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闻言,下意识拿眼睛瞟白狼,心想:“什么雪狼,果然还是只狗吧……”
******
直到吃完了第三只兔腿,白术才意犹未尽地擦了擦手,说吃饱了。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狼吞虎咽的彪悍模样,有些不好意思:“怪了,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饿成这样…
…”
“不是一个晚上,”易安接话,“你睡两天了。”
“啊?”白术一愣,“不会吧?”
“昨日遭了歹人埋伏,一波又一波的,没完没了,我嫌麻烦,便叫弃船走旱路。”易安道:“你睡着
了,大概不知道。”
白术仔细想了半天,最后摇头道:“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怎么会睡这么死……”
“大约是晚上累着了吧。”易安话带双关,语调暧昧。
白术“唰”一下脸红了,狠狠瞪了易安一眼,却多少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后者哈哈大笑,话题便被带开。
至于易安心疼白术,不忍吵醒他,于是施了安魂术一路抱着的事,为了照顾某人自尊,还是深深埋在
心里的好。
“什么人埋伏,就是之前李良说过的灾祸么?”白术故作严肃问。
易安收了笑:“大概是走漏了风声,引来觊觎灵虫之辈。”见白术一下子警惕起来,他又安抚道:“
不用担心,船依旧走水路南下引开他们,我们这一路想必会清净些。”
“船工大哥深藏不露,比我厉害多了。”小金笑嘻嘻插话。
白术点头,便将此事丢到一边。
吃饱喝足,四人动身,果然如易安所说,这一路很是清净,偶尔有不长眼的精怪找上门,都如之前一
般做了灵虫的点心。
等到了金陵,灵虫玉佩已经变得晶莹至极,内里仿佛有霞光流转一般。要靠“镇邪”压制灵虫之气,
已经日渐吃力。
易安正为此事犯愁,忽然又收到李良来信,写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近水楼台能得月”。
“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们不用管么?”白术不解。
易安十分有深意地看了白狼一眼,对白术道:“记得先前在洛阳,李良说过,既然你收了九杀,日后
自有回报。”
白狼见他如此,只好说:“我是有办法。”
白狼一族,自古善织结界,且威力巨大。九杀虽然年幼,但却是白狼一族中的高阶者,能力自然不低
。
可是七巧灵虫乃上古神物,要织出能阻隔灵虫灵力的结界,也并非一件易事,花费之大,一般人根本
难以承受。白狼本不想蹚这趟浑水,却架不住小金用期待的目光,最后脑子一热,竟然给答应了。
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做出一个拳头大小、十分坚韧的结界,勉强将玉佩封印其中。只是这结界被灵虫
灵力腐蚀着,每过半月之久就需重新加固,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损耗。
白狼嘴上不说,心里泪流满面,自己是苦力命啊!怎么净干这种吃力没好处的活……
******
白狼耗费太大,整日一副恹恹的病弱模样,十分可怜。
易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除了隔三岔五替他输灵气之外,还亲自教授白狼一套心法,叫后者受益匪浅
。
白术修为太浅,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时不时端好东西给白狼吃,弄得他没多长日子就胖了一圈。
最重要的是,白狼这副虚弱的摸样叫小金见了,很是心疼,整日嘘寒问暖的,简直叫往东不往西,叫
摸狗不偷鸡。
白狼哪里受过这等待遇,心下暗爽,忍不住有些飘飘然,将手中权力发挥到极致,指使得小金团团转
。
日子一长,小金有所察觉,又难过又生气,整整三天没理白狼。
白狼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而蚀了把米,别提有多后悔了。
他赶紧承认错误,低声下气,态度极佳;小金却不为所动,直到七八天后,估摸着他狠狠得了教训,
才给了点好脸色。
“说起来,你不是最爱那灵气么?怎么这回就不行了?”小金白了一眼问。
“笨,以前在白术体内,灵虫尚未苏醒,灵气浓度正好,现在……”白狼叹了口气,语气满是遗憾,
“补品吃多了也要流鼻血啊……”
******
又过了三月有余,入了初夏,众人抵达临安。
柳绿如烟,新荷如霞,温风如酒,波纹如绫,不觉叫人目酣神醉。白术被西湖胜景迷住了,流连数日
不舍离去。易安索性置了宅子,暂时在此处安定下来。
谁知刚搬入新居,带在白术身上的玉佩忽然毫无预兆地碎成几块。
易安一惊,以为白狼的结界终于支撑不住破碎了,谁知灵虫周身青光又起,倒和那日它苏醒的模样有
几分相似。
等青光散去,灵虫不见了,一个碧绿色的茧漂浮在半空中,灵气内敛,毫无外泄,看上去根本不需要
结界禁锢。
所有人都愣了——这算什么?!
