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找我的,对不起,对不起。”秦越忙不好意思的把锅铲递给婆婆,匆忙跑到会客室问道:“秋海先生,您怎么来了?”
从东京赶到这里的秋海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模样,仍旧那么美丽优雅,浅笑说:“我是来求你救岳茗一命。”
秦越僵住表情。
“岳茗对于那些政治家们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秋海轻声道:“那位夏警官,恐怕不会让他活着回去了。”
Chapter 23
秦越表情非常纠结的坐在地上:“他杀过人,犯过那么多的罪,他应该被判极刑。”
“可他是我最爱的人唯一的儿子,他是被那个可怕的家族教育成那个样子的。”秋海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秦越问:“你怎么又变了态度,你别忘了,是你欺骗了他、背叛了他。”
秋海皱起秀气的眉头:“我恨的是辉夜这个姓,可岳茗不仅仅流着辉夜的血。”
秦越茫然拒绝:“夏实不会答应,我听夏实的。”
“那我的老师呢,他死那么早,他死的那么冤,他剩下的命换给岳茗好不好?”秋海表情渐渐悲伤至极。
秦越说:“这怎么可以换?”
秋海轻声道:“其实你已经了解岳茗,他心理太扭曲,可也有善良单纯的一面,我答应你,只要饶了他的命,我和他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会带他到最偏远的地方隐居,求你了。”
秦越很为难:“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那群议员早就看中辉夜家这块表现政绩的肥肉,他们怎么都是一死,我本来想骗他去追你,在路上把他偷偷带走,但那可恶的东野却从中阻挠,现在我也被利用完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秋海握住秦越的手:“岳茗碰过你,夏实不会放过他的,如果你讲的话夏实都不听,那……那就是岳茗的命了。”
秦越低下脑袋说:“你让我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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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茗处在一个人生命中身体条件最鼎盛的时候,心烦意乱并没有影响他对于周围环境的敏感以及动作的速度。
在夏实追出来的同时,他就像猫一样诡异的回了头,瞬间迈步狂奔,直接从旁人的车上跑过去,拉开了路边某辆黑色奔驰的车门,进去利落倒车。
夏实见状不再盲目冲刺,转而快速推开个刚刚下车的路人,不顾阻止,毫不犹豫的尾随岳茗而去。
尽管是日本人,岳茗对札幌也不算太熟悉,完全是没头苍蝇似的往前横冲直撞,车技远不如经常追捕嫌犯的夏实,因此从后视镜瞅着那怎么也摆脱不掉的中国警察,总是冰冷的手不禁沁出了细汗。
关键时刻,秘密电话又突然响起。
岳茗刚抽出手来按下免提,便听到了东野焦急的声音:“少爷,我到札幌了,你在哪里?!东京出了事,你暂时不要露面,快来与我汇合,我有办法救你。”
岳茗回答:“夏实在追我!”
东野冷静的问:“你在哪,只有他一个人吗?”
岳茗恩了声,讲出个地址。
东野说:“把他引到我这里,我来解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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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速度便是一切。
夏实全神贯注的紧跟辉夜的车子,丝毫没有因为旁杂的情绪懈怠。
在偏僻街道的拐弯处忽然超速,狠狠的撞上了岳茗的奔驰。
岳茗全身都被震得生疼,幸而气囊保护才没有受重伤。
车头已经嵌进电线杆严重变形。
他来不及缓和,侧头看到夏实已经拿着枪匆匆而来,立即掏出武器推开车门先下手为强,因为过于用力而扑倒在地上,幸而夏实躲到车背后躲避才没还击。
所有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岳茗手腕擦得鲜血直冒,却毫无表情猛然支起身子。
夏实并不想直接将其毙命,于是扑过去踢飞他的枪,重重的给了岳茗一拳。
两人很快就扭打在街边。
发生过这些,不嫉妒吗?不恨吗?没有杀意吗?
手下那带着血腥的暴力就是最好的答案。
岳茗在混乱中没留神被枪托打破了头,鲜红的液体立即顺着俊美的脸淌下来。
夏实也好不到哪里,他早已被毒品侵蚀到死无全尸的内脏被揍得像爆裂开般剧痛。
何等残忍、何等荒诞。
他们野兽般最原始的搏斗被远处长鸣的警笛唤醒。
岳茗拼尽力气踹开夏实,忽听耳畔一声大喊:“少爷!快跑!”
是匆匆赶来的东野。
气喘吁吁,在风中散乱的头发已经斑白。
夏实在第一时间持枪和东野对峙。
东野急的两眼充满血丝,大喊:“快逃!”
