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落看云归(云之君)上——清夜无尘

作者:清夜无尘  录入:08-29

云舟再次点头,说:“如果你需要我,我定当拼死相助,不惜一切代价!”

宇文宪笑了:“年纪轻轻的,别老说死。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从现在起,你的命不属于你一个人了。”

说完,宇文宪用力拍了拍云舟的肩膀,转身朝即将启程的队伍走去。

云舟看着手中的碧眼之鹰,心里一个念头不住徘徊:“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有人需要我,我就会好好的活下去!”

长安,未央宫,周武帝的御书房。

早朝过后,周武帝和齐王一起来到书房。兄弟远别近十年,如今终于相聚,两人都倍感欣慰。趁着无事,两人又继续促膝谈心。

宇文渊首先把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五弟,我也无法确定这次诏你回长安到底有没有做错。宇文护不会是安排我们兄弟团聚这样简单的。我怕他另有目的。”

宇文宪说:“是福不是祸,躲也躲不过。我倒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让我统领军部。这可是最要害的部门啊。”

宇文渊嘲讽的冷笑:“你以为军部是他宇文护一个人的?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里面起码有一大半人对他非常不满。前两年他徇私杀害了几名武将元老,那些将军们已经非常不满,尤其是上次大败于北齐之后,他们越加看不起他。他也不想在军部那里自讨没趣。因此才把大司马之权推给你,让呢给他挡挡麻烦。”

宇文宪嘲讽道:“难得他还信任我,真是奇怪。”

宇文渊说:“我想,你大败北齐,既帮他收拾了残局,挽回了失利,又救回了他的母亲。他对你心存感激是无疑的。另一方面,大司马之职看似统管整个军部,实际上也只有管理之责任,却没有操纵的权力。动用军队还是要他大冢宰才行。你说,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者,我看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你辛辛苦苦把军部搞好了,说不定他就要把权收回来。”

宇文宪慢慢地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又说道:“现在朝廷上下很多声音在议论纷纷。都是针对宇文护的。”

宇文渊说:“这就是专权的必然结果。权力越大,又缺乏制衡,那就越加助长了胡作非为的气焰,结果只有自取灭亡。”

“不过,”宇文渊叹了口气,又说:“那些议论声不只是说宇文护的吧?很多是说我的,我都知道的,他们说我说一个碌碌无为的庸君,放任宇文护的恶行。最可悲的是,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你看我即位这些年来做过什么事?没有,利国利民的事一件也没有,整天就是下下棋,读读书。我经常连朝都不上,即使在朝堂上也不说话,我对臣子们说的话全部是给他们讲《礼记》……”

宇文宪说:“哥,你不能这样说,你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件事三哥做不到,大哥也做不到,但是你做到了,宇文护对你已经放心了。他会让你这个傀儡继续当下去,这样慢慢的你就会找到机会。”

宇文渊说:“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对我放下戒心,此人城府太深,我很难把握。还是要事事小心。人们对宇文护越不满,我们就越有利。不过,我觉得现在机会还没有成熟。”

宇文宪说:“哥,你明白就好,未来的路很长,你一定要坚持到底!”

正谈得高兴,右侍宇文孝伯走了进来。向皇上和齐王施礼后说道:“皇上,大冢宰求见!”

宇文渊有些错愕,刚刚退朝不到一个时辰,宇文护有话刚在在朝上怎么不说?

