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熠恨不能上前撕破他皮笑肉不笑的脸,“你还什么都没教我呢,就让我去踢馆?!”
虽说在制香上造假很可耻,但既然有真货那就有假货,卖给那些盲目追香的人,牟取暴利。还有不少高仿真的香品,如果不是有经验、眼界宽的香友,只怕也会被骗。他一个新手而已怎么去打假啊!
殷酉鹤对他摇摇头,“我这是要锻炼你的直觉,你跟香有缘,说不定一眼就能发现那些是假货,还没试就想打退堂鼓?”
宫熠知道他在用激将法,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试试自己的天分也是不错的,就答应了下来,斟酌再三,和殷老头定下了一个星期的时限。
这晚回家时,宫熠在路上买了绿豆面子,超市里就有,特意让柜台里的大婶给他磨细了些。
大婶看他很有礼貌,嘴巴又甜,给他的分量很足。
宫熠挂着弯弯的眉眼回到家,把绿豆面子和自己筛好的香料末子混合在一起,在袋子里密封好,放在一个保鲜盒里,藏在自己屉子里,准备找到了其他原料,给岑舒砚做传统的澡豆出来,他到时看到肯定会很高兴的!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殷酉鹤答应给他去弄猪胰子,说自己要能弄到两个,就要他做两份出来。宫熠觉得这买卖不亏,拍手成交了。
岑舒砚今晚回来的比较早,十一点半已经洗完澡,坐在床边翻看盛烟的香谱。就看到宫熠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不知道倒腾什么。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他轻拍了拍他的额头。
宫熠低低的“嗯”了一声,爬起来一点点挪到他身边,直愣愣看着他的肩膀,问:“可不可以,把肩膀借给我一下?”
岑舒砚心里疑惑,抬起脸看他,“怎么,你是想爷爷了么,所以……想哭?”
“不是啊,我就是想靠靠嘛……”宫熠赶忙解释,见他点头了才憋着嘴说:“以后你少看电视里的言情片!都跟着学坏了。”
岑舒砚觉得左肩重了一些,侧过头,刚好看见宫熠的头顶。发丝软软的,一头短发很清爽,常常是风一吹就遮住了眼睛,不过……他好像从来不用乱七八糟的啫喱水定型水那样的东西,喜欢让头发恣意的翻飞,在灼目的日光下笑得牙肉都显露出来。
不知不觉,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好了,想问我什么就问吧。”岑舒砚轻声道。
宫熠沉默了一会,动了动脖子,“白僵蚕与鹰屎白是什么东西啊?”
岑舒砚稍稍愣了片刻,笑纹波动开来,他还以为这小子肯定会问他和盛烟过去是什么关系的,明明心里介意的不得了,却打算忍着么……“《神农本草》里记载,白僵蚕是家蚕患白僵病而死的虫体,也就是患病而死、并因病变白的蚕尸。至于鹰屎白,顾名思义,是白色的鹰屎。”
“啊?”宫熠张大了嘴,仰起脸看着他,“不是吧,一个是虫子的尸体……一个是排泄物……”古人的美白理念还真是……呵呵呵,大胆而古怪啊!
不过看岑舒砚这么淡定的样子,一定是知道我问这个干什么用的。
岑舒砚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莞尔道:“这两样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作为美白的物品来用,你肯定是在宫老爷子的笔记上看到了澡豆的方子。说起澡豆,我想起一个故事,想听吗?”
宫熠使劲眨眨眼,咯咯笑起来:“要,就当是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好了!”
