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之降临 下——即墨遥

他的脸色忽然很是难看，但却还在笑着：“OK，只要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然后，我们继续吃饭。

小撒很懂事，也不再掺和，自己上去换衣服了。

我也拒绝了Asmodeus的帮忙，自己吃虽然慢一点，但我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况且……我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并且，我一直在思索他之前说的话，有些事Asmodeus不愿意我知道，他的话都是有保留的，但是却也是线索，因为他不会真的骗我。

恶魔会杀我并不奇怪，但是是什么促使他们宁可冒着送死的危险也要过来，如果他们一定有一个目的，那么就是他们的王。

Asmodeus说只要杀了我，他们的王就会回来。这句话，老实说我不是很明白。

恶魔之王是……

我扶住额头，该死，我的记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竟然从来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恶魔之王是撒旦。按理说对于自己的老对头，我该是很熟悉的，可是我却忽略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在我的记忆中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而已。

那么，他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到了当初的一个梦，那个被我称之为荒谬的梦。我梦到我有一个弟弟，但是他堕落了，成为了第一位撒旦，是地狱之王。这个梦……是真的么？

如果是真的……

我闭上眼睛，如果是真的，我想我不会原谅他，即使我忘了他。

“我送你上去吧。”Asmodeus说，他抓住我轮椅的把手，轻轻松松的便提了起来，动作优雅，仿佛只是拎着很轻巧的一件东西。

“好的，谢谢。”我道。

可是，为什么要说杀了我就能让他回来？我封印了他？诅咒了他？还是……伤害了他？

或者说……

我终于想到了Lucifer，他以前和我说了很多，虽然他从来没有明确过他是谁，但是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就是那个人。

只是，这太荒谬了不是么？地狱之王会在我的身边落到这样的地步？

况且他已经离开了，就算杀了我，也不能让他回来。

我觉得自己真是疑神疑鬼，有些想多了。一定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自从我醒过来，就处处迷雾。

不过有一点，我想我永远都不会迷惑，那就是恶魔要杀我，不管是什么理由。

正自苦恼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小撒把脑袋伸了进来，怯怯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进来吧。”

也许每个人都藏了很多事，每个人多或多或少的隐瞒了我，只有他，应该是真诚的吧。没有那些厉害关系，没有那些算计，没有那么多的欺骗……

有时候看着他，都觉得有一股清泉流过心中。

我想，我真的是太疲惫了。

靠坐在椅子上，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肌肤上温暖的感觉让我的心情也不至于那么糟糕。小撒看了我好久，忽然爬到我的怀里坐了下来，他把脸贴在我的胸口上，均匀的呼吸着。

我哑然失笑，然后用左手轻轻的环抱住他。

“我和你说的话，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对不对？”我忽然道。

他迷惑的看着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被人知道我也会发牢骚的话，一定是不敢相信，所以你要帮我保守秘密。我，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但是我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其实我也是会迷惑的。”

他垂下眼睛，低低的应了一声，仿佛快要睡着了一样。

“我最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一切变成这个样子，我想了很久。如果Lucifer说的都是真的……”我轻轻的叹息，“也许他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他若是不离开，我们就只能有一个人能活下去，他是叛徒，和敌人。

怀中的孩子忽然变的有些僵硬，他仓皇的伸手抱着我。

我失笑一声：“不是说你呢，我是在说别人，别紧张。那个人啊……”

“那个人他就和我以前一样傻，或者说，本来我们都看不清，但是……”我声音低哑，“我现在前所未有的明白，你知道吗？没有了那些经历，没有了那些记忆，就算是再多的事，听起来也是那样苍白，那些故事终究只是故事，我已经不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自己是谁，这就够了。”

“说不上的失忆什么的，我只是解脱了。”

“所以，他还在犯傻，但是我不会了。”

我自顾自的说着，低头，却发现他泪流满面，小脸扭成一团，哭的毫无形象。

怔了片刻，我轻轻的伸手拭去。

他任由我动作，半晌，狼狈的侧过头，低声说，“我……我看你很伤心……的样子……”

“你看错了。”我说。

……

之后，我的日子又平静了起来，我不再出这个屋子，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恶魔敢来这里。

