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之降临 下——即墨遥

他就是不开口。

“你能说话吗？”我又问，微微笑着。

他还是没有反应，黑色的眸子看着我，双手一丝一毫都不松开。他只能用两只手，才能牢牢的抓住我的脚。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道：“我不会走的，你可以松手。”

“真的，不骗你。”我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说说你的事吗？”

孩子们嘟囔着，这会儿也没有再打他。都在一旁看着。

他终于动了一动，似乎花了好长时间确信我的话，确信我不会就这样走。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已经揉成一团的纸币。他的衣服很单薄，就这动作，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肌肤，冻的发红，还有污紫。

阿明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大概都觉得有些讪讪。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我终于笑了笑。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但是很渴望。

我站起来，牵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脏。

阿明看到这里，终于迟疑道：“叔叔，你真的要将他带回家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没关系，你们也快回去吧，否则家里人要担心了。”

他们见我执意如此，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瞪了孩子一眼，一窝蜂的跑远了。

我将他带回了家，他的手冰凉的要命。一路上也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想，也许是一个哑巴吧。倒真是有些可怜……

我将他清洗了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就把我的衣服找了一些给他，相比于Asmodeus两个，我的算是稍微小一些的了。把裤脚卷了一圈圈，宽大的外套穿在身上，滑稽可笑。

但是洗干净了，才发现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的粉雕玉琢般的可爱，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晚上Samuel回来了，他看到孩子，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迟疑的问我：“这是？”

“早上在公园捡的。”我笑道：“没想到挺可爱，我决定让他住在这里。”也许是这孩子的模样太对我的胃口，我掐了掐他的脸蛋，“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这里也不多一个人，算是解闷吧。

Samuel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道：“我给他安排一下住的地方。”说着就牵着孩子上楼去了。

下来的时候是他一个人。“我让他去休息一会儿，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我看了他片刻，道：“你不喜欢他？”

“我只是觉得，不能让莫名其妙的人住进来，他们会伤害你。”Samuel道。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你太多虑了。”说实话，开始我也是有过担心，恶魔附身可是不会选择大人还是小孩的，我现在没有力量，连人类和天使都分辨不出来。但是Samuel却是可以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证明了他的力量，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有问题，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我此刻反倒是安心了。

至少说明，他不是被附身的恶魔，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他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说：“他当然可以住在这里，只要你愿意。”

45.天赐

Asmodeus今晚回的比较晚，我们在一起吃饭时，他也看到了孩子，表情很是惊讶，却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围坐在一起，孩子就坐在我的旁边，他显得十分安静，怯怯的，总是低着脑袋。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不会吓到他，时不时的给他夹菜。

Asmodeus和Samuel则是意外的沉默，这一次晚饭难得的安静，只不过我却没有注意到太多……我看到孩子吃了两碗饭，才笑了笑。

放下碗筷，我拉起他的手说：“我们上去吧。”

上楼的时候似乎听到有筷子折断的声音，暗暗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明明不合的很，却又偏偏要住在一个屋檐下，至于发生这种事情，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试图改变什么。

我将孩子带到他的房门前，道：“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今晚好好休息，知道吗？”

他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黑色的眼睛带着一丝哀求。

他的力道太小，就如同当时他抓住我的脚，恳求我不要离开的时候一样。虽然不能改变什么，却竭尽了自己的全力……

决定权在我这里。

让我无法无情的松手，我叹了口气，道：“若是害怕，就和我睡吧。”

他立刻小心翼翼的向我靠近了一点。我笑了，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表情也许很温柔。我把他带到我的房间，让他先上床，然后自己才上去，盖上被子。

他乖巧的闭上眼睛，靠在我的怀里。睫毛还轻轻的颤动着……

我忍不住唇角微扬，把他的胆怯和不安看在眼里，这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要装睡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有一丝一毫的不悦，瞬间有微微的心疼。

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才会变的这样忐忑呢？

叹了一口气，我也闭上眼睛睡了。

我一向浅眠，但是今晚却是睡的很沉。

我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我梦到自己小时候，也还是个孩子，那时候父神刚刚创造了我，我懵懂无知，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直到第二天，他把另一个孩子牵到我的面前，说，这是你的弟弟。

那是个很好看的孩子，时间长了，从大家看我们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比我还要耀眼。