只有白狼热泪盈眶——他险些快被榨成狼干了……
易安沉吟片刻道:“想必灵虫终于吸饱了灵力,有所变化吧。”
这才小半年……他起阁主说过的关于灵虫成长的话,叹道这人果然是信不得的。
白术看着圆滚滚的碧茧,心中喜爱,便忍不住想摸摸看。谁知一伸手,那茧便像有意识般,缓缓落在
他手上。
第三十八章:私奔路上的悠哉生活(二)
众人都有些惊奇,纷纷凑上来围观,七嘴八舌猜测是什么状况。
“灵虫对公子果然有些不同。”小金有些羡慕地看着白术手上的碧茧,显然很喜欢。白术本欲递给小
金看看,却发现碧茧好像黏在他手上一样,一松开就自动飞回来。
他想了一会儿,又试着将碧茧放在手边桌子上。这次没有任何障碍,碧茧安安稳稳地呆着。
“果真有灵性,” 白术喜道,“竟能看透我的心思。”
易安说:“想必是灵虫与你灵息相通的缘故。”
白术更加爱不释手,翻来覆去把玩,直到易安叫他出门,还才肯放下,最后因为拿在手上实在太过引
人注目,恋恋不舍地装回衣袖中。
两人是去游览临安名山灵鹫峰。
灵鹫峰位于西湖西北面不远,白术便与易安沿着西湖缓步而行,初夏气温宜人,微凉的风带着淡淡荷
香,拂过湖面而来,好不惬意。
他们行至灵鹫峰已近午时,但山脚处卖香烛黄纸等物的小摊还是绵延不绝,一打听,原来山上有座古
刹,名为灵隐寺。那人还道,灵鹫峰的香火黄纸有灵气,连求签都比别处灵验,就是因为距离灵寺比
旁人近些的缘故。
白术感叹了几句,也学那些灵隐寺礼佛的普通百姓的模样,拉着易安买了些香烛,然后沿着石阶往灵
隐山麓去。
一路林木耸秀,怪石嵯峨,与杭州婉约清秀的风格迥异,颇有趣味。而树荫、奇石深处时有泉眼,泉
水澄澈明净,走在古朴的山道间,便能听见其细小的呜咽声时隐时现,叫人觉更幽静。
灵隐寺就藏在山石深处,云烟缥缈不绝,足见其香火之旺。
白术先装模作样拜了天王殿和大雄宝殿,又在四处随意闲逛,还兴致勃勃地听老和尚讲了一阵经,甚
至还吃了一顿素斋,也不嫌自家祖师爷张道陵看了吐血。
易安跟在白术身后,不时无奈地摇摇头,对他这等行径十分鄙视。好在道教讲究道法自然,随心而动
,并不在乎这些形式,也就随他去了。
等白术尽兴,已是午后。
二人出灵隐寺与不便入内的小金九杀汇合,沿着另一条安静的小路往山下去。
行至半山腰,白术发现有个老道士在路边摆摊给人算命测字,便十分感兴趣地围了上去,故意道:“
老道士在佛教寺院附近给人算命,好生嚣张啊!”
老道士捻捻胡须,淡定一笑,仙风道骨,仿佛对这样的问题已不屑回答,气派十分。
白术不由暗自敬佩。
他自然看出这人只是个普通人,不过瞧瞧人家这假修真,装得比易安这个真修真还像,这等功力,真
相去讨教一二啊……可是易安还在身边,他又丢不起这人……怎么办?
他一脸纠结,倒叫那老道士误会了,于是仙气飘飘地、慢吞吞地说:“我看公子印堂发黑,定有烦忧
之事,可对?”
白术打蛇随棍上,赶紧道:“道长神算,真乃高人!”
易安知道他想干什么,忍不住扶额,拉着白术想走。可惜后者根本不从,一屁-股在摊子前坐下:“
道长可知,我有什么烦心事?”
老道士眼睛滴溜溜在易安跟白术身上一转,这二人方才一番拉扯,好不亲密,现在还牵着手呢……于
是他摇头晃脑道:“姻缘。”
“何解?”白术凑上去。
老道又开始捻胡子,十分淡定地看着白术不说话。
白术也算是半个同行,自然知道这是在要银子了,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还装作恍然大悟状
,说:“劳烦道长给我测个字吧!”
“一字一两。”老道也不含糊,当下狮子大开口。
白术忍痛掏了一两,心道就当交学费。谁知那老道又说:“阁下测姻缘,需写两个字。”
高!实在是高!一句话,叫人避无可避。白术心悦诚服地又掏了一两。
老道将银子收起,将笔墨推到白术面前。
白术想了想,提笔写下两个字——“安”、“术”,写罢,还有些羞赧地看了易安一眼。后者怕打草
惊蛇,只作不知。
老道对着这两个字,又掐又算,好半天,摇头晃脑地说:“木长一春根干老,子实三秋枝叶凋……”
“什么意思?”白术问。
老道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就是不开口说话。
算你狠!