岑舒砚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缓慢说来:“有个大户人家对外招婿,一个穷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运,被这家的三小姐看上了,两人选择良辰吉日成了亲。洞房花烛夜后的第二天,穷小子看到丫鬟端来了热水还有盛在银碗里的香面面儿,他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还以为富贵人家的规矩是才一起床就开早饭,就笑着走了过去……某天,有朋友问他:你如今做了大宅字你的贵婿,很是享福吧?穷小子却苦着脸回答说:富贵人家的好多规矩都很折磨人哪!你们是不知道,他们居然天天让我吃辣面糊儿,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宫熠回味了半刻,哈哈大笑起来,趴在岑舒砚身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这个笨蛋穷小子,他把洗手用的澡豆面儿给化成糊糊吃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岑舒砚被他蹭的眉头一紧,下腹似乎有点儿燥热,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他如果愿意问一问,是不会出糗的。该庆幸的是,那家人用的澡豆方子里没有白僵蚕与鹰屎白……”
宫熠稍微一顿,转脸又笑得身子乱颤,“啊哈哈哈哈……说的是啊,哈哈哈,幸好不是加了这两样啊!”
岑舒砚伸手搂住他的腰,又道:“其实除了这两样东西,还有用鸡屎、鸬鹚屎、雀屎、鸽屎做美白只用的。”
这话一出,宫熠这下刚歇气结果又笑岔了过去,岑舒砚看着他笑得停不下来了,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有消减。
半晌,宫熠笑得有些喘不过气了,岑舒砚嘴角猛地上扬,伸手把他搂过来,俯身堵住了他的嘴巴。
“唔……你偷袭我……唔唔……”
岑舒砚不客气地摁住宫熠吻着,心里也有点困扰,原来……自己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25.小爷不好惹,噢!
岑舒砚低下头,把手中的伞偏过去了一些。
宫熠的耳朵红红的,抬起手把衣服领子又竖高了点。今天是他参加试音会的重要时刻,《制香世家》的导演和编剧都要过来,还有KFV的高层,剧组干脆就便放假半天,一大早,宫熠就爬出来拉嗓子,成功地把岑舒砚给吵醒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岑舒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还冷么?”岑舒砚感觉他瑟缩,又微微地弯下脖子,把伞更靠近了宫熠那边。他自己是常常淋雨的,曾经征战沙场的人,雨雪风沙都都不怕。
宫熠却把伞给扶正了,抬头瞪着他说:“我不要紧的,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特意照顾我的!”不过,被岑舒砚照顾的感觉,真的是甜丝丝的,他有这份心就好,自己心里已经很暖了。
岑舒砚还是把伞偏过去,固执地说:“我愿意照顾你,这是我的权利。”
这个时空的书上写,想要真心照顾一个人,对他好,这是自己的权利。对方如果不接受,那是他的权利。但相爱的彼此,从来不需要计较太多。
他觉得这句话说的有道理,深以为然。
宫熠倒是诧然了片刻,觉得脚尖都暖烘烘地勾了起来,笑着垂下头,安心地等着保姆车。
林让是被岑舒砚一个电话从被窝里叫出来的,反正他也要去公司,就顺道带着宫熠。端玉正在打算要不要给他也配一辆保姆车,但现在宫熠的身价还没有岑舒砚高,这项安排还要往后推。
宫熠并不关心自己的待遇,他如今出入公司很方便,这种没成名之前的自由,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失去。反观岑舒砚,因为上次有家媒体跑去探班了,居然能够躲过段惜碧的口水拍到了男主角和男二号的剧照,娱乐新闻一出,很多观众都喜欢上了岑舒砚,纷纷开始打听岑舒砚是谁,几天过去,还真的出现了一些粉丝,会偶尔出现在公司楼下,想一睹这位古典美男的真容。
岑舒砚还是那么淡然处之的模样,没有表现的很高兴,也没有表露出不适应。
林让好歹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两人上车后就挨在一起出早餐,宫熠要保护嗓子的清透度,喝的是不加糖的豆浆,啃着鸡蛋饼,岑舒砚吃的是豆沙包子,喝着一罐旺仔牛奶。
宫熠挺喜欢旺仔牛奶地,刚得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去超市买了一箱,放在家里慢慢喝。岑舒砚尝了尝,觉得还不错。
林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俩,带着一丝侥幸地问:“没有给我的早餐么?”
