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岚霭

收心工作，长假里积累的工作已经厚厚一叠了。新签的，续约的，催稿的，还有结算稿费的……零零碎碎的事情一箩筐。秋水在电脑前一坐下，就没再起来过，一双手在键盘上飞舞着。

11

婚前婚后的生活，其实差的不多。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床上多了个伴。生活还是这样生活，工作还是得工作。秋水原就不是个追求享受的人，平平淡淡就成。可，若一定要说些婚后有啥为难的，那秋水还真有一件不太顺心。夫妻生活总是不太顺利，偏偏两人又在新婚里，倩倩时不时得的热情让秋水真的很无奈。每次借着以前那些激情回忆来拥抱倩倩，秋水觉得自己很卑鄙。

好在顺着时间得流逝，两人在这方面倒也达成了一种默契。一周一次定在了周末。刚开始秋水还担心倩倩会有想法，可倩倩表现的很平静似乎也认可了这种方式，又或者是因为过了新婚的那股劲头，倩倩渐渐地展现出了自己强势的一面。

倩倩任职的公司在外省有几家工厂，国内也有好几家分公司，每个季度倩倩都要出差去核账，轮着跑，一去往往就是大半个月。秋水倒是没有任何意见，这是工作，他支持。可两家的家长渐渐的有了那么点不高兴，头年倒也没说什么，可之后就或多或少的有些话往外跑了。尤其是秋水的母亲，她是希望儿媳妇能照顾秋水的，倩倩这一忙大半个月不见人的，虞妈妈一开始也就在秋水跟前说道说道，后来当着倩倩的面也没少嘀咕。而另一边倩倩的爸妈也觉得女儿这出差的时间太长了，这才结婚多久呐，不好，要影响夫妻感情的。再来两家都指望着抱孙子，这不是减少了孙子的出生率么！

提到孩子，秋水和倩倩压力都挺大的。两人也都想要个孩子，尤其是倩倩更是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再不生就影响生育质量了。可越想就越没，他们两个的夫妻生活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她的工作的特殊性，孩子就跟泡沫似地完全不见个影。

“秋水，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检查。一点动静也没，不会是哪里有问题吧？”刚拥抱完，倩倩躺在秋水的怀里小声得提议。他们结婚也快二年了，做这事也从来没用过计划生育用品，可怎么就是没有半点的信呢？！

秋水也为这事心烦着，这段时间岳父岳母可是见天的明着暗着的问孩子的事。问的秋水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有时候这话听着就感觉是他不行，这才生不出孩子。秋水就是再不在乎，遇上这男人面子的事也难免不留些疙瘩。

偏偏他们结婚以后，考虑两人下班回来都不早了，家里也就不开火了，周一到周五去倩倩家搭伙，周末去秋水家。当时用倩倩话说，既能陪陪爸妈也能省了不少精力。而且每月给两家生活费，也不是在家里白蹭饭。这事一开始都挺好的，下班了有热饭热菜，吃完了陪着聊几句后回家，感情也培养的挺不错。可现在好了，家长们想抱孙子想急了，话里话外的只围着孩子转，饭菜也都是滋阴壮阳的轮着来，可真心的让人受不了。

“秋水，去不去啊？你说句啊。”倩倩见着秋水没反应，推了推他。这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两个人一起去检查检查也保险。

“好。去医院看看。”秋水回过神，倩倩说的没错，去医院检查检查买个安心。实在不行，试管婴儿也不是不行。

这一点头，两人就认真的把这事派上了日程。各自请了一天假去了医院，该检查的，该化验的一项都没落下。最后拿到的结果是两人都正常，完全没有问题。瞧着这结果单，两人哭笑不得，这提心吊胆了老半天的是谁都没问题，那怎么就不见个孩子呢？！

“呵呵，这很正常。生孩子不是买菜，你老想着要啊要啊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反而不容易受孕。首先得调整精神状态，再来保证良好的作息，你们这都年轻着，身体各方面也都没问题。放松些，说不定就有了。”医生笑着解释，现在这样的小夫妻越来越多了，各方面压力太大导致受孕率低。

