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喝醉了……莫光夏心明眼亮地皱起眉,心脏又是一瞬间的抽紧。
“你等一下,我去看看。”他将手中的酒杯塞给Harvey Nichols,转身就要追出去。
“喂喂,等一等。”意大利男人一把拉住他,眉飞色舞的神情里写满与高贵外貌极不相称的揶揄,“
美人,你真的反攻成功了吗?看辰光那个样子……妊娠反应很严重嘛!”
“……听没听过,妄想症也是妊娠期常见的反应?今晚回家让你哥买个验孕棒给你试试啊,乖~”将
手里的酒杯再一次交到他手里,莫光夏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也不回地离去。
洗手间的大理石台面光可鉴人,迎面映入眼帘的白色身影将头伏得很低。
未经定型产品固定的发丝稍嫌凌乱地垂落,辰光撑在洗手盆两侧的手臂随着起伏不定的呼吸微微颤抖
着。
“给你。”莫光夏从旁边递过一叠纸巾,“明天一早,跟我去趟医院。”
“……”先是吃了一惊,男人接过纸巾擦擦嘴角,漠然低垂了双眼,“不必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
“有数?!”某人瞬间出离了愤怒,“辰光,你疯了是不是?你看看你最近,呕吐频繁,失眠头痛,
动不动就像现在这样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你有数个大鬼头!”
“你大呼小叫什么?”皱起眉四下看看,辰光关上了水龙头压低的声线气息仍有些不稳……“早就说
过了,我的事不要你管。我有权利支配自己剩下的时间。对我来说,这比什么都宝贵……”
“你哪里有这种自觉了?”深觉不爽的莫光夏立刻出言呛道:“既然觉得时间宝贵,那就更不该在这
种自我作践的过程里虚度。”
辰光听到他这番理论,只是沉默着打量了他一会,随即笑了笑,轻启薄唇吐出几个字来,“我的事,
你管不着!”
说罢,对着镜子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迈开长腿从他身边飘然而去。
有些恼怒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某人气恼的一拳砸在洗手间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
“辰光,我是不待见你,但也看不得你这样去送死啊……”
他在原地喃喃自语出这样一句话,手终于顺着墙面无力地垂下……
好半天,他轻轻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装修精美的五星级酒店洗手间,又恢复了空旷的寂静。
正因如此,不久之后在里侧某个隔间里响起的电话按键音才显得格外清晰……
番外:新年特辑
“NND,Harvey Nichols那个色心不死的死老头,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占我女儿的便宜!!!”阳光洒
满窗台的午后,摇椅上的某人捧着一本与自己年纪极不相称的主流时装杂志中文版,名副其实地在吹
胡子瞪眼。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取走了那本杂志。
肖丞卓把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拉了把椅子在某人身边坐下将那本杂志随手翻了翻了放在膝头,“光
夏,一本三年前的杂志,还有什么好看的。”
“屁!为什么没有好看的!我就是看不惯Harvey Nichols那副色迷迷的死鬼样!”
莫光夏眼睛一瞪,转而怒视身边安然端坐的男人,“你怎么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好像羽秋不是
你女儿一样!”
“就因为是我女儿啊,我才为她今天的成就感到骄傲啊。”肖丞卓笑笑,低头看了看翻开的杂志页面
上,跨页刊载的主题报道——
“米兰时装周完满落幕,时装教父Harvey Nichols在压轴秀上正式宣布退休,并将名下四大品牌的主
要设计工作交给爱徒全权负责。备受瞩目的华裔女设计师横空出世!!!”
全真的彩色页面上,年过半百的Harvey Nichols依然显得风度翩翩,他的臂弯里拥着一位黑发黑瞳的
华人女生,师徒俩面对镜头笑容灿烂。
Harvey Nichols的手轻轻搭在女生腰间,刻意站在采访人群的外侧,对爱徒的保护从这样一个细微的
动作中可见一斑。
肖丞卓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在米兰时装周闭幕的盛大酒会上,自己的好友牵着女儿的手对在场的媒
体说:“我之所以这样爱护她,不单单因为她是我唯一的学生,承传了我毕生所学,更因为我为羽秋
深深地着迷,深深地为她所倾倒——倾倒于她青出于蓝的才华。”
说罢,他当着无数架直播摄像机的镜头,执起落落大方的女孩的手轻轻印下一吻,“莫羽秋,她是我
的缪斯女神。”
就是这个动作,这句话,让当时还躺在医院病床上刚刚做过胆囊结石手术的某人立时炸了毛,摔了遥
控器扯掉输液管就要飞去意大利把爱女带回来。要不是他和医生护士拼死拼活地劝慰,后果简直不堪
设想。
他也是在那一年开始,辞去了公司董事长的位置,推掉了大学里代课教授的工作,安安心心回到家陪
在对方身边。
“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都爱他照顾他至死不渝”,这样一句简单的誓言说出来只要十几秒,
履行起来,却要花掉后半生。看着对方眼角逐渐堆垒起的皱纹,渐渐染上霜花的头发,他们彼此的手
却握得更紧密,相视而笑的目光却更坚定。
羽秋是他们的心爱的女儿,他们却是彼此一辈子的依靠。
“光夏,到床上去睡吧。”他起身摇醒已经慢慢闭起眼睛来的某人,温和地提醒道:“阳台这里一会
太阳下了山就会变得很冷,当心感冒。”
“嗯……懒得动……”某人裹在毯子里动了动身体,懒洋洋地睁开眼,“不然你抱我到床上去好了。
”
换在多年以前,他一定会因为这句暗示意味十足的话飞身过去,而现在也只是笑着去揉乱对方已经稀
疏不少的头发,“今晚怕是要下雪了,我的腿疼得厉害,你还要我抱……你想我今后都坐在轮椅上过
日子吗?”
