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许莫过得不是很好,每天都要忙着赚钱养活自己,明明银行账户里有钱却从来都不用。遇见斯蒂芬的时候要好了一点,因为两个人的音乐方面的志趣相投,斯蒂芬也帮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忙。
邹言静静的听着斯蒂芬述说着他没有遇见许莫之前的那些日子,受过的那些苦,那些坎坷。
“一直到某一天,他回到家收到了一段电话录音决定毅然回到他的祖国。”斯蒂芬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
剩下的那些关于许莫的事情邹言都知道,因为许莫是为了把他养大才呆在那个并不是很大的城市十二年什么都不做,只操心着他的衣食住行。
“他回到维也纳之后呢?”邹言问。
“流浪。”斯蒂芬只说了这两个字。
邹言知道流浪是什么意思,有很多的画家,音乐家都喜欢流浪去寻找他们的灵感。只是邹言清楚,许莫流浪也许是为了忘记某一个人。
一直到对过去有一定程度的释然了,才重新出现在了公众的眼前,变成了一个真正淡泊平和的人。没有斯蒂芬刚遇见的时候那股尖锐,也没有在抚养邹言那时候的冷然,心境完完全全的平和了下来,如果没有人提及往事的话。
斯蒂芬并不喜欢那个男人,用他的话来说,那是一个对感情极端不负责任的男人。他自私的将自己的想法加注到别人的身上,完全不会考虑他人的感受。
但斯蒂芬不能否认的是,是那个人男人造就了今天的许莫。有时候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一些东西,失去一些东西必然也会得到一些东西。
那个男人用自己的离开造就了现在的许莫,而许莫却失去了他觉得最重要的爱情。
第二十三章
邹言从小到大极少生病,但一病起来就有些麻烦。就连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要输一两个星期的水才能好。
也只有这个时候,许莫对他的关心能稍为那么多一点。不是像以往的那样什么都替他安排好然后就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这时候的许莫会偶尔皱一下眉头然后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上火严重到嘴上起了一圈泡的邹言欲哭无泪,他是想说话,可一张嘴就疼。结果只能摇头了,然后看着许莫皱了皱眉又起身出了他的卧室。
邹言上火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许莫,不过跟许莫没有直接的关系,是邹言自己太过于纠结。整天在心里东想西想,又什么都不能做,憋也该憋出病来了。
来看邹言的林冉忍不住叹气,“我是很不赞同你喜欢他的,只是你要这么坚持我也不能说什么。可你实在憋不住就去说,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满嘴燎泡的邹言连个笑都扯不出来,一脸的苍白,嘴皮也干裂了。林冉拿过一边的棉签沾了一点水替邹言擦了擦干裂的嘴皮说,“你又不敢告白,又在一边自己折腾自己。要实在是折腾不下去了干脆就跟我算了,要对象是你我也不介意当下面的一个。要是真谈感情,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除了爱情观这个分歧之外。”
邹言别过了头,不想理这个男女通吃,上下不介的滥情公子。
林冉摸着邹言的脸正了神色,“邹言,说真的。撑不下去就别硬撑着了。本来你对他的感情就太过于莫名其妙,也许只是一种依赖感和对父爱的渴求,还加着一点感激。何必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有些感情注定是得不到的,所以你也死心算了。人一辈子哪有没暗恋过别人,想我当初还暗恋过我们学校的那个环卫工呢。别笑,说真的。那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可惜后来结婚生娃之后就突然变得蹉跎。”
邹言的嘴张了张,到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眼里那一股子认真劲让林冉不再劝他。
许莫在楼下做好了一碗水果泥端了上来,坐到了床的另一边。
林冉看见邹言眼里闪过的那一道深藏的雀跃也什么都不能说了,只是对许莫笑了笑打声招呼后去楼下看电视。他知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邹言也不过是暗恋许莫而已,他能说什么。爱而不得的苦他也知道,所以才明白爱不爱是你的事,别人接受不接受是别人的事。就算你把一个人爱死了,人家不喜欢你也是白搭,两个人还是不相交的平行线。
爱情,从来都是折腾人的玩意儿。所以他才从来都是好聚好散,只求少折腾一点。
许莫重新拿了一根棉签沾了温水替邹言擦了擦干裂的嘴,然后才拿起勺子一点一点的喂起邹言来。
邹言心里的感动不是没有,只是在感动之余只能心火更旺。水果泥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许莫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么清楚,那为什么就不能爱一点他?他没奢求过许莫像爱那个男人那样整天把自己装在心里,只求许莫偶尔给他一个关怀。不是长辈对小辈的,是情人之间的那种关怀。他是暗恋许莫,可他不信许莫不知道,可这个男人偏偏要装不知道。
为什么不能告白,邹言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如果真的告白的话,他连跟许莫相处的机会都不会有。当初他不过是忍不住露出了那么一点点苗头来,这个男人就彻底消失了。
到了现在,他怎么敢再重蹈覆辙。邹言从来不敢回想高考完那一天自己回家的时候那种雀跃的心情,在他决定考完之后对许莫告白,结果这个男人却消失得再也不见。
邹言想张开嘴说,莫叔,只爱我一点好不好,只要一点。可看着许莫有些焦虑的神情,邹言又不想让许莫更加为难了。
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可邹言面对着许莫还是开不了口。他贪图着现在的这一点温暖,害怕告白后连这一点温暖都失去,那时候自己才是彻底的什么都没有。
等把果泥吃完之后,邹言紧紧抓住了许莫的手。许莫的手微冷,而邹言的烫得不像话。邹言知道现在的自己有些无赖,可无赖就无赖了,他只是想许莫多陪一下他。
