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幽州城,那情形怎的壮观两字了得。幽州城的百姓皆跪在道路的两边迎接,额头触碰着地面以示对皇家的尊敬。不多久,南宫郁就看见那金陵侯跪在自己府前恭迎,那副样子倒是甚为郑重。
“臣花扬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陵侯不必多礼,起吧。”南宫郁抬了抬手,“金陵侯乃是父皇亲封的侯爷,于朕自然也是老人了,何况此时的形式严峻,虚礼便免了吧,朕要听的不是这些。”说着,他转过头去,“天骁,天宁,你二人随朕,雨桐,将剩下的诸位将士们带去休息。”
是的,南宫郁这次是光明正大地带着把自己的幽谷郡主带出来的,谁让东方雨桐还占了个万花谷少主的名号呢。别的不说,这东方雨桐一站出来,大部分与呼延灼合作的江湖中人便已开始有了怯意,毕竟没有人知道万花谷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也没有人愿意为了一场不一定会胜利的战争惹上万花谷。这让南宫郁省了不少心。
南宫郁带出来的副将是杨天骁,杨天宁两兄弟。哥哥杨天骁是在南宫郁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便跟了他了,而弟弟杨天宁在经过前几年战场的历练之后也变得老练了不少,二人都是南宫郁的心腹,连楚逸凡都不知道的心腹。
“臣(雨桐)遵旨。”
直到看着东方雨桐将花容领了走,南宫郁这才回过身来,正对着金陵侯花扬,“走吧。”
“父亲,父亲是援军来了么!”一阵黄莺啼鸣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众人耳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从金陵侯府内跑了出来。只见她一袭长发还没有来得及打理好,随着主人的动作飞扬在身后,身上裹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一双如水的眸子中满是惊喜,所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洛水宓妃也不过如此了。没想到在此边境,还生得出如此美人。
“蓉儿!不得无礼!圣驾面前成何体统,还不回去!”小女儿被他从小教育地不谙世事,也不知是好是坏啊。金陵侯跪在了南宫郁身前,“陛下恕罪,小女自小娇生惯养,礼数多有不足之处还望陛下念在小女一心忧虑战事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南宫郁却有些愣住了,那张脸,让他忍不住回忆起了一个人。
【三殿下来啦。方才长公主还与本宫谈到了殿下呢。你大皇兄现在在书房,去吧。】
【三殿下莫要怪本宫多嘴,殿下若是一直想现在这样任性,于殿下,于其他人都是不好的。】
“贵妃……娘娘?……”南宫郁的嘴巴动了动,不能怪他,面前这个女孩虽说是没有当年华阳夫人身上的那抹雍容与高贵,只是那个模样啊,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下一秒,南宫郁猛地回过神来,面上不显,他笑了笑,“小郡主倒是与华阳贵妃娘娘有了几分相像,若是朕那大皇兄来了,定会分外喜欢小郡主的。”
小郡主也知道了自己的失礼,一张小脸瞬间浮满了红云,柔柔地朝着南宫郁一拜,“蓉儿参见陛下。”
“地下凉,别跪了,起吧。”天知道,南宫郁真的没有半分其他别的意思,他只是很单纯地不习惯这张脸的主人跪在自己身前。
只是小郡主不怎样想,余光偷偷撇向父亲身旁站着的身着战袍的男子,她觉着自己长了多么大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幽州城虽说是边境,将军也好,兵卒也好,都是不计其数。可她就是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别人都不一样。不知为什么,面上的红云又深了深,小郡主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小女儿心态。
这一副样子南宫郁是没有注意到,杨家兄弟,金陵侯与被东方雨桐拉出来看戏的花容都瞧见了。不同与杨家兄弟双双对视之后无奈的神情,也不同于金陵侯叹息中的担忧,花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脸上显出了一丝落寞。贝齿紧紧贴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怎么,不舒服了?”东方雨桐双手环在胸前倚着木门挑了挑眉看着花容,原谅这孩子吧,她一不是穿越,二不是重生,从小就被教育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辅佐南宫家,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养出情商高的孩子的话,谁都要夸一句鬼才了。再加之东方雨桐最近被告知只有暗帝才知道蛊毒解药的所在,南宫郁不用说,他的令牌,甚至是这暗部都是在南宫啸的透露下才知道的。南宫啸又说当年老皇帝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难不成,她是真的要守着那废太子过一辈子?不!废太子比她大了那么多岁,她一定会英年早逝的!这样想着,让东方雨桐的心情怎么好的起来!
“舒服又能怎么样,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她是郡主,花容是清倌,这上天入地的差距就已经注定了花容只能在这里,难登大雅之堂。而她则不同,难不成要让花容去三爷那里大哭一场么?”
“你倒是看得开。”这番话让东方雨桐来了兴致,她也没有兴趣看外面了,整个人转了过来,一双星眸直直勾着花容,“你倒是看得开,本郡主见过不少痴男怨女,个个都想着与那心上人共结连理比翼双飞,恨不得对方眼中只有自己一个,再不见其他任何东西才好。你为何不会这样?”
