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戳到他的痛楚。降速的D大调的确感情差了很多,却是那些繁荣复杂的技法比较容易驾驭,胡年丰那个速度……他的确有些吃力……
许晔华没办法,自己的招牌不能砸。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回去。
他不明白,明明过年前这个指挥还妥协的,为什么过了个年,就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那张脸,站在指挥台上还是那副模样,总觉得气场变了很多。
说不上来的感觉。之前有些虚,好像眼神里有些空空的,乍看之下会觉得只是普通的一个年轻指挥。却是现在再看,那个人的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感,好像连许晔华自己都没有办法不被这种眼神震慑住。
晚上一直联排了好久,等首席意识到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十一点。掏出手机,静音的手机上满屏幕的都是他家人的未接电话……
许晔华突然意识到,或许现在的胡年丰才是真正的胡年丰,是那个带着这个乐团几个月就创造出许多不可能奇迹的男人。
好像挺有趣的。
当年为了妻子和孩子回国发展事业。好像自己的演奏水平也就一直在那里,停滞不前了……
他这么多年在国内也很久没有遇到过什么能让他再提起兴致的事情。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许晔华听到身后的姑娘们在小心议论:“你觉不觉的今天的指挥好像终于缓过神来了?”
“恩,是的呀,之前好像都不在状态,虽然今天被排到那么晚都快散架了。但是——”
“但是为什么那么爽呀,好像又燃起了斗志,对不对?”
“恩,恩,是的……是的……如果叶晨也在就好……”
……
胡年丰虐完了乐团,交代了下明天要提早一个小时彩排。心情很好的开车去了张楠的酒吧。
许晔华惊讶的发现没有人对延长排练有任何的异议,好像大家都很习惯似的,各自收拾了东西还结伴组织去吃夜宵,都挺兴奋的样子。
于是想着他一个人倚老卖老的要搞特殊也说不过去,也就一边和电话里的老婆解释自己在排练,一边认命的想着明天应该是跑不掉了。
那天晚上胡年丰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到的酒吧。
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一进去就看到那个叫做洛可的少年在台子上唱歌,下面围着好些人在给他喝彩。那个男孩子有很漂亮的高音,就是声音薄了点,听起来有点奇怪,却是有着特别的韵味。
胡年丰看了眼在键盘前没什么表情低着头的叶晨。那个人也看不到他。远远的就看到这个人的指法乱七八糟的在键盘上敲着。那些音符旋律还是很准。
“帅哥,又来啦,年前我就盯着你了,怎么次都找那个戴帽子的键盘呀,要不要换个口味?”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贴上了胡年丰。手上拿着杯红色的酒,嘴都要碰到胡年丰身上了。
胡年丰不动声色的转了个身绕了过去。
他之前天天来酒吧,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搭讪。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去张楠办公室里等叶晨,如果心情不好,就坐在叶晨看的见的地方,等着各种人来和他搭讪。然后他偷偷的看叶晨的表情。
其实这样很快就能让他心情变的好些。
因为每次有小gay往他身上贴,叶晨低着头好像从来没有往他这边看,却是好像按键盘的爪子都会乱的忙不过来……然后远远看去一副又恼又忙的样子……很有趣。
今天胡年丰心情挺好的,于是就直接去了张楠的办公室。
张楠破天荒的拿着本李斯特的《爱之梦》的钢琴曲谱在看。嘴里叼着支烟,没有点燃,一抖一抖的抿在嘴间。手还在桌上敲着指法。
抬眼看到是胡年丰,扬了扬眉毛算是打过招呼了。皱着眉,继续看谱子……
“小丰,你说我现在还能弹李斯特不?”张楠见胡年丰一脸打量的看着他,索性放下了谱子,皱着眉问。
“你的手都僵硬了吧。几年没弹琴了?”胡年丰看了看张楠的手。
张楠比他大几岁,小时候他还偷偷羡慕张楠的手比他大,能跨更多的键盘,也能演奏更多高难度的曲子。长大了以后,张楠明显是荒废钢琴好几年了。胡年丰手应该也比他的大了。
“不记得了,出国以后好像还学了几年……厄,就去干那个了。”张楠看了看自己的手。
“怎么突然想捡起钢琴了?”胡年丰去张楠的办公室的小冰箱里拿了瓶啤酒打开喝了起来,张楠向他伸伸手,于是他又拿了瓶,丢了过去。
“……那天姜晓北说他喜欢叶晨。”张楠喝了口,觉得有点冰,脸都皱了起来。
“哦。”
“你管好你的人哇,不就拉琴牛了不,小时候北北最崇拜我了,他只崇拜我……”张楠躺在椅子靠背上朝着天花板。“楠楠哥哥最厉害了,钢琴弹的好听,大提琴也好厉害。”张楠自言自语着想着姜晓北小时候总爱对他说的话。然后无奈的把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之前没想过会回来,回来了,又觉得现在的自己真对不起以前的自己——”
胡年丰认识张楠这些年,小时候的张楠是三好学生,长大出国以后的挺张楠自己说是问题青年警察局专业户,现在回国了竟然变成了小男人了……太不像他。不过这其实也算是好事吧。说到姜晓北,好像笑的时候,这个张楠哥哥的确是经常提到一个是叫北北的孩子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个人又凑到一块儿去了……
“你明天下午4点来乐团。我给你集训两个小时。”
“厄,你看我这情况得多久,元宵节前能赶得上不?”