正想着,宇文护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见到宇文宪,自不免嘘寒问暖客套一番。

宇文渊笑着问道:“堂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宇文护说:“有件事,臣实在不好意思麻烦陛下,但除了陛下,没有人有资格担当。”

宇文渊笑容更甚:“堂兄何必客气,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宇文护说:“陛下要这么说,臣实在惶恐。是这样的。前几天臣相请多年的宏德大法师到了长安,打算在寒食期间登坛作法水陆法会。这是仪式最隆重、功德最殊胜的法会,着重对水陆众生的普济,除了施食,并有诵经持咒的法施,可令受苦众生心开意解。参加水陆法会是臣毕生的心愿。但是这样一来,原州春祭我就去不了了,但是春祭有怎么能少了宇文氏的族长呢,希望皇上作为宇文氏族长去一趟。”

宇文宪饶有兴味地插言道:“我在益州的时候,见识过藏地佛家的水陆法会。指诸佛与众生本性平等,通称为“法界”。佛、菩萨、声闻、缘觉称为四圣,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等成为六凡,实际上泛指一切众生。众生受报之处,水、陆、空三界,尤其水、陆二处众生的苦难更为深重,所以称为水陆。普度是要通过佛法的巨大威力,以食施、法施为手段来救度一切众生,特别是要救度陷于水陆之处,蒙受深重苦难的六道众生,使其皆得解脱。胜会期间,救度者与被救度者集会于一堂,食与法都在一起,普摄受苦众生水陆法会以其殊胜的功德,一直以来都是佛家最重要的大法会之一。堂兄这次有缘参与,实属幸运之极!”

宇文渊听了,呵呵一笑:“那行啊,看来现在的佛教大行其道啊,连五弟都趋之若鹜。倒是我这个不信佛之人与时势不合了。好吧,你们都留下来礼佛,我就去原州一趟,顺便看看故人故居。”

过了几天,宇文邕带着孝伯和侯莫陈祟到原州去。春祭仪式顺利地结束。晚饭过后,一行人等正准备歇息。忽然,听到宇文渊紧急召集,大家不知道什么事,急冲冲地赶到周武帝的房间。宇文渊等人到齐了,只说了一句话:“诸位辛苦了,今夜我们不能留下来,现在立即启程返回长安。”

这个指令是在太过匪夷所思,大家面面相觑,是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不明白是一回事,行动上却丝毫不敢含糊。不到一刻钟,一干人等已经收拾停当,骑马飞奔在回程的路上。第二天一早,宇文渊已经悄悄地出现在齐王的官邸。宇文宪看到哥哥,着实吓了一跳,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四哥要连夜赶回?”

宇文渊淡淡一笑,“看到你没有事我就放心了。是我太紧张,疑心生暗鬼。”

宇文宪担心地问:“云妃娘娘和孩子们呢?”

“我刚回去看过了,她们没事。”宇文渊想了想,叮嘱到:“五弟,如果别人问起我连夜返城的原因,你就说我接到急报,说云妃病了。明白吗?”

宇文渊说完,又急匆匆地赶回皇宫。刚进入偏殿,一个身影在焦急地来回踱步,是宇文孝伯。

孝伯见了他,急步上前,小声对宇文渊说道:“陛下,这下不好了。刚才回程的时候,陈祟自作聪明,对身边的人说:皇帝为什么要连夜返回长安,是因为在春祭的时候听到一个算命的说,大冢宰今年活不长了,皇帝今晚回京,是因为宇文护会死。”

宇文渊听了,觉得浑身打了个冷战,紧张地问道:“这些话传到宇文护耳中了吗?”

宇文孝伯无法回答。宇文渊低着头苦苦思索。

五更早朝,群臣们发现他们皇帝今天来得特别地早,都有些意外,不是去了原州春祭的马?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莫非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想归想,看着天子静默的样子,没有一个人敢窃窃私议,都整肃仪容,低眉顺目。等待宇文渊发话。

宇文渊依然不发一语。

终于,陈崇到了。最后,大冢宰宇文护也出现在朝堂之上。

宇文护看到武帝已经十分错愕,还没有反应过来,宇文渊已经走下龙坛,来到自己面前,深深地一鞠到底。宇文护大惊,退后几步扑通跪下:“皇上这是何故?折煞老臣了!”

宇文渊把他扶起,环视一众臣子们,朗声说道:“朕用人不当,管教不力。自己的人昨夜妖言或众,莽发齑语,冒犯大冢宰,做出了危害社稷安危的事,我有愧于大冢宰。特向大冢宰赔罪!”

