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这件事,就无法避免地回忆起南怀素来……南齐瑾心里更压抑了。他与崇祯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南夫人在被南通关了禁闭后似乎对这件事情更加上心了,三天两头要提点自己不能输给某某某……他就想不通了,自己在南家的位置怎么就岌岌可危了这种强大的危机感她到底是哪里来的?
一家人都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南通罚南夫人关禁闭的那天——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夫人的性子,南齐瑾最是了解,南通忍无可忍罚她关禁闭,在南齐瑾看来是早晚的事情。不是他说,南夫人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是太荒唐了,子不言母过,但南夫人动辄几十万的牌局在他看来也是很不可理喻的。
想起那个大约被自己母亲找了麻烦的“弟弟”,南齐瑾太阳穴隐隐跳动了起来。他扶住头,罢了,想要知道真相,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十八的住处他是来过的,虽然隔了好久,但他还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地方,下车在院门口站定,刚按了两声门铃,就听到背后有人对自己喊:“托马特已经搬走好久了,你们别来找他了!”
南齐瑾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罗密欧太太倚在自家二楼窗户上正看着他。
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南齐瑾只觉得心下一空,赶忙开口问:“请问这家人搬到哪里去了?”
罗密欧太太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个少年身上颐指气使的味道:“我不知道!”她顿了顿,又说,“你们别来找麻烦了,再来,我就拨电话给联邦巡警队了!”
南齐瑾张了张嘴,麻烦?谁来找过麻烦了?
南夫人!
几乎不用思考,脑子里就当仁不让地跳出来最有作案动机的人选。
南齐瑾咬着牙,忽然觉得双腿发软。他原地蹲下,颤抖着播出储存在通讯器第一位的,十八的电话——
“您已被列为黑名单,请联系机主修改授权。”
南齐瑾脑子嗡的一声,空茫了。
联邦科技大学被他搅得鸡飞狗跳,南齐瑾拿着十八的简历和头像挨个儿询问:“请问,有没有一个叫南怀素的同学……”
摇头。
“请问……”
摇头。
“请问……”
正午的阳光毒辣耀眼,南齐瑾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这样不见了?
一个猜测渐渐在脑中成型,南齐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他一直知道,南夫人对南怀素有一种强烈的敌意,难道他的消失……
天哪!!
南齐瑾抓住自己的头发简直要疯掉了——母亲到底干了什么!?
消息回到南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南通这几天都在家处理公务,南齐瑾阴沉着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他的房将自己的猜测倒了个通透。
南将军当场就厥过去了,三分钟后他苏醒过来,如同疯牛般在房内暴跳如雷地吼着要他的马鞭。
这马鞭要拿来教训谁,大家心里自然都有数,只不过没凭没据但只自己揣测,完全没有证据指控南夫人。
“要什么证据!要什么!”南通披头散发像个傻逼似的大骂道,“那个毒妇!毒妇!她惹了麻烦还不够,还敢杀人!杀我儿子!!”
南茧苍撒丫子跑去打小报告了。
南家原本温馨氛围就淡的很,几个孩子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也就那样儿,南夫人对待孩子好的方式从来不是无微不至的关心,而是逢人不停口的炫耀,南家四兄弟,南怀素不提,也只有南茧苍这个粗神经的才和南夫人关系亲厚些。可毕竟再如何也是亲生父母,南卧瑜对自家大哥偏帮外人的作法也很不认同:“母亲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啊,大哥你也真是的,父亲脾气上来了哪里还会听母亲解释,母亲被打,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南齐瑾淡淡地瞥他一眼:“我已经找人去联系舅舅了,一会儿舅舅姨妈到了,叫父亲亲自去问,是非对错,自然见分晓。”
南卧瑜气绝。
南家正是一场鸡飞狗跳,许广安那儿也不见得比南家好到哪去。
许广安的堂弟许文撅着嘴跪在冰凉的石板上,满心不服气:“哥你怎么这样!自己家人出了这种事情你都不帮忙,正是枉费了大姐出嫁前对你那么好!”
许父撑着拐棍抖如风中竹叶,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话也说不利索了,动作倒是麻溜地很,一拐就敲在了许文的脑门儿上:“许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长脑袋的东西!你帮她,你那是帮她吗?这事情要被抖出来了,你拿什么去帮?!”
许文不甘地一梗脖子:“那你说怎么办?真叫那小野种去分侄子们的家产?!”
“分你妈个头!分你妈个头!”
老爷子一捂心口翻白眼儿倒椅背上了,嘴里还不停喃喃着:“你妈个头……头……”
许文红着眼眶,他也委屈着呢!帮什么帮啊,派去的那一帮人一个回来的也没有,杳无音讯的联系也联系不上,或者还是死了都没消息,任务完没完成他也不清楚……那小野种到底死了没死,谁知道啊!