许莫坐在邹言的床边,任由邹言抓着他的一只手,然后另一只手轻轻的拂在邹言的额头上。邹言立即感觉到一阵清凉从头皮上慢慢的沁入大脑里,然后终于有些困意的人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只是在沉睡里的人依然做着一些不愿回想的噩梦,梦见许莫拉着行李箱在他面前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只能站在原地哭着说,“莫叔,别走。”
这一声带着伤心和哭意的话让准备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起身离开的许莫不再有什么动作,一个人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心绪却飞得更远。
邹言是被热醒的,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手里握着许莫的手。许莫一贯冰凉的手到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热度,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让邹言握得入迷。
他还记得小时候眼里的许莫,在夕阳里弹着钢琴,纤细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舞,让他看得如痴如醉,觉得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好看的一个人。那么近,那么远,近不得,退不了。
邹言知道自己又发烧了,可为了手里握着的这一只手,他不想叫醒趴在床头的许莫。高烧就高烧吧,只握这么一会儿就好。这一握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许莫的时候,那时候的许莫像天神一样站在他的面前,对着满身脏污的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邹言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许莫那一抹微笑里带着的含义。那微笑在说,终于找到你了。那时候脏兮兮的小手感觉到了大手里的温暖,而现在那只大手对于自己而言已经变小可以让自己一把握住。
许莫,你当初把我捡回家,是为了什么。
脑袋越来越不清醒,邹言迷迷糊糊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耳边有一些杂乱的声响,隐约里有林冉的声音传来,“许叔,我马上去叫……你先把他的衣服……”
邹言感觉到一双轻柔的手在自己全身上下游走,他想抓住那双手,抓到了他就幸福了。可自己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一着急,嘴里的燎泡又开始疼起来。
许莫,忘了那个男人好不好。
邹言再次醒过来,身体的感觉已经好了很多。房间里传来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邹言睁开眼看了看,然后看到了还是趴睡在床边的许莫。
许莫,你都已经快老了,为什么不能忘了那个男人。邹言想着,伸出了手去碰触眼角边的那一道微小的皱纹,只是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了手。他感觉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依然紧紧的握着许莫的那只手,不知道是一直都没有放开过还是重新握住的。
手心里那枚戒指的已经被捂得微热,和第一次被这只手牵着的时候感觉到的那一股冰凉不同。
许莫,他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摘下这枚什么意义都已经没有的戒指。
邹言想对许莫说,莫叔,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会放手。可他终究不是他,就算长得有一张相似的面孔,那隔空的二十多年的岁月,他也进入不了。
嘴里的燎泡好了很多,终究还是到了医院。邹言到现在终于能咳了出来,也惊醒了许莫。
“好点没有?”许莫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抚上邹言的额头。手和额头的温度一致,分不出好还是不好。
邹言点了点头,起身想穿自己的鞋子却看见许莫蹲了下来,像小时候那样替他穿好了鞋子。
邹言怔怔的看着许莫,许莫对着他笑了笑,“我们回家。”
可能这是一个梦,邹言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任由许莫牵着自己的手离开了医院。越过那些用着好奇目光打量着他们的人,邹言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太阳升起。
一路上邹言的脑子里都是空的,没有想自己的衣服是谁换的,没有想自己的手是谁在牵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看什么都觉得只是色彩的组合。
许莫,是不是……
邹言没有敢多想,也知道不能多想,只是任由许莫牵着他的手到了他的卧室。
乖乖的在床上躺着,许莫替他盖好了被子,才摸了摸他的头,说,“乖。”
就像小时候那样,对,也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在生病的时候,许莫对他的关心要多一点,但也只是多一点。
再多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所期待的永远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看着许莫离开,邹言闭上了眼。
许莫,你只用爱我一分,我就能回你十分。你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邹言自嘲的翘起嘴角,一个连告白都不敢的人,又怎么能得到爱情。
就算再不想承认,在爱情里,他是一个卑微者。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还能肖想什么。
第二十四章
邹言的感冒病了一个星期,嘴里的燎泡才开彻底的消了下去。学校的功课落下了很多,他要抓紧时间补。
许莫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开他的独奏会,会走两个星期。
杨叔在邹言去学校的时候吩咐,“要是还有哪点不舒服就请假回来,反正都耽搁一个星期了,再请两天假也没什么。”
邹言内心有些奔腾的走了,他要是记得没错,许莫说过杨叔读书的时候特别认真吧,怎么会有反正已经请了一个星期才请几天也没什么的想法?