白术又往桌上放了一两银子。
老道这才慢吞吞道:“阁下所卜之缘,正如草木,等秋日结果,根干已老,枝叶凋零。”
白术脸色一变,正要说话,老道又开口:“阁下大可不必为枝叶凋零而感怀,若无损失,便也无收获
,说到底,无非是舍得罢了。”
“那到底是得还是不得?”白术问。
老道捻着胡子说:“若名讳之中有木,必得。”
白术忍不住笑了,先抑后扬,一波三折,收钱说话,果然是行家里手。
他心情颇好地对老道士拱了拱手:“多谢道长指点。”
说罢,招呼易安小金九杀回家,留老道一人在那里回味——又蒙对了啊!
******
三天后,临安街头多了个算卦测字的小摊。
坐镇的是个年轻的小道士,模样生得十分俊俏,穿着白底青边的道袍,浑身上下一股出尘之气。
小道士旁边还时常坐着个英俊的公子,朗眉星目,面上常带三分笑意,端得和蔼可亲。
这二人甫一出现,临安城大街小巷的姑娘们就沸腾了,有测字的,有看面相的,有算卦抽签的,还有
非要白术给看手相的,里三层外三层将小摊围了个水泄不通。
银子如流水一般入账不说,还被人星星月亮一般捧着,白术不禁有些飘飘然,一边盘点收入一边对易
安道:“早知道算卦赚银子这样容易,我还捉什么妖。”
易安保持沉默,直到白术第二日又握着姑娘玉手看手相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只见他“唰”地站起来,三下五除二将揭起桌子上铺的八卦旗一卷,什么签筒啦笔墨啦龟甲啦统统卷
成一个包袱,被他牢牢攥在手中。
姑娘们被这风卷残云之势震住了,一个个愣住了。
易安凉凉一笑:“诸位,抱歉,今日打烊了,还请回吧。”
下一瞬间,摊子前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你干什么,”白术急了,“刚才那个还没收银子呢!”
易安转向他:“是舍不得银子,还是舍不得人?”
白术有点没反应过来,看易安面带微笑,语气温和,但是怎么,就是觉得有点凉气从背后窜起呢……
他眨眨眼睛,忽然悟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想通了的白术十分宽宏大量,也不计较损失的银子,拍拍易安肩膀,笑得十分贤良淑德:“舍得,有
你在,什么舍不得?”
易安如何不知道白术心中所思,但却不觉有何不妥之处,只道白术念着他,干脆就舍了摊子,将人拖
走了。
******
不久,临安城的姑娘们万分遗憾地发现,那算命摊子只开了七八日便消失无踪。
而不为她们所知的是,在城中僻静之处,多了个不起眼的医馆。此处大夫年纪虽轻,但医术高明,堪
称药到病除。而医馆东家是个大善人,诊金便宜不说,若一时手头紧,还肯给佘药材。
没多久,“明宴医馆”便有了名气,上门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可惜的是,医馆每日只开两个时辰,时
间一到,只能“明日请早”。
东家人缘好,做事厚道,因此并无人抱怨。
不过,倒是有人好奇问过他,关门之后做什么,东家只笑不语,而大夫目露凶光,像是要杀人。
******
白术蹲在地里,先松土,然后撒了几粒丝瓜种子,盖土,浇水,一气呵成。倒不是他有闲情雅致体会
农事之乐,不过是为了有新鲜蔬菜吃,外带打发时间。
自从两人决定在临安住下来,白术就在花园里开了片菜地,打算种些蔬菜瓜果。不小的园子里,先前
种下的大白菜已经冒了青苗,看着煞是喜人。
等种完丝瓜,白术已经满头是汗。
小金在旁一边给他递水,一边不解道:“用法术不过是瞬息之事,为何要亲自动手种?”
白术摇摇头:“普通人家都是这样,一针一线,一汤一饭,都是一点点做出来的,哪有法术可用。”
小金点点头,心里却并不明白为何要学普通人过日子。他不禁埋怨道:“我说我来,公子又不许……
”
“这种事,非亲身而为,不能得其乐。”忽然有人道,原来是易安过来了。
听少爷发话,小金似懂非懂点点头。
而白术一见易安便道:“你不是出去买药材了,怎么回来这样快?说好不能用法术的……”
“非也,”易安笑,“药材明日再说。我们做普通人没几日,竟然过得连日子都忘了。今天是端午…
…”
“啊!”他话没说完,白术就跳了起来。
听说每年端午,临安城都会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挂艾草,吃粽子,尝“五黄”,还要举行龙舟大赛。
白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结果整日忙着医馆的事,竟然险些忘掉。
“怎么办……什么都没准备。”他垂头丧气地说。
谁知易安揉揉他脑袋,笑道:“我刚出门,就收了一堆东西,艾草、香囊、粽子、黄鳝、咸鸭蛋什么
的,一样不少,晚上打些雄黄酒就成了。现在……出门看龙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