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岚霭

她态度坚持，秋水也就只能妥协了。旅游的事情最后是倩倩一手包办的，新马泰十日纯玩团。虽然倩倩一再觉得其实去首都也挺好，秋水很坚持的拒绝了。有安晴明的城市，秋水不会去，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安晴明走出自己的生活，彻底的离开。

十天的假期对秋水来说有点长，再加上之前为父亲的丧事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了，再请长假就显得很不方便了。职场社会人有很多必须直观面对，网络编辑的工作量从来不是个小数目。综合考虑后把旅行和十月长假结合在一起，虽然价格贵了不少。下订单时秋水再次跟倩倩提了同行的话，十月长假她总不能还上班吧。

只是没等倩倩说话，秋水的母亲却是替她说了拒绝的话。话不多却很清楚的表达了有她没我的意思。秋水为难得抓了抓头，算了，还是以母亲为先吧。

14

这次旅行很愉快，一路上秋水都感受到了母亲欢快的情绪。最后一天在泰国机场，秋水笑着道下次带上倩倩，咱们一家再来。母亲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秋水两眼。秋水以为母亲要不开心时，母亲却突然很认真的开口道：“等回去了，我就搬回去住。”

秋水愣了一下随后摇头反对，虽然母亲现在看上去状态不错可终究还是担心的。母亲很坚持，拉着秋水的左手道：“我一个人住自在。你夹在我和倩倩当中也委屈，妈回去住大家都自在。”

母亲这说的是大实话，秋水也知道这几个月倩倩也有一肚子的委屈，不知该如何安抚的他只是懦弱的选择了回避。秋水探出右手抚了抚母亲花白得头发，曾经他为了晴明的事恨过母亲，可自从父亲去世后那份恨就释怀了。这一生，对自己无私付出的也就只有父母了。母亲老了，能在一起的时光开始倒数了，他该好好待母亲才是

飞机晚点，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家里没人，倩倩说了这几天住娘家，秋水把包随手搁了后坐在沙发上沉思。回来路上他先送母亲回家，他原想母亲就算回去住也是过几天的事，没想到一下飞机母亲就坚持回去了。秋水拗不过她，只好先送她回去。

那边的家里一段时间没住，都积上了一层薄灰。母亲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端了盆水开始擦，擦得是父亲得照片。秋水要帮忙却被母亲赶着快回去。母亲说家里她一个人就够了，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此刻秋水心里挺难过的，一抬头看见了父亲的排位和那张放大了的照片。照片是父亲六十大寿时拍的，那天家里请了好多人来给他过生日，除了亲戚朋友还有很多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徒弟。里里外外都是人，可热闹了。父亲那天也特别高兴，新买的西服穿着人也精神，就连头发也用发油都仔细的梳理起来。现在想来那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才几年啊……

秋水捏了捏眉心，他觉得累。不只是身，累得还有心。身体歪在沙发上，渐渐得睡去了。

对婆婆的离开倩倩虽然嘴上说着不放心，可身体里透着的欢喜是掩也掩不住的。秋水没说什么，只是浅浅得笑笑。母亲离开了，两人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倩倩加班的时间少了，回家早了，就连出差的频率也降低了。连带着秋水的加班也少了，稍微晚点就有电话来催了。同事们笑着说果然这没婆婆的日子，小两口就是甜蜜。

甜蜜吗？秋水倒真没觉得。只是没了双面胶的左右为难，松了一口气罢了。下班后习惯性和倩倩通个电话，得知今晚她要加班时秋水就转道去母亲家看看。跟倩倩报备了一下今晚也许就不回去了。

临时决定回去的，母亲见到他挺意外的，忙着要给他下厨再做几个好吃的。秋水拦住道，这些就够了，别忙。桌上的晚餐很简单，一锅粥配着酱菜和一盘煎蛋。秋水按着母亲坐下，拿碗乘粥后就吃上了。