“你的腿又疼了?”莫光夏闻言有些焦急地从摇椅上站起身,俯下身去摸他的膝盖,仰起的眼眸中目
光的关怀是那样真切,“怎么了?疼得很严重吗?”
“呵呵,没关系,不算严重。”他笑着将对方拉起来,抓着他的手却不肯放开,凑过去轻吻那已经不
再鲜嫩却依然芬芳的唇,“有你在,就好多了……”
“死相!”某人佯怒着推开他,转身往往卧室里面走。不多时,翻箱倒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应和
着他碎碎的叨念,“年纪一把了还耍什么帅,大冷的天只穿那么薄,你的腿不疼谁的腿疼……咦,去
年买的那条棉毛裤放到哪里去了?”
肖丞卓站在客厅里笑,“不耍帅怎么行,今晚可是约好了和羽秋视频的日子啊。我得让她看到她的‘
老妈’虽然上了一点年纪,不够风采依然……”
“风采你个头,我看是疯癫还差不多。”莫光夏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卧室门口,抖着手里刚刚翻出来的
棉毛裤,“给你。趁着时间还早,快点去换上!”
“好。”男人乖乖接过去往卧室里走,走到半途突然停身站住眨着眼睛甩头发,“孩子他爸,你喜不
喜欢我的新发型?”
某人被逗得扑哧一声破功笑出来,心里却暗自感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好看
。
眼前的男人穿着家常的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绒线衫,甚至依然挺拔,气度却比从前更沉稳。
看罢多时,他绽开一个轻柔的笑意,点点头,“嗯,很好看。”
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他们长久地交换着目光,都笑了。
吃过晚饭,外面真的飘起了细雪。
莫光夏裹着棉睡袍捧着一杯热茶窝在电脑前等着女儿羽秋上线。
肖丞卓在厨房洗碗。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在哼着不知名的歌。
MSN突然叮地一声响起提示,莫光夏激动地刚要点开窗口,电脑屏幕却突然暗了下来。
“老肖,你快点过来看看!这怎么回事啊?!”
听到他大声小气的呼喊,肖丞卓急急忙忙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快步走进书房,“怎么了?”
“你看看,好好的关键时刻它居然罢工!我刚看到羽秋上线啊。”那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一笑
,“别急,我看看。”
电脑这东西总是欺软怕硬。这是莫光夏跟某位技术帝过了一辈子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只见肖丞卓噼里啪啦地敲了几下键盘,再一按重启,居然就好了。
“好了,跟你女儿慢慢聊吧,我去把碗洗完了就来。”
“等一等,你别动。”某人按住他的肩。
“干嘛?”
“不干嘛,你等一下啊……”某人说着伸出手去在男人发间出其不意地用力,拔下一根白发。他将那
根白发放在灯下细细观摩好久,突然有些感慨地瞥了对方一眼,“老东西,你年轻的时候还挺帅的啊
,怎么一转眼,头发都白了?”
肖丞卓笑着接过那根白发,看也不看一眼地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微笑的脸上,写满从容淡然,“人
都有老的那天啊,你这样见一根拔一根,等再过几年我头发都白了,难道要把满头的头发都拔掉吗?