可是，受伤的后遗症却开始逐渐显现出来了。

我开始变的嗜睡，困倦，不喜欢活动。没多久我就明白，这是因为我灵魂的过度损伤，开始自我保护了。

一旦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要么死亡，要么沉睡。

我即将陷入沉睡。

在这样的情况下沉睡？我自嘲的笑了，Asmodeus他们自然会保护我，可这样，我也等于彻底把自己交给了他，这是我不能允许的。

我和他之间甚至谈不上信任。

但是，我还要利用他。

利用，这个词对于我来说本该是谈不上的，因为我对于任何人做什么都不求回报，同时也不会以给予回报为条件要求别人帮助我。利用这个词显得卑劣又不够有诚意……

我以前从来不会用。

但是现在在唯一可以指使的Asmodeus身上，我却发现只有这个一个词可以用。我知道他对于我的每一分帮助都是求回报的，而我向他请求帮助，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甚至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

所以，这只是利用而已。

我不知道Gabriel为什么离开我先回去了，起先我是认为他不能在人间久留，是因为容器的原因，但是现在我发现不是。

无论是Asmodeus又或者别的谁，他们都没有附身，也就是说，即使还有限制，也不那么严格了。这点也同时让我忧虑，连父神曾经立下的规则都被打破……

也许，在这平静的世界，内在的本质已经全部改变，更可怕的危机也一直存在。

况且，Gabriel选择附身的对象，Samuel，本身就有问题。所以，我认为他是因为别的原因才会离开。

而现在，我要掌握主动，不再等待。

要是过去，让他们直接降临，所花费的代价恐怕有点惨烈，但是现在，一切都好说多了。我只需要提供一个契机，并且把我的声音传达到天上去……这并不难。

这就需要人间有一个‘栖息之地’，营造出一道桥梁，可以让我们到来这里。

我找来Asmodeus，让他按照我说的去做，我画了一个十字架，用线将四个角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菱形的图案。这个图案中间选定的位置，将是降临的地点。

但这只是一个框架，要让这里能够容纳天使的力量，就要有七种美德，仁慈、希望、信念、勇敢、公正、谨慎和睿智，这些美德在人间都不缺。而有了这些，就可以迎来天使……你也许不能想象，美德中所蕴藏的强大的力量。

我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玻璃瓶，若是我亲自去收集会更好，但是现在只能让Asmodeus代劳。

他倒是半句推脱的言辞都没有，带着东西就出去了。

我依旧在家里等，偶有闲暇的时候，才想起Samuel好多天没有回来了……我忽然有种荒谬的想法，任何一个人……在我身边的人，终究都是会走的。

但是，低头的时候，发现小撒一直在我身边。

他的眼睛很黑很漂亮，其实我不讨厌黑色，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有这种颜色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我看到的最美丽，最纯粹的……

丑陋的不是颜色，而是内心。若是你让黑色代表邪恶，那么他就是邪恶，若不是，就不是。

我微微扬起唇角，笑：“如果我以后要走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啊……貌似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多余。”

他把脑袋埋进我的怀里，“一直和你一起。”

经过了这些天，他似乎已经习惯开口说话，我十分欣慰。其实，只要你不觉得枯燥，我愿意一直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只是，你也会老，会死……我又怎么能做这样残忍的事。

所以，如果我回去了，你必将留下。

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这是我第一次食言，也是最后一次，我想。

……

看着眼前的瓶子，Asmodeus有时候会带一个回来，有时候会有两个，但总之速度是很快的。除了‘希望’，都已经收集齐了。

瓶子都不大，泛着五颜六色的漂亮光芒，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排开。

真美丽……

忽然，桌子震动了几下，有两个瓶子摔倒了。我怔了片刻，捡起来全都塞进旁边的袋子，紧紧的抓在手里。

外面传来女子尖利的笑声，直直穿透了重重阻隔，清晰的来到我的耳中。

“殿下，Leviathan想要见您一面。”她的声音又忽然变的婉转低扬，“Leviathan已经仰慕您很久了，您的美貌和仁慈连身为女子的我都感到嫉妒呢。”

49.回归

女子？我倒觉得它选择任何一个性别都是对人类的侮辱，身为恶魔的化身，将‘妒忌’冠在女子的头上，这就是它的罪孽。

对于它的话，我只是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低头看向小撒，他却似乎有些吓呆了，黑色的大眼睛愣愣的看着我，整个人一动不动。

我笑了笑，“我们走吧，从后门走。”

小撒还定定的站在那里。

皱眉，我道：“你怎么了？”

他好像才回过神来，慌张的垂下眼睛，“对，对不起……是有坏人过来了吗？”