被医生打发了，出了医院两人都松了口气。说实在的，检查的时候就怕是自个真的有什么毛病。对视一笑，压力这东西还不都是自找的么！

“倩倩，医生说的没错，我们都太急了，压力太大了。其实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也能过的很好不是吗？”

“嗯，心态没摆好。呼……秋水，咱们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我们去约会，看电影吃大餐，然后找个高档酒店好好享受一个晚上。怎么样？”

“好。”

手牵着手，初夏凉风吹着好舒服。关上手机，放下那些烦恼，照着倩倩说的，两人痛痛快快的享受一把。先去看了一场美国大片，又跑去了著名的海鲜街爽快的喝着啤酒嚼着海鲜，末了还打包了十几串烧烤窜到江边看夜景数星星去了，待到月亮快要爬到正空时，两人在江边的五星级酒店开了一间房。

躺在软软得床垫上，侧着身一起一看窗外的夜幕。不说话，静静地听者彼此的呼吸声，直到慢慢得睡去。

秋水被噩梦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平缓了呼吸，是梦。低头，倩倩正蜷在一边睡得香甜。再次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秋水觉得心慌慌的，有什么事要发生，又或是已经发生。他想到了刚才的噩梦，想起的只是漫天的鲜血向他扑来。不，一定有什么，有什么事发生了！

起身，从衣服里找到手机。开机，等待信号的接受。之后是哔哔哔哔的一连串短信，是来电提醒，都是家里的号。顾不上现在是凌晨三点半，秋水往家里回拨，通了，等待，无人接听；再拨，还是如此……

反复几次后，秋水确定了自己的担忧，家里出事了。赶紧把倩倩叫醒，简单说了一下，两人急着往秋水家里赶。路上，秋水一直在冒汗，倩倩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可倩倩心里同样也七上八下的，刚才她打开手机时同样的也是一串家里来的电话。

12

两人急冲冲得赶到秋水家，门半敞开着，亮着灯，有说话声。走进去，见到的是母亲失魂落魄得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倩倩的爸妈陪着小声说着什么。

“妈，出什么事了？”秋水疾步走了过去，蹲在母亲跟前。他看见的是母亲憔悴得脸和哭红得眼。

“你，你去哪里了啊！”母亲抬起头看了秋水一眼后，吼了出来，扬起手给了秋水一个清脆地巴掌。

“妈，妈，怎么了？”秋水拉住母亲的手，他心急的问，家里到底出来什么事。

“秋水，秋水，呜呜……”一个前倾抱住秋水，母亲又哭了，哽咽着道：“你……爸爸走……了……”

秋水拥着母亲的手一下子僵了，父亲走了？！父亲，脑海里突然全是父亲的身影，那个整日忙着工作的父亲就这样没了？秋水觉得不真实，不真实。“妈，别哭了……”

明明是这样安慰着母亲，秋水的眼睛却也红了，眼泪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父亲，就算是感情淡泊，可那终究是他的父亲。母亲在他怀里哭得越发大声了，痛彻心扉得嘶喊着父亲的名字。秋水拍着母亲的背，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爸妈，这是怎么回事？”倩倩不知所措的走到父母边，小声的问。怎么突然间公公就没了呢？

周妈妈正抹着眼角的泪水，周爸爸则是狠狠得瞪了女儿一眼后道：“你们这是跑哪去了？还关机！这要找人的时候一个也找不到，既然这样这手机我看你们也别用了！”

“爸，我们只是想放松一下……”倩倩小声的答道，她真不知道会出这事，不然也会提议两人把手机都关了。这会心里后悔懊恼也没用了，这不是要问清是怎么会事么。

周妈妈拉过女儿小声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傍晚的时候秋水妈妈接到电话，秋水爸爸在厂子里倒下送第一医院了，让赶紧去。秋水妈一下子就慌了，赶紧着给小两口打电话，可都关机找不到人，这电话就打到了周家。等周家夫妇赶到医院的时候，秋水爸已经走了，脑淤血在路上就没了，秋水妈瘫在走廊的凳子上没了精神气。可把他们夫妻吓坏了，又赶紧着打他们电话，结果这手机就一直没联系上。