宫熠对他一咧嘴,笑:“当然没有了,你又不是我家的。”
“那岑舒砚是你家的?”林让挠着迟钝的脑袋。
宫熠对他点头:“那当然了,不要跟我家的舒砚比,他的待遇你永远不能有,你去找你家的人撒娇去!”
“啊?为什么啊,岑少为什么是你家的啊……就因为他跟你住一块么。”林让哭丧着脸问。
宫熠从后视镜里瞪他,“你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啊,开车开车,注意前面红灯,不要又闯了扣分!
“唉,我就是苦命的跟班啊。”林让自怨自艾地摇摇头。
宫熠侧头去看岑舒砚的脸色,发现他正在吃最后一个包子,眸子里含着一层模糊的笑意,看来应该是没有对他刚才的话产生异议。
太好了……宫熠心里笑开了花,面对试音的紧张也全没了,一路上高兴地哼着歌,还故意趁着岑舒砚看窗外雨势时,凑过头,啃了他的包子一口。
岑舒砚也乐得装作没看到,继续啃,直到吃完了才转过头对宫熠道:“你想吃包子就早说啊,这一个我就留给你了。”
宫熠撅起嘴拽过他的胳膊,哼哼着说:“我就喜欢抢你的吃,怎么样!”
“嗯,那我明白了,下次你想吃什么,我先咬一口再递给你。”岑舒砚嘴角牵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促狭地凝视着他的眼眸。
宫熠只好红着脸推开他,低声嘟囔:“切,谁要吃你的口水了……”
到了KFV,宫熠和岑舒砚一起进了试音室。除了参加试音的几个本公司艺人,段惜碧和于老、端玉坐在一起,连不经常露面的陆天野出来镇场子了,可见公司和这部戏的主创对于这主题曲的重视程度。
说来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段惜碧几乎拍的每部戏都能得奖,不但演员能红,主题曲也会红,简直屡试不爽。
所以……宫熠看了在录音间做好了准备的聂臣彬,他也那么在意这个机会。
片头曲是于老捉刀,写了词,让著名作曲家庄毅白给谱了曲,曲调是走的古风,乐器要用箫、笛子和古琴。试音开始之前,给他们发了歌词,宫熠坐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认真研究起来,但是说实在的,于老写的略有些晦涩,他虽然可以感觉出词句很美,却不太明白是这首歌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舒砚,你看看……能告诉我这写的什么意思吗?”宫熠压低了嗓音对岑舒砚说。
岑舒砚对于他忽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的做法,算是默许了,拿过歌词看了半晌,轻声告诉他:“即便不懂,你先可以试着把听见的东西,都想象成一组画卷。
明月淡共碧月浮华天笑我爱暗香尘沙几度昏鸦泪换了天涯暑往寒来青丝如画回眸一眼还有万般牵挂那日还有一指香塔三千愁思送你归家那缕暗香谁染的暗香不管不顾倾城讨伐追逐这一线,涎香荣华香点心中的痂不过他低眉一眼狂杀祭了寂寥也罢还有眼底一尺红纱清泪熏染梨花琴声停罢她笑靥如花看沉香飞洒转眼恍惚一生流砂……”
宫熠睁开眼,从自己的想象之中醒来,只觉得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静静地流光在脸上浮动,他似乎有点能够理解,岑舒砚孤身一人从天翔朝来到这里,心里是何种感觉。
就好像,一觉醒来,过往所发生的每件事都不过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如幻似真的,是他记忆中的那些往事,又何尝不是他现在所面对的一切。极少有人能像岑舒砚这样,在遭遇大变后,安然且沉稳,积极努力地去了解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
如果是他自己,肯定会逃避的不是吗?
宫熠没有去听聂臣彬的演绎,只沉浸这在首歌词营造出的意境里,幻想着如果岑舒砚身着长衫垂立在繁花下,淡淡地品茗、闻香……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他想知道,自己能否真正理解于老笔下想要表达的情思。
岑舒砚耐心地给他讲解每一句的意思,把自己的见解说给他听。
末了,宫熠嘟了嘟嘴说:“我不觉得,这是首很悲凉的词……他们几个为什么都要唱的那么忧伤?”
