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名字……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注意我是谁了,只有这个心思干净得就算直盯着我看也不会有任何龃龉的男人——或许,该称他少年。
微微一笑。
“楚茕,我叫楚茕——楚楚可怜的楚,茕茕孑立的茕。”
“还有,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轻轻福了一福,我乖乖的推到一边,殷龙渊的身后。即使再想与他相交,我也不能坏了身为一个男宠的规矩,不晓得进退的蠢人,是得不到太多眷顾的。
而且我的确已经不是孩子,尤其和周身的空气都那么干净的沈凤语想比,我早已经不是孩子。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翅膀被折断,梦想也化为灰烬开始,就不是了。
09.
“哈哈哈,楚儿你还不承认呢,小孩子心性啊~”
殷龙渊享受够了他朋友们对我的赞叹垂涎的目光,满意的将我缆进怀里,发声大笑。我乖巧的倚着他壮实的身体,对上凤语的视线,没有怜悯更没有鄙夷,只有一派自然。
他甚至不会自作聪明的摆出一副“我理解”的嘴脸。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会是最了解彼此的朋友,但是永远也不会成为恋人,太懂对方就会少了那份悸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无数我的情人或者以我的情人自居的男男女女都把沈凤语当作自己的头号情敌,唯有他本人对此哈哈大笑——
小茕茕啊~怎么会有人把咱们连个凑一对啊?
因为他们不懂我。
那天一同认识的其他人我后来已经记不清了,大约都是殷龙渊的同党,他们之间牢固不可破的关系不止是因为友谊,因为义气,更多的是利益。
只有凤语,算是被他那包藏祸心的同门师兄拉来的无辜孩子。
陪着殷龙渊他们闲聊,除了和凤语交换几个类似‘到底在说什么啊,完全莫宰羊'或者‘真是有够无聊啊'的眼神外,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神游宇外。
等到思绪被人从研究地球到这个世界(由于这个世界的文明还没有发达到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星球上,故此不知是什么球……)距离这一严肃的天文问题上拉回来时,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姓殷的答应了叫我表演舞蹈给他朋友们看。
献宝还献得真彻底!
“那楚某先下去换舞衣了。”
唉,去跳跳舞发泄一下也好过他们暗藏玄机的对话,我倒不是真听不懂,可是听明白又有什么用?我没有那么打的野心那么躲的经历,去管他们谋划的改朝换代事宜。
只要在王府倒台被抄之前离开就成了,反正篡位真成功了好处也没有我的份。何况当今的皇帝,可没有表面看来那么好糊弄啊。
不想跳那些挑逗充满了暗示性的舞蹈,我从放置舞衣道具的竹箱子里放出来一套墨色的窄衫,青缎紧密严实的包裹住身体,这套衣服是为那些动作大的舞蹈准备的,想了想又抽出条大红的舞袖(一种可以单独穿上的长袖子,比水袖宽大的一种舞蹈道具)。
腰间系上一条暗红的汗巾,再扬起一丝活泼的微笑,终于让我有了一点十三四岁的男孩该有的活力。
就这样吧。
再次高高束起头发,我暗暗祈祷殷龙渊能够理解我这番打扮的用意——我可不想落个勾引贵客的罪名,天晓得刚才我和凤语的‘眉来眼去'叫这小气王的爷吃了多少飞醋。
做个艺妓就要有艺妓的职业道德,一切以讨好客人为前提——嗯~如果让殷王爷知道在我心里他始终只是个恩客,估计要吐血以报了吧?
看他们一个个指点江山抱负万千,逐鹿中原指日以待的面貌,就献上一支合适的歌舞吧……正好我身着那红袖舞衣。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宋)岳飞·满江红
一旦舞起,满天纷飞的都是血般鲜艳的红……
满眼的红,是不是就是你们这些前朝遗族心中的恨呢?看似一曲边关将士心怀国仇家恨的豪迈诗词,恐怕正击中那心中郁积的仇恨吧……
跳完我几乎喘不上气来,边跳边唱果然不是人做的事情,尤其现在就我这个一个独角戏,没有了司乐坊里搭台子的下手啊!累的半死的我没功夫欣赏殷龙渊等人变幻莫测的脸色了,只觉得口渴无比——
“来,茶。”
伴随着少年温润的嗓音送上的,是一杯温热适度的清茶。
唉……凤语啊凤语,你果然注定是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丝温暖——大概就是从喝下那杯茶水开始,以后那风风雨雨中,我算是赖定了他沈凤语。
“好!好啊!!”
等我们端茶送水牛饮三杯的事情都做完了,那群密谋的男子才反应过来对我大加称赞,纷纷惊叹我一个小小的孩子也胸怀天下,有此保家卫国的志向。殷龙渊也是得意洋洋的赞美我,他们当然不会发现我是借着这词阕点破他们的狼子野心……就好像这些人永远都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男宠会从刚才的边关军情谈话中分析出他们的兵马布局。
永远都不知道才好!