“这就是他们只见的区别。雨桐,你这是想要嫁人了么?”
东方雨桐这方说定,那边便有了回应,只不过不是花容,而是应声而来的南宫郁。倒不是说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有多么大,而是站的地方甚是显眼。东方雨桐那身影在夜里是看不出来,只是在白天则是甚为醒目。又是一番相互行礼之后,南宫郁好笑地看着面露尴尬之色的东方雨桐。
“陛下,蓉儿能知道他的名字么?”小郡主弱弱地从金陵侯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自然,不如你们两个人一起报了名字吧。”南宫郁笑着万分诡异,他是真的非常想知道两个人在得知对方名字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南宫郁都发话了,两人哪里有不从之理。小郡主小小上前了一步,花容则是屈身向她行了一礼。
“吾名花蓉。”
“奴唤花容。”
两种不尽相似的声音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像是形成了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南宫郁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金陵侯乃是华阳贵妃娘娘花镜胞弟花扬,既是姓花。也不怪南宫郁会这样想,小郡主又是自称蓉儿。不过他也没想到,两个人真的是叫了同一个名字。当真是有趣。
22、雨桐思量
“陛下,二十里外敌军已有了过来,领兵的是……是逆贼首领呼延灼。”
正想再说些什么的南宫郁被一下子打断了,闻言,他神色一凛,皱起了双眉,“速度倒是快得很,这都已经过了寒谷关了。不愧是呼延家的人啊,可惜了。”说着,他少做停顿,唇角勾出了一抹冷笑,“雨桐,朕这可是将幽州城交给你了,莫要叫朕失望了才好。”
“自然,望陛下放心,雨桐定当不负圣恩。”听到呼延灼来了的消息,东方雨桐的目光在花容身上停顿了两秒,便跪在地上谢了恩。目送南宫郁等人点兵出城,她这才起身与剩下的两个人对视,食指点了点唇角,“金陵郡主,本郡主听说你这金陵侯府便是当年呼延蒙戈的府邸,可是当真?”
虽然两个人都被称作郡主,但终究是不一样的。花蓉是边境诸侯的女儿,而东方雨桐一是当今怀商王义女,二是万花谷少主,暂且不加上她暗部统领的身份,也比花蓉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了。金陵郡主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就像方才,即使再因为一个身份低下的与自己同名而生气,但终归因为南宫郁而不敢发出火来。金陵郡主上前朝着东方雨桐行了个礼,“幽谷郡主面前蓉儿怎敢当郡主之名。郡主所言不错,这府邸,正是当年呼延蒙戈的府邸。”
东方雨桐眼睛亮了亮,飞快地扫过一旁的花容,“倒也没别的事情,只是在谷中曾经听老人们说过呼延蒙戈,听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不知那女人所住的醉荷香榭是否还留着?本郡主倒是想去观看一番。”
“……自是在的。那醉荷香榭怕是府中唯一留着的地方了。也不怕郡主笑话,父亲曾经想要将那里拆除,毕竟留着总不大好,只是没想到那醉荷香榭中还留着一个武功高强的老奴,谁都不让靠近,父亲多次派人去却都被打了出来,或死或伤,便也无人敢去了。因着他平日也不从那里出来,父亲也就随他去了。”金陵郡主有些疑惑,她也只是偶尔听父亲叹息时说一点那里的事情。
还有人看着?武功高强?东方雨桐陷入了沉思之中,想起自己偷偷让师兄裴元为花容诊脉的结果,当真是让她大吃一惊啊。
【他曾经服用过‘无忧’吧,药量还不少,所以才失了记忆。】
所谓‘无忧’,乃是由无忧草碾成粉末制作而成的药。东方雨桐曾在药圣孙思邈的药园里看到过,听说有着抹去记忆的功效。随着年纪的增长,药性会逐渐减弱。
肩上一重,东方雨桐的思绪被猛地拉了回来。微微转过头便看见了自己从小养着的小鹰那一副被忽视所以生气的模样,她吐了吐舌头为它顺了顺毛,挂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乖宝贝儿,我知道我错了,不该忽视你的,我这不是在想事情的么,下次再也不敢了宝贝儿~原谅我吧~”
那小鹰轻轻叫了一声,低下头便想用那尖尖的喙去啄东方雨桐的肩膀。不留情面的样子让在一旁观看的人都忍不住叫出了声。东方雨桐则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副“随你便”的样子。
又是一阵鸣叫,小鹰在尖喙啄上东方雨桐的前一秒猛地收住了,它伸出脚看着东方雨桐,露出了脚上绑着的信件。
“宝贝儿,记你一大功!”东方雨桐飞快地解下了那信,只是越看,那娇笑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甚为严肃的表情。匆匆道了一句“请金陵郡主回府,花容回房里呆着。”便自己轻盈地跃上了房顶,消失了踪影。
东方雨桐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带上十个人协助地奎接替昌泰侯兵权,务必速战速决。”掏出身上的令牌递了过去,“三路人马,我要的是一个不留。”
什么叫做昌泰侯中毒陷入昏迷?什么叫做楚逸凡失手被擒?想起方才所报呼延灼亲自带着人马来她还在奇怪,原来底牌在这里呢!东方雨桐狠狠皱了皱眉,她可以毫不夸张地断定,若是当真有一天呼延灼擒着楚逸凡,以现在的南宫郁来说,他是真的会退兵损失一个杀掉呼延灼的机会的!
