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明白,教主为何非要选今个儿见你。”
聂子莺笑笑,她问他,他去问谁?
“听早上打扫书房的丫头说,教主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聂子莺细细听着,仍旧笑笑。
“听说,湖庭小筑的那个人没了。”
聂子莺突然停住脚步,身后头的晚裳没料到聂子莺突然停下,一下撞上到他肩胛。
晚裳抱怨道,“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
聂子莺看着晚裳,心莫名一慌,脸上带着不解,猜疑,“晚裳,没了是什么意思?”希望不是他心里
所想的那样。
晚裳揉揉被撞到的额头,“就是死了呗。”
聂子莺看着晚裳,听着她漫不经心的口气,生气了,“晚裳,你别开玩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平时我纵容你,但你怎能这么大胆,居然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晚裳见聂子莺神色认真,不由得表情也开始变得认真起来,口吻带着委屈,“我平日里的确有些嘻嘻
哈哈,爱玩爱闹,但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这样的玩笑吗?”
小双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晚裳认真的眼神令聂子莺心里发凉,“怎么会突然没了?”
晚裳回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咬舌自尽的吧。”
前不久他们还在一起,他怎么会突然自尽了?“那聂抒墨怎么说?他有什么反应吗?”
晚裳提醒道,“你怎能直呼教主名讳,小心当心被人揪了小辫子。”
聂子莺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又听晚裳跟在身后道,“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伺候在教主身边的人,怎会
知道教主的举动。”
那一夜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吗?那夜小双问他的问题,难道小双在那夜就打算要离开他了吗?然后就这
样真的离开他了吗?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十几年的赤诚相待,以后再也没有对他这么好的人了。
想起离开聂家的时候,小双坐在门外等了他一夜,红了眼圈,对他说,少爷,你走了,怎么不等我一
起?我要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要自尽?
是聂抒墨逼死了小双?
还是凌兮凤当初令他们互换身份害了他?
亦或是自己?
三个人,一个都逃不掉,他,聂抒墨,凌兮凤,他们都有份。
聂子莺想,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不在一开始发现真相的时候就同聂抒墨讲明,至少这样小双就不
用寻死了。
小双说过的话,说话时的模样,似乎都还回绕在耳,历历在目。
少爷,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天,变成那一块冰冷漆黑的牌额?
少爷,你说做人有什么好?
少爷,别管我了,你快走。
少爷,你藏好,别出去,我去!
少爷,你若跟凌公子走了,我怎么办?不如你去求求凌公子,带着我跟你一块走吧?
聂子莺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蔚蓝的天,仰着面,哭了起来。不是说好,要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吗?怎
么就先走了?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要自尽呢?是不忍让他牵挂,怕他拖累他吗?所以,以死成全他,希
望他可以随时离开漠北吗?可是,即使小双死了,也换不回自己的自由。
如果知道会这样,自己早该和小双说明白,并非少了他的拖累,自己就能离开漠北的。
“你怎么突然哭了?”晚裳慌乱的拿出巾帕,替聂子莺抹去泪迹。“别哭,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
都肿了,等下还怎么见教主?”
“知道了。”聂子莺低下头,现在的确不是哭的时候。
晚裳依旧跟在聂子莺后头,两人默默地又走了一会。只见总管站在书房前,看着他们。晚裳急急迎了
上去,讨好一笑,然后福了福身子。
总管依旧还是那副惹人厌的口气,“早就过了午时了,你们两个怎么才来?教主都等了好一会了。”
晚裳低头,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路上聂公子眼睛里进沙子了,所以耽搁了会。”
总管看看聂子莺,眼睛的确红红的,说道,“教主在里面等着你,你自己进去,至于晚裳在外候着就
行。”
聂子莺点了点头,朝书房走去。总管又再审后响起,朝晚裳教训道,“你这丫头,在漠北也不是一天
两天了,居然敢误了时辰,你该知道,不能让教主久等,别说眼里进了沙,就算眼瞎了,也要按时不
误。”
第六十章
晚裳点了点头,急忙道,“知道了。”随即看了眼前头的聂子莺,又朝总管小声问道,“总管,为什
么教主命我同聂公子一起来,却只单独召见聂公子呢?教主把他安排在南院应该是喜欢他?那为什么
不把他带在身边,却又让他去陪前几日来的凌公子呢?”
闻言,总管冰冷斥责道,“你这放肆的丫头,教主的事岂是容你随意编排猜测的?”
被这么一怒斥,晚裳赶紧闭了嘴巴,候在外头,不再多言。
聂子莺走进书房,聂抒墨依旧还是穿着黑色绣银纹的长袍,一如前些时日,他在小双房内看见的模样
一般,聂抒墨躺在软榻上,看着刚进门的聂子莺,坐起身。聂子莺也看着他,看着他的眉,他的眼,
他神情,还有他的姿态,他真的很冷淡。
聂抒墨忽然拍了拍身边的软榻,平淡道,“你坐过来。”
聂子莺疑惑地坐到聂抒墨的身旁。
聂抒墨问道,“那东西你给凌兮凤吃了吗?”