但是我并没有丝毫嫉妒之心，我很喜欢他，就如同父神那样爱他一样。

他值得我们为之骄傲。

然后我们一天天长大。

我们的力量也在与日俱增。

他的光芒渐渐让整个天堂都黯然失色，他骄傲美丽不可一世。可是这时候，我隐隐担心，终有一天，任何规则都约束不了他，他的完美已经超出了想象。

但是，我始终愿意相信他，相信他的内心如同外表和力量一样完美，他确实是值得骄傲的。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是父神亲自牵到我的面前，和我一样的……那个人。

在天上的时间里，我们会一起处理事情，一起去父神那里，一起休息，连我们的宫殿都相隔很近。

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有一天父神不再见我们。

那天，父神只是像往常一样嘱咐了我们一番，他告诫我们要彼此扶持，然后便让我们回去。

但是，再去的时候父神的宫殿已经永久的关闭了起来。无论我做些什么，都不能再踏进半步……

那时候我才刚刚成年，不舍于他的教导和恩惠。

我无法想象，没有父神的日子，那令我无所适从。

我会每天都徘徊在父神的宫殿之外，但是同时我又必须变的独立而坚强，因为以后，我便是这里的主人，我是最初诞生的天使。我和我的弟弟，要带领大家继续下去，继续我们的使命，完成我们存在的意义……

但是，我的弟弟却逐渐在改变，他开始不愿侍奉父神，他有很多天没有出现了。到最后，他连我也避而不见。

一切都十分突兀。

我再得知他的消息的时候，是地狱的恶魔打上门来时，领头者，正是他。

他将自己改名为撒旦。是地狱之王。他将自己染成黑色，代表着黑暗。

他背弃了荣耀，背弃了一切，还背弃了我的信任。

就在我失去了父神之后，也失去了他。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愤怒，还有悲伤和无助。那么多的天使，他们都在看着我……那么多的天使站在我的身后，但自始至终，只有他，是不一样的。而现在，我的对面，却是他……

而我，不能背弃任何人。

所以，我只能和他挥剑相向。

我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但结果却是如此。

我们越走越远，不再见面，每次都是在刀山火海之中……噩梦，开始伴随着我。他的背叛，如同梦魇一般，从此纠缠不休……我一天天变的冷漠，我强迫自己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知道，我肩上的责任……

……

蓦地睁开眼睛。

我从这场梦中醒了过来，梦中的故事开始变的模糊，到最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我深呼吸，然后咧嘴，试图露出一个笑容。

真是一场糟糕的梦，可还好，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都是梦而已……

我侧过头，就看到那孩子正瞪大眼睛看着我，黑色的眼眸，竟有担忧的神色。难道我做噩梦的样子吓到他了吗？

我笑道：“以后你就叫Asa，好不好？”

没有那个人，既是解脱，也是遗憾。没有痛苦也没有寄托。上天将这个孩子送到我的面前，我便会好好待他。

他，就像梦里的那个人，但是他却不会伤害我，不会背叛我。

应该说，我再也不会给他背叛的机会。

这次，我会毫不犹豫的斩断一切。

想着想着，我失笑一声，不过一场梦而已，我竟然也当真了。

他伸出他的小手，轻轻的放在我的手心，好似安慰一般。

我释然一笑：“Asa，是上帝赐予的意思，我相信，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父神的恩赐，你也是。”

他定定的看着我，黑眸平淡无波。

我想，他也许根本不懂这些，但是，我懂便够了。

“我想我们该起床了。”我说，然后掀开被子下来，等我穿好衣服，才发现他依旧有些局促的坐在床上。

我想了想，昨天没来得及，根本没有给他准备换洗的衣服。

便道：“你今天就不要出去了，我去给你买些衣服，很快回来。”

他脸上又露出不安的神色，抓着我的手。

我想，他虽然还小，也不能说话，但是却很聪明，能猜到我的意图。于是更耐心的道：“放心，这里不会有人赶你走的。”

然后，我松开他的手出门下楼。

但是意外的是，今天Samuel和Asmodeus都坐在下面等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昨晚，你和他一起？”Asmodeus先忍不住，问我。

我点点头，说：“还有，在他面前可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很胆小，你会吓到他的。”

两人闻言，表情都变的古怪起来。

“你们，有话可以直说。”我见状，正色道。我不可能总是跟在他的身边，若是他们不容于他，我需要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只是觉得，他来历不明……”这次是Samuel道。