无知的人最安全,被人认为无知又比真的无知安全好多……要是哪天不幸被怀疑了,我的自由啊我的未来啊,还不通通泡汤了?
我也马上识趣的走到殷龙渊身边邀功一般的媚笑,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很伟大的事情一样,这副撒娇的神态被众人看见后,更是认定我不过是照本宣科(其实也差不多拉,真对不起岳老英雄啊……),不足为患。
在众多轻蔑而又带了点企图的目光中泰然自若,我早就练的水火不侵。只有凤语会意的一笑叫我心中一动,他恐怕是和我一样,觉得这些人着实的可笑罢!
至于那几个客人中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文士眼睛里露出来的念头,我就更熟悉了,上辈子我那些客人里,这样的视线,我承接的可就多了。
10.
晚宴的时候就是正式的家宴了,席上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之前在我想法里只是符号的人,殷王妃。
原本以为以殷龙渊这么强势——或者说自以为是(?)的男人,不会容忍自己的地盘上另一个人物坐大,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殷王妃,或者说是长夙公主倚琦莲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也许是为了让皇室对自己安心,也许是自信这女人死心塌地的对自己,王妃在这府邸显然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
所以当殷王妃以一种怨毒的眼光瞪着我的时候,殷龙渊马上找了个借口打发我回了听雨阁。
柽柳带我回去的时候得意的冷哼一声,是在高兴我男宠的轻贱身份终于被想起来了吗?可就算我被赶下席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殷龙渊为此就会多看你一眼?
并非为了名利而是真心爱上那么一个男子,这柽柳也是一个傻姑娘。
这些王爷的“朋友”自然依旧住在后院的客房里,这些连缀在一起却又独门独院的楼阁都各有名字,而且显然是专门为这些朋友准备的。
凤语跟着他的师兄住在‘降绮院',但这几天跑来我这里的时间反而比较多。
我们大概真是书中所云的那种情况——一见如故。
“那姓刘的老东西对你一定图谋不轨!”
凤语狠狠的敲下一个棋子,愤怒非常。当然不是将棋盘当作那人面兽心的刘文士发泄,而是单纯的……他这是第三十一次输棋了。
“别以为可以趁机用震的悔棋——说起来你师兄还不正牌伪君子一个?”
我眼明手快的把被震偏了的棋子拨了回来,对面凤语马上绝望的哀嚎一声干脆耍赖不下了。
这几天交往下来我发现他远没有我想象中单纯。不但懂得相当不少,甚至以看他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师兄对着他意淫,耍弄人家为乐,而我更是彻底表现了自己,据说比他想象中还要嚣张和缺乏道德感。
“切!就他??哪天我真爬上他的床他恐怕都没胆子站起来!”
显然,凤语对他那师兄的评论只有一句……无能之极。
“不过还好有你那师兄,王爷才对你放松警惕。”
我捂嘴偷乐,殷龙渊显然高估了他兄弟的能耐和胆子,把凤语当作了某师兄的房里人。根据‘两个小受在一起能作什么'的铁则,对于凤语和我难得定位于密友。
虽然他的意识中里是所谓‘闺中密友'啦!z
“哼……一群笨蛋,我等着看你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凤语大白眼一番,终于忍不住再来受虐——他又开了一局。
沈某人最好的一点就是一点也不认为我是居于下位之人还有那种志向就不算男人了,做男妓什么的不过是职业,既能赚银子又决绝欲望何乐而不为?旁人的眼光理它干什么?只要我内心不觉得自己下贱,谁人又能使我真正下贱!
这人啊~做什么关键都是心态,那沦落红尘伤春悲秋的人儿为什么那么苦愁……关键还是他们自己看不起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作践。
不过世人的确大多看不起为妓者,虽然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世道。而为妓者终究是个污点,脏的关键就是他有复数个以上的‘属于'。
所以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次大劫,就莫名其妙的降临了。
那天晚上是难得的好眠,一时偷懒也懒得布置黑巫术防御——万一殷龙渊那家伙一时性起来夜袭怎么办?
果不其然,一只色眯眯的手摸进了我的纨裤。
“啊……爷……”
我放射性的先叫了再说,虽然有点粘糊糊的不舒服——
粘糊糊??
不舒服???
好像有什么不对头的?
“呼呼……好宝贝,爷疼了……”
龌龊下流的公鸭嗓子自然不会是英俊潇洒的殷王爷的,这声音分明就是那个宵想我已久的刘文士嘛!看来他比凤语的师兄胆子还大了那么一丁丁啊?