聂子莺沉默。
见聂子莺不语,聂抒墨扯出一道淡笑,“敢给他吃,怎么不敢承认?”
聂子莺闻言也没多大反应,反正自己早就在他的掌控之内了。
聂子莺最大的愿望,已经不再是和聂抒墨一生。五年前,凌兮凤让他失去了聂抒墨,五年后,聂抒墨
让他失去了小双,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个令自己搞不清楚感觉的凌兮凤了。
聂抒墨将聂子莺眉宇间的寡欢看在眼底,细细注视着他的五官,真的很像,越看越觉得他的容貌与自
己有几分相似。
见聂抒墨一直盯着自己,聂子莺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变得有些局促。
“别紧张,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说着,聂抒墨凝视着聂子莺的面庞,不由自主的打量。
聂子莺茫然无措的任他看着自己。聂抒墨优雅的靠近聂子莺,手指勾上他的下巴,无法抗拒的气息包
裹着聂子莺,别具深意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的人,聂抒墨心里隐隐浮现一丝难受,湖庭小筑的人说,‘聂子莺’自尽了,当初没杀他,
只将他囚禁于小筑内,便是想他活着,虎毒不食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仅存的一条血脉,他的
脚筋是自己亲口命人所挑,本是想让他对着如画忏悔三年,便放他出来,如今还未到一个月,他就先
忍不住自尽了。
不可否认,聂抒墨是故意的,深知他对自己的感情,故意留他一条命,故意这般折磨他,被自己所爱
的人伤害,定会更胜他人十倍,百倍。不过‘聂子莺’现在死了,聂抒墨有些乱了,即使五年前,沈
如画刚死,他在自己面前血溅三尺,杀了众多家仆,都未想过要了他的命,只选择废去他一身剑法。
聂抒墨不禁想,如果那时没有苛严他,多宠着他些,也许他就不会这么偏激了。被逐出聂家,高傲任
性的性子定是让他受尽了苦楚,如果那时他向自己求助时,没有扔下他,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
造成今天的结局,究竟是他自己还是聂子莺?到底是他欠了聂子莺,还是聂子莺欠了他?又想起‘聂
子莺’在小筑内的种种神情,种种话语,其实他比自己更残忍,他选择了以死来逃脱自己对他的惩罚
。
聂子莺从小到大犯过许多错,要说最大的错,就是那份不该对自己有遐想的情素。聂抒墨始终不懂,
聂子莺怎么会爱上他?五年来,聂抒墨没有一刻忘记过聂子莺,他痛恨他,可他现在就这么死了,聂
抒墨忽然有种感觉,今后的日子,他也不可能忘记他了,或许,此生,他都无法忘记聂子莺了。
聂抒墨凝视着眼前酷似自己的容颜,眼里流露出一丝痛惜,似乎只要一看到这个聂子墨,就会越发的
忆起聂子莺。聂抒墨有些后悔了,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聂子莺不知道聂抒墨到底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气氛沉重的令聂子莺不敢动,下
唇被他重重咬着,双眼望着聂抒墨的脸,聂抒墨专注的,含了一丝伤痛的眼神映在聂子莺眼中,他在
难过什么?是因为小双吗?逼回眼角的泪水,聂子莺眼角酸痛,可以理解成爹是在为自己伤心吗?
两人各怀心事的看着彼此,不知道过了多久,聂抒墨的手触上他温热的脸,摸上他的发,动作轻轻地
,柔柔地,充满了怜惜。难得的温柔,令聂子莺恍然间诧异片刻,看向聂抒墨的目光投入了一丝不该
投入的感情,聂抒墨就像根刺入他骨血中的刺,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就会撩起他不该抱有的希
望。聂子莺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的喘息,生怕扰了这份难得的片刻温柔。
过了很久,聂抒墨的手依然覆在他的发上不曾离开,聂子莺迷朦的睁开眼,发现聂抒墨眼中流淌的痛
惜之色比适才又多了几分,聂子莺的心被触动了,死去的心,冰封的心,融融的化开,化成一道暖暖
的流水淌过心间。让他忆起很多年前,慈父般的怜爱眼神,聂抒墨极少对他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只有
小时候,十岁前,刚习剑时,他总是跟不上聂抒墨的招式,小脸喘的通红,因难受的感觉而轻轻哭泣
,聂抒墨才会偶尔露出这样的眼神。
第六十一章
在聂抒墨眼里,眼前人,眉心上,不仅带着丝与自己雷同的影子,也有聂子莺的。聂抒墨缓缓道,“
我发现你极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聂子莺闻言心一紧,莫不是被聂抒墨看不出了什么?