“是的，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耐心。

早就料到Asmodeus不在的时候会有恶魔过来，只不过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就这么重量级。我可不会小看这个‘女人’，它不论在地狱还是人间她都是大名鼎鼎，七宗罪之一。

更何况，我现在的情况除了逃走什么都不能做。

小撒立刻推起我的轮椅，跑向后门。

恶魔们当然不傻，但是它们绝对想不到我会从后门逃走，这在它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而我，却已经知道如何像命运妥协，唯一一直不曾改变的，是我的信念。

小撒推着我来到后门，这里有一条路，只要穿过去就能到大路上，而在人流中，恶魔们也难以追踪到我的踪迹，除非它们不顾一切。

但是从上次的事件看出，它们还是有很多顾忌的。

所以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只是我的时间不多，只要Leviathan发现我长时间不回答她的话，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我离开了。

小撒推着我跑起来，我的左手牢牢地抓住椅子，让自己不至于被颠簸下去。

才走了没多久，就看到路口一个男人扭头看向我，他的眼眸一片漆黑，“看~这是谁啊，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眼眸沉了沉，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忽然，小撒从我身后站出来，他张开双手，拦住了那个恶魔。

“不……”要。我几乎能遇见会发生的惨状，我也许有办法逃脱，我知道怎么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但是我没有办法阻止别人为我受伤，他不该出来。

但是令我意外的是，那个恶魔真的站住了，他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不要阻拦我，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可，以。”小撒说，声音坚定。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我的身边，正要下定决心出手的时候，就看到那个恶魔连同他附身的人类躯体碎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鲜血，肉块，骨头，本该是如此恐怖淋漓的场景，但是却像慢动作一样。

落在我的脚边，眼前。

发出‘啪啪’的声音。

Samuel站在原本那个恶魔的身后，双手轻轻的垂在身侧，轻声道：“抱歉，我来迟了。”

“你回来了。”我却说。

原来，离开的人还会回来。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有那么点希望他能回来的，而不是，彻底的离开，和所有人一样。

那样毫不留情的离开。

而此时，恶魔们闻风而动，都开始向后聚集。Samuel站在我的身前：“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谢谢。”我道。

不得不说，他出现的很及时，我收起自己少的可怜的感怀的情绪，说出我要去的地方。

并且，也丢掉了小小的疑惑。

恶魔是不可能恐惧小撒的，也就是说，它那时就已经知道Samuel到来了吧？那个表情，不是我的错觉。

但是Samuel的力量又是什么？和我如此相近，我不懂。这样强大纯粹的力量，我却不知道他的来源。

好在，有他在，恶魔想要拦住我们很难。

他轻而易举的干掉了任何靠近的恶魔，连同被他们附身的人类，鲜血和碎肉染红了地面，我无数次想张开嘴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都放弃了。和大局比起来，牺牲一些人类，这也会是我的选择。

我们要抓紧时间，而不是浪费在所谓的仁慈之上。所以，即使我看到他已经逐步踏入疯狂，我也没有阻止，现在都不是时候。

“啊——该死！你是什么东西！”Leviathan赶了过来，她看着Samuel，双目通红，红色的头发也飘荡在空中，可是迟疑着没有靠近。

“我是人。”Samuel冷冷一笑，如同利剑一般冲了过去，将Leviathan狠狠的撞飞出去，在地上摔出一个巨大的坑。

“我要杀了你！”她疯狂的叫着，显然已经被激怒了。

“快走！”Samuel干净利落的干掉了仅剩的另两个恶魔，然后对我大叫一声，冲上去拦住了Leviathan。

两个人散发出的力量连大地都在颤动。

我动了动嘴唇，低头对小撒道：“去叫车。”

他的表情此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想他也许是吓坏了。也没有多说，他很快的把我推了出去，外面的交通已经有些混乱，很多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都观望着。

小撒帮我叫了一辆车，并且冷静的报出地址。

我错愕的看着他，才发觉这个孩子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吃力的把我拖进车里，关上车门，这才扭头看着我，黑色的眼睛里溢出悲哀的情绪，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所以不要离开我。”

我却隐隐觉得，他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是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其实这里离我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他既然知道，为何又要帮助我？

前面的司机回头看着我们，笑道：“小朋友，你对你哥这么好，他怎么会离开你呢？”他只是说笑着，但是我却难堪的垂下眼睛。

是啊，他对我很好，尽管他弱小，孱弱，但是他竭尽全力。我还能要求什么呢？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

“哥哥，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小撒好像忽然又有了希望，他希冀的看着我，“你不会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