“老爷!!老爷!!”外头的保姆许妈捂着肚子一路嚎叫着冲了进来,看见这一屋子混乱,呆了一呆,很快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就大叫道:“亲家打了电话过来,怎么话没说上两句,就说要叫联邦巡警来家里抓人呢!?”
老太太原本在拍着老爷子的胸口替他匀气儿,一听这话自己也厥过去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老爷子着拐杖的手一紧,咬着牙撑了起来,他白着一张老脸,借着旁人的力道站了起来:“去!把这小子给我绑起来,去亲家府上,磕头请罪!!”
南茧苍不知道是缺心眼儿啊还是真没把这件事儿当回事,乐津津地奔过去告诉了南夫人,又流着哈喇子蹲在一边儿看热闹。
南夫人一听这话就面无人色,涂了一半的指甲油啪嗒就摔地板上了,染出一地红漆。
南怀素去哪里了?
他不见了?
南夫人指甲几乎扣进肉里,在心里把自家堂弟骂了个半死。
许广安那天确实拒绝了她,但南夫人怎么可能会死心呢?派去教训南怀素的人就是堂弟许文找到的,据说是在平民星混得极开的混子,南夫人也没真想要十八的性命,只不过那两耳光实在是太绝了,不出了这口气她这辈子都睡不好觉,原先同许文讲好,也只是去吓吓南怀素,抢点东西制造一下假象,最不济打回十个八个耳光,让他再不敢上南家门就好,哪知道第二天,那小堂弟就带着哭腔打电话来说,派去的几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也没回来。
南夫人这下才真知道怕了,可这件事情也没泄露出去,既然南怀素没出事,那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一辈子把守严实了,还能凑合过下去。
如果真被南通知道自己再回去找麻烦……那么等待她的结果,只怕不会那么乐观了。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南怀素不见了?一整个屋子的人都不见了?
难不成……是那伙人教训不成错手杀了人,所以不敢露面?
南夫人眼前一黑,只觉得天地都旋转了起来——
七十四
她晕倒了吗?
当然没有,在她落地之前,南茧苍成功接住了她,并且用极大的嗓门嘶吼着:“妈妈!!”引来了正提溜着马鞭满屋子找老婆的南通。
南通一看南夫人眼睛就红了,呼哧呼哧喘了半响粗气,愣是没把一句话说利索,南夫人怕的缩在南茧苍怀里发抖,嘴里大叫着:“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鬼才信你!”南通一甩手鞭花就打在了南夫人脚边,“我早知道你看他不顺眼,我连南家也没让他回来,你怎么能……那是我亲儿子啊!!”
南茧苍粗神经地捣乱:“我才是你亲儿子呢……”
然后一鞭子他就被抽到墙角反省去了。
也许是基因遗传的关系,南通这一手鞭子颇有十八的风范,舞地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哪知道手才举了一半,玛丽跌跌撞撞地就从外头奔进来了,扶着门喘地死去活来:“夫……夫人,老太爷老太太带着几个堂少爷到了门口了!”
缩在桌子底下的南夫人探出头来:“快请!”
南通一鞭子下去,她又缩回去了,有如伸缩自如的钻地机那样迅速。
南通直起腰来,脸红脖子粗地跟着玛丽的脚步出去了。南夫人抱着桌子腿儿嘴里咬着衣袖子呜呜咽咽地哭,嘴里不停地咒骂南齐瑾:“我养了个畜生!畜生!”他抱着南茧苍递过来的胳膊咬了一口,眼泪淌到了脖子根儿:“你大哥就不是个东西!”
南茧苍脸上还被南通抽了道红红的鞭痕,闻言眼神有点复杂:“妈,爸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你害死了小四?”
南夫人心中一跳,立刻抬头盯着南茧苍的眼睛。
南夫人心里也很复杂,这个小儿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南家上下没有一个和他想象的。
他太赤诚了,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他心里自有一杆称,旁人轻易动摇不得,而他自己,则是连伪装也不屑去做的。
他讨厌南怀素,就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作践他,辱骂他,但,即使是这样,南夫人也敢确定,南茧苍心里是绝对没有真正想过让南怀素死的。
但这个年头,南夫人自己,却是真真切切地想过的。但最后还是没有胆子去实施罢了。
南夫人一瞬间不敢想,如果南茧苍知道了自己曾经起过的心思,会不会,像他的哥哥那样彻底抛弃自己。
南夫人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你也不相信妈妈吗?”
