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禹劳累了一天,唐穆却窝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玩电动上网逛论谈。见他进来,重重地在他唇上吻了一记,“同志辛苦了,来给为夫犒劳犒劳。”
宋禹拥着他坐在床头,“你也不能老躲着,你爸的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多接触一下那些人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唐穆十指如飞地敲着键盘,“他那些个棺材本我可没兴趣。你以为我躲着就是为了贫玩的吗?我是在给你制造机会懂不懂?你不在老头面前发挥发挥,不将你的能力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到时真东窗事发,老头对你最起码还有个不错的印象,或许咱俩还有戏唱。不然,就一点可能都没有。懂么?”
宋禹心头一抽,胸膛里荡漾着一团热气,将他拥得更紧了些,“你真的有打算跟我一直走下去了吗?”
唐穆瞅了他一眼:“目前也没发现更好的,凑合着过呗。”
“你没机会发现更好的了。”就罢就托起唐穆的下巴吻了上去。唐穆不轻不重的嗯哼了一声,错开了些说:“爸妈就在外面呢,你给老子克制点儿。”
宋禹笑,揉揉他的头发,没有再进行下去,“唐穆,明天跟我一起去祭拜一下我爸妈吧。”
“嗯。”
宋禹父母的骨灰葬在第三公墓,两个墓碑挨在一起,黑白照片上都是各自年华最好的时光。宋禹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身材修长。唐穆并肩跟他站在一块。小半会宋禹才说:“我爸妈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他们很恩爱,生前能做夫妻,往生后也能相守相伴,这已经是种福气。所以当时想通这点后,反而没有那么难过,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但你这个笨蛋却总是对我作出副怜悯的样子,好像我不论提出什么样过份的要求都不会觉得过份一样。”所以欲念才会如同抽枝,越来越无法控制它的茁壮。
凝视着石碑上面熟悉的相片,唐穆的确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微妙感觉。
回去时他们没有坐车,而是沿着高速路踩着积雪一路步行。唐穆说:“我听老头说要搬家,他在新区那边买了一套宽敞点的房子,现在住的这个家很有可能会买掉。人是不是一开始有了钱和权,就会想方设法把过去一件一件的抛弃?我们在那个家住了将近二十几年,他怎么能说搬就搬了,难道就没一点感情吗?”
“一个人最初的奋斗目标就是给自己和家人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和人生保障,在这一切得到满足之后,才会有之后鸿图大业的野心。他只不过是想让你们生活的更舒适些而已。”
“或许吧。”早年的劳碌奔波不就是为了享受如今的累累果实吗?可志在满怀的似乎只有父亲一个人,唐穆有好几次都看到母亲在厨房里默默的抹眼泪。人一旦跟钱财较了真,人性中一些发光的东西似乎就会被削弱。
对于父母,他实在算不上一个孝顺的好儿子。因为他无法成为母亲贴心的小棉袄,也无法成为父亲手中那把扬名立万的尚方宝剑。甚至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年会成为他们的一道疤,一根耻辱柱。
第45章:至死方休
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两点,随便找了地方吃饭,然后去周边游荡消磨时间。
不知觉绕到了学院路,学校里的百年槐树巍然屹立,装裹了一树银妆。家里前辈一向忌讳宅区种槐树,据说有招鬼的说法,但校区里的槐树少说也有数十颗,也没见招来什么灵异事件。
自外墙自下往上恰好可以看到那鸽子笼一般的天台,离开两年,似乎还是老样子,不知道有没人和他和陈程一样,偷偷在那营造起私人小天地来。
想到陈程,唐穆多少有些伤感。一个学期没有任何音讯,友谊说散就散了。这仿佛正好是应验了当初他们在天台说的那番话:有的人走了,若尘缘未了,还会回来。而有的人走了,就真的走了。就连记忆都会老死在记忆里面。
校篮球场上看到几个青春洋溢的学弟,跨步投篮,旋身发球,动作不算不上多标准,但帅性潇洒。唐穆上去和他们玩了两把,不消半刻就熟到勾肩搭背一起去吃茶点。
在口味坊打包了些蒸品带回去给两老尝鲜,还没有进门就听到房子里传出欢快的笑声。唐穆跟宋禹对视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头。
唐妈来应门,给他们一人拎了一双拖鞋,嗔怪道:“去哪溜达去了,瞧你们这一头的雪花,也不理干净。”然后接过两人的围巾,继续说:“穆穆啊,小甜来了,还不赶紧去陪人家说说话?”还一个劲的朝他眨眼。
唐穆有些头疼,他知道自己娘亲肯定是误会什么了。但如果现在急着否认,指不定又会被她误以为是他羞以承认这样的强盗逻辑。最让他不解的是丁甜跑到他家来干什么?而且把老妈哄得这么开心。
宋禹抿着唇虽然表面上看上出喜怒,但整个人的气压明显低了。
丁甜不负她爸妈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坐在布艺沙发上甜甜的朝他们微笑,“唐穆,没有通知你就擅自跑过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知道是个麻烦还来?