“不……别……啊,来人啊……来人……嗯~~”b
既然您都摸上来了,我不表现一下怎么成?小小声的求救,小小幅度的挣扎——实际作用没多少,衣服倒是扯掉了不少,变得凌乱不堪。
“嘿嘿嘿,宝贝儿~~老爷我来了~~没有人会救你的!”g
傻瓜色狼刘文士看见我玉体横斜衣衫不整的诱人样子哪里还忍得住?我左躲右躲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挣扎的越来越大力——我想他大概是得了什么人物的保证才那么大胆的闯入听雨阁,而且十有八九是那位公主殿下……可目的既然是要陷害我,难道不需要人赃俱获吗?抓奸要的就是抓现行嘛~
果然,等我挤出眼泪恨不得要去撞墙的当口,殷龙渊一脚踹开了卧室的大门,身后跟着一脸得意的殷王妃和柽柳。
我说柽柳你个小笨蛋跟着得意什么劲儿啊?
没看住我,你不是一样要倒霉?
唉……
我猜这些情节发展一向的准确无疑,不但我自己被按照猜想摔到地上骂成贱人,然后拖下柴房关着,刘文士也被很干脆利落的打成猪头丢出王府——看来这刘文士是殷龙渊的下属,难怪和那几个江湖客不大一样。然后柽柳也如同我料想的一般被打了二十大板赶出门外,我就说啊,姓殷的舍不得狠心打我就一定会拿相关人等撒气,连王妃都挨了一个冷冷的大白眼。
结果在柴房里凤语总结说,这事件我吃亏最少,连地牢都没下……
我黑线!难道我这么可爱迷人很应该下地牢吃苦头吗?臭凤语,看我回头下棋怎么治你的!!
11.
结果虽然没有下地牢没有挨打——除了最早被从床上拖下地的那一摔,但是我还是在柴房里病了。
而且还病得很凄惨……都没有人同情我。
凤语那没良心的居然很幸灾乐祸的说——
“你啊,压根就是活该!!”
其实他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事情从头说来是这样的:
某人,也就是我啦,可怜兮兮的缩在到草堆里直打哆嗦,然后想起来喝点小酒可促进全身血液循环以取暖。反正这几天完全没有人想起来看我,估计殷某人正为了殴打刘文士(我估计那是他一个谋士)的事情善后,所以我放心大胆的对凤语说:
“小凤凤啊~你给我弄一点好酒来好不好嘛~~”
于是被我成功恶心到了又不知道什么才算好酒的凤语硬着头皮从王府地里偷来了那么“一点”上好的桂花酿。
真的只是想要一点的嘛!
我怎么知道王府的藏酒都是以缸为单位的啊!
我怎么知道那桂花酿那么好喝不知不觉一缸酒都进去了啊!!
我怎么知道这桂花酿什么都好就是后劲非常非常的大啊???
我怎么知道这个身体吃得了任何苦享得了任何福就是碰不得酒啊??……呃……虽然,这个我原本应该知道的……汗。
总之,我这回不但受了风寒,还有了严重的宿醉。
综合症状就是气若游丝,脸色青白,四肢乏力,全身冰凉,还时不时就好像肺痨晚期一样有气无力的咳嗽两下。
“真跟要死了似的……我给你抓药去!”
凤语对我现在的状态显然也吓了一跳,似乎死活像不明白昨天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人今天怎么就半死不活了。
“呵……咳咳……没事,老毛病了……”
说实话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说着自己的病情还真够不协调的,可是我现在之所以这样只有自己心知肚明,却不能向别人解释清楚。
其实很简单,迟到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排斥反应,终于被激发出来了。
现在这身体脉象不畅还是好的了,如果反应再大点,可就没脉的!
虽然这柴房真的很冷但是我已经没功夫调动身体技能产热以抵御了,有限的精力全放在了控制即将崩溃的‘险情'上。可偏偏凤语前脚赶走,就有一个面生的丫鬟来视察情况了。看见我尸体一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她惊呼一声,跑了。
然后就模模糊糊听见人声嘈杂。
“楚儿,楚儿!你撑着点,别离开我!!”
唯一清晰的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嘶哑带着哭腔的叫嚷,他的怀抱给了我最需要的那一点温暖,于是我活了下来。
也许人真的不能在最脆弱的时候收到别人的恩惠,那样会叫你心动——时至今日,早已尘埃落定,我才能老实的承认,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动摇过。
精神委顿到了极点,一离开那阴冷的柴房,我就彻底的失去了意识,连自己什么时候喝下药,什么时候换了衣服,又是怎么跑到殷王爷的睡房里的,都通通一无所知。
一睁开眼睛就是殷龙渊带着点胡子渣有点狼狈又有点憔悴的脸。
我愣了半晌,没说话。
而他也由于我的突然醒来,惊喜的噎住了。
其实我并非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只能和王爷殿下玩什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他的确一直握着我的手……=_=b),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才比较合适——是瑟瑟发抖扑进自己的男人怀里大哭一场呢?还是合乎孩子心性的喊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