从还是个婴孩时就被他全然保护的岳茗不自觉的迈开了腿。
身后两声枪响。
岳茗已经失去了回头的勇气,他在朝路边街巷狂奔的时候听到夏实的威胁:“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眼泪瞬时间就茫然的流了下来。
东野苍老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被毒辣的太阳蒸发掉了最后一丝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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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从未安稳,总是从一场危险中离开又陷入到另一场危险中去。
可岳茗却是初次像此刻般混乱。
他完全不知未来在哪儿,直到被夏实猛的从后背扑到在地才从晃神中回归现实。
失血过多的疲倦逼得人疯狂,岳茗用胳膊肘回击,又被夏实狠狠按住,将手臂按到路边已褪色的斑驳墙角,喀拉一声骨裂。
“别打了!”
带着颤抖的稚嫩嗓音简直宛若来自天外。
夏实回头,看到秦越跑的汗水直滴,握着IPHONE的手不住的颤抖。
岳茗无力的按住断掉的手臂蜷缩在地上。
秋海趁机跑过去抱住他:“岳茗,岳茗!”
夏实顷刻发火:“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你放过他吧,你饶他一命吧,他不会再出现了……”秦越从未忤逆过夏实,说话的声音极小,语气却又很坚定:“你放过他吧!”
夏实皱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秦越一字一句的说:“求你别杀岳茗。”
“走开。”夏实声音冷得像冰,用力推开秦越,缓缓朝着抬着岳茗逃跑的秋海举起了枪。
不想动杀机,可哪个男人禁得起这种几乎是等于背叛的要求。
令人更没想到的时,秦越却在夏实开枪的刹那,忽然挡在了他们之间。
子弹射进左肩,秋海花容失色。
“走啊!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了!岳茗,我不爱你,我一点都不爱你!现在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了!”秦越倒在被阳光晒得炽热的地上,痛哭着大喊。
夏实完全可以把想抓的人一个不落的抓住,可他没有动,没有力气动。
重逢之后彼此掩饰太平的面具,在此刻碎成了粉尘。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可以当做没发生?
存在过就是存在过,又如何永远用梦境建筑围墙。
幻镜再美丽,它也不过是幻镜。
真实再丑陋,它终究还是真实。
秦越的心里面……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Chapter 24
医院的墙壁是白的,窗帘的阴影是黑的。
层层叠叠的被单是白的,刺入皮肤的针柄是黑的。
秦越陶瓷般细致的皮肤是白的,在昏睡中柔软下的短发是黑的。
黑与白、白与黑。
原来一切颜色都要被它们衬托,才能属于显出自己的模样。
究竟什么是白、什么是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假的。
你翻遍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非黑既白的真相。黑与白之间那条不可触碰的界限,只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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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实守在病床边整整一夜,由于想的太多,甚至不知自己何时就这样坐着睡去。
忽而手背冰凉的触觉驱走了梦境。
他恍然睁开眸子,看到秦越虚弱而愧疚的眼神,深喘口气坐直身体,却没有讲出半个字来。
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衣服,染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显得那么斑驳。
秦越苍白的嘴唇微动,眼泪顺着眼角疏忽而下。
夏实轻声道:“你舍不得他了是吗?你早就不恨他了是吗?”
“……岳茗和陆羽,不一样……”秦越吃力的回答:“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是、只是就算不被原谅,也必须这样做……”
夏实不再发问,眼底积淀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秦越何尝不深深觉得彷徨,哽咽闭目:“你……什么事都要求完美……你总是对的……如果真的无法忍受我让你失败,那我们分、分手吧,我不是真的需要被当成什么责任。”
他带着巨大的酸楚讲完这些话,然后恐惧的等待着聆听夏实的宣判。
宣判没有到来,夏实却忽然大步离开了房间。
秦越无声的哭了,刚刚的话讲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后悔到心里滴血。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真的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能够把时钟拨回认识岳茗的那个晚上,再遭遇他时,能够明智的扭头便走。
正哭的伤心之际,忽有柔软的纸巾擦在秦越的脸上。
呆呆的睁眼,原来是温柔的护士。
护士用日语说了几句高兴的话,然后便又给他挂上新的点滴,又讲道:“这是营养剂,会让你有力气。”
秦越已经对自己绝望了,他微微的恩了声,渐渐昏沉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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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药液似乎有安眠的作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之后,竟然还能这般沉睡。
只是睡梦里,都是血腥的、惨烈的景象,没有光,也没有夏实。
秦越被吓得满头冷汗,猛的惊醒,忽回到现实。
手臂上的针头已经被拔掉了。
他大口喘息,半晌才觉出床边的夏实并不是自己的幻想,而是真实的本人,结巴道:“你……”
夏实换了身干净衣服,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秦越搞不清状况:“去哪里?”
