,也没有二哥赫赫军功,年龄也不大,怎么就被大哥惦记着呢?他一直想找出原因,但是无奈大哥那人的心思太缜密,这么些年来没有一丝动作,他都快要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质了。直到上一年大选他被赐了婚,大哥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丝细微变化,才真的肯定了他多年来的感觉。
“小八,大哥和我差了九岁,既得皇阿玛的宠爱又有太子的亲近,连二哥对他也是尊敬孺慕,他入朝堂多年,人脉经营也不知到了何种地步,我一开始少不得依附于他,况且现在的情况看来,贴上太子党的标签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可是大哥对我那般防备,就不能不说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我必须要让他对我稍微放下心,不求他完全信任我,最起码的不会在开始时就抹杀我,不给我一点成长的机会。”
胤禩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知道胤禛不会骗他也没要必要,沉默了一会他突然低声问道:“四哥……你对那个位置有兴趣?”
胤禛摇了摇头,“现在是没有的,太子那般完美,大哥又那样帮衬着,争位实在是有点不切实际。我只是想建立一下自己的势力,不为别的就希望能有自保的能力。况且皇阿玛春秋正盛,这种事情不要多想的为好。我看太子的位置就一直摆得很正,其中少不得大哥的功劳。将来会怎样谁都说不清,但是让自己强大起来,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胤禛的大局观一直都无比的准确。
“四哥……将来,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胤禩低着头说道,但是胤禛却能把他通红的耳朵看得分明。
“那你也要努力,太弱的人我可不要的。”胤禛笑着说。
从小时候你那么粘我开始,我就已经不会让你站到我的对立面了。
67.过渡
五月初三,册封。康熙对各部继续赏赐,赐宴,最后再封号,在爵位上完成了“皆执臣礼”的等级序列,实行清朝封爵制度。
五月初四,大阅。以强大的军容,庄严的军威,严肃的军纪,新式的军械给予喀尔喀王公最大的震惊和震慑。
五月初五,建寺。宗教信仰永远都是统治者最无形也最强大的武器之一,康熙赦建汇宗寺,还巡视了喀尔喀营地,对穷困着赏以银币,对喀尔喀贵族赏赐大批牛羊。而后来汇宗寺成为喀尔喀人朝拜的宗教中心。
五月初六,回銮。康熙再一次单独会见哲布尊丹巴、土谢图汗,并赏赐御用帐幕和金盘。瓷碗等物。喀尔喀王公贵族列队跪送皇帝车架回京。
在多伦会盟过程中,康熙又一次显示出一位政治家的雄才大略,通过各种步骤形式平息了喀尔喀两部的积怨和纷争;推行清朝的编旗、封爵和法律制度,稳定喀尔喀蒙古社会秩序,加强了中央集权,使之“感怀帝德,咸倾心臣服,愿列藩属”。
而在这次多伦会盟中几乎是被康熙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的胤礽,对于怎么做一个好皇帝又有了一次最直观最具价值的学习。
回到京师后,一切恢复正常秩序,只是由于噶尔丹比历史上早了六年的时间歼灭殆尽,有些事情被避免了发生,朝堂内外国家安定都免去了很多动荡,盛世之景也越发的展露出来。
康熙三十年六月,四阿哥出宫成婚,指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为嫡福晋,进户部办差。。
这与承祜的记忆并没有发生偏差,他虽说觉得胤禛少了那一份让人心惊的隐忍,却还是不愿意对他掉以轻心,不过也不愿意直接就抹杀他,毕竟老四登基后大刀阔斧的实行一系列新的政策方针,一扫康熙晚年吏治的贪污之风,实实在在的是个好的实干派,倒不如将他向贤王方向引导培养的好。
所以他利用着经营多年的官场人脉,在胤禛要发展自己的圈子的时候隐秘的送去了些人,而许多恰恰都是雍正朝时期的能臣,况且他太知道胤禛喜欢什么样性格的属下,预知历史这一只金手指,从来都帮着他撒网布局得更加严密谨慎。
一晃便到了康熙三十三年,这些年索额图与明珠的斗争几乎可以用偃旗息鼓来形容,一方面有承祜不断的对索额图耳面命提,让他越发的收敛,一方面明珠罢免后又复起,康熙却并没有给他指派什么重大差事,加之撺掇二阿哥几次都被避而不谈,他再想想现今的朝堂局势,那份心思也慢慢的淡去,所以偶尔别的大臣会很惊悚的看见不对盘且斗了大半辈子的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心平气和的讨论起天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康熙心情是复杂的,朝中两大势力不那么不死不休的斗争,那肯定朝堂不会过分动弹,于他统治是有利的,另一方面他们不斗得那么厉害,让他对于朝中结党营私的派系就看得没那么分明,控制欲十分强烈的康熙内心微妙了一下,却也撩开了,毕竟对他来说有个看起来平静的朝堂怎么都是舒心一点的。
康熙三十三年七月,太子侧福晋李佳氏生长子,康熙赐名弘皙。
胤礽今年二十岁,自娶侧福晋起过去五年,一直都不见有子嗣,流言是有了一些,却被康熙承祜胤礽三方镇压下去,康熙询问过太医知道太子身体无碍,心思一转把胤礽叫了过去,直接问道是不是因为理郡王的关系。
太子爷是不慌不忙的抛出理由,母体年龄不足便怀孕,生下的孩子多夭折,儿臣还年轻,等个几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当然还是很隐晦的暗示康熙他那心思还在,却断不会糊涂的罔顾开枝散叶的责任。
康熙心情又微妙了一下,却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就让他退下了。
其实胤礽那番说辞倒也没骗他,不过康熙不知道的是承祜在这里起了某些的作用。
承祜是知道前世李佳氏在生弘皙前是生了一子两女的,可惜全都夭折,他便想着不再让历史重演,毕竟失去孩子的痛对于年轻的父母来说是很刻骨铭心的。所以在自己府上给胤礽讲了很多很多医学上的知识,却没想到太子爷只道:“你还是有些介意我碰别的女人的,对吧?你放心,我懂的。”然后喜滋滋的回宫去,要不是流言似乎越来越猖獗,这个孩子还不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