不行,绝不能现在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23、反间之计
“郡主殿下这是要赶到哪里去啊,不如说出来由小人代劳,也好免了郡主殿下的一顿奔波啊。”
正当东方雨桐想要去为南宫郁处理事情的时候,却被一个男人拦下了。那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面容也被一张面具遮掩着,看不清真脸。东方雨桐停下了脚步,手悄悄握上笔,警惕地看着那个人,“倒不必劳烦阁下了,只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像小人这样的市井小民,郡主殿下也没必要知道,小人不过是帮主子带个信罢了。”男人轻轻笑了起来,停留在东方雨桐身上的视线仿佛是找到猎物的恶狼一般,“难道郡主殿下您不觉得您身体里的小可爱们这段时间分外的活跃么?啧,长时间得不到母亲气息滋润的他们,郡主殿下可要小心着喽,他们不高兴了,辛苦的还是郡主殿下不是。”
东方雨桐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她是有感觉到最近子蛊分外活跃没错,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主子说了,郡主殿下将来要站在那边还是趁早选择好了的好,毕竟主子也是要做出舍取的,比如说郡主殿下很熟悉的那位如今身处禁宫的废太子殿下。”那人似乎是看出了东方雨桐的疑惑,“郡主殿下还请弄明白,不是令牌的问题,身体中有母蛊的人,才是郡主殿下真正要效忠的人啊。”
听着他的话,东方雨桐在心中否定了先前的一些想法,只是……她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猛然间,“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想要本郡主乖乖合作也要阁下先拿出点甜头来吧。”
“郡主殿下说笑了。”那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只见他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玉坠子丢给了东方雨桐,“难道郡主殿下您不认为,您的生命对您来说是天底下最大的甜头么?凭借郡主殿下的聪慧自然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的,比如说,良禽择木而栖。等到整个天下的让你都和他南宫小儿作对的时候,难不成郡主殿下还要一如既往地追随于他么?”
当年南宫郁的夺位暗部不是不知道,不过只是当年南宫慕天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活不了多久了,新的暗帝又没有即位,便由南宫慕天最放心的南宫非天暂代了。难道当时还会有什么暗部没有发现的人么?……不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东方雨桐猛的瞪大了一双红眼睛,南宫郁身旁有叛徒,还是那种离他最近的人!东方雨桐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暗部很是自信,再结合男人方才说的话,如今能接近废太子又不被发现的人只有……“你们!……”她想说的话都在看到男人丢来的玉坠子的时候咽了下去,这东西她认得,是南宫澈的贴身物品,那叛徒真的是……
“郡主殿下果然聪慧。”男人勾起唇角,将食指伸到嘴唇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看来主子的意思小人已经带到了,剩下的要怎么选择便是郡主殿下的事情了。若是可以了,还请郡主殿下三日之后,汴京相见。”
——我是转到战场的分割线——
“没想到你我二人首次会面是在这种情况下啊。”呼延灼穿着一身铠甲骑在战马上抬着头看着对面的南宫郁,眉宇之间张狂之色尽显。他张开了手,“君临这片江山是父王毕生的愿望,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驾鹤西去了,所以孤要完成它。看孤只要再过了这幽州城,将你斩于马下,这南诏的万里河山便在孤的掌握之中了,你说呢,阳景帝陛下。”
听了这放肆的言,南宫郁并没有露出呼延灼所想的愤怒的表情,而是轻轻笑了起来,此时的他不像是一个将军,却像是一个翩翩公子一般,优雅温文,只听得他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你以为,凭你的戴罪之身,有资格踏入我南诏境内么?之前的事情朕不想多说,便是朕活在这世上一天,你的梦想,便永无实现之日。”
“戴罪之身?”呼延灼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在片刻之间恢复了原样,他冷笑了一声,挑了挑那双漂亮的丹凤眸子,“这四个字倒是好笑,孤要敢问陛下了,若孤这为父实现愿望的举动是戴罪的话,那陛下你,又是什么呢?当年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就不好听了吧。”
南宫郁的动作稍稍一僵,目光将呼延灼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收缩了起来,“是么。”
“不是么?”呼延灼反问回去,他驾驭着自己的战马在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对了,孤倒是忘记了今天来的正事了,不知陛下可有关心过另外一边的战事呢?来人啊,将人带上来给陛下认认,到底是不是他们南诏的人,若是不是,那孤可是要将他送去见阎王了。”
呼延灼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军队便分裂了开来,几个小卒抬着一个人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将军,人在这里,不过已经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