唐穆面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嘴唇,“我们都老同学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就太见外了。倒是谢谢你专程跑过去跟我妈唠嗑嗑,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喜欢有人陪着说说话。”
“阿姨那里有年纪大?比我妈看上去都要年轻呢?刚我还跟阿姨讨教保养秘方来着?”丁甜谦恭有礼,专攻马后炮,难怪把老太太哄得眼开眉笑。这女人啊不管是8岁到80岁都抵抗不了糖衣炮弹的柔情攻势,喜欢被人夸美丽漂亮年轻大方。这简直就是比流弹还利害的终极武器。
“哦,是吗?那你妈得怂成什么样啊?”唐穆漫不经心的一句让丁甜整个就僵了。就连宋禹也险些被他噎到。一开始还以为那家伙有多淡定,现在才知道人那是睚眦必报,笑里藏刀。宋禹无奈的摇摇头,怕他把事情搞糟,“唐穆,够了啊。别没事找事,净臭贫。”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人就是这样,说话直接也挺伤人,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要不这样吧,你也伤一伤我,咱俩就算扯平,怎么样?礼尚往来嘛。”
丁甜脸色忽青乍白,显然是气得不行。拽了手提袋站起来,但仍是扯出一丝笑容跟厨房里忙活的唐妈道别。唐妈挺不舍的,一个劲想留她下来吃饭,还一边训唐穆没有待客之道。唐妈对丁甜的印象还不错,懂礼貌识大体,模样也配得上唐穆,打心眼想撮合两人。况且人一女孩子亲自上门拜访,多少也有那么点暗示的意味,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虽然唐妈百般挽留丁甜还是执意要走,唐妈无奈之下就让唐穆送她下楼打车。
宋禹怕唐穆乱来有些不放心,刚要跟出去唐穆就把门给堵上了。
唐穆和丁甜在一旁等电梯,四下无人。唐穆终于打破沉默,“说吧,你想怎么着?跑来我家,不会是向我示威吧?”
丁甜直直的站着,不吱声。
唐穆继续说:“我也不怕把丑话放在前头,甭管你是不是一女的,要是真把我给惹怒了,可不是说说就算那么简单!”