说到这里,指着陈崇,断然高声喝道:“奸妄小人,把你昨夜说过的话给大家讲一次!”

陈崇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了,吓得跪倒在地上,簌簌发抖,说不出话来。

宇文孝伯向众人重复了陈崇的一番话。臣子们立即众口铄金,对陈崇指指点点,纷纷谴责。

武帝又再次当众狠狠地责骂了侯莫陈祟。然后把陈崇交给宇文护处置。

为了安抚宇文护,宇文邕颁布命令,认为宇文护功劳很大,任命他为元辅,政府公文以及民间出版物不能提宇文护的名字,而是用敬称替代,这是只有皇帝才能享受的待遇。

随后,孝伯带来消息,宇文护派军队包围陈祟的家,迫使侯莫陈祟自杀。

第29章:溪云初起之周礼

盛夏的午后,天空没有一丝云,地上没有一丝风,一切都在炙阳的肆虐下垂头丧气,寂然无声,只有树上的鸣蝉用嘶哑的嗓音强烈地控诉着对炎热的不满。

御书房里,武帝正在埋头研读《礼记》,孝伯在一旁用力扇扇子,终于忍不住说:“陛下,您就歇一下吧。这天也太热了,气都透不过来。”

宇文渊闻言笑了,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头也不抬地说:“热,其因有二: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二是你心浮气躁,像我心平如镜,丝毫不觉热。”

“是是!陛下一读《礼记》就沉溺其中,浑然忘我,莫非此书可解千愁?”

宇文渊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父亲逼我背《礼记》,背不出就挨打挨罚,我不服气,对父亲说,这些无用的汉人文人写出来的条条框框除了束手缚脚又有什么用呢?还抵挡不住我们鲜卑英勇无敌的铁骑。”

“父亲听了我的话,显然对我很不满,但他没有责骂我。他沉思了一会,开始给我讲道理,讲了一个下午。”

“父亲说:孩子,跟我们的祖先不一样,你长大后,不仅要骑马驰骋在茫茫大漠上,还要肩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礼记》就是一部讲治国之道的好书。书里说,选举有德行的人和有才能的人来治理天下,人们之间讲究信用,和睦相处。修建城郭沟池作为坚固的防守。制定礼仪作为纲纪,用来确定君臣关系,使父子关系淳厚,使兄弟关系和睦,使夫妻关系和谐,使各种制度得以确立,划分田地和住宅,尊重有勇有智的人;为自己建功立业。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和周公旦,由此成为三代中的杰出人物。这六位君子,没有哪个不谨慎奉行礼制。他们彰显礼制的内涵,用它们来考察人们的信用,揭露过错,树立讲求礼让的典范,为百姓昭示礼法的仪轨。如果有越轨的反常行为,有权势者也要斥退,百姓也会把它看成祸害。因此,在这六位英明君主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天下一统,没有分裂和战乱,没有生灵涂炭。

但是,现在,你看看我们的周围,东面有北齐在虎视眈眈,南面有萧梁划江而治。他们都是我们的威胁,但我们现在还动不了他们。等到将来,我们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一定要灭北齐、平突厥、定江南,一统天下,恢复一个像夏商周一样的繁荣盛世。”

“最后,父亲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孩子,我所有的儿子之中,只有你最接近我的气质,也最明白我的心意,将来如果我没能完成的志向,你要继续把它完成,明白吗?”