“秋水，怎么回来了？倩倩又不在家？”

“她加班。我回去也没事，过来看看你。妈，吃蛋。”

“怎么又加班。上个星期加了，这个星期又加，你得说说她，又不是小姑娘没家庭拼事业。这都给人当老婆了，就该多顾着家一点，好好生个孩子。”

“妈，那是倩倩的工作。现在社会压力大，物价又不停的涨，倩倩也是为了家里在工作。我又没本事赚大钱，倩倩不嫌弃我就很好了。我们得支持她。”

“你啊，就你这性子……唉，我也不求别的，你们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我就满足了。你爸走了，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瞧着你们把孩子生了，我也就放心了……”

“妈！”秋水打断母亲的话，瞧着她那又红了的眼圈觉得肩头一重。

“好了，妈妈不说了。吃饭吃饭。”

也许是就餐时的这点小插曲，秋水这天离开的早，一路上慢慢悠悠得踱回去。进了小区，转弯快到楼下时一辆车从身边呼得开了过去，还好秋水是靠着绿化带走，不然就这速度铁定都装上。没走几步，秋水站住了。那车停在了他家楼下，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倩倩。

刚想上前打招呼，就看见倩倩站在司机的窗边有说有笑的，最后还俯身靠了过去。秋水站的地方看不清楚做了些什么，可却能猜的到。秋水一下子懵了，当车子往回开时下意识得就退进了树干的阴影下，垂下头不去看直到汽车的声音消失在耳畔。再抬头，倩倩已经上去了。秋水傻傻得站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去。他转身离开，他需要一个地方静一静。

附近的小旅馆里，秋水躺在还算干净的床上瞪着天花板。倩倩外遇了？不，不会的。也许刚才只是同事顺道送她回来，而且说不定司机是个女的呢，啊，也有可能是倩倩的闺蜜呢。嗯，倩倩的几个好姐妹不是都有车的嘛。是啊，应该是，对，不会的，不会的。秋水在心里一边边反复的这样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单凭一幕就胡乱猜忌。他不能这样，不能！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闪烁的来电显示是倩倩，秋水捏着手机久久没有按下接听键。响了很久的铃声停了，秋水觉得松了口气。刚把手机搁在台子上，它就又震动着唱起了歌。秋水想了想拿了起来，在接通的同时也把按下了电视遥控器。

“秋水，在哪呢？”电话那头倩倩的声音很温柔，秋水不停换着电视频道稳着声音道：“在妈这。今晚不回去了，我住这陪陪妈。”

“怎么了，妈身体不好？”

“妈挺好的。你到家了？”

“都回来一会了。等着你回家，你倒好住妈那了。”

“妈一个人住冷清，难得陪陪她。你一个在家当心门窗还有煤气。”

“知道。你放心吧。在做什么呢？”

“看电视。”

“嗯……是不是那个最近挺火的韩剧？呵呵，妈还挺跟时尚的嘛。”

“啊。”

秋水嗯啊着符合，他想的是电话那头倩倩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想着自己要是质问刚才发生的事情，倩倩会怎样？可他只是在脑海里想象，他还是努力保持着声调应着，所幸没几句后就互道晚安。

放下手机，秋水抓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倩倩，我相信你，相信你……

15

工作、家庭，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平淡。倩倩还是温柔体贴妻子，会在秋水加班的时候抱怨和催促，会在变天的时节事先准备好外套，会在夜晚静静得贴着分享彼此的温暖。可日子终究不是从前，总有改变。变的是秋水不再去岳父岳母家搭伙了，变的是一周里总有几天秋水会回家住，变的是母亲与倩倩的关系彻底进入了冰封期。

天冷了，冬至也来了，到了下葬的日子。这天不仅是秋水家，就连倩倩家也都一起去了。郊区的墓园里凄凉却不冷清，问管理处接了工具后一行人往墓园深处走去。来的路上，秋水还有些担心母亲的情绪，这几天母亲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常不自觉的自言自语。

