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间的粗茧微微磨砂着皮肤,冷峻的眉眼细细地看住我,我抬着下巴,任他看着。
他的神色渐渐和缓,满目涌现出柔光。
我眼睛一眨,眼眶里不觉泛起一层水雾,我连忙要别过头,想自行将起压制回去。
不想,却被他扣住了脑袋,不能动弹。他就这么直直地望进我的眼里,一双冷眸柔然地那样熟悉。
“霍骁。”我的声音低哑得犹如尘封多年一般。
他的眉峰微微舒展,喃喃道:“不是……梦。”
我一时间再也忍不住了,一步就跨到了他面前,伸手用力地抱住他的腰际,将脸埋在他微凉的颈间。
“我赶了好多路,跑了好久,总算找到你了。霍骁。”我用低低的声音急急地告诉他,“我……我好想你。”
霍骁的身体一震,长长的双臂环住了我的肩膀,将我狠狠地揉进怀里。凉薄的嘴唇在我的额间蹭了蹭,喉间发出淡淡的声音。
“霍骁,你怎么能在这里,你不是应该下山了么?”我问得十分急切,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我一直在山顶。”醇厚的嗓音近在耳畔,“正要下山的时候,听见有人在骂我。”他略顿,“那人光顾着发脾气,连身后跟着狼都不晓得。”
我瞬间僵住,动作生硬地离开了霍骁的颈间,机械地问:“你……从刚才就在?”
“是。”霍骁认真地回答。
“你……带的人……从刚才就在。”
“是。”霍骁扫了一眼一旁的林木,更加认真地回答。
我顺着他的目光惊恐地看去……
夜色虽暗,借着月光,便能看见为首的肖听雷和韩淳瞪圆了眼珠子看着这里,他们身后的数十名的军甲男儿面面相觑,最终都选择颔首立正。
刚才的浪漫氛围一扫而光,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霍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霍骁盯住我,似乎有意等我下一步的动作一般。
我咬咬牙,狠下心来。
“霍骁,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我回到他的颈间,双手收紧。
下一刻,低低的笑声绕进耳朵里,久久不散。
第一百一十五章:温言款语
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极为陌生的帐顶。
头有些晕,身上疲软不堪。
我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要去揉一揉。
身旁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我稍稍扭动了一下脖子,尚有些惺忪的眼睛,看见一个身材精壮肩背宽厚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穿着上裳。
只见那人随意活动着胳膊和脖颈,骨节发出干脆的咔嚓声。
我被刺激得瞬间清醒……
昨晚一幕幕令人脸红的画面齐刷刷地闪回脑袋里,实在是让人在食髓知味的同时也让人觉得自己不知廉耻不知死活……
霍骁的后背肌肉那么紧实,线条却非常流畅优美,让我一时间忘了刚才的慌乱,忍不住欣赏起来。就在这时,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突然转过了身体。
我一惊,不知为什么,就选择先闭上眼睛,装睡。
感觉热热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被子里的手不觉紧张地握成拳头。
“不急,再睡会儿……”沉柔的声音还有一些沙哑。然后,嘴唇上一重,湿热的感觉凑了上来。
他吻了我。唉,自己一定又会被看穿的。
霍骁用手掌将我额头上的一些散发捋了捋,拇指轻轻地磨了磨额间,接着又是一吻。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我仍旧闭着眼睛,嘴角却已经不自觉勾起。想了想,还是放下莫名的羞涩,把眼睛睁了开来,定定地看向那双慵懒半睁的眸眼。
“不想睡了……”他奸计得逞,却一脸正人君子似的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错开视线去看从窗纱透进的光线,喃喃道:“该起了。”
霍骁也跟着点点头,将手伸进被子里,捏了捏我的手,道:“外头冷,你的衣服……”霍骁的神情略显犹豫,他想了想,庄重地建议:“先穿我的吧。”
我的表情想必也有些不自然,道:“也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霍骁取了自己的一套冬衣来,三下两下地帮我穿戴在身上,等我穿上自己的靴子跑去房内的一面铜镜检验时,不知该说这身衣服实在是太不合体,还是霍骁伺候别人穿衣的技术太差。傅峦那套衣裳虽说可以媲美高校冬装,但起码不会像霍骁这套仿佛乔丹球服似的不正常啊。
我拉了拉松垮垮的腰带,摇了摇头,嘀咕道:“这比傅峦的衣服还不靠谱啊。”
霍骁走到我身后,用手替我拉了拉宽松的领子,皱眉思索地看着我,也跟着摇摇头,道:“你这样,还是别出去的好。”
“可是……我一夜都没回去,傅峦肯定在找我。”我叹了口气。
霍骁很自然地就问我怎么和傅峦结伴来此,我很老实地交代了大致的过程。
霍骁略想了想,道:“我差人去知会。”
我松了口气,表示赞同:“好。”接着又补了一句,“我还是写个短信给他,比较妥当。”说着,我便开始四处环顾,准备找房中是否安置笔墨纸砚。
“佑熙……”霍骁突然叫住我,声音不觉有些沉重。
我回头看他,眼神询问。
他好像做了很大的努力一般,良久,轻声道:
“对不起。”
我停下所有的动作,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嗯?”