“赶不上……”
“啊——”张楠挺失望的。
“赶不上只能说明你太蠢了,外加对你家北北的感情还不够真挚——”
“靠,胡年丰你真够损的。你家叶晨还在我手上,那时候不知道是谁啊,一天N个电话的找我帮忙,老子可是和原来的乐队撕破脸还陪了老大一笔钱给他们才把你家叶晨请过来,你倒好,说我蠢……”
张楠明显是高兴的,搂住胡年丰死命的摇了摇。“不过你胡大指挥有空不,你自己不是还要排练?”
“算是我欠你的人情得补上。叶晨……他脾气倔,我把他带走之前,在你这里你帮我好好的看着。”
“一定一定……兄弟懂的。要不这样,我明天弄台钢琴来,你晚上反正都在这里等那小子,顺便教我就成,白天我自己琢磨琢磨,你楠哥底子还是在的。”
“好,今天把谱子看熟悉了,基本指法都还记得吧。”
“没问题。你别给我面子,我皮糙肉厚,弹死算我的……”
……
果然,第二天,张楠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台三角钢琴,本来没多大的办公室,放了钢琴以后明显就拥挤的太多。
胡年丰看了看牌子和型号,心里想着张楠这些年果真没白混,看样子钱是赚饱了。
张楠的琴上午送来的,他已经在里面自虐了一天了。胡年丰来了,听了遍,摇了摇头,说了句:“你家北北听了绝对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然后张楠翻了翻白眼,两个人就虐上了。
于是气场全开的胡boss和张楠没什么废话的就在办公室里较上了劲儿。
以至于晚上酒吧都关门了,乐队DJ都下班了,叶晨已经整理好东西,发现从张楠办公室里传出来的钢琴声是那么的清晰。
几乎是大厅里的大音响一停,所有剩下的工作人员都听到里面的钢琴声。
老三和洛可听着有趣,反正也和张楠熟,也就和几个酒保跑去门口偷听。
里面还真热闹,一会儿是好听的钢琴曲,一会儿是两个人在对吵。吵完了沉默会儿,又是一阵钢琴声,然后没多久,又是一阵对吵,然后继续……
几个人在门口听了会儿,关门的小弟有些郁闷的拿着钥匙对叶晨说:“小晨子,你看老板不走我也不能走,得负责锁门看钥匙。你是不是进去喊一下他们差不多该结束了?”
叶晨站的老远的在喝一杯橙汁,被酒保这么一问,所有人的都看着他。
“那个,你的那个——大帅哥在里面呢,和老板吵的挺凶的,我也不敢进去。”小弟继续为难。
老三和洛可都八卦的盯着叶晨。老三还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般他觉得有趣高兴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动作。
叶晨被盯的难过。只能去敲了敲门。
里面依旧在弹琴,没人理他。他就把门开了。
只见胡年丰拿着本曲谱,背对着他站在钢琴边上,张楠坐在钢琴前,手上还在弹着和旋。
小弟探了探头说:“老大,不早了,该关门了。”
“老子——”
“他今天弹不好这个几个和旋哪里都别想去!又错了,这里是附点,右手少了三个小节,而且太用力了,是强弱!”
张楠话说了一半,胡年丰就凶巴巴的打断了。头也不回。
小弟吓的直缩胳膊。
叶晨看着胡年丰的背影和语气,突然想起以前在团里他虐待大家的样子。也是那种冷冰冰不容置否的样子,不过虽然冷血,若是真的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出来的效果一定很好。
胡年丰的气势把洛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直往后面躲,撞到老三。老三的肚子被洛可的胳膊肘打到“啧——”了一声。洛可有没站稳的要往后倒,几个人顿时一片混乱。
张楠听着心烦,低吼一句:“都给我出去,烦死了!”
正要转头,却被胡年丰用谱曲打了回去:“专心看谱子别开小差。手已经够笨了,脑子再当机就彻底没救了。”
“靠,老子当年弹这曲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我只知道你现在连八个跨度都够不到,和旋也乱七八糟,说你是我前辈真丢人。”胡年丰是真的用力的在打。
“滚蛋!别打我,再打老子翻脸了!”
“不想被我揍,就集中注意力继续弹。注意左手和旋,你左手是鸡爪疯吗?”