“可惜,上天给了父亲机遇,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最后父亲仓促而去,一统壮志,只有留给后人。但我作为继位的儿子,却没有能继续父亲的统一大业,父亲的遗愿化作一缕青烟,我心中悔恨羞惭。眼看着宇文护专权仗势,诛除异己,专擅朝政、作威作福。我作为一国之君,却没有能力制止他。但是他不能横行一辈子,他的恶行越多,我就越有机会。只是,目前为止,我只有等。”

“从周公的身上我得到了统治一个国家的思想真谛——敬天保民。天道无常,你看看过往,前天是夏,昨天是商,今天是周,王朝更替,王权变易,都只能说明天命无常。你再看看今朝,南方的陈国萧家皇朝惨烈内斗,频频易主,朝廷上下,人心难安,他们的皇帝还醉心于《道德经》,妄图用玄学去蒙蔽百姓的心智,再看看老对头北齐,同根相煎,骨肉相残,最终导致千里见山风雨飘摇,血雨腥风。

而我们北周何尝不是这样?宇文护杀害我两个哥哥,这十年来对我一次又一次试探,如果不是取意奉承,装作对皇权一点兴趣都没有,恐怕我都早死在他的屠刀之下。四马不和,取道不长;父子不和,其世破亡;兄弟不和,不能久同;家室不和,室家大凶。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了。

我立志要实现父亲的志向,我立志要超过拓跋焘、苻坚,甚至能够达到周公旦的精神境界。所以,我刻苦,节俭,谦虚,谨慎,对照礼制规范自己的言行。吃粗茶淡饭,穿布衣盖布被,不饮酒、不贪财、不好色,专心修德,慎言慎行。十三年来,老奸巨猾的宇文护没有找出我一点毛病,找不到杀我的借口。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永嘉之乱以来,从五胡十九国开始,三百多年的战火硝烟,上百万的生灵涂炭,十几个民族的战与和,这一切,将在我手上结束,让人心得到归一,灵魂得到休养。所以我们要顺应天命,明德慎罚,敬天保民。老百姓就是老天爷,民情就是天命呀。”

宇文孝伯说:“我明白了,陛下,所以您要在朝堂上向文武百官讲授《礼记》的,思想”让他们感受一千七百年前周制的博大精深。让他们知道您以后就亲政之日,我们的北周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宇文渊长叹一声说:“孝伯,满朝文武,明白我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

孝伯笑着说:“陛下,也许有些大臣心里明白,嘴上不说而已,他们不确定是否到了表态的时候,这时势,人人比鬼还精。至于孝伯,我才疏学浅,其实也不是理解得很透彻。只觉得陛下说的都是对的。”

武帝轻轻拍了下孝伯的肩膀,表示赞许:“孝伯,你比那帮不学无术、鼠目寸光的宗室子弟强多了。他们除了胡作非为,就是整天拜佛。”

说到这,武帝又敛起笑容:“这又是宇文护干的好事,他信佛是他自己的事,他却喜欢别人追随他的喜好,弄得现在整个北周国满天神佛。全国十分之一的人口都当了和尚,道教和佛教争信众、争地盘、争待遇,分化了民众,更分解了国家的财力。迷信盛行,各种流言蜚语、谶纬之术蛊惑人心。以这样的国力,我将来如何灭北齐?更不用说统一南北。”

孝伯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陛下不必过虑,人心是靠说服的。我们还有时间。而且,大臣中也有明确支持陛下的倡服周制的。我记得蜀郡公卫元嵩就说过类似的话。对了,还有益州的云大人,对《礼记》等儒家学说也很有研究,有一次,他和齐王谈话的时候说道,国治不在浮图,大周启运,不能靠佛教,得靠儒教,而且是远古的周制。”

宇文渊听了,笑道:“怎么都是蜀地之人?看来五弟那边真是人才济济啊!五弟这人,性格通达,容易让人亲近,从小,父母兄弟,个个都喜欢他。这点我确实不如他,哈哈!对了,孝伯,齐王这次回京,都带哪些人过来了?有没有那位元大人和云大人?”

孝伯说:“元嵩大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云舟嘛,齐王最后还是把他留在蜀中,交给别人齐王不放心。”

“云舟?”宇文渊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熟悉,忽然想起来,就是那个在宇文宪口中“才华旷世而又丝毫没有野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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