霍骁目光凌厉起来,少见的懊恼出现脸上,“楚瑜的手脚太干净,我在凌心小筑找不到你,便只以为你定是被挟去了居庸,人都派出去了才想明白。修冥宫的暗探实在尖利刁毒,我手下的人虽也是个中好手了,但要去修冥宫探你的风声,又要时时防范不得显露了行踪,着实得花上不少心思,他们的眼线太多,无奈施展不开,便耽误了好些时日。此事,本该由我亲自来做,可是……朝廷大动,行军之事又迫在眉睫,严王步步相逼,我……”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
霍骁眉峰更深,似乎更想继续解释,不过,却真的不说了。
“霍骁,我没有一点儿怪你。”我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温柔地看着他,用手去揉他的眉心。“我小时候就说了,你做什么一定要这样要求自己神通广大?”
我用手捧住霍骁坚毅俊美的脸庞,笑道:“霍骁,记住!我们两个人是一体的,总是由你主导两个人的事情其实是不合理的,所以,当你力不从心的时候,便换我来努力。”我低头笑了笑,“虽然,说什么想保护你的话,有点自不量力。不过,你要明白的我的意思,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很强大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损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而且,偶尔让我为你做点事情,不好么?”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经历过一丢丢磨难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变化呢?最起码,我能肯定自己是变了。因为度日如年的思念,因为千里迢迢的追寻,我似乎变得更勇敢,更坦诚,更……肉麻。
不过,这种话点到为止就行了,我们还是得少些空口白话,注重实际行动比较好。
可是,我从未见过霍骁露出这样的表情,又惊又喜的情绪在眼中反复闪过,他似乎还因为细细琢磨着我的话,而稍稍表现出怀疑和迷茫的神情。
两眼的白昼光线从窗纱的丝线间强烈的透进来,简单宽敞的房间没有幢幢的雕花倒影晃上眼睛,我却因为眼前的霍骁,而不觉有些目眩神迷。
“你……何时变得如此会哄人。”霍骁沉默了一阵,竟有些别扭地侧过脸去,尔后,有一层淡淡的薄红染上了他的耳根。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竟然在害羞的霍骁,心里瞬间风驰电掣起来,这个人竟然会脸红,这个无论是【消音……】还是【消音……】的时候,都气定神闲淡定自若游刃有余的人……竟然会因为听了我的几句肺腑之言而……脸!红!
没想到,在我的有生之年能看到如此奇景,我满足地想,老天爷,你被释放了,你其实待我是不薄的。
“我……没有啊。”这样一来,我突然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把自己的手从他脸上放下来,故作镇定地看了看四周,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自己尚未被束起的头发。
霍骁拉住我的胳膊,轻柔地抱住我,感叹道:“再不让你的受委屈了。”
我笑着回答他:“没受委屈啊,就爱瞎想。”
“我知道……娘找过你。定说了让你为难的话。”
我点点头,伸手回抱住霍骁。
“蓉姨让我多为你着想,她说,为了你好,应该离开你。”
霍骁更用力地抱住我,有专属于他的气息喷在我的侧脸。他喉间一动,正欲开口。
我很舒服地靠在他温暖的颈间,抢在他之前,说道:“其实,这句话,我在很多别人的事情里,听了不下数千遍了。以为可以做到不屑一顾的,没想到,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给难住了。当局者迷,我可算清楚了。不过……”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道:“霍骁,我刚才有说过我们是一体的吧。”
霍骁轻声“嗯”了一下,带着一点短促跳跃的鼻音。
“所以,我不要为你好。”
霍骁“呵”了一声,等着我的下文。
我抬起脸,看着霍骁的眼睛,十分笃定地告诉他,道:“我要为我们俩好。我想过了,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事,是以你受伤为代价,能让我开心的。”
霍骁目光一闪,将头覆过来,与我额间相抵。
“所以,你也一样吧。”
霍骁闭上眼睛,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似的。
“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负啊。”我担心地笑了笑,然后低头自言自语:“好像是有点自恋的成分啊。”
“佑熙,我……”霍骁欲言又止。
“什么?”我问,然后笑着鼓励他:“霍骁,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对彼此隐瞒心事,想说什么一定不要藏着掖着。”
我欢快地鼓励他,希望能从从他嘴里捞到什么意外收获。霍骁说情话……哇唔!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啊!