丁甜终于扭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很微妙,讥诮中带着点气极败坏的扭曲,“哈,你在威胁我吗?你们还真是一条心,连说出的话都相差无已。”电梯刚好到,丁甜一脸怒容的跨了进去,“你们凭什么威胁我?要不是当年你们俩联合着把我当猴耍,我能落到这种地步?”一个三流大学,冷门专业。丁甜几近咬牙切齿,手指死死的抠住手袋。想想这三年来受得委屈与愤怒,她就恨不得让通通让他们也尝尝她受过的那些苦。
丁甜成绩一向优异,但自从被宋禹无缘无故的蹬掉之后,她就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整天头脑里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宋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好好的就忽然冷冰冰拒她于千里之外?这种转变让她难受压仰,就连平时看她和宋禹玩得好眼红的同学也时不时刺她,联合起来孤立她,风言风语让她几乎崩溃。那一年她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的指责不谅解,父母的责骂与叹气,一度曾让她有轻生的念头。
那时宋禹一直没给过丁甜明确的答复,所以她一直心存幻想。她是真的喜欢他。她以为宋禹是因为她让唐穆丢了面子所以跟她生气,她想着等他有一天气消了,唐穆也找到真心喜欢的人时,他就会原谅她了吧?但日复一日,她等到的只是宋禹站在窗边的侧影,他的眼神那么温和专注,也表情也是最放松的。而他注视的那人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看到他们接吻,才知道这些年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当猴耍,被人利用。是他们毁了她的前途和光明,让她像只下水道肮脏的老鼠一样偷偷跟踪,又恨又痛苦。原本她也可以上名牌大学的,唐穆有什么资格占有她的梦想?宋禹又凭什么利用她的感情当武器?他们又凭什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想着这些心里越加的恨,她深吸了口气,露出极为难看的笑容:“上次宋禹来找我,我就打算收手,船过水无痕,昨日种种昨日死,我也不想纠缠,大家放大家一条生路。今天上来也只是表明我的态度。但是唐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冷嘲热讽,还质问我威胁我?!呵,你既然不仁也不要怪我不义,是你自己非得要闹得天翻地覆,我又怎么好意思不配合呢?”说着拉开手袋拉链,把一叠照片一张一张展示给他看:“看看你们多陶醉,多忘我,我可从来不知道唐穆会甘愿让人压在下面,也从来不知道宋禹动情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不过,如果这些唐妈妈捎一份,不知道她有没有这口气去欣赏你们如此忘我表演。”
唐穆脸都青了,头脑发晕,感觉周围的氧气越如越稀薄。他一下把丁甜逼到角落,扣紧她的手挽就去夺她手里那些照片。他现在脑子里根本想不到其它,唯一的念头都是不能让家人看到这些,他们会崩溃的!
丁甜死死的把照片护在怀里,任唐穆怎么抢都不撒手。这时电梯正好到达一楼,‘叮咚’打开,然后看到唐爸站在电梯外困惑的盯着他们俩人说:“穆穆,怎么回事?怎么欺负女孩儿?还不给我撒手!”
唐穆面如土色,随着噼里叭啦物件落地的声音,他绝望的闭上眼,嘭得一声往后靠去,慢慢滑坐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46章:别相信以爱为名
纵使在多年后唐穆想到这一幕仍是会不由自主的心底发寒,冰尖子直捣心肺。那种感觉无法描述,一瞬间,什么信仰、爱情,都化为浓浓的无力和哀伤,徒留一地难堪。
那时唐穆无比清晰的看着父亲的脸像被人抽了数十个巴掌一样难看。一向稳如泰的身体微微颤抖,像随时就会倒下。他颤巍巍指着那些乱七八糟横陈在地上的照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甜一脸痛快,“择日不如撞日,看来,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她一张张把照片拾起来,码得整整齐齐交给唐爸,笑嫣如花地说:“伯父你也别太生气,同性恋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民风开放,国外还能合法结婚呢。指不定哪天唐穆和宋禹也跑去国外结婚,伯父你不是一下添了俩儿子吗?”
唐爸气得两眼一白,昏厥了过去。唐穆吓得面色惨白,冲过去扶起唐爸朝丁甜吼:“滚!给我滚!”