很安静，来的人都很安静。秋水搀扶着母亲一路慢行，倩倩和她的父母跟在后面。父亲的墓买在小路快尽头得地方，两边各种了一颗青松。大理石得墓碑上嵌着父亲的照片，下面是方正得字。落葬的程序很简单，也就一会的功夫。合上墓穴时，秋水哭了。眼泪从眼角不受控制得流了出来，他仰起头不让旁人看见。

秋水得母亲意外得坚强，没有流泪得她用手帕擦拭着墓碑，在丈夫旁边是位置是她的，那描红字体变色时，她就陪伴在丈夫的身边了。一遍又一遍得擦拭着，墓碑前摆着好多丈夫生前最爱吃的菜，最爱抽的烟，最爱喝的酒，再说些心里话……

倩倩爸妈也忍不住掩了掩眼角，看着心酸。上香，再说了几句话，周家夫妇就退到了路上，把那一寸方间留给了秋水家。只是老两口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看见小俩口也过来了，周妈妈连忙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妈要一个人待会。”倩倩朝着老太太得方向努了努嘴，一双手交叠在胸前，这地方还真冷。

“秋水，你还是陪陪你妈吧。我瞧着你妈不太对劲。”倩倩妈瞪了自家闺女一眼，转而对秋水道。

“妈，没事。我妈只是想跟我爸单独待会。这边冷，你们要不先回车上去，我在这陪着我妈。”天突然起风了，刮在脸上生疼。偏偏又是在墓园里，这风更觉得阴冷了。

本来倩倩爸妈是不答应的，可也架不住秋水劝，再者这地方待得久了心理也别扭，最后就顺着秋水的意思他们和倩倩先出去了。秋水也没有陪多久，一刻钟后母亲也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水觉得母亲的心情不错。

两人慢慢往外走，小路两侧的墓碑一排排整齐的罗列着，人啊，到最后都变成了那一捧灰，埋在地下，尘归尘，土归土。

“妈，我知道你舍不得爸。以后有空了，我陪你常来这看爸。”

“不用你陪，我自个能来。我认得路。”

“妈，我以前总觉得爸对我们不够关心，也没觉得你是那么在乎爸。我……”

“你爸是个好人。也许在你的眼里，爸爸他不是个好爸爸，可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好丈夫。我们是厂子里的老领导介绍的，那时候也像你们现在要说爱不爱，我们就是觉得对方人不错，有工作，就成了。刚结婚的那会，家里穷，都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你爸为了让家里过得好些，就去学技术，刚开始都是给人打下手，做杂活，从早到晚没停。后来自己能了，他却也闲不下来了。不摆弄摆弄那些零件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后来有了你，你爸特别高兴，光是给你起名字就写了整整好几页纸。我生你的时候难产，医生跟你爸说最坏结果是只能保一个时，你爸毫不犹豫的说保大人。万幸的是最后我们都平安的活下来了。可再以后啊，你爸就特别小心，不再让我怀上。其实，我倒是真心想给你添个弟妹来着的。”

“妈……”

“秋水，别恨爸爸，别再记着爸爸的坏。其实爸爸最疼的就是你，最骄傲的也是你。”

“嗯，不恨，一点都不恨。”

母亲拍了拍秋水的手，两人已经走到了墓园外。

冬至后，秋水发现母亲的的确确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再像前一段时间待在家里，她常外出买些东西。可买的东西又不让秋水看，神秘兮兮的让秋水的一颗心是刚从那边平下又从这边挑起。这事回去也跟倩倩提过，倩倩就笑他，笑他杞人忧天了。这母亲能打起精神来是好事，他操哪门子心呐。

秋水觉得倩倩说的有道理，母亲看着气色好身体好才是关键。这么想着，也就不在留意母亲的一些其他小举动了。可从母亲这边转移回的注意力，很快就落在了另一个人，倩倩得身上。之前只顾着母亲的事，倒也没有和倩倩怎么好好的说过话，更别提夫妻生活了。