夏实目光悲伤而温柔:“从前约好带你去函馆看夜景的,一直没有兑现。”
“我……看过了。”秦越记忆清晰,又怎么可能忘掉那些谎言的开始?
夏实摇头:“你没看过最美的,跟我走好吗?我带你看的,和别人带你看的不一样。”
秦越不知该讲些什么,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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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从札幌一路到了函馆的风景山,虽然轿车高级却仍旧让受伤的秦越感觉颠簸。
他靠在副驾驶座上,脸庞没有半点血色,疲惫的始终半睡半醒。
最后,是在昏迷中被夏实抱出车的。
秦越发着烧,头晕眼花的瞅着四周被阴翳树林包围的木屋,小声问:“这是哪里啊……”
“到了。”夏实摸了摸他的头,抱着他走进温泉旅馆预约好的套房,让秦越躺好在床上,而后又和前台订了晚餐。
秦越用温水服下药,咳嗽着讪讪重复:“我没事,没事。”
夏实安排好所有琐事,坐到床边轻声叹息。
秦越低着头不敢挑起任何话题,他怕夏实会忽然离去,再也不回来。
“一切都是从这里改变的,要是当初没有岳茗,要是我们开开心心的来到这儿,要是就那么幸福下去,就不会有今天的烦恼了吧?”夏实轻声问道。
秦越揪着被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用未受伤的手抱住他说:“别和我分手,别不要我!你就当我说胡话吧!我知道你怀疑我,可我真的不喜欢岳茗,只是、只是我不想那么骗他,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想变成你去和坏人作斗争,可是你回来了,我才发现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只要想到那样对待过岳茗,我就很痛苦,不救他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忘记过去,我宁愿就挨这么一枪,然后再也想不起他来……”
夏实扶起他的脸,看向他双眸深处:“可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他,让我这样伤害你,我是什么感觉,我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秦越哽咽地说:“我让你失望了,我不能和你同仇敌忾……”
夏实无奈摇头:“我也让你失望了,如果不是我把你抛弃在辉夜家去做自己的事情,你也不会这么痛苦。”
秦越跟着摇头,眼眶又湿。
“你还爱我吗?”夏实认真的说:“你讲实话,你还爱我吗?”
秦越哭着用力点头:“你怎么这么问……今天你离开病房的时候,我真的想到了死……我不能没有你啊……”
夏实拥抱住他:“那就把我们的时间回到在函馆的约会,让一切重新开始,我做错的事,不会再做。”
秦越蜷在温暖的怀抱中哭的狼狈:“你能原谅我吗,你真的不介意我……”
“我不会天真的让你我和从前一模一样,也没必要和从前一样,我们都有过去,只要你答应我接受此刻,我们就也有未来。”夏实轻轻安抚着他颤抖的背。
秦越迷茫:“什么……此刻?”
夏实淡笑了下:“虽然那时你不要,但我还是买了,一直希望着有机会可以给你。”
秦越张着水亮朦胧的眼眸,凝视着他手中的那两个钻戒:“夏实……”
夏实轻轻的将戒指给秦越带上,又把另一枚交到他的手里。
秦越也发着颤用完好的那只手给他带,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水花四溅。
“别哭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再不来看,秋天降临就没有了。”夏实用带好戒指的手拥起秦越,将他抱至落地床边,拉来了窗帘。
在夜色中有些幽暗的树丛中,竟然闪着无数萤火。
飞舞的萤火虫们像是眼前会移动的银河,不断勾勒出绚然的光带,趁着远远的海景霓虹,让人不知是幻是真。
秦越搂着夏实的脖颈,失神在窗前的美景之中。
他内心那片幽幽的黑暗记忆,似乎也闯进了这可爱的小虫子。
一只,两只,亮起无数的光明。
——正文完——
篇外:永远的黑猫警长
米色的墙纸衬着淡蓝色的拼图框,颜色鲜亮的令人心情舒畅。
夏实站在家用梯子上问:“正了没”
“往右歪一点儿,恩,好啦。”秦越的伤口刚刚拆线,所以回北京后重新装饰房子的事情几乎全让夏实在忙了,感觉自然非常愧疚:“快休息下吧,别的我再慢慢收拾。”
夏实环顾了下大件新家具都摆好但仍旧有些空旷的屋子,坐在床边笑了笑:“那剩下的就交给你。”
秦越点点头,坐到他旁边小声问:“你怎么还不去上班,刚才戴局长又给你打电话来了。”
夏实说:“不去了,辞职了。”
秦越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委屈了理想:“可是……”
“先不说这个,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一会儿我妈和我妹要过来。”夏实说。
秦越吃惊:“啊?那……那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啊。”
夏实道:“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