”
“唉,说的也是……”某人叹口气,一阵怅然。
“爸爸,妈妈,你们在吗?”面前的电脑音响里,突然传来女热兴奋地呼唤,打破略带了感伤的氛围
。
某人立时双眼一亮,“嗳!老爸在这里。你妈去洗碗,就来就来!”一边说,还一边把身边的男人往
一旁推,好像能跟女儿单独多聊一会,就占了全天下最大的便宜。
肖丞卓看着他,摇摇头笑了。这么多年的生活风雨,并没有磨砺掉他性格里单纯孩子气的成分。自然
流露的孩子气,才是他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
结果,那一晚的视频通话,以女儿宣布的爆炸性消息结束在两个人的兵荒马乱里。
“你说说这孩子,跟人家跑去登记结婚也不干我们说一声,真是世风日下。”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某人但凡想起来,必定愤愤。
“哎呀,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人生。她能幸福,也不枉费我们养育她一场啊。”肖丞卓只能反复
这样劝慰。
好不容易,莫光夏才算想开了,然而新的担忧又立马出现——“唉,我实在不愿意她嫁个外国男人。
两个人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都大相径庭,将来难保不生摩擦的嘛……”
“你至少可以期待小BB,”肖丞卓尽量往好的方向的循循善诱,“都说混血儿聪明又漂亮。”
“聪明漂亮有什么用?”某人瞪他一眼,无语望苍天,“我才不稀罕一个天才混血儿童叫我‘grandpa
’,我还是更喜欢小家伙叫我‘爷爷’。”
“那有什么,将来把小家伙抱回国内来养。”男人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揶揄道:“到时候我再去请个
保姆,告诉她这家里有两个孩子,她要随时留意小的的健康,也要随时注意大的的情绪……”
在混杂着期待和忐忑中苦熬了一个月,临近除夕,终于盼来了女儿带着准女婿回国探亲的日子。
大扫除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天天进行,肖丞卓几乎可以肯定家里就连老鼠同都重新粉刷过。
门铃声想起来的时候,过于激动的某人差点绊倒了自己。
“爸爸,你好吗?”羽秋进门的热烈拥抱又让他红了眼眶,还没等拉住女儿嘘寒问暖一路的辛苦,丫
头片子已经抽身扑向了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妈,我好想你……”
莫光夏保持着双手抓空的姿势在原地维持了三秒,终于因为女儿对“母亲”特殊的感情醋海翻波。只
不过他忘了,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小肉球在对方怀里囧而且囧地第一次叫出“妈妈”两个字的时候,
他生平第一次抓到对方的把柄,足足嘲笑了肖丞卓大半年的时间。
“羽秋,来吧,把你的对象介绍给我们看。但愿我们这个特殊结构的家庭不要吓到他才好。”肖丞卓
笑着将挂在脖子上的女儿放开,向门口处看去。
经他一提醒,莫光夏的好奇心也顿时被勾了起来。顺着女儿招手的方向,他看到走进门来的男人。只
见进门的男人五官精致,神情漠然。
啊啊啊啊啊啊——!活见鬼!
那张脸,怎么会是辰光?!
某人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厚窗帘外透进深海般郁蓝的颜色,晨曦迫近。
他回身看看空掉的大半边床,心里一阵失落。
这阵子,因为父母的希望自己的奢求,他和肖丞卓就领养孩子的问题闹得极不愉快。
平时一贯对他言听计从的男人第一次犯了拗,口口声声强调那是很严肃的问题,需要从长计议。
他赌气不和他来往,搬回自己的住处独居,一晃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
一定是潜意识作怪吧,不然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真切的梦,居然还是几十年之后的事。
手机短信的震动,将他纷乱的思绪打断。他拿到眼前就看到男人发来的短信——“看窗外。”
“搞什么把戏?”他皱眉,起身掀起窗帘的一角。随后如遭雷击一样愣了一下,伸手抓起外衣胡乱披
在身上就往楼下冲去。
下了一夜的雪刚刚停,一大片厚厚的平整无痕的洁净雪地上嵌着一张用脚印踩出的天真的笑脸以及一
句歪歪斜斜的MERRY X’MAS。
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紧紧拥抱,一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一个的鞋子和裤脚已经全部被融雪
沾湿。
两个人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彼此凝视的眼底却都藏着昂然暖意。
“光夏,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原谅我没有办法给你……”
“没关系。我是很喜欢小孩,但是丞卓,我更喜欢你……”
“你在中央公园的下个路口向左转,看到第二个红绿灯再右转就到了。”肖丞卓坐在装饰一新的餐馆
里,按掉了某人一个小时之内打来的第五个问路的电话。
抬眼看看手表,按照预定的时间,这次圣诞和结婚五周年的晚餐因为某人的路痴已经推迟了快三个小
时。
瞥了一眼桌边已经隐隐露出不耐神情的侍者,他森森觉得自己早晨的时候一定是疯了。
莫光夏,根本是个路痴+NC!对他这样的男人玩什么浪漫,直接给他吃大麦就行了。
某人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其实来过好几次的餐厅楼下,停好了车急匆匆往门里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女人。女人怀里的小BB哇地一声哭出来了。