我笑着看了看他，他和Asmodeus不合我一向知道，真难得能看到两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小撒这孩子真是‘功不可没’。【以后简称小撒，方便易区分，免得大家也晕了。】

Samuel被我看的别过头去，低声道：“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Asmodeus可就直接多了，“来历不明倒是其次，你也许觉得一个人类做不了什么，但是若是被恶魔附身或是引诱了，无疑是个定时炸弹。你要知道，人类太不完美，有太多的缺陷存在，他会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你。”他话里话外，‘人类’两个字咬的重重的。

Samuel明显有些不高兴，咳咳了两声，但是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这是我的决定……”我的眼神扫过两人，淡然，却不容置疑道：“而不是来询问你们，若是不高兴，你们可以离开。”

两人都哑然无语。

Samuel则抬头，震惊的看着我。

我对上他的眼神，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和他的关系，但也不想真的令他伤心，又道：“你们应该多尊重一些我的决定，不过一个孩子而已，真的令你们感到为难吗？”

他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为难变的平静，最终淡然下来。

Asmodeus垂下眼睛，嘴角流露苦涩的笑容：“抱歉，是我们疏忽了。”

我点点头，直接越过他们，系上围巾就出门了。走出不到百米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轰’的声音，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又把什么给砸了，也不知道人间的建筑都是很脆弱的吗？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我来到商场，这里有很多卖衣服的，说起来，连我自己的衣服都是他们给我买，还真没有给别人买过任何东西。

可这样子显然是不能指望他们两个去给小撒买衣服的，于是只好我亲自来了。

好在店员十分热情而且专业，我只是稍微比划了一下，她就给我推荐了许多。我犹豫了一下，挑了几套出来。

然后掏出很久前Samuel塞给我的卡，据说是人间的金钱，可以做交易用的。

很快，女孩让我输过密码，又将我的卡和打包好的衣服一起交给了我，甜甜笑道：“欢迎下次光临。”

我拎着衣服，松了一口气，看来买东西也不是那么麻烦的一件事。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

我走出商场的大门，准备按照原路返回，马路上车来车往，我回想Samuel不厌其烦教给我的常识，准备在指示灯变成红色的时候再过马路。

路灯闪了几下，马上就要变了。

我拎着衣服，安静的站在路边。

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松开了母亲的手，追着飞掉的气球跑到了马路中央。

而这时，我就站在最前面。另一边，疾驰而来的汽车发出轰鸣声，带着死亡临近的呼唤。

这瞬间，我没有想太多。

仍开手里的衣服追了过去，一把将女孩抱在了怀中，但是入手，却是无比僵硬的身体，女孩回过头，眼眶内一片漆黑。

小剧场：

遥遥：小路，你实在是太坏了，所谓事不过三，现在大家都不相信你了，一看到你想到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来~~妈妈给你讲讲狼来了的故事。

小路：（冰冷的眼刀子丢过来）妈妈……？

遥遥：（抖，然后邪恶一笑）怎么，我这是好心啊，你还不吸取教训？你这个样子别想小米会原谅你，他可是乖孩子最听话了，只要我说些什么……哇卡卡卡卡！

小路：那让你远离他就好了。

（被pia飞到天边的遥遥……）

小路：我就是快死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弱小卑微的人类。（不屑的笑）

46.重伤

她看着我，幼小的脸庞扭曲成一个古怪的表情，张开嘴，如同血盆大口，带着诡异的笑容。

她就在我的怀里，小小的脸颊贴在我的胸口上，口中却发出刺耳的笑声：“去死吧。”

我错愕的看着她……

另一边飞驰的汽车就要撞上来。按理说，看到有人应该会慢下来，但是那辆车却越来越快，带过尖锐的呼啸声，什么都不顾的冲过来。

我明白了一件事，她想要我死。

而被车撞上，我是会死的。

她显然了解我的状况，知道我如今失去力量，而现在正是除掉他们心腹大患的最好时机。

有恶魔在窥伺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我很快明白了这一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但是，他们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将右手笔直的伸出来，瞬间将我的部分灵魂转化成凝固状态，激发仅有的潜力，我的灵魂可不是区区人类可以比拟的，虽然如今很容易坏掉，但也足够了……

转眼间，我的手掌已经抵住了汽车。

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秒种后，车辆在我身边停住了，而我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我的左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即使明知道这个躯体里现在装着一个恶魔。我冷静的看着她，这一刻安静的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