果然,恋爱中的人思维会跟平时完全转一个方向。
林冉看见终于病好的邹言不得不衷心的感叹,“你这个感冒真吓人,一病就差点去了半条命。”
邹言恢复了精神,也能跟林冉开玩笑了,“上回是谁说,如果对象是我他也是可以在下面的?我们今天去试试?”
林冉挤了挤眼,促狭道,“哎哟,时间地点?记得买KY和安全套啊。”
邹言笑,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人差点拍趴下。
被用行动报复的林冉离了邹言三尺远然后才神兮兮的说,“那谁,一生病嘴里就叫着,莫叔,莫叔。哎哟,那叫得个小可怜哟。啧啧……”
邹言听得耳根子有些微红,想揍林冉又想知道他在烧糊涂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只好瞪了林冉一眼。
林冉见邹言没来搭理自己,就凑近了两步问,“呐,呐,那天以后有没一点进步?”
邹言状似无意的问,“什么进步?”
林冉撇嘴,“哎呦,那小委屈的劲。莫叔,别走,小言会听话……说得那个可怜劲哟,你家那大叔当场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邹言信,才有鬼。一把把人抓过来问,“他当时的脸色怎么样?”
林冉故意撇开脸不说话了,满脸的促狭。
邹言咬牙说,“晚上请你去学校外面的酒吧喝酒!”
林冉这才眉开眼笑的说,“这就对了嘛。你家那大叔也没怎么着,就是那满脸的心疼,啧,我这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的邹言切了一声说,“你要生病了,你妈你爸不也是会担心。”
林冉哼笑了一声没说话,走到分岔口的时候说,“记得晚上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邹言挥挥手,走向另一边的道路。得到一个关于林冉的信息,也许他跟他父母的关系不是那么好。
想到林冉说许莫满脸的心疼,那神情邹言想都想得出来。那是从小,为数不多的他觉得许莫是真正关心他的样子。
心疼,当然会有。他可是那个男人的儿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邹言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在不知道许莫为什么把他捡回去的时候还好。知道了许莫跟那个男人的故事之后,他就再也忍不住朝着一个不能阻止的方向想下去。
好像就是因为许莫和那个男人的那种关系,所以许莫对他的冷淡,不关注,疏离,离开都找到了理由。
许莫的独奏会也带着他带的那个学生,在回来的时候自然到了老师家里来坐一坐。
邹言对着那个故意挑衅他的少年耸了耸肩,不就是跟许莫一起出去两个星期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是少年觉得邹言的神情太过于淡定,觉得也不是那么好玩,所以转而继续跟许莫讨论这一短期旅途的的见闻。
等到邹言换了家居服下楼,许莫才问了一句,“身体好了没有。”
邹言点头,随口问道,“演出很成功?”
其实邹言都有从电视里看到,不过还是想问一问。许莫在台上的样子,举止优雅,但邹言并不是多喜欢。只有在他面前弹着钢琴的许莫,才会给邹言一种真实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演的意味。尽管在台上的许莫,也一如既往的真实,但总多了一种东西隔着。
许莫不怎么在家里说关于音乐上的事情,不管是他在学校的见闻还是对自己演奏会的看法评价。在家里,他什么都不说,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有时间弹一会儿钢琴,看一会儿杂志或者电视,跟杨叔像小孩子一样讨要点心。
所以邹言只得到许莫的一个点头也觉得正常,他也不过随口问问而已。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等到那个学生离开之后,许莫对着邹言笑着说,“他很喜欢你。”
邹言笑了笑,知道那小子看出了点事情所以故意在逗弄他,就像他一直在跟许莫说话,让坐在旁边的他没机会跟许莫插上那么一句。
“莫叔,你喜欢乖巧的孩子还是不听话的?”邹言递给了许莫一杯水之后问。
许莫看了邹言一眼,低垂着眼说,“谁都喜欢听话乖巧的孩子。”
邹言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如果他和那个男人一样叛逆,那许莫有没有可能喜欢上他。把他当作那个男人的影子来看待?他不想当那个男人的影子,所以不后悔小时候在许莫面前的那些乖巧。只是连影子都当不了的那种挫折感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悲哀,明明都长得是一张脸,为什么许莫对他的感情就不能多一点,就算只是一种移情。
“你小时候很乖。”许莫突然说道,有些回忆的意味。
邹言笑,“那莫叔喜不喜欢我,我那么乖。”
许莫偏过头看许莫,微微的笑了,有些戏笑的说,“喜欢,你小时候谁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