秋水还觉得挺对不住倩倩的，有心补偿时却发现倩倩变得不一样了。倩倩还是一如既往得关心照顾自己是没错，可倩倩加班的时间多了，衣橱里新买的衣服多了，休息日外出的次数多了，在家玩手机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会一个人对着手机傻笑。种种迹象让秋水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可让他怀疑倩倩……甩甩头，秋水觉得倩倩不是这样的人，倩倩不会做那种事情。

可人的心里一点播下了猜忌的种子，就算再怎么否决还是会忍不住去在意，忍不住去猜测。秋水很不幸的被心中的恶魔给操控了，对倩倩他总是忍不住要去猜想些什么。甚至好几次他想偷偷地查看倩倩的手机，只是每次手就要碰上时又瞬间恢复了理智。

秋水也试着不经意的问起，可每次倩倩都会欢快得笑着扑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吃醋了？随后拉着他的手说着和谁谁出去了，去哪了，吃了什么，买了什么……详尽得让秋水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

自然秋水也曾经在倩倩加班的日子里站在厨房的窗台上等待，从那里他可以看到的楼洞口的进出。每一次倩倩都是一个人背着包迅速的走过。

秋水想，自己真的多心了，多心了吧……

16

这是春节前最后的一天，还坚守在岗位上只有本地人了——司小三和他。秋水的状态不好，近午休的时候，倩倩的一条短息让他有些乱了。说了句出去透透气，秋水躲到了消防楼梯的转角处，思绪纷乱。

原来幸福不是妥协就能得到，也不是委屈就能成全。他，是不是注定了要与幸福擦肩而过。正如那秋天的雨，带来的只是凄凉。秋雨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苦笑着打开手机，找到倩倩的那条短信回复，好。

也许离婚对两人来说都是解脱。只是没想到，它就这么突然的出现。曾经下定决心的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原来不过是梦一场。只是，他想知道为什么，是他错了还是她错了？

下班，回家。家里，倩倩已经收拾好衣服坐在客厅里。两人对视的那一瞬，秋水能明确的感受到她身上的紧张。笑了笑，照常的说了句：“我回来了。”

面对面，隔着餐桌，不知该如何开口。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可偏偏是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他们却谈着离婚的事。

“倩倩，离婚是件大事，你确定了？”

“秋水，对不起。”

“我想知道理由，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这是我的错。抱歉，秋水。我怀孕了，快一个半月了……”

秋水愣住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有这一条。怀孕了，这应该是个让人期待和欢呼的事情……呵呵，自己还真是傻瓜。“孩子的父亲知道吗？”

“知道。对不起，秋水，真的对不起……呜呜呜”

说话间倩倩掩着脸哭了，秋水苦笑着该哭的人是他才对吧。等着倩倩的情绪稍微稳定后，秋水问了问她今后的打算，见到倩倩脸上浮出羞红知对方是真心爱她，应该是等着这边离了就赶紧再婚的。只是两人才结婚三年这就突然要离婚了，且不说倩倩家，秋水妈妈这边是怎么都交代不过去的，更何况这里头还多了个孩子。这又适逢中国人最重视的春节，离婚的事还是等过完节缓缓再办，这段时间在父母面前还是扮演恩爱夫妻比较好。秋水让倩倩在家里继续住着，两人分房睡，他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母亲。

两人约定后，考虑到倩倩的身体状况，秋水把主卧让了出来，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搬去了客房。倩倩跟在他后面想要帮忙，可几次想上前了又半途缩了回来。直到秋水跟她道晚安的时候，她眼神复杂的问道：“秋水，你就不恨我吗？”

“早点睡吧，晚安。”也许这事看来是倩倩对不起他，可纵观全局又怎么能说全是她的错呢。这里头原就是说不清道不明，到如今各奔东西倒是对彼此的一种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