也亏得周家去了，秋水妈那时候已经没了主心骨，人都木了。医院里的手续啊，联系殡葬啊，这些都是周家帮忙办的。七七八八得把手续都办完了以后，周家两口子不放心秋水妈，跟着一起回来给她做个伴。这一下子家里少了个人，是人都一下子接受不了。

“唉，秋水爸也够可惜的，才六十三就走了。”周妈妈叹了口气，这钱是赚不完的，身体却是唯一的，还是多对自个好点才是。不然这福还没来得及享，人倒走了。

倩倩也跟着叹了口气，心里挺难过的。公公，她接触不多可是个好人。他们这边说话的功夫，秋水和母亲已经把眼泪给收了。秋水妈妈愣愣得坐在沙发上，嘴里呐呐得念叨着丈夫生前的事情。秋水揉着母亲安慰了几句，父亲是走了，可儿子还在。

倩倩走了过来，在秋水妈妈的另一边坐下，小声的安慰着。秋水看看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没多久就把母亲交给倩倩照顾了。他走到岳父岳母边上，诚心诚意的谢了又谢。要不是他们的及时帮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想着，秋水心里就有些后怕。

“秋水，这事太突然了。别太自责，好好照顾你妈，也照顾好你自己。后面还有你忙的，以后这家就得靠你支撑了。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周爸爸拍拍秋水的肩头道，老虞突然一走别说心里还真不好受，想想以前在一条弄堂里住着的情形，那新的就好像是昨天的事似的。

“嗯，到时候一定还有要麻烦爸妈的事。爸妈忙到现在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倩倩就够了。”

“那，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陪妈妈说说话。”

送走了周爸周妈，秋水刚要关门就被母亲给喝住了。“不能关！关了，你爸怎么回来。你爸他这两天是要回来看看的，别关，开着，让他认认路。”

母亲的迷信，秋水没有反驳。他把门又开大些，自己站在门口默默得看着外面。天在渐渐得发亮，路灯隐隐变的苍白无力。秋水想到了小时候，他也曾这样站在门口倚望，期待着父亲的回来，期待着父亲抱抱他，亲亲他，期待着父亲牵着他的手去游乐园或是动物园……

爸爸……走好。秋水无声得开口，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这样倚盼了，因为那个人，那个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

葬礼井然有序的进行，设灵堂，通知家属朋友，确定墓地。追悼会上，父亲厂子的领导来了，握着母亲的手讲了一通的场面话后递上了一笔可观的慰问金，母亲没有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垂着泪。秋水替她接了，钱虽然买不回命，可对母亲的将来也算是一笔保障。

家里出了丧事，倩倩也请了假一直陪在婆婆的身边。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婆婆这些天对她是越来越冷淡了。就好像现在，她就站在婆婆身边可婆婆是一个正眼也不给她，对着来奔丧的客人也不介绍她。倩倩觉得很难过，她想跟秋水说却又开不了口。秋水这些天很辛苦，婆婆神经衰弱整晚整晚的做梦，总是从梦里哭醒，秋水就一直陪着她，偶尔睡上几个小时，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倩倩想要替他陪夜，可婆婆除了秋水谁都不要。

追悼会上，安晴明也来了。仪式过了后还留下来陪了秋水母亲几天，他原想跟秋水也说上几句，安慰安慰。他知道秋水对父亲的感情是从期望到失望最后演变成了漠然。可这种漠然是经历过期待的，所以他知道秋水的心里不好受。所以他想跟秋水聊聊，哪怕只是一二句。秋水却一直避着他，除了口头上的招呼外再不多一句。安晴明只能心疼得看着秋水消瘦，只能拉着倩倩小心关照她多照看些。