南茧苍怔怔的盯着她看了好久,这才无奈地叹息一口,胳膊一使劲儿将南夫人拽了起来。
“我相信你,妈妈”,南茧苍顿了顿,看起来有点疲惫,脸颊上红肿的鞭伤特别刺眼,“舅舅外公他们都来了,我扶你出去吧。”
南夫人还没走到门口,客厅里的鬼哭狼嚎就快把她的腿给吓软了,许文在许家也是个小霸王型的人物,从小到大被爹妈宠大,南夫人还从没见他吃过亏……
南夫人脚步一顿,趴在门边探头一看,险些吓去了三魂七魄——
许文叫人扒了裤子按在客厅的茶几上,摁住了手脚,许老爷子亲自上手杯口粗细的木棍下了死手地揍,后背屁股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骇人地很,殷湿了跪着周围的一圈儿地毯。
南夫人吓得尖叫一声,一时间满屋子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南通冷冷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回头看一眼,又撇开视线,厌恶的瘪了瘪嘴。
许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拐棍儿一剁就要挽袖子,老太太捂着心口还得劝他别太上火,赶了个空子,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南夫人:“你个丧门星!!”
老太太原本就是许老爷子的继室,说对南夫人没看法,那是不可能的,南夫人不同于她胞弟许广安,许广安从来粗神经大肚量,人缘不差,南夫人则不同,她对任何陌生人都有一种天然的敌意,当初她对老太太的态度,比对南怀素的态度好不到哪去,老太太和她针锋相对了几年,好容易忍到她出嫁,日子才好过了些,只不过心里那根刺,决计是化不去的。
南夫人最看不得老太太那一脸的正义感,她性格倒是真有和许广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粗神经……当即就忘了怕的死去活来的事情,放射性的回嘴:“你才丧门星呢!”
老太太脸一僵,捂着心口作势要倒,她算是看出来了,老爷子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呢,要找回场子,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了。
许老爷子冷冷地看一眼自己身边要死不活的老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哪儿能看不出这是后宅女人们的手段?可今天他要的,可不是后宅的和睦,老婆可以回家再教育,可今天他首要做的,就是和南通表明一个态度!
南怀素的身份上不了台面,这谁也不会否认,可重要的是,身份不够,家人可以羞辱可以贬低,外人不行!
他代表的,同样是南家的颜面!
欺辱都要掂量,别说是性质严重的暗杀了!
南通的态度就是一杆称,许家落了下风,就只能任他揉捏,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和许家授意没关系!纯粹是小辈不懂事瞎折腾的!
于是老爷子立刻做出摇摇欲坠的模样,声泪俱下地开始历数南夫人的种种罪状——
从不讲妇德到生性靡败,南夫人在他嘴里,俨然成了一个世间奇葩。
南夫人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从结婚开始,背着南通,她一次又一次为许家的兴旺谋划了多少好处?人都说出嫁从夫,但许家这么多年在她心里,一直是最为重要的后盾,甚至比之孩子们更加重要。七大姑八大姨上门求事儿,从没二话过!
这么多年,她为许家谋福,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少南通的白眼?乃至于她在南家的地位,竟然卑弱至此,连私生子进门,都不敢当面对抗。
而现在,那个自己倾注了一切的娘家——就这样放弃了自己?
南通冷笑,许家这是打算,弃车保帅了?
老爷子不可谓不精明,但从一开始,许家就犯了错事儿落入下风,再如何纠缠,终究逃不掉南通的一个表态。
对于南怀素的消失,南通心里,不可谓不悲伤愤懑。
从这一回再一次见到这个小儿子开始,南通就发现,自己几十年波澜不惊的慈父之心,简直如同决堤的喝水那样顷刻奔涌起来。不同于其他孩子一直以来或是柔顺或是冷淡的态度,咄咄逼人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孩子,实在是太特别了。
特别到,分别许久,南通却无法将那天的情景遗忘掉哪怕一点。
回想着回想着,他自然而然不会忽略,十八变化的翻天覆地的实力。一个被自己忽略了多年的孩子猛然绽放出这样耀眼的光彩,比起从小到大一直优异的孩子,十八显然更加得南通的欢心。
这就是大部分人都深埋在心底的劣根性,得不到的,难得到的,总比轻易到手的要珍贵些。
可他却从未想过,南夫人竟会这么大胆地搞出个鱼死网破。
不得不说,他小看了女人的手段。南夫人从来做不来弯弯绕绕的阴谋,她这一回,也只是使用了最直捷了当的作法,并且成功了。
南通觉得心里堵得慌,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将南夫人杀之而后快的。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而冷静的后果,就是他开始顾忌所要顾及的一切。
许家的示好、许家的能量、南家再军方的脸面、南怀素死后,仅剩的几个儿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在情感上对他生出憎恨或逆反……
于是他知道,除了打南夫人一顿,他什么也不能做,即便是为了南家,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许家……
许家!
南通心里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脸上却无法表露出过多的情绪——不是他能,而是他已经僵硬了。
“许文,这件事是谁叫你干的?”
许文趴在桌上禁不住的哆嗦,他已经被打怕了,从小到大,他还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南通的一句话,让他畅快无阻地尿了出来。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觉得丢脸了:“我不是主谋!我不是主谋!姐姐让我帮他出气,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