聂抒墨继续道,“那人的神情,和你很相似,性情也同你很像……”聂抒墨并未发现他所说的全是记
忆中小时候的聂子莺,而不是进了湖庭小筑后的那个‘聂子莺’。
聂子莺细细听着,聂抒墨又道,“好几年前,他走了,一直都没有消息,我找了他很久,后来,好不
容易找到了他,谁知没多久他竟……”聂抒墨停顿少顷,有些不想说了,五年前,飞琉璃告诉他聂子
莺恨他,想来现在聂子莺也是恨他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提的。
聂子莺一听,心中有种道不明的滋味,“我和他很像吗?”
聂抒墨点头道,“像。”
聂子莺轻声道,“我觉得你很像我爹。”而后又摇摇头,像是在对聂抒墨说,又想是在对自己说,伤
心道,“不过,你只是容貌像我爹,其实你不是。”
聂抒墨想了想,心道,也许这就是一种机缘巧合,他们同姓聂,他又频频把自己认错成他爹,而自己
也经常一见到他就想起聂子莺,莫不是上天故意安排,又怎会有这样巧合?想到此,刚痛失儿子的聂
抒墨心下顿升三分暖意。
聂抒墨缓声道,“你叫我一声爹吧。”
听着轻柔,字字入心的话,聂子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他听错了,摇头道,“上次晚上
在湖边你不是说……”
不待他话说完,聂抒墨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叫爹。”
聂子莺不知聂抒墨究竟唱的哪出,本想再拒绝,却见聂抒墨眼中满是痛惜,愣了一会,终于低声道,
“爹。”
恍然间,聂抒墨似乎看到聂子莺从前犯错,低头呐呐地喊他爹时的模样。聂抒墨心中得到丝欣慰,将
他抱进怀里道,“我越看越觉得你和他一样,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聂抒墨的义子,我定会好好待你。
”
聂子莺将头帖在聂抒墨的胸口,只觉得脑中乱哄哄的,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这真是他
那个冷漠无情的爹吗?失去了他这么多年,忽然间又被他重视起来,还说以后会对自己好,聂子莺迷
惑,为什么他的态度会突然间转变的如此之快?不管到底是原因,一想到他不讨厌自己了,对自己如
此亲近,喜悦之情爬满了聂子莺的心头。
困惑的仰起头,像是不确定般,聂子莺开口喊了声,“爹?”
聂抒墨仔细看了他一会,薄唇上带起笑意,“怎么了?”
看见聂抒墨对他微微而笑,聂子莺心头微热,边盯着他看,边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般,“没什么。”
忽而又觉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妥,脸一下热起来,将头偎依上他肩窝。
看着他可爱的举动,一声低笑自聂抒墨喉间益出,“明日爹带你去骑马可好?”
聂子莺靠着聂抒墨,头未抬,“骑吗?”
那日在南边水榭,聂抒墨将他与百里惜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间,若没记错,他是喜欢骑马的
,“你不喜欢吗?”
“喜欢。”聂子莺点了点头,心中忽然又升起股不安,若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对自己这么
好吗?
月光从半开半闭的窗外洒入,月华如水,晚上的时候,前来送饭的人是晚依,她还是一如往常那样,
话还是那么少,聂子莺问晚依为什么晚裳没来?
惹了总管不高兴,受罚去了。这是晚依的回答。
聂子莺猜定是午时晚裳在书房外多嘴惹了总管的不快。聂子莺也没有什么心思同晚依说话,草草吃了
几口,便让晚依走了。
爹说明日要带他去骑马,透过半开的窗,外面正下了倾盆大雨,伴着哗啦啦的雨声,希望明天会是个
好天气。聂子莺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里衣,忽而紧紧按住胸口,不知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他有些开心不起来?
凌兮凤从门外进入,隔着一扇屏风便看见他坐在床头的身影,黑眸微眯起,“听说聂抒墨认你了,明
天你们还要一道出去?”这是他未曾所料的,绝对不能让聂子莺对聂抒墨死心复燃!
聂子莺道,“恩,总觉得很突然。”
凌兮凤轻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漠然,“你不觉得你和他交往的太多了,根本不在乎我的感情吗?”
“交往太多了?”有吗?
凌兮凤抓住聂子莺的手腕,“不要装傻了,你一定懂,子莺啊子莺,你究竟要逃避我的感情,逃避到
什么时候?”
聂子莺有些激动的喊出声,“没有。”
凌兮凤轻轻吻着聂子莺的耳侧,“我一直对你好是为了些什么,为什么你一点反映都没。你不要一直
装天真,好不好。”
“不说这个行吗?”聂子莺还没理清自己对凌兮凤的感情,他又突然提起这个,令聂子莺觉得很烦躁
。
“好,不提这个,那我们提别的。明天聂抒墨要带你出去,这是一个好机会。”凌兮凤笑笑,浓眉危
险一挑,“这个机会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多亏有你的帮忙。”
“机会?”凌兮凤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聂子莺问道,“你想干什么?”
凌兮凤温暖的手掌包纳住聂子莺的手,“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再留在漠北浪费时间,我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