就当我想得飘飘然的时候,他的双臂突然一用力,我整个人突然被推后几步,继而就被掀到了床榻上。
霍骁有些急切地含住我的嘴唇,熟练地拉开衣襟,埋首在脖颈和胸前啃咬,留下一串串滚烫的痕迹。
他仅着的单衣被迅速地褪了下来,而我的衣服则一拉就自行滑开了。
“霍骁……等等,我的意思吧……这个……啊……嗯……”
全身上下又燃起了情欲的花苗,让人不住颤栗,不堪,让人不得不放弃所有清醒的理智,唯有遵循身体最诚实的感觉。
合二为一的那一刻,霍骁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只是紧紧地抱住我,紧得生疼。
我心一暖,轻轻地念他的名字,霍骁。
他没有多言,眼中的迷情一沉,将此刻的温柔化为下一刻令人应接不暇的索取。
灼人的高温,混乱的神思,粗重的喘息,含糊的呻吟。
帐中的世界似乎与世隔绝,只属于两个在里沉沦的人。
屋外,飞花渐醒,冬末。
第一百一十六章:不得不听
清晨,静谧的薄云下,断断续续地有几只飞鸟滑过天际,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密密匝匝的雨丝将空气洗涤一新,所有事物都被晕染上了澄澈的气息。
“啊……”深深地吸了吸气,扑鼻而来的清冽,于是忍不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穿着一身十分合体的冬衣坐在屋前的院子里,环胸静坐。
本来,锦城里已经没绸缎庄和成衣店会开门做生意了,霍骁却找到了一个技艺精湛的裁缝师傅,把他自己的衣服照着我的身量改了改,只花了半天的功夫,就妥帖地没半点毛病,实在让人啧啧赞叹。
至于我在锦城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除了那天和霍骁山上的数十个人,余下的皆一无所知。毕竟,霍骁手底下都是一帮嘴严的心腹要人,即便不怕死地说漏了嘴,作为见识过网路传播的半个现代人,我对这种原始口耳相传的速度,表示淡定。
不过,仍有底下做事的人,窃窃私语,道是将军从太瑶岭上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公子回来,没由来地体贴照顾,好生奇怪。面对这样一个耳熟能详心照不宣的前提,于是玄奇鬼怪的臆测就这样不可阻挡在不明真相的群众中传播起来了。作为一个好歹有点见识的成年人来说,我对这种不负责任的YY,表示淡定。
我从石凳上站起来,朝院外走去。
结果,一下就看见不远处经过的肖听雷,他未披军甲,无论是身量还是模样都和几年前我初见他和赵嫣一起时变了许多。
到底是习武之人的感知比较敏锐,我还未出声,他便率先朝这里看过来,然后很得体地颔首示意。
这家伙在知道我和霍骁关系的条件下,在封建专制社会的条件下,还能这样彬彬有礼没有半点不自在,着实让人满意。
于是,我一边朝他微笑,一边走到他跟前。
“林公子有礼。”他率先朝我打招呼,很聪明地没有喊我“御保”。
“肖副随有礼。”我礼尚往来。
“林公子这是要去找左将军么?”他很自然地问。
我一愣,其实一开始没这么想,他这么一“建议”,倒还真有点想了。
“左将军可正在忙?”我颇为“体贴”地铺垫了一下。
肖听雷回答:“左将军正在会客。”他顿了一下,道:“想必,林公子应该也认识。”
我挑眉,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是元洲沁桓山庄的庄主,傅峦。”
是他?!我还是小惊讶了一下,不过,一想到自己已经用书信和他交代过了,他应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即便是,也不会在霍骁面前胡来吧。
“傅峦……”我点点头,然后忖度着,他那么仗义地陪我来到宣州,我说什么都应该正式地跟他道谢才对。
我庄重地拍了拍肖听雷的肩膀,道:“多谢,你忙去吧。”
肖听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仍明智地不多相问,等他再次颔首,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他。
说了一句相当后悔的话:“你……见过赵嫣么?”
肖听雷果然因为这句话而表情大动,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心上人差点嫁给上司的爱人,而那个人又莫名其妙的问起她”这样扭曲的事件发展而纠结起来。
我发誓,我仅仅出于一丝愧疚和关心而已。
“算了,没事,你忙去吧。”我尴尬地摆摆手。
肖听雷更加狐疑地看着我,他略微紧皱的眉头,和略带批判的眼神,不会是以为我具有男女通吃的品行吧。
我努力将表情调整得足够真诚,希望他能明白我刚才的言行,乃是出于正常的社交礼仪。半晌,肖听雷的脸色才和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