秋水，你就这么恨我吗？秋水，我只想只想跟你说说话啊，说说话啊……

13

给父亲做完七七后，按着家这边的规矩落葬得是冬至和清明才行，于是秋水把父亲的骨灰盒留在了家里。关于这个决定倩倩其实有点小埋怨，家里毕竟是新房，冷不丁的放了这个，还特意设了个灵位，感觉怪渗人的。偏偏不仅如此，秋水还把母亲接过来同住，说是母亲状态不好，住一起照顾也方便。

因为手机关机的事，倩倩心里也挺愧疚的，所以对秋水的决定她都应了。毕竟这几年她和婆婆处得还算挺好，现在婆婆正是伤心时，对她有点情绪也正常。只是倩倩没有想到，住在一起后这婆媳关系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她越来越觉得回家是件讨厌的事。

这不下班以后她又没回家，转而去了市中心的商场。走走逛逛，给自己买点吃点，倩倩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安慰。她也想过要跟秋水吐吐苦水，可每每要开口时秋水总是一句累了，早些休息。倩倩自认自己是个体贴有分寸的女人，成，这事就不说了。

正走着，突然对面迎面过来个人，诧异的叫了她的名字。倩倩抬眼看去，是徐子涵。对他还真不陌生，和秋水谈恋爱那会就认识的，以前还一起吃过几次饭。两人打过招呼，又扯了几句家常，徐子涵提议一起吃个饭。倩倩本就不想回去，现在有人做伴聊天倒也好过一个人在商场里闲逛，自然就同意了。

秋水这一个多月都回去挺晚的，他忙着把请假期间拉下的工作给补上。头两天还有些担心倩倩要催他，可结果是一个电话也没来过，秋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再一想倩倩是个明大理的女人，应该是体谅他的。后来发现倩倩有时回去的比他还晚，出差的日子也越来越多。秋水原本想问问，可又一想之前在部门里偶尔说起家中事，几个同事都对着他说婆媳是个大问题，这两个女人能少在一块就少在一块。

而且秋水也知道母亲对倩倩的态度变了，没了最早看什么都好的慈爱，有的是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的挑剔。秋水私下里也跟母亲说过，可母亲总是没好气的说这是规矩，她这是给倩倩做规矩。说着说着又扯到了生孩子的事上，讲着讲着就提到了父亲，母亲这眼泪就哗啦掉了下来。一见这情况，秋水也就不了了之了。从母亲的话里，秋水是听明白的，母亲打心里觉得倩倩与这家八字不合。

对于母亲这种迷信的想法，秋水不明白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母亲虽说是老一辈的人，可以前思想也没有这么封建，似乎从父亲去世开始母亲就钻进了牛角尖。这让秋水不得不担心，人不怕身体上的疾病，就怕思想上禁锢。秋水想着也许该找个时间带母亲出去走走散散心会比较好。

有了这个念头，自然也就和倩倩提了。家里的经济是由倩倩管着的，这出行也得倩倩帮着一起参谋计划计划。秋水的想法是好的，倩倩也答应了却拒绝了同行。秋水问为什么，倩倩只是笑着说工作忙，抽不开。

秋水是想着要一家人出去，散心的同时也期望着能改变婆媳间的紧张关系。倩倩的态度让他有些失望，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啊。既然不能同往，秋水也就没了兴致。可倩倩的兴致很高，积极地帮着找了很多旅行的资料，国内国外的都有，一点也不心疼花钱。

“秋水，你看看这个团还是不错的，新马泰逛一圈怎么样？”倩倩拿着的一叠得资料跟秋水商量着旅行的事，她似乎很迫不及待。

“倩倩，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去。”秋水再次提议，一家人出行才是他想要的。

“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很忙。下次，下次我们一起。这次你先带妈妈出去散散心，不想走远的话咱们国内也行。你看这个首都四日行，妈还没去那吧。正好晴明也在那，倒是挺适合你们去的。考虑考虑？”倩倩笑着推托了两句又重新翻了个行程出来，硬塞到了秋水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