丁甜笑得越发动人,“不用你说我也会滚,戏终人散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唐穆,这是你们欠我的,睚眦必报,你应该懂这个道理。好啦,我该走了,别太恨我,毕竟我们曾经也真心喜欢过对方。再见喽,祝你们好运。”
有时人性的丑陋像毒蛇的信子与毒牙,不管对方是否存在敌意,一略殃及。丁甜那种破坏一切的怨念,他无从阻止,即使想要阻止,也用错了方法。最后终于如她所愿,鱼死网破,连挣扎逃避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唐穆曾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会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跟父母坦诚,却不曾料到是如此尖锐绝裂的方式揭幕。
父亲清醒过来后,一巴掌利落的扇在他脸上。捂着胸口推开他,然后自己蹒跚的走进电梯。
唐穆想开口解释,但解释不过是把事件美化而已,事实还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
唐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的手足无措,前面是悬崖峭壁,后面是汪洋大海,要么选择跳崖,要么跳海,不论那一样都是死路一条。他甚至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从小到大他犯过不少事,每次都据理力争为自己开脱,而这次他像一个被业主逮到的惯偷,无地自容。
唐爸回到家一言不发直接闯到唐穆房里四处翻找,唐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他爸,你这是干什么呀?”
唐爸凶狠的瞪了她一眼:“闭嘴。”然后铁青着脸继续翻找。
唐穆抱着头坐在客厅,宋禹站在他面前,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半跪着身去抚唐穆肿得十分厉害的脸,唐穆却像被烫着似的躲得飞快。宋禹的手搁在空气里停滞了几秒,然后慢慢收回。
他想,他大概是明白了。
唐爸把翻找出来皮夹、小相册甩在俩人面前,抡起家法鞭就发了狠劈头盖脸朝唐穆身上招呼,“畜生,你这个畜生,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唐妈呆呆的看着从夹层里抽出的照片,肩膀像是支撑不起超负荷的重量而往下耷垮。
鞭子抽在皮肤上的声音让人惊悚,唐穆却没感觉到痛,可宋禹的手臂与脖子甚至脸颊已经有一条条殷红的血痕。唐爸一脚把他踹开,他又扑过来死死把唐穆护在身下,“姑丈,不关唐穆的事,是我缠着他,是我逼他接受我。如果您要打就打我……”
唐穆忽然猛得挣开,拽着宋禹的手肘往房外拖,双目通红,瞪着他眼睛几乎要滴血:“走!给我走!滚啊!你凭什么护着我?我是一个男人,不缺胳膊不少腿不需要你伟大无私挺身而出!”
宋禹敛下眼,手微微发抖。嘴唇抿得死紧。
唐穆别开眼,死命的攥紧手掌,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
疼!真他妈疼!心脏痉挛几乎痛得让他弯下腰去。但事实上仍然强硬无比的站着,像烈士一样,意然决然的重重将门合,把宋禹彻底隔绝在门外。
“小宋说的是不是真的?”唐爸掂着鞭子指着他,语气虽强硬,却多么有些希翼。他知道他们俩人关系一向好,宋禹真提出奇怪的要求,唐穆不见得会拒绝。
唐穆苦笑,“爸,你儿子什么样你会不清楚吗?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悖逆跟他一起。”
“畜生!你也知道悖逆?”唐爸气得头脑发昏,周身挫力,“这些年我们没管你,无论你怎么胡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折腾什么不好?非要跟一男人搅和在一起?而且那人还是宋禹!你这畜生让我们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他们?!”
唐爸生平所受的教育让他为唐穆的行为感到耻辱,甚至觉得那是病态。他一边懊恼自己太过疏忽,未能正确的引导唐穆,一面又急迫的想改变这种局面。他的儿子应该是正常的,虽然平时多数不着调,但该受的教育一样没落下。不可能会成为异类。而且他就唐穆一个孩子,如果他真铁了心一辈子这样,那他就是见了列宗列宗也不会安宁。
唐穆‘咚’的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爸妈,我不敢奢求你们现在就认可我们,只要你们稍稍宽容一点点,尝试着接受我们……”
“想你都别想,一辈子都不要想!”唐爸暴跳如雷的打断他的说,一想到自己儿子可能真和一个男人搅和一辈子,他的血压都突突的升高。他不要脸,他还要脸呢!他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如果让人知道他有个同性恋儿子,要他怎么在同行中人面前做人?又让他怎么用这张老脸去跟亲戚朋友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