“草——”
眼看张楠要发火了——
叶晨听了会儿两个人没有营养的吵架。翻了翻白眼张嘴小声说了句。“……你回不回去,你不走我走了……”
屋子里的某
人瞬间变脸变的比四川变脸还要快,说话的声音也温柔了不止十倍:
“……我走了,你自己慢慢练,这几个小节别心急,和旋多练几遍。早点休息。明天见。”
胡年丰放下曲谱,拍了拍张楠的肩膀,出门拉着叶晨,
走了。
剩下一肚子火要找人发泄的张楠,瞪红着眼睛看着门口的人。老三看看洛可,又看看张楠的样子,赶快拉着兄弟闪人,而那个可怜的小弟,只能哆哆嗦嗦的把老板的门给关上。然后出门去干巴巴的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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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Franz Liszt - Liebestraum - Love Dream 李斯特爱之梦
很浪漫的曲子。
很美好的钢琴曲,听了嘴里都是甜的。
李斯特是匈牙利钢琴家,肖邦是波兰的钢琴家,他们两个有一段佳话。
清和把李斯特和肖邦的奸情放到后面去讲。
33、黑方
叶晨这些日子过的挺滋润的。
因为胡年丰对他很好。
怎么个好法。就是每天下班了有人带他回家,好吃的吃着,有时候胡年丰懒得做饭,他们就去面摊吃面。吃好了回家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觉。一觉睡到自然醒,又接着吃。吃好了胡年丰送他回酒吧街的出租屋,叶晨回家换身衣服,发发呆,就差不多可以去酒吧上班。
叶晨也没有真的去算胡年丰这算是包了他多久……
过年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滚床单滚到一块儿去了,后来也就兴致来了,就搂在一起滚滚床单。胡年丰这人还算温柔,就是如果叶晨白天里嘴贱的说了什么,胡年丰绝对在床上都讨回来,这个人其实挺不愿意吃亏的。每次叶晨都觉得他有点小鸡肚肠。
叶晨逼自己把胡年丰当嫖客看,千万不要想太多。只要他心里没有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日子过的——其实真的很舒坦。
洛可和老三都说他过了个年,脸上都长膘了。
倒是生活嘛,总是起起伏伏的,没那么的顺溜。
离元宵节也没几天了。
这些日子里胡年丰晚上十一二点都会来张楠的酒吧,陪张楠在办公室里练琴。张楠是真的卯足了劲儿的弹,一开始还和胡年丰吵几句,后来就懒得理会那个人欠抽的话。有力气和他吵架不如留着力气琢磨曲子。
张楠弹琴的感觉还在,小时候他就弹过这首李斯特,只是那时候他根本不懂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东西,那时候的技法是真的好。倒是现在,爱来爱去的东西张楠懂了,却是这手就是不听使唤的跟不上曲子的情感。
胡年丰的作用基本上就是刺激张楠。其实张楠这些天神速的进步,多半要归功于胡年丰的激将法做的好。
最后几天了,曲子也成型,左手的和旋终于联系顺畅,就是偶尔还会有几个地方出错,外加有些衔接不上的问题。
胡年丰那天听了会儿,皱了会儿眉和张楠说:“你把谱子给背下来。我给你两张我们演奏会的票,你让你家北北带叶晨去听演奏会,怎么样?”
“你要干嘛。”张楠一听胡年丰嘴里那种精打细算明显是在谋划着什么的语气就感觉脊背都凉,警惕的问。
胡年丰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办公室门开了,是张楠的小弟着急的跑了进来,眼神有点慌张。
“老板,老三他们和客人打起来了——”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胡年丰先出去的。
外面其实并没有在打架。就是离乐队挺近的一张桌子前围着好些人。胡年丰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叶晨正拿着一整瓶黑方仰着头在灌。
老三正捂着光头坐在地上,那个瘦小的主唱还有鼓手都蹲在地上一边扶着老三,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叶晨。那个主唱眼睛里红红的像是很害怕的快要哭出来了。
胡年丰分开看热闹的客人,直接抓过叶晨手里的酒瓶子。那瓶子里的只剩下一半的威士忌。瓶子突然被拿开,叶晨的脸上被贱的到处都是酒,他不爽的拿手背摸了摸脸,去看那个好事的人。
倒是见到胡Boss的脸黑的挺难看的,正盯着他。
“怎么了……”胡年丰要去扶叶晨,却是被他一手拍开。
“呵,果然还是你,你对这个小浪蹄子还是真是专情。”旁边桌上正坐着一个红头发的男人,他正坐在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的腿上,在桌上支着脑袋正看着胡年丰,边吹着口哨。身边除了他以外还有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少年,似乎都是来这桌陪这个中年男人的。
胡年丰不认识他,也没理会,把手伸的老高,因为叶晨正伸手要去够拿他手里的瓶子。
“小李,怎么了。”张楠在后面看的直皱眉。声音不响但是挺镇得住场面。
“楠哥……”小李是那个给他们拿酒的酒保。看到张楠出来了就知道可能事情是大条了。“这桌的客人……厄,刚刚听到楠哥在里面弹钢琴,就……好奇的点了首钢琴曲。乐队说不会,然后……客人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