岑舒砚认同的点点头,“我也不觉得于老是在哭诉些什么,等会儿,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唱,不需要管别人。”
“嗯,我明白的。”宫熠知道要想脱颖而出,一定要唱出跟他们不一样的感觉,聂臣彬把忧伤演绎到了极致,因为他第一个试音,跟在他后面的几个艺人也都受到了部分影响。可惜,那个方向是错误的。
宫熠多打量了一下于老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才是比较接近真相的。以于老的年纪,早过了悲秋伤春的时候,他如果是想感慨什么,不会是这样如泣如诉的感觉,聂臣彬居然认为这首词是写给最后悲剧了一把的女主角的,真是错的离谱。
这部剧是男人戏,女人是陪衬和点缀的作用,于老一心想要把自己的制香理念传递出去,不料还是被人误会。
宫熠深吸一口气,现在,轮到他了!
他信步走进录音间,对门外的老师举起了大拇指,可以开始了,他刚才就已经酝酿好了。
一道偏于中性的清亮嗓音,在干燥的空气里划出了,一个个干净而果断的音符。
端玉决定让宫熠唱歌时,就感觉到了他的潜力,他的声线乍一听有些平凡,但就是会让人没来由的感觉舒服,自然而然就想听下去。
就宛如沉香燃起时,那种似有若无的香气,你闻到了一丁点就想闻到更多,亟不可待想要寻找下一次沁甜的感觉。听宫熠唱了第一句,就有种期望值骤然上升的期待感,仿佛只要听下去,就一定会得到惊喜。
果然,沉香是越闻越醇厚,宫熠的歌声是越听越沉迷,他的高音部分处理的很好,不会太尖不会太勉强,好像轻松地抛起了一根琴弦,很滑,让人摸不到踪迹。拿捏的更好的,是节奏加快时从容的换气,宫熠的歌声不会让听者感觉到累,而是越听越有滋味,精神抖擞,毛孔舒张,这就是他独具的特色!
中性的声线也避免了这首歌变得太过沉重或者太过小家子气,宫熠刚柔并济地表现出了沧桑感,以及那种时过境迁的喟叹。
于老听得频频点头,和殷酉鹤低头交换着意见。
相比之下,聂臣彬唱得不可谓不好,但是宫熠给人的感觉更新鲜。
岑舒砚坐在他们后面,也听得很专注,但也没有忘记关注那个爱作祟的聂臣彬的动静,就见他唧唧咕咕对其他几个试音的艺人说了些什么,几个人都表露出谄媚的笑容,让岑舒砚恶寒地抖了抖肩。
跟着,聂臣彬在宫熠没唱完时就站起来,走到陆天野面前似乎是想说什么话。
岑舒砚讨厌他,现在也越来越不像隐藏自己对他的不满,伸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炒黄豆来,捏在手上轻巧地一弹。
啪,这轻微的响声瞬时淹没在了宫熠的歌声里。
陆天野看着半天不说话的聂臣彬,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有什么要跟我说?”
我,啊……我……聂臣彬张大嘴要发声,却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开不了口了,喉咙跟哑了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岑舒砚冷笑着偏过头去,专心致志听宫熠唱歌,任由聂臣彬在这边脸色惊恐地对自家老板唱哑剧。他当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自己刚刚用黄豆点了他的哑穴,力道可能不太够,大概一个小时后就会解开了。
宫熠唱的认真,没有受到门外发生的事情影响,微笑着走出来,对岑舒砚扬起来一抹灿烂的笑。
岑舒砚对他也勾起唇角,轻轻点了下头。
端玉先下手为强,看到聂臣彬还缠住陆天野,立刻把段惜碧和于老往自己办公室里拉,还投其所好地笑道:“我新买了一件香山子,于老和段导可有兴趣帮我品鉴品